《吃货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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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货外史-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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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他,他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在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周围全是伶牙俐齿的人,心肠都被银子荼毒成黑色的,如狼似虎全算计着他。他又是个哑巴,我再不把他弄回来,等他过了十八岁,‘人老珠黄’了,就只能在下贱娼寮子里了此残生了,到时候我想救他也没地方救了。

    李大年,你就忍心看那么好的孩子以后就过这样的生活吗?!”

    一席话,将李大年说的哑口无言。

    越茗颤颤巍巍地起身,搀着小花雕,媚眼横飘:“李师傅,你可千万一定要对我爹说这件事情,他现在吃斋念佛,巴不得我把全京城的乞丐要饭的都拉到饕餮楼来端盘子。”

    “小花雕,你去牵马车来,咱么去不闻那里住两天,后天就是重阳节了,伽蓝寺的菊花好,茱萸也好,后面那座小山包也好,不闻的素斋更好。”

    一路轻车肥衣,两岸景色大好,深山藏古寺,隐隐露出伽蓝寺烂了角的飞檐。

    山门口,一个头光得锃亮的知客僧敞开了大肚皮在横在门槛上晒太阳。

    一看见越茗就上来拉他的小手:“啊,越公子,好久没见了,我们主持可想你了,昨天还想遣我们去问问你怎么还不来,今天就来了。”

    越茗掰下那胖和尚吃豆腐的手笑着说:“小悦啊,一年没见,你越长越彪悍了。啧啧,不闻给你吃的什么啊,胖成这样,回头我让胡瓜给你送点今年新晒的西湖荷叶来,用那个冲水能去膘肉。

    不闻他哪是想我啊,他是想我的香火钱呢!

    他现在做和尚,他老子不肯给他钱,没事就问我要去,说什么后院围墙墙根烂了,要挖倒重修,还有文殊菩萨脸上的金子掉了好几块不知道被谁捡了,要重新贴过,还有山门要刷漆什么的,零零碎碎一开口就是一千两,他就是周扒皮啊,我一身肉都被他剐下来了。佛祖不开眼,干嘛不一个雷劈死他!”

    刚说完,就听一声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的笑语。

    “我可全听见了,你来我这蹭吃蹭喝的,还数落我的不是,你个骚货……”

    越茗病还没有好全,被这香酥入骨的一声“骚货”打得魂飞魄散,差点飘飘荡荡过奈何桥去见孟婆了。

    素斋

    扭头看见一个和尚倚着门框含笑。

    那和尚身着松松垮垮破旧僧袍,手中执一朵白菊花,拈花微笑。远山眉淡淡,连眼珠子都是淡淡的琥珀色,浑身佛家慈宁的晕光。

    不闻若不说话,便是一尊看破红尘的佛;他要一开口,就只是个剃了头的受。

    瞎了越茗的狗眼!

    “不闻,能不能不要装逼?”越茗上前摸了摸不闻的头,“嘿,小脑袋还剃得挺亮堂的,是不是偷了庙里的香油抹了?”

    不闻轻笑,在越茗的腰间摸了两下:“还是这么瘦,盈手可握小蛮腰,不知惜福养生。”

    越茗捂腮:“嘶……酸!不闻,我不习惯,你现在说话都和参禅一样,香油喝多了吧。”

    不闻仰角四十五度望天:“一入佛门深似海,从此风骚是路人。”

    风撩起他的袍,轻抚他的光头,明媚而忧伤。

    骚味四溢。

    越茗想吐!

    后院菊花灿如夕阳,越茗小躺椅一摇,盖了一条毯子眯眼。

    不闻拉过来一张凳子,在旁边剥毛豆,青苔点苍,斜晖脉脉,将他的光头照得像白花花剥了壳的鸡蛋。

    “不闻,我最近看上一个人。”越茗说。

    不闻哼了一声,表示在听,半寸长的手指甲掐进毛豆中,轻轻一翻就把里面的豆子给挤出来,落在盘里,敲出一声闷响。

    “是个屠夫,人挺实在的,就是脾气倔了点,我到现在还没把他吃下来。”

    不闻诧异,抬头看越茗的眼神都变了:“没吃下来?!”

    以前的京城双受之一,现在的京城绝受,居然,居然连个屠夫也没搞定?!

    不闻再次望天,在漂浮的云朵间流连,寻找寂寞的踪影。

    “缘皆因果,你自己看着办吧。”不闻继续剥毛豆,应越茗要求,他要做一桌素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原来不闻没出家的时候,也是一个吃货,不过他比越茗升级了,越茗只会吃,不闻不止会吃还会做,他做的素斋名动京城。

    他能把豆腐做出猴脑的味道来,把茄子做出鹿肉的味道,能把地里掐来的一棵小韭菜做成红烧肉!

    有人把他做的素鸡(其实就是块豆腐)往朱雀大街上一丢,全城的狗都奔过来抢,争得你死我活,最后竟然同类相残。

    有人写诗记述当时的情况惨烈——野战格斗死,狗血遍地撒!

    当时越茗听后,拍手称赞:“好诗,好诗,好个‘狗血遍地撒’!”

    当然,不闻远不止这么点本事。

    他深谙要拴住男人的心,就要拴住他的胃的道理,所以虽然他的容貌并没有越茗出众,但是因为一手好厨艺,也能和越茗比肩。

    更何况他骚。

    “不闻,你做和尚也做了快一年了,和我一起回京城吧。以前的日子多么风流逍遥,和你现在过的日子判若云泥,你就真的甘心在这小破庙里像个缩头王八似的憋着?!不说别的,这庙里连个齐整的男人都没有,唯一长得顺眼点的就是那个四仰八叉躺在庙门口的小悦,他现在还发福了……

    京城里多少公子哥儿都伸长了脖子等你回去呢,到时候你来个‘王子归来’,那场面肯定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气势如虹!”越茗随手摘下手边的一朵菊花,开始瞎掰。

    不闻抬头,轻薄的脸皮透着古瓷般的幽光:“阿弥陀佛,贫僧已入空门,一心礼佛,佛祖头上的小卷毛早已如一脚窝心脚,正正中中地切中了我的萌点。”

    越茗笑:“哟,是佛祖头上的小卷毛还是弘灯法师头上的小卷毛切中了你的萌点?!”

    弘灯法师,年二十三,原伽蓝寺副主持,先已飞奔于去天竺取经的路上,不知生死。

    不闻对他一见钟情。

    不闻侧目看越茗:“佛曰:刹那便是永恒。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千年等一回,他好,我也好。”

    佛法真是深奥,越茗这种没有文化连做和尚都不配。

    越茗长叹。

    “真不知道你是看上他哪一点?弘灯法师长的是不错,可是要真的比起来,京城十三少里面哪一个比他差,拎出来个个都水水灵灵的,弘灯也就是生的清秀干净些,你又不是没见过男人的,怎么这么不开眼呢?”

    不闻呵了一声:“弘灯单纯,而且是处男,还没有谈过恋爱,我要是泡上了他,那才算不辱没我京城双受的名声!谁像你,尽拣软柿子捏。”

    “……”

    如果屈鹤算个软柿子的话,越茗无话可说。

    又说了一通话,不闻剥好了毛豆往后厨走,半个时辰后来喊越茗吃饭。

    越茗一听吃饭,立刻从椅子上蹦下来,拿竹叶浸的水匆匆洗了手,就奔到了食厅——他可想死不闻做的素斋了!

    大圆桌上只有三个盘子,还有一个拿碗倒扣着,不知里面装这什么阿物。

    一清炒毛豆,一清炒竹笋,还有一个疑似屎盘子的扣碗。

    越茗头疼。

    “不闻,主雅客来勤,那是待客之道,我哪次来不给你弄个几百两的香火钱,到现在也砸了上千两的银子在你们伽蓝寺了吧?拿着这么些钱,你就不能改善一下伙食?!”

    不闻笑,递给越茗一双筷子,说道:“你尝尝。”

    越茗不情不愿接过筷子,一筷子掇住一颗毛豆往嘴里塞。

    他顿时没有气了,不仅没有气了,他还冒出一股喜气来。

    不闻拿山菌加葱姜等料,炖了七八个时辰,熬出一小碗浓汤,在炒完毛豆后,用这浓汤一收,如此花心思做出来的毛豆看上去简单,实际返璞归真,回味无穷。

    还有那竹笋,是拿春天晒的笋干用汾酒浸了,埋在梨花树底下,拿出来吃的时候,以桃花玫瑰佐之,又脆又香。

    越茗吃的直扒拉嘴:“不闻,那最后一个盘子里面是什么?”

    不闻阴恻恻一笑,拿筷子扒开了上面的扣碗,之间里面一朵完整的菊花,上面似乎还粘着露珠。

    “不闻,你至于吗?上院子里摘朵菊花还拿个屎盘子扣着,你是不是吃斋吃傻了?”越茗斜嘴笑。

    不闻说:“说你没见识,你还不信了,这朵菊花可不一般!这……”他眼睛一瞟,笑得邪乎,“这道菜叫爆菊花。”

    越茗深吸一口气,菊花处微痒。

    这道菜是拿整朵的菊花往滚烫的清油里面炸,然后得之,花型不变,再在上面洒用天竺香调好的盐粒,凝结在花上,就如同晨露一般,吃起来菊香与天竺奇香缠绕齿间,几个时辰也不会消散。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同样的道理,也不能因为一道菜的名字太俗,就不吃它。

    越茗吃了足足两大海碗的饭,撑得半死不活,还一脸兴奋,拉着不闻的手说:“那个爆菊花,真绝了!”

    不闻嗤笑,两个人坐在檐下看月亮。

    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两天,重阳节到了。

    小花雕觉得越茗有异样。

    “爷,你笑什么?”

    “过节了,乐呵啊。”越茗对镜理红妆。

    大约刚过巳时,庙门口进来一个人,一身白衣,文质彬彬,他走一步,便似有清雅的水墨从他的脚边升起,将周围都氤氲成一片淡墨。

    是屈鹤。

    成了

    大约刚过巳时,庙门口进来一个人,一身白衣,文质彬彬,他走一步,便似有清雅的水墨从他的脚边升起,将周围都氤氲成一片淡墨。

    是屈鹤。

    他手中提着装着香烛油钱等物的篮子,施施然往大殿里走。

    越茗掠开窗子往外看门外那个白影,笑得自得意满,好像火烧连营的诸葛孔明,又好像三打白骨精的孙悟空。

    记得孙子曾于千军万马前说过一句后来名垂情史的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越茗以前和屈鹤的老子聊天时,听老屠夫说起过他们家的风俗,重阳节这天是必须要派长男来珈蓝寺烧香拜佛,还要在这大殿上敲一夜的木鱼。

    这个风俗源于屈鹤的太爷爷,那老头有一年的重阳节睡觉,睡到半夜,忽然梦见劈天盖地飞得都是猪头,地上有许多没有头的猪到处乱拱,那老头在一身冷汗中惊醒,当晚就定下一个规矩,让家中长男每年在重阳节这天上庙中烧香拜佛,超度那些枉死杀猪刀下的猪灵。

    越茗老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来珈蓝寺守株待兔。

    他走到门外,朝屈鹤走去,身后是土黄色的佛墙,上面用沉穆的黑漆刷着四个大字——色即是空!

    很应景。

    “相公。”越茗一蹦三跳,奔到屈鹤的面前,一只手在屈鹤的身上乱摸。

    “你怎么会在这里?”屈鹤见是越茗,后退了三步。阴魂不散这种事情,有的时候还是相信比较好。

    越茗咧嘴一笑:“相公,这是偶遇,这绝对是偶遇!我们两个就是前世的冤家,今生,你在天涯,我就在海角,我们两个就是那吸铁石的两边,这辈子你都逃不过了。阿弥陀佛,缘分这个词……”

    屈鹤笑了笑,扒开篮子上一层布,越茗看见那里面有个东西在发光!

    屈鹤这厮,上佛堂也带杀猪刀!

    越茗在心底咆哮,脸像被砸得稀烂的柿子。

    “相……相公,你不用老是向我亮刀子,我知道你把我想成色狼,可这是佛门清静之地,你这杀猪刀上有血光,冲撞了菩萨不好,还是好好收着吧。”越茗小心翼翼地把篮子上的那块布盖上,遮住里面的寒光凛凛,笑得贱。

    屈鹤只是冷冷地看了越茗一眼,自顾自的往里走,忽听一个细细地声音说:“施主好。”

    他回头看,看见一个剥了壳的鸡蛋在他的面前晃,眨了眨眼,又看一遍,原来是一个和尚锃亮的光头。

    那和尚面容精致,脸上如狼似虎的笑容和越茗如出一辙!

    受样!

    “高僧是……”

    屈鹤一年才来珈蓝寺一次,而不闻才来珈蓝寺半年,所以他们两个并不相识。

    不闻用眼神对屈鹤上下其手,过了半天才露出满足的表情,双手合十:“贫僧不闻,是来打酱油的。”

    屈鹤觉得这个人世,真的是很……那啥呀!

    一旁的知客僧小悦把越茗带去大殿烧香,院子里就剩了不闻和越茗。不闻难掩激动之情:“阿弥陀佛,佛祖,请原谅我刚才看见那朵男子时冒出来的还俗念头吧。”他仰头望天,“如果之前我没有遇到弘灯法师,那么我现在一定是拜倒在刚才那位施主的青衫下。”

    越茗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耸耸肩:“不闻,别做春秋大梦了。今天晚上他就是我的人了。”

    不闻一听来精神了,从僧袍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瓶子递给越茗:“拿着,这东西是我自己调的,比店里买的好。”

    越茗摊开手掌,看见那瓶子上贴着一个小小的红笺字,上写着三个大字“最润菊”。

    “啧啧,不闻,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说要为弘灯法师守身如玉,现在你又捯饬这些东西,你守得什么身,如得什么玉?!”

    不闻骚笑:“我对弘灯法师,那是一片冰心在玉壶,你别瞎说,我调这药膏是想着弘灯法师有天回来了,以备不时之需。”

    也许弘灯法师永远不回来了呢?也许他心中只有佛法无边呢?不闻,你想过没有?

    越茗有些心疼地搂了搂不闻的肩膀,抱一抱,哥俩好。

    虽是深秋,正午的太阳还是很热乎,越茗躺在院子的里躺椅上睡午觉,晒出一脸的油汗。

    他垂着眼睑,余光扫到对面的一个恍恍惚惚一个白影朝他走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那人手里面拿着一床薄被盖在越茗的身上,越茗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相公。”他眼皮也没抬,就那么闭着眼睛说,今天有些话必须说,不说就晚了。

    他不敢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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