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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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乱-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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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颜在这昏暗的傍晚天光中,迷迷糊糊想起那一日的桃花,整个春天,全都沉淀在那一天的桃花上了。他在自己耳边低声说,不如你嫁给我吧。
不如你嫁给我吧。
愿为双鸿鹄,振翅起高飞。
一切都是命运吧。大雨中的初遇,三生池上那一个吻。她为了对他的承诺,奋不顾身来到这个宫廷,然后,让他死在她亲手写的诏书之下。
瑞王谋逆,十恶不赦。念其乃皇家血脉,赐狱中自裁。
她用眼泪磨的朱墨,用自己亲手写的字,送他离开人间。
尚训看过她写的诏书,让景泰取玉玺印上,他心事已了,再也支持不住,坐在椅上,勉强说:“都城之外,瑞王各部已经蠢蠢欲动。虽然朝廷严密封锁消息,但周近的驻兵已经赶赴过来。两淮督军因为阻拦京左将领,被暗地斩杀……你看,他的兵马这么快就已经到达京畿,说明他早已经部署好一切,恐怕这几日就要颠覆我朝,所以若此次我不趁早冒险下手,过几天死的人就是我。”
“皇上……”盛颜低声问,“瑞王把握朝政这么久,可以说是根深蒂固,这一次虽然擒住了他,但恐怕他的势力在朝中难以根除,这一次杀了他,若不能退兵反倒激起国家异动,绝非朝廷之福。不如皇上将瑞王分封到边地也就算了……”
第九章、乱红如雨坠窗纱(2)
尚训冷笑道:“一旦纵虎归山,朝廷才真会大乱,到时首先死的就是你我。”
他说着,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凑近来抱住她的肩,低声问:“而且你认为他这样的重伤和剧毒,还能活着出天牢吗?”
盛颜任由他冰凉的手抱着自己,咬紧下唇。直到过了很久很久,她才低声说:“是……皇上说的对。”
她心里冰凉一片。
告退之后,盛颜一个人在朝晴宫中徘徊,看着太阳微微西斜,颜色亮黄,京城的亭台阁榭如同镀上一层金色,这金色却是稀薄暗淡的,如同年深日久,黯然褪色。
盛颜驻足在日光下,看着满目苍凉的冬日景象,良久,才叫雕菰过来说:“跟我去西华宫一趟。”
在走出大殿的时候,她转头,看见了笔直站立在那里的铁霏,便随口说:“今日宫中不太平静,也许会有瑞王的残部垂死挣扎,我如今刚刚招惹了瑞王,担心出事,你……也跟我一起来吧。”
铁霏点头称是,跟着她和雕菰一起去了。
太后看见她过来,惊愕不已。太后已经今非昔比,后宫的人都知道尚训因为与她不和而将她安置在这里,并且削减了她的用度,宫中的人势利,见她已经失利,也就不大搭理,她每天也就是吃斋念佛而已。今天德妃居然会过来,她很是惊讶,忙叫自己身边最亲近的女官迎出来接她进去坐下。
“恭喜皇上和德妃顺利铲除逆贼。”太后说。
盛颜向她行礼,低声说道:“那都是祖宗之福,上天庇佑。”
太后身边人送上茶来,两人一起喝茶,说了一些佛经故事。盛颜忽然想到一件事,转头对雕菰说:“去把库中那本《维摩诘经》取过来。”
这本古刻版维摩诘经正是以前太后百求不得,被尚训私藏在她那里的,现在看见,太后真是爱不释手,抱着就不舍得放下。盛颜便说:“我平时也就是随手翻翻,太后若是喜欢,就请放在身边看看吧。”
太后笑着点头说:“既如此,本宫就笑纳了。”亲自捧着书到旁边柜子边去,那里放的都是她珍视的东西,盛颜在旁边看着。太后将其中一个雕镂精致的玛瑙钗拿起来给她看,说:“这是先皇赐给我的,我现今老了,再也用不起这样鲜艳的首饰了,只有你配用,不如就给了你吧。”
“多谢太后。”她忙道谢,恭敬接过。
太后毕竟老了,精神不比以前,说了没几句话,有点疲乏的样子。盛颜赶紧起身告辞,带着铁霏和雕菰离开。
走出西华宫,前面是青砖的宫道,浓密的马尾松夹道栽种,覆盖得里面不见天日,昏暗一片。
盛颜在前面走着,而雕菰和铁霏在她的身后,三个人一起走着,就在快要走出这条宫道的时候,盛颜突然停了下来,对雕菰说:“太后,很快就能从这里出来,重新入主仁寿宫了。”
雕菰诧异地问:“娘娘怎么知道?”
“你没看到,太后的令信还在刚刚那个柜子中吗?那是可以自由出入宫禁、京城、天牢的凤符,这么重要的东西皇上都没有收回,却将太后迁到这里,只是在现在局势下为了不让太后受惊……或者,也为了消除瑞王的警戒心吧。”
“……原来如此。”雕菰应和着。铁霏却没有说话,只是专心致志地听盛颜继续说话。
盛颜说道:“但即使有了凤符,要进天牢可以,要提瑞王出来,那是万难……除非有皇上手书,才可以将瑞王带走,那几乎等于是不可能的。”
雕菰赶紧说道:“是呀,天牢禁卫森严,怎么可能有人敢呢?娘娘不要担心了吧。”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九章、乱红如雨坠窗纱(3)
盛颜默默地出了一会儿神,然后说:“不过,皇上之前朝政都交给瑞王掌管,所以有一个代行谕旨的印信,放在天章阁文华斋的印箱内,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朝中尽知皇上伤势严重,这印信要是盖在圣旨上,说不定天牢的人会被骗过去……”
“放心吧,娘娘,仓促之间,瑞王的亲信不可能有人知道的。”雕菰看她神情紧张,赶紧说。
盛颜点头道:“那倒是……”
她说到这里,转头看向铁霏,说道:“我总是放心不下,你回去帮我去天章阁看看,是否有什么动静……问就不必了,免得被人发觉。”
“是。”铁霏点头称是,转身极速离去。
盛颜看他去得这么迅捷,这才觉得自己后背的冷汗一下子全都冒了出来。她抬手,略微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水,低声叫道:“雕菰……”
雕菰赶紧答应。
“我们,去天牢看看。”她仰头看着堆满将化未化的白雪的马尾树梢,轻声说道,“去……见瑞王最后一面。”
雕菰吓得急忙道:“娘娘,这……这怎么可以?皇上会动怒的!”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她低声说,“反正,我们都活不了多久了。”
本朝天牢设在刑部,盛颜虽然是宫中嫔妃,但她刚刚助皇上擒下妄图谋逆的瑞王,是此事的大功臣,所以刑部的几位长官都不敢阻拦。
盛颜到天牢之后,刑部尚书赵缅赶紧从里面出来叩见。赵缅是瑞王在朝中最为倚重的臂膀之一,他以前在刑部做小官时,因为得罪权贵而差点送命,是瑞王力排众议提拔上来的。在他整肃下,刑部典狱森严,但他在朝中也是树敌颇多,此次瑞王生死攸关,他来看看也是理所应当。
盛颜淡淡说道:“皇上诏书已经下了,赐瑞王狱中自裁。稍后宫中圣旨到来,你今晚可斟酌行事。”
赵缅叩首答应,心想,士为知己死,我在朝中已无立足之地,以后下场必定凄惨,不如随瑞王而去。只是这个德妃娘娘外表这样温柔和顺,想不到却能与皇上定下如此险着擒下瑞王,真叫人看不出来。
盛颜再说了句“你先退下吧”,便向内走去。
虽然外面还未到黄昏,但越往里走,里面越是黑暗,大白天也上了火把照明。
瑞王尚诫被囚在最里面的一间密室,三面石壁,前面是儿臂粗的铁栅栏,带着脚镣铁铐,插翅难飞。
看见她到来,他缓缓站起来,两个人隔着铁栅看着对方,不知能说什么。
他身受重伤,又中毒颇深,在狱中熬了这一会儿,脸颊立即有了阴影,只有一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
最后是她开口问:“瑞王爷还好?”
“拜你所赐。”他低声说,声音嘶哑。
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她与皇上设计拿下了瑞王,她已经无从争辩,慢慢在外面踱了几步,低声说:“瑞王爷的兵马来得好快,如今已经在京城之外,想必是早有准备?”
“尚训也准备得不迟。”他轻描淡写,“今日去宫中之前,我早已接到密报说,宫城异动,而且,在你的宫外,也觉察到不对。但我还是进去了,还以为几个防卫司的人不足为乱,还能趁这个时机师出有名……”说到这里,他忽然抬头对盛颜一笑:“不过虽然早有防备,我却还是漏算了一点。不相信你也会想要我的命,是我最大的失误。”
密室中不见阳光,两人的容颜都在跳动的火光下明暗不定。
在一片凝固中,尚诫冷笑问:“德妃娘娘经此一场功劳,必定重新得到皇上的宠爱了,我先在这里恭喜你了。那么杀我的诏书已经下了吗?” 。  。。  想看书来
第九章、乱红如雨坠窗纱(4)
“下了……而且,是我亲手写的。”她一字一顿,用力说。
尚诫长长出了一口气,说:“没想到我是死在你的手里。”
盛颜用力咬着下唇,拼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她听到尚诫冷冷地说:“盛德妃,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盛颜出来的时候,刑部尚书赵缅正在外面恭敬守候。她低声对他说:“今晚迟点,好好送他上路吧。”她声音此时微微颤抖,竟似控制不住自己。
赵缅惊疑不定,看她转身出大狱,墙上跳动的火光将她身体拉得忽长忽短,波动不定。她身子太过纤细,竟似要消失在火光中一般。
从刑部离开,已经是黄昏,太阳刚刚落下,月亮就已经升起。圆月缺了一块,从枯树梢头看去,分外冷清。
銮驾从街上经过,所有的人都羡慕远望。
是,谁不羡慕她?她是当朝德妃,她是太子母妃,她帮助自己的丈夫除掉了朝中最大的障碍,普天之下的女子,谁能比她更尊贵?
只是这人生,毕竟不是以地位来计较幸福的。
回到宫中,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一个人在深深的宫墙之内徘徊,周围一片死寂,只有风声不知世事,间或呼啦啦刮过,惊醒沉思中的盛颜。她抬头看看四面,神情平静而疲倦。
未来也没有什么好怕的,现在已经是她最坏的时候。
雕菰走近来,有点焦急地说:“娘娘,铁霏到现在还没回来,是不是派人去找找看?”
盛颜摇了摇头,沉默一下,却又说:“你叫个内侍去稍微问一下吧。”
“是。”她答应了,又说,“夜风这么冷,雪还没化呢,娘娘还是回去歇息吧。”
“不用了。”她淡淡的说,“我再等等。”
雕菰不明白她在等什么,又不敢问,也只好先退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看月亮渐渐西斜,景泰奔到朝晴宫,在外面对雕菰急声说:“快请德妃娘娘,朝廷要事,皇上召见她。”
雕菰心里一惊,赶紧进内来,看见盛颜还站在那里发呆,也不知道为什么,雕菰悚然惊出一身的汗来。
“娘娘,皇上召见。”
盛颜如临大赦,脸上却现出微微的笑意来。她点头说知道了,却并不着急,慢慢进殿内换了一身青色衣服,对着镜子看了许久,又换了一身黄色裳裙。雕菰见她鬓边有一点乱发,想要替她拢上,她却制止了。
来到仁粹殿,君容与就在旁边。尚训若有所思地打量她,说:“这么深夜让你起来,不知道会不会有所不便?”
“并不会,但凭皇上吩咐。”她说。两个人都很客气。君容与在旁边看着他们,沉默不说话。
“瑞王逃出城了。”尚训说。
盛颜愕然问:“天牢防卫森严,怎么会?”
“刑部左丞刚刚过来说,宫中有个侍卫拿着凤符和代行朝政的手书来提瑞王,兹事体大,他们本不敢交人。但刑部尚书赵缅却一力承担下来了,并且与那位侍卫一起押送瑞王进宫。但却在半路上,三人失去了踪迹。”
盛颜默默地听着,脸上不知是喜是悲,尚训注意着她的神情,见她滴水不漏,微微一顿,便继续说下去:“君防卫去城门看过了,赵缅已经带了几个人用禁宫的凤符出城了。守卫以为是与外面的兵马有机密事,不敢阻拦。瑞王就这样逃脱了。”
盛颜听着,低声说:“这可如何是好……”
仁粹宫中灯火通明,照着她惶急的容颜。她在灯光下目光与尚训对视,有惊慌与后怕,就是没有心虚。 。  。。  想看书来
第九章、乱红如雨坠窗纱(5)
尚训见她这样的表情,便又说:“这样重大的机密事,居然就这样功亏一篑。德妃认为该如何?”
“自然是尽快追赶,或许能来得及也未可知。”她说。
尚训微微点头,转身对君容与说:“让沈牧谦带人去捉拿他,赶上了格杀勿论,有功之人均可连升三级,另加重重赏赐。”
盛颜在旁边说道:“沈牧谦以前是瑞王麾下将士,后来累军功被瑞王提拔到这个位置,假若他像赵缅一般,恐怕于朝廷不是好事,不如劳烦君防卫走一趟,相信君防卫不会令我们失望。”
尚训看向君容与,他年少气盛,立即领命,转身奔出。
殿内安静下来,又只剩下尚训和盛颜两个人。
远处传来低低的宫漏声,已经是深夜了,尚训看着盛颜,突然柔声道:“这么晚了,霜冷雪滑,不如你就在这里睡下吧,我……伤口有点疼,你在我身边的话,我也许能好一点。”
盛颜听到他温柔虚弱的言语,心中觉得微微触动。她答应了,抬头看他,在宫灯的灿烂光华下,他脸色苍白,疲惫之极。
她难过得几乎流下眼泪来,可在心里,又有点如释重负。
尚训将他伤成那样,他也把尚训弄成这样,如今她借别人的手放走了那个人,也算是,还了他那一吻的情意。
从今以后,瑞王尚诫,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再也不见了。
她这样想着,内心不觉轻松起来。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挂心那个人了,只有眼前这个人,是她的丈夫,她应该要一生一世好好相爱的人。
她上前去,伸手握住他的手,说:“天色已晚,早点休息吧。”
尚训点点头,犹豫了一下,伸手紧紧抱住她,低声说:“阿颜……无论如何,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盛颜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怀里,眼泪模糊。
她却看不到尚训的表情,他怨恨的目光盯着她的头发,紧紧地咬住下唇。而盛颜却以为他只是因为身体不适而呼吸沉重,小心地将自己的身子从他的怀里脱出来,轻声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他闭上眼,笑了一笑,低声说:“之前,在西华宫,我去向母后询问凤符的下落,母后对我说,今天,只有你去过她那里。”
盛颜惊诧地怔了一下,忙说道:“我只是因为瑞王那件事所以心神不宁,才找母后谈论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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