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侧之十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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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君侧之十年心-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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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废弃已久的永和宫并没有因为长久无人居住而萧条,相反的,在瑶夕冉死後,贺兰命人把永和宫恢复成了瑶夕冉住进来前的模样,派了人看管,日日清扫。
  而楚熙然也习惯了无事时来这走一走,甚至,一待就是一个下午。
  贺兰曾在这找著他两次,一次是他糊涂了趴在花苑的石桌上睡著,结果被贺兰抱了回去;另一次,却是瑶夕冉的忌日,他还记得贺兰牵著他的手,说:「熙然,夜深了,回宫吧。」
  楚熙然知道,瑶夕冉是他们各自心中的一根刺,而这刺,偏又是他们自己给自己扎上的,怪不得谁。纳兰走前说过,若还是解不开、放不下,也不要把皇上推得远远的。
  所以,这些日子里,他们总保持著若有似无的关系,也每每只有在做爱的时候,贺兰才会重新唤著他熙然,而自己也会放任地回应他一声声的若明。
  「主子,夜里风大,早些回去吧。」小顺子看著发呆的主子有些担心。
  「几时了?」
  「都快三更了。」
  「那回宫吧。」
  绕过了已经熄了灯的锺粹宫,楚熙然深深朝那方向瞧了眼,那属於大婚的厢房里,是不是也铺满了一片鲜豔的红?
  有著烫金喜字的红烛,有绣上龙凤图腾的锦被,有象征百年好合的金银玉器。
  而那个应该爱著自己的人,正和别人躺在里头。
  然後,到了明日,待那新封的燕贵嫔来朝自己请安时,他还要故作欣慰地摆出皇後的大方得体,甚至,还要对著贺兰道一声「恭喜皇上纳了新贵嫔」。
  他们这样无止境的互相伤害,到底,还要多久才够? 
  只是楚熙然不知道,这一夜的贺兰若明,却只是抱著上官燕发呆,刺目的红让他想到了那年酒醉的楚熙然,那个口口声声嘟囔著还他爹爹的楚熙然。
  九年了,他才知道,原来有种感情是可以让人如此的力不从心。只是若要放,又该从何放起?後宫佳丽无数,可这唯一真正放在了心头的人,却怎麽也抓不牢。
  就在贺兰若明朦胧之际,门外响起了小林子急促的敲门声。
  「皇上,宣府总兵大人急报,说是刚收了边关八百里加急文书,请皇上移驾御书房过目。」

  天承明治十二年,安分已久的南昭国举兵大肆侵犯天承西南边境。
  而北面的突厥和东面的东瀛虽与天承签定盟约,却也不能忽视其长久的虎视眈眈。
  於是,这一战,成了天承明治年间以来最关键的一战,因为众人都知,若输,将是面对亡国的危险。
  是故,天承开国以来的第一位男皇後又一次率著他的十万大军,远赴沙场。
  没有人知道这一战会是多久,可是人人都知道,他们的皇後,一定会凯旋而归!
  而延续了一年的战事,延续了一年的思念,延续了一年的忐忑不安,贺兰若明以为自己能熬过,可这一切忍耐都在发现永和宫里再也找不到白衣和白色的剑穗时开始断裂。
  他就这麽呆呆地坐在永和宫暖厢房里的地上,一地散乱的衣物堆在身边。
  「小林子,帮朕找找,没了,真的没了。」
  「皇上,您到底要找什麽?」
  「熙然的白衣,还有朕送他的白色剑穗。朕知道他恨朕怨朕,所以才不穿白衣不用那白色剑穗,朕都替他好好收著压在箱底,可现在都没了。」
  「皇上别急,也许是放到别处了呢?」小林子第一次见到这打小跟随的皇上慌乱如斯,也跟著急得额头淌出了汗珠,「不如多叫些人进来找找?」
  「不!」贺兰若明猛地站起身,冲向另一处衣柜,「这是熙然的房间,朕不许其他人进来!朕自己找……自己找……」
  「皇上,您别这样,您别吓奴才!」小林子跟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啊!」
  「小林子,你说是不是熙然带走了?」贺兰停下手里的动作,话说一半忽然瞠圆双目,喃喃自语道:「不、不会的,他不会这麽狠心撇下朕!」
  「皇上!您说什麽呢?皇後怎麽会撇下皇上!」
  「他会的,他一定是重新穿上白衣,重新挂上白色的剑穗,他是要回到从前,他这次出征根本就是不想要命了!」
  小林子听到这话也是一惊,可表面上还得镇定下来安抚著贺兰若明,「皇上您别瞎猜,皇後一定会凯旋归来的!」
  「他是要撇下朕!他是怨朕啊!他一定还是在怨朕!」
  「皇上……」
  「不,朕要去把熙然接回来,朕要让他知道,就算他再恨朕再怨朕,他都是朕的皇後!他不可以离开朕!」
  「皇上小心啊,您等等奴才!」见贺兰若明忽然奔出永和宫,小林子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一提衣角也跟著跑了出去。
  「熙然,我不选秀,我什麽人都不要,我只要你回来!你回来啊!楚熙然!」


  就这样,发了狂的贺兰若明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骑著他的赤兔马,带著所有的影卫,奔向了沙场。
  影卫,历来都是在宫中保护皇上安危的死士,从未有人真正见过这些来无影去无踪的神兵,也从未有人计算过皇帝的身边到底有多少这样的人,而这一次倾巢的出动,只因皇上几欲陷入癫狂的绝望。
  日以继夜的赶赴边关,到了营地,竟已是迟了,楚熙然带著一队精兵深入诱敌,已将军权交予了副将。待到这支小队撤回时,却无楚熙然的身影,他们的少将军孤身陷入敌军,是计,也是最後的同归於尽。
  贺兰想起了五个月前,楚熙然曾军报要过火药,一切显然於目。
  身为一国之君,他知他不该如此任性的将自己置於危险之地,可是这一次,贺兰若明觉得自己疯了,没有人能拦得住他的马,没有人能抵得过他的刀剑。
  护主的影卫随著他们的皇帝,冲出了营地,再一次奔向了前方。
  
  那抹月牙白的身影就在眼前,一点点地清晰,还有那抹在空中飞舞著的白色剑穗,沾著猩红的血。
  一闪刀光而下,他惊恐的飞身上前,推开了因为他的出现而震惊失神的楚熙然。
  鲜血漫开,他听见楚熙然焦急的呼唤,他听见满山开始不断的爆炸声。火药的味道弥漫,混乱的敌军,四散而暴乱的士兵。
  「熙然,熙然,熙然。」他紧紧抱著他不肯松手,胸口的伤已经感觉不到疼痛,而心里的痛,却因为从未有过的恐慌而变得越发刺心。
  一阵眩目,他终於因为失血过多倒下,可手还紧紧攥著那人的衣袖,彷佛这一放手,就是天人永隔。
  在影卫的掩护下,楚熙然带著伤重的贺兰若明避过了山崩,而混乱不堪的场面也让他们与影卫被冲散,暂时躲进了一处隐蔽的山洞。
  受伤的贺兰若明发起了高烧,糊里糊涂的沈睡又惊醒,朦胧间,觉得有谁的泪打在脸上,热热的,而抱著自己的人,身子发著抖,揪得他那麽牢那麽牢,让人心都给揪疼了。
  好在当晚,支援的人马找到了他们。
  隔了一日,退烧的贺兰若明清醒过来,而手上攥著的却只是个带血的衣袖。
  「熙然!」试图爬起身的贺兰朝四处惊叫起来,却因著身子虚弱而跌下了床,尚未愈合的伤口再度扯裂。
  「皇上!」一边守著的军医赶紧上前,却被贺兰一把推开。
  「熙然!」嘶哑的声音、狼狈的身影,他茫茫地想去寻他,否则怎能安心?
  而走进帐篷的楚熙然端著药就这麽呆在了原地,他看著贺兰的泪一滴滴落下地,看著贺兰的血一点点渗出白色的绷带。
  「熙然。」贺兰怔怔地看著他,安静了下来。
  楚熙然朝军医点点头,又把药递给身後的小顺子,慢慢走到贺兰跟前蹲下身握住了他的手,贴近自己的脸颊,「我在这儿呢,你找我?」
  贺兰若明感觉著掌心的温度,终於清醒过来:「熙然?你没受伤?你真的没事?」
  「我既没缺胳膊也没少腿,好得很!受伤的人是你!」
  「那就好。」
  「好什麽好?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跑到这麽危险的地方来,朝上那些大臣干什麽吃的?居然没人拦你?」
  「他们拦不住!」
  楚熙然闻他此言,叹了口气,摇头道:「胡闹。」说罢,他的眼神落在贺兰赤裸著缠绕上白布的胸口上,红色的血迹点点透出,实在无法想像,若那夜他们没有被找到的话,贺兰的命是否还保得住。他是真的连命都不要了。
  「吃药吧。」楚熙然接过小顺子手里的药碗。
  「一动就疼。」贺兰眨眨眼看著他。
  「我喂你。」似是知道贺兰心思,楚熙然也没多说,只舀起一勺药汁递到贺兰嘴边。
  「苦。」贺兰喝一下口,立刻龇牙咧嘴。
  「良药苦口。」楚熙然见他跟个孩子似的讨厌吃药,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
  「你笑了。」贺兰的手抚上楚熙然的脸,而後,他弯下眼角,轻声说:「熙然,我想你。」
  
  三日後,南昭送来降书,一年多来,边关的连天烽火终於平息。
  天承天子贺兰若明身处军中,当即表功楚家军上下将领,并下旨开席大宴全军。
  当然,军功里自然没有楚熙然这个当今天承皇後的分,可宴席中他还是坐在将军的位置上,与众等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庆贺。
  贺兰当夜只在开宴时露了下面便悄悄离开,他知道若自己留在席中,众人必定放不开手脚,而他一走,这些常年打仗的老粗们便扯开嗓,一边闹一边喝酒吃肉,好不自在。
  贺兰若明其实并没有走远,他隐没在後方,看著身为少将军的楚熙然。
  楚熙然一身白色便衣,微扯开领口的盘扣,长发在脑後盘成个髻,当中插著一支简洁的白玉发簪,两颊垂落下的散发随著他身体的晃动而轻摆。他一脸明朗的笑,端起酒碗大口喝酒,一饮而尽後,又十分洒脱地用袖子管一抹嘴角。
  看得出众将士与他的关系很好,一起出生入死一年多,甚至有不少是当年跟随楚老将军的老将,都是看著楚熙然长大的,这份感情自不用多说。
  酒过三巡,只见楚熙然一脚跨上身前的木桌,端起面前的陶瓷酒碗朗声道:「弟兄们,让我们一起为先我们而去的兄弟们干杯,愿他们好好上路!」
  「干杯!」底下的将领们一一举杯。
  楚熙然将每个人的脸一个一个仔细看了过去,最後一仰头,一口灌下碗里的烈酒,随後俐落地甩手,将酒碗砸到地上。
  砰一声,全场一片静然,而後一声接一声酒碗碎裂的声音,大家都有些红了眼,看著伫立在桌子上方的楚熙然。
  「天承的江山需要各位的守护,虽然楚家不在了,但楚家军的精神永在,希望各位铭记於心。我,楚熙然,作为天承的皇後,更作为楚家的少将军,与你们同在!」
  「楚将军!」
  「楚将军!」
  「楚将军!」
  一阵阵将士们的齐声呐喊响彻云空,楚熙然的眼里终於忍不住泛起红丝。
  风吹扬而过,带著他脸上骄傲而坚毅的笑容,照亮了整个天承将士的心。
  贺兰若明远远地看著,他知道,这样熠熠生辉的楚熙然应该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鹰,他该有他的天空、他的抱负,还有他的自由。
  在那一瞬间他知道,他根本无法拥有完整的楚熙然,因为鹰若不高飞,又怎能成为一只!翔於天空的雄鹰?
  
  夜深露重,到处一片宁静,只有篝火里发出的劈里啪啦声,还有巡逻的士兵轻而敏捷的脚步声。闹了一晚上的将士们都睡了,军营里久违地透露出一股祥和的气息。
  楚熙然在一处营地的後山上找到贺兰若明,将手里的披风盖在他的肩上:「皇上,明天就要拔营回京,你还有伤,该早点休息。」
  「一转眼又要回京了。」贺兰的声音沈沈的,似带著千斤之重,「皇後,朕赏不了你军功,但朕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当作封赏,告诉朕,你想要什麽?」
  「臣妾要的,皇上给不起。」楚熙然的声音从他身後传来,已没有了先前与将士们一起的豪气英爽,而是淡淡的,彷佛风一吹,声音就会被吞没掉。
  「你说说看。」贺兰只觉得心里突突地直跳,却依然想要问下去。
  「臣妾想要自由。」
  「自由?」贺兰若明无意识地重覆著。
  「是,臣妾只希望皇上可以废後,将熙然贬为庶人逐出宫,这样臣妾就可以去寻母亲和姐姐,代替爹爹好好照顾她们。」
  「朕不答应。」贺兰转过身看著楚熙然眼里的落寞,又道:「朕既然封了你做皇後,就没想过再废後。」
  「呵,臣妾明白。」
  「你不明白。」贺兰从腰间取出一块汉白玉龙凤鸡心玉佩,玉佩的正面雕著龙凤图腾,背面刻著四个字「天承之後」,他将玉佩举到楚熙然眼前。
  「这是准备等你班师回朝的时候送给你的,想替换那块已经坏掉的玉佩。这块玉佩象征著你是天承唯一的皇後,只要玉佩在你的手里,朕就不能废你。你将它带在身边,若以後有难,也可用它求助当地官员或者动用军队,当然,你也可以凭著这块玉佩回宫。」
  「什麽意思?」楚熙然怔怔然地看向贺兰眼中。
  「朕不答应废你,但没不答应给你自由。天承的後位朕会替你留著,一年两年,又或者十年、二十年,朕都等著你回来。如果真的不想回来也没关系,记得著人报个平安回宫里就好。」
  「可你怎麽跟大臣们交代?」
  「朕都能封你一个男人为後了,还有什麽交代不了的?大不了说皇後替朕去体察民情了。」贺兰抿嘴一笑,将玉佩塞进楚熙然的手心,「这是朕最後能为你做的。明天一早就离开,别让朕有後悔的时间。」
  「谢谢。」太过突然的决定,让楚熙然忽然不知所措,他捏紧手里的玉佩,心里既是高兴又是酸楚。
  「作为谢礼,再叫我一声『若明』吧,好久没听了。」贺兰笑得眼角都皱起了三道褶,可眼里却是湿漉漉的。
  楚熙然张了嘴刚想出声,却听贺兰又道:「算了,还是不要听的好,又要舍不得了。」
  他伸出手将楚熙然脸边的碎发撩到他耳後,然後迈开脚朝营帐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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