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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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鸾-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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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放在心上,如今听说他父亲在德庆为官,脸上便堆满了笑,有心讨他欢喜,不料玉翟恼羞成怒,硬帮帮地把人顶了回去,便跑回驻地了,将宫氏独自晾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所幸柳璋虽觉得诧异,却没有生气,还很有礼貌地向宫氏告别。

虽然有些不圆满之处,但家里每个人都有了进步,明鸾心里高兴,也掺了一脚。她跟着陈氏出去采买物品,杀价杀得极狠,看得陈氏目瞪口呆,却着实替家里省下不少钱。她还常常仗着外表年纪小,嘴甜说好话哄人,讨了不少搭头回来,有时是两根葱,有时是个米袋子,有时是半尺白粗布,又或是一捆草绳。虽然都是小东西,却十分实用,只是陈氏忍不住私下教导她,不要太过小家子气,事事斤斤计较。明鸾却不在乎,如今章家又不是什么侯门大户,便是小家子气些又如何?

这三日里,章放跟衙门的人混熟了,倒是打听到不少消息。比如两个月前被分派到象牙山南看守的那家流放来的军户,居然不是陌生人,正是京西三大营里最靠近石头山那一处的军营统领崔万山家。

当初太子奉旨前往京西三大营阅兵,不想当时还是越王的新君建文帝与外戚冯家发难,对太子下了毒手,崔万山等三名统领深受先帝器重,本该出面阻拦才是,不料他们不但没有阻拦,反而还约束手下军士,不许插手石头山之事,导致太子惨死。事后先帝大怒,将三大营的正副统领全数下狱,命人严刑拷问,只是后来情况急转直下,章家人自顾不暇,也没留意这些武官们的结局,想着他们好歹也是拥戴建文帝登基的功臣,如果能在先帝手下保住性命的话,理当飞黄腾达,却没想到今日在德庆居然会听说崔家人的下落。

据知州衙门里的人说,崔万山已经被斩首,其长子年仅十六周岁,刚刚补了军职,也一并被斩了,唯有庶出的幼子因年纪只有十一岁,与女眷一并保住了性命,却被流放三千里。算算时间,崔万山父子被斩首,居然是在新君登基之后!

章放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新君虽然暴虐,但对功臣冯家却是极好的,这崔万山间接助他除去太子,可说是立下了大功,若是先帝下令处斩的,倒也罢了,偏是在新君登基之后才被处死,这就太说不过去了吧?

章放将事情告诉了父亲,父子三人商议了半日,也想不出所以然,只是想到日后要与崔家人共事,他们心里便不得劲儿。若不是崔万山等三大营的人助纣为虐,太子也不会惨死,章家更不可能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两家说是仇人都不为过,可是正主儿死了,仇家只剩下妇孺,他们又不好去寻对方晦气,就别提有多郁闷了。

最后还是章寂发了话:“罢了,不必想得太多。我们是奉命去看守林场的,少与他们打交道便是。”全家人都应了,各自收拾起了行李。千户所那边已经有了通知,让他们马上去林场上任。

章家人起程往九市去,因缺少交通工具,便买了条老牛,套上简易的木板车,女人孩子坐车,其他人都下地走。从德庆城往九市镇,足足有四十多里地,都是乡下的土路、山路,牛车颠得人浑身都快散了架。明鸾心里郁闷无比,早知道路这么难走,她就劝家里人走水路了。

他们整整花了近将一天的时间,从早上走到傍晚,才到了地方。九市镇上的地保闻讯迎了出来,见他们灰头土脸的模样,也不领他们进镇,却直接将他们带到镇外几家军户的住处,把人丢给对方,交待几声就走了。

那几家军户大多同时被派到象牙山林场执役的,只是守的并不是南边,听得是新来的同伴,态度还算热情,招待章家人吃饭睡觉,第二天清早起来便领他们上山,还为他们介绍林场的情况。原来这象牙山就紧挨着九市镇,山脚下还有几个小村子,守林人可以住在村里,也可以在山上安家。半年前才死的那位老军户便是在山上建了间小木屋独居的,只是他死于山火,小木屋也被烧了大半,直到两个月前崔家人来了,才修好了屋子,如今那屋子是崔家的男孩住着,至于崔家的女眷,则住在山下的村子里,有三个女人,其中有一个是疯子。

明鸾听到这里,便忍不住开口问:“那我们将来要住在哪里呢?”那军汉便笑道:“自然是在村里住,要不就象我们一样,住在镇子这边,要比山上方便多了。巡山的时候若有需要,就借那屋子睡一晚上,那孩子是不会拒绝的。他脾气有些古怪,但为人挺不错,很好说话。”

崔家的孩子再好说话,章家人也不会喜欢他的。章寂父子三人脸色都有些古怪,明鸾便大着胆子再问:“村子里有房子给我们住吗?”

“村东头原有两间废弃的旧屋,前几天听说你们要来,我们就帮着修补了一下,勉强能住人,你们暂时住在那里吧,等开春天气暖和了,再建新屋子。”那军汉回头朝他们笑笑,露出一个暧昧的表情,“住在这林场边上,日子是清苦一点,但好处也不少,起码不愁没有木头建房子不是?”

这算不算是监守自盗?明鸾纠结了一下,看见其他人都很平静地向对方道谢,似乎觉得这很正常,就闭嘴了。

军汉又继续向他们介绍:“屋子后头有一片荒地,早年也是不错的良田,只是前些年闹水涝,那一片地都被淹了,也没人再重新耕种,就抛荒了。原本是划给了崔家,可他家只一个幼丁,人手不足,就没要。上头的意思是划给你们去种,有二十来亩呢,地方不小,而且你们又服着官家的劳役,可以免税。”

正说话间,前头山路上来了一个人,瘦瘦小小的,却是个半大男孩。引路的军汉见了他,便笑着朝他招招手:“崔家小哥,过来!”

章家人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只见那少年越走越近,明鸾才发现,他肤色黝黑,瞧着不过十一二岁光景,身材极瘦,一身灰布蓝边的旧衣裳,上头缀着几处五颜六色的补丁,头发草草束了个鬏儿,散发垂落到额边、眼前,遮住了双目,只露出个尖尖的下巴,脸色有些青白。一抬起头来,才让人发现他长了一双极大的眼睛,黑黑的,幽深得象一潭井水。

他走到近前,盯着章家人看了一会儿,什么话都没说,转向引路的军汉:“阿叔?”

“阿叔给你介绍,这位是章大爷,这两个是他儿子,章二叔和章三叔,他们也跟你一样,是京城来的。知州衙门里吩咐他们过来跟你一样守山南的林场,以后可要好好相处啊。”那军户回头冲章寂他们笑,“这孩子没了爹,娘又疯了,有个大娘和婶娘,都是不消停的,你们多照顾他些,他就是脾气有些古怪,其实是个好孩子。”

章家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沉默了,章放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容,但眼里却透着冷意。见章家人反应冷淡,那军汉有些尴尬与不解,但崔家的男孩却不生气,还对那军汉说:“方才看见阿叔的两个儿子,他们商量着要去江边摸鱼呢。”

那军汉忙道:“那两个臭小子,也不怕掉到江里出事,我这就找他们去!”匆匆告别了章家众人,转身往江边的方向去了。

现场只剩下章家人与崔家的男孩沉默以对,后者先开了口:“我是崔柏泉,你们是南乡侯章家的人?”

章寂沉声道:“崔大统领的妻儿怎会在这里?我听到消息时简直不敢相信,崔大统领可是新君的功臣,莫非是狡兔死,走狗烹?!”

这话有些不客气了,明鸾担心地看了祖父一眼,又去看崔柏泉的脸色。但后者仍旧淡淡的:“什么功臣?我只知道我父亲兄长从来没有背叛过先帝,只可惜……没人相信罢了。”

“没有背叛?!”章寂忽然激动起来,“若他没有背叛,太子是怎么死的?!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袖手旁观,也敢说自己忠于先帝?!”

“越王带了圣旨来,说要将太子带回宫中去,由先帝亲自审问。”崔柏泉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事,“我曾经偷偷收买了狱卒,进去见了我父亲一面,这是他亲口说的。他到死都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那天晚上还打算上本为太子辩白,折子只写了一半,就听说了太子的死讯。他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来颁旨的是常见的宫中内侍,他们几个统领还仔细看过圣旨,那上头的印鉴是真的!”

章寂沉默下来,章放倒吸一口冷气,而明鸾则小声插了句嘴:“人是真的,印鉴是真的,但圣旨是假的吧?”

“是真的如何?是假的又如何?”崔柏泉转头向她望过来,“我父亲已经死了,我哥哥才入军籍不到三天……也死了。无论父亲如何解释,始终无人相信他的话。先帝不相信他,新君也容不得他,无论谁输谁赢,他都不过是个弃子罢了。”

章家人再次沉默了。若崔柏泉的话是真的,那崔万山还真有些冤枉,只是他误信了越王的谎言,不曾保住太子的性命,这又是他失职之处,便是送了性命,也是他应当承受的代价。

崔柏泉看着章家人的表情,似乎猜到了他们心中所想,转身离开:“无论以前的真相如何,我都打算忘掉了,随便你们怎么看我都好,我没心情跟你们对着干,就这样吧。”语气里透着沧桑,竟不象是个孩子。

“喂,你别走啊!”明鸾扬声叫住他,“方才那位大叔叫你给我们介绍情况呢,你怎么一句话不说就走?你既然打算忘掉以前的事,就该把我们当成是日后的同僚,该做的事总要做了吧?!”

崔柏泉有些愕然地回头看她,又去看章寂等人。后者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盯着他看。他想了想,摊摊手:“好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我们想知道的多了!”明鸾上前两步,“比如我们住的屋子在哪儿?要种的地在哪儿?能种什么粮食蔬菜?农具要去哪里弄?看守林场具体有哪些工作?巡山的路线又是怎样的?我们在山上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集市在哪里?商铺在哪里?你不是比我们早来两个月么?一定把这些事都弄清楚了吧?”

崔柏泉闻言不由失笑,脸上的阴郁之气一时竟消散了几分,但很快他又收起了笑容,略带讽意地说:“能想到这么多,也算不容易了,但你们可是堂堂侯府,金尊玉贵的,能受这些苦么?你们有没有准备好啊?”

明鸾仰起了下巴:“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第一卷完)

第二卷清平乐(茅屋老树白鸭,小桥流水人家)

第一章三年

岭南的四月底,天气已经非常炎热了。明鸾借着树荫一路下山,也走得满头大汗,眼见着来到一处山泉处,便停下了脚步,把背上那捆柴枝随手丢到一边,一屁股坐到山泉旁,从自制的挎包里取出一个竹筒,小心地舀了半筒水,咕噜咕噜喝了个痛快。山泉水的冷意直入心肺,她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清凉起来,抬头看到上方的山石突出一块,正好遮住了烈阳,她便索性挪动屁股,躲到那块山石底下,借着阴影摊开双手双脚,舒舒服服地纳起凉来。

章家来到德庆已经有将近三年时间了,在这三年里,全家人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章寂兴许是因为受了打击,又失去了相濡以沫的妻子,一路流放而来,受了不少苦,明明只有五十岁,却象是年届花甲的老人一般,头发都白了一半,这几年陆陆续续病了几回,整个人的身体都垮了。刚安顿下来时,他还雄心壮志地盘算着要立下军功东山再起,可如今却只能待在家里带小孙子。不过他虽然没有了健壮的身体,却还拥有理智的头脑,明鸾有时候觉得,家里能有这么一位拎得清的长辈坐阵,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章放昔日还是南乡侯府的公子哥儿,虽然号称文武双全,其实学的都是糊弄人的花花架子,所幸还有一副好身体,经过三年的操练,整个人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如今跟千户所别的士兵相比也不差什么了,要论箭法可能还要再强一些,便是在德庆千户所里头,也称得上是位高手,今年春天刚升上了十人小旗的小头目。托他升官的福,如今章家人在九市一带无人敢欺负。

至于章敞,则远远比不上他的兄长了。他本生得文弱,又从小养成一股子读书人的酸气,虽然时势所迫,他不得已放下身段跟乡民打交道,也愿意为养家活口出一把力,但论起为人处事,却总差着一口气。因他能读会写,字又写得不错,平常摆个摊子替人写家书,又或者偶尔帮九市附近的百户所做些抄抄写写的文书活儿,偏又不讨那位百户大人的喜欢,总在平日言行中不知不觉便得罪了人,因此不但迟迟不能摆脱军余的身份,还总是被人克扣钱粮,若不是有个兄长护着,只怕早被整治得丢了性命,饶是如此,仍旧挨了无数次黑拳,仅是为他治伤花的银子,都超过他挣回来的十倍。时间一长,他性子越发沉默,除了在家人面前,几乎不主动与人说话。

虽然丈夫不争气,但陈氏在家中的地位却日益稳固。她在家时本就学得一手好厨艺、好针线,近三年来操持家中饮食,每晚做些针线去卖钱,还时常为镇上的大户人家做些浆洗缝补的活计,称得上是章家的主劳力。难得她温柔和顺的性子没有多大改变,只比从前更加坚强了些,与丈夫章敞的感情虽说不上很好,却也相敬如宾。

二房的情形却是另一番景象。宫氏失了丈夫欢心,又不得公爹妯娌待见,日子越发难熬了,却还是改不了那张臭嘴,顶多就是在家人面前收敛了几分,只说别家的闲话。因她死不悔改,章放与她离了心,转而看重一向老实巴交的周姨娘。如今周姨娘身为二房唯一一个男孩儿文虎的生母,已经是章家人默认的章放二房,虽然身体不大好,却还是坚持帮忙做家务,为陈氏分担不少。因她老实不生事,连原本看她不顺眼的玉翟也对她生出几分敬重。玉翟还在她的鼓励下,专在针线女红上用心思,虽说容貌有损,但论刺绣的技艺,却是在九市镇上出了名的。玉翟添了自信心,行事倒比先前大方多了。

至于明鸾本人,这几年里也没歇着。她一边帮陈氏做家务,一边也默默地为自己添加技能才学,跟章敞学习读书写字,跟陈氏学女红——没有在刺绣上下太大功夫,只是通学了缝纫裁衣等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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