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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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鸾-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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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了一片参,嚼着吞了下去,方才回到甲板上来。

宫氏正倚在舱口与玉翟说话,见她经过,冷笑一声,没说什么。玉翟见状,眉头一皱,回舱里去了,宫氏也想要跟着回去,明鸾却是有心撩拨她的,便拦着她道:“二伯娘,我母亲正要煮姜汤呢,您也搭把手吧。有些活还是很轻松的,您怎么就不帮忙干一点呢?我们家如今已经不是皇亲国戚了,只不过跟普通老百姓似的,您再尊贵,也没丫头婆子使,也该动一动了。”

宫氏一听,果然恼了:“你这话是在讽刺我好吃懒做?谁家教的女儿这般不懂规矩,竟然当面就辱骂长辈?!”

明鸾转过身,故意避着别人,朝她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压低声音道:“我不过是说实话,哪里就骂你了?连我一个七岁小孩,都知道要帮家人分忧,帮母亲做事,二伯娘这么大的人了,竟连我都不如。”

“你……”宫氏气得手指着她直发抖,“好你个三丫头,今日总算露出真面目了,真该叫老爷和你父母来瞧一瞧,免得他们还当你是好孩子。你从前就最是顽劣,至少面上还守着礼仪,如今不但没有半点长进,反倒还更坏了!”

明鸾就等着她这一句呢:“我从前如何?现在又如何?我还是我呢!”

宫氏冷笑:“你从前可不是这样子,如今比从前坏了十倍、百倍,天知道是什么缘故?说不定是叫鬼迷了心窍……”

“你是说我叫鬼上了身?!”明鸾打断了她的话,“还是说我变成了妖怪,所以性情大变呢?!”

宫氏一愣,继而露出得意的笑容:“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算是不打自招?”

明鸾忽然大声哭着朝船头奔去:“祖父!伯父!父亲!”宫氏被她这一招吓住了,忙跟着跑过去:“你嚷嚷些什么?!”

明鸾扑到章寂面前,脸上已经满是泪痕了——叫姜辣的——哽咽着哭诉道:“二伯娘说我是鬼上身了,还说我是妖精投胎的,要来害她,说要把我烧死呢!”

宫氏忙喝止:“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哪里说过这样的话?!”

明鸾只是一味哭道:“你方才明明说,我以前就顽劣不甚,现在比以前更坏了,不懂得尊敬伯娘,说我定是叫鬼迷了心窍,要不就是妖怪上了身!难道我撒谎了吗?”

宫氏一窒,继而急道:“我那话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么说的!”明鸾大哭道,“我哪里有不敬你?不过是想着今天下了雨,怕祖父着凉,母亲去熬姜汤了,二伯娘却袖手旁观,劝你帮一把而已。你就这般对我破口大骂,还说我是妖怪变的,迟早要烧死我,我真真冤枉!”

章放厉声喝问宫氏:“三丫头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真说了那样的话?!”

宫氏又气又急:“我怎会说这种话?分明是这丫头在设计陷害我呢!”说罢转向明鸾,眼里都快要射出刀子来了:“死丫头,我不过就是骂了你几句,你竟胡言乱语来陷害我?你这哪里象是个七岁的孩子?我看你分明是真的叫鬼上了身,迷了心窍了!”

明鸾扯住章寂的袖子哭道:“祖父您听,二伯娘方才就是这么骂我的!”

章寂听得心头直发闷,喝斥次子:“把你媳妇管好了!”章放又羞又愧,只得应了,又向弟弟赔不是:“她那张嘴哪里说得出好话?三弟别放在心上。”

章敞反倒觉得女儿不乖的可能性大些,安抚兄长说:“三丫头素来爱胡闹,定是她无礼在先,怪不得二嫂。”

宫氏一听就觉得自己有了底气,揪住明鸾小声骂道:“听见没有?你老子都这么说呢!这回定要叫你吃个大苦头!”

她声音压得低,章家父子三人离得较远,并没听清楚,明鸾灵机一动,当即便决定要利用这一点,顿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不要!不要烧死我!如果要我死得这么惨,我宁可淹死在江里,也不要被火烧!”说罢挣开宫氏的手,纵身一跳,跃入江水之中。

章寂等人都惊住了,继而脸色大变,章敞扑到船舷上失声大叫:“明鸾!”

第六十章打压

明鸾跳江的动作太过突然了,章家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章放立刻开始脱身上的衣服,章敞简直就两眼发黑,只知道一味叫女儿的名字。宫氏害怕地连连摆手:“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说那些话……跟我没关系的……”被章寂嫌碍事,一脚踢到边上去。

章寂三步并作两步抢到船工跟前,抢过他手中撑船的竹篙,往水中伸去,同时大叫:“三丫头,快抓住这个!”这时陈氏从船尾奔了过来,见女儿浸在江水中,眼前一黑,身体便软软地坐倒下来,脸色白得象纸一样,转头看见宫氏还在那里念叨:“跟我没关系的,是她自己跳下去,真不与我相干……”她一咬牙,只觉得胸口钻心地疼,一把抓住宫氏的袖子,两眼直瞪着对方,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此时在江水中,明鸾却是心念电转。她方才一入水,就忍不住动心了。水温比她想象中的暖和,水流也不急,这个身体虽不会游泳,但她是会的,岸边离她是那么的近,只有三四十米,努力拼一拼,就能游过去了,她还发现斜对岸处有一片河湾,长满了高高的水草,如果从那里上岸,直往山上走,只要天一黑,谁还能找到她?离开章家人,她再不用担心会穿帮,也不用再忍受极品伯娘们的冷言冷语了,要是能挣到钱,甚至还能爱去哪儿去哪儿,不用再顶着流放犯家眷的名头被拘在一处!

明鸾双脚使劲儿蹬着水,离那竹篙远远的,心里仍在犹豫,但接着一阵水花声传来,章放下水了,直向她游过来,她知道自己一定是逃不掉的,只得暗叫一声晦气,放弃了这个念头。仔细想想,她一个小女孩,在德庆人生地不熟的,没有户籍,没有亲友,身上又没钱,吃饭穿衣都成问题,万一落到什么坏人手里,那还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章家再不好,还有几个便宜亲人做靠山,外祖陈家也会派人来照应,至少衣食无缺。这么一想,她立刻就照着原本设想的方案,转身往远处游去,手脚扑腾扑腾的,装作不善水性的样子,嘴里还在哭喊:“我不要回去!我不要被火烧死!”

章放一边游过来一边喊道:“三丫头,回来!没人要烧死你!快回来!”

明鸾还在一味大声哭喊,脚下蹬水,看起来好象要逃开,事实上移动得并不快,章放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来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又传来一阵水声,却是落在后头的一艘船上的人也下来了。那人游得飞快,转眼便到了明鸾身后,因他的动作带动了水流,明鸾有些手忙脚乱的,还喝了两口江水下去。就在这时,那人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使劲儿想要挣开,却不成功。

那人一把抓住她的另一只手,沉声道:“小丫头跳什么江?你分明是个会水的,在跟大人开玩笑呢?真是太顽皮了!”

明鸾听见那声音耳熟,转头定睛一看,居然是左四,吓了一大跳:“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左四冷哼一声,“怎么?慌了?有什么好慌的?难不成你跳江是想私自逃走?!”

明鸾心中硌噔一声,知道善者不来,脑中转得飞快,嘴上不甘示弱地低声道:“左班头不是刑部派来押解犯人的差役么?怎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你也是德庆千户所的军户?真叫人费解啊,千户所的人怎么会把你招去呢?我得问一问他们才行!”

左四眯了眯眼,眼角瞥见章放已经快到跟前了,便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你我各退一步,彼此装糊涂如何?”

“成交!”明鸾当机立断应下,却攀住他的手借一把力,减轻自身负担,同时朝章放哭道:“二伯父,我不要回去,我不要被烧死……”被江水一浇,姜汁已经没了,不过眼睛进了水,那眼泪是止都止不住。

章放一把抓住侄女:“没有的事,谁要烧死你?别听你二伯娘胡说,她那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真的不烧我吗?”明鸾哭着问。

章放直叹气:“没人要烧你,快跟我回去,大冬天的,也不怕着了凉!”

明鸾挣开了左四的手,这回后者没使力,她挣脱得很容易,结果一时没留神又喝了几口江水,却是灵机一动,双手拼命在水面上扑腾,好象是经过一番手忙脚乱之后方才攀住了章放的脖子。章放见小侄女脸蛋冻得发白,嘴唇发青,连忙紧紧托住她,匆忙向左四道了谢,便往自家船的方向游去。傍晚天色暗沉,左四又不曾穿上公服,衣着打扮与一般的平民没什么区别,一时间他竟没认出对方是谁。

左四目送章放叔侄离去,摸了一把脸,转身返回自己坐的船上。同行的军户将他拉上船,问:“左兄弟,快把湿衣裳换下来,不然要着凉的!”那军户的妻子递过干巾,搓着手眺望章家的船,啧啧地道:“那家人是怎么了?这两天总是听到他家的女人说抱怨的话,好象有几次就是冲着那小姑娘骂的,这回是把人骂得跳江了?真是造孽哟,那孩子才多大?八岁?九岁?”

左四擦着身上头上的水,沉声答道:“应该是七八岁左右,脾气大得很,居然敢跳江,倒把旁人都吓了一跳。”

那对军户夫妻感叹道:“这点年纪的孩子总是不知轻重,最是麻烦,还好他家男人来得快,兄弟你又及时把人救起来了,不然这么小的孩子沉了江,天又快黑了,哪里还能找得回来?”

左四笑了笑,心中却有些怨气。他原是好意,以为章家三丫头真要落水遇险了,才会冒着叫人发现身份的危险去救人,不想游到她身边,才发现她压根儿是个会水的,分明是在作戏给家里人看,指不定就是冲着章宫氏去的,他的好心都白费了!这么点大的孩子就有这心计,简直成了精!章宫氏又蠢又钝,哪里是她的对手?算了算了,章家的事他以后还是少掺和吧!

且不说左四这边如何,章放抱着明鸾回到自家船边,章寂连忙招呼船工伸手帮了一把,将叔侄俩扯上船来,便劈头冲明鸾骂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偏要跳江,你知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时节?你知不知道这江水有多冷?!你若知道了,还这般妄为,别说你二伯娘如何,祖父就要先重重罚你!”

明鸾喝了好几口江水,正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多加辩解,只是大哭:“祖父,我害怕……”一边哭还一边打冷战、打喷嚏。

章放见她一张小脸冻得发青,全身都湿透了,又哭得一塌糊涂,看起来好不可怜,心便软了,语气也放缓了许多:“你有什么可怕的?你二伯娘素来嘴巴不好,家里人尽知的,便是她胡说八道了些什么,也没人信她,你有委屈,为何不好好说?非要闹到跳江的地步!”

明鸾抽泣着道:“我是真害怕……本来她平时骂我,我只当没听见的,可她一说什么鬼上身、妖怪的话,我就害怕了。那日在广州府衙时,我跟差役们打听消息,还给他们送银子,他们说我小小年纪就这么会来事,简直就成了精。从前嬷嬷们跟我说故事,说哪里的花啊草啊成了精,或是闹鬼,必要请道士来收了的,说那些妖魔鬼怪会害人,一定要烧死了才能安心。因此二伯娘一说这种话,我就担心祖父、伯父和父亲母亲会听她的,找道士来烧死我……”她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哇的一声又哭了:“祖父,我不是妖魔鬼怪,我不会害家里人的,你们不要烧死我……”

章寂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些话如何信得?你好好一个人,是我的亲孙女儿,谁敢说你是妖魔鬼怪?!”

章放在旁瞪了妻子宫氏一眼,上前低声劝道:“父亲,回头再骂吧,先让孩子换了湿衣裳,不然该着凉了。”

章寂反应过来:“老三家的在哪里?快给孩子换干衣裳,灶上是不是还烧了姜汤?快舀一碗来!”

陈氏不知几时进了舱中,此时回到甲板上,手里已经多了一床棉被,她默默地用被子裹住女儿,抱着回了舱中。明鸾一避过众人耳目,也不理陈氏拿干巾来给她擦头发,先找出事先准备好的防治风寒的药丸,倒出一颗吞了下去。

陈氏微叹一声,将衣裳递过来:“快换上。”声音已忍不住哽咽了,“何至于此……”

明鸾手上一顿,迅速瞥她一眼,心想陈氏并不是蠢人,自己做了这么多准备工作,说不定都落在她眼中呢,还是要尽早把人安抚下来才行,便道:“她成天骂母亲与我,说的那些话,简直昧了良心!母亲忍得,我忍不得。外祖父、外祖母一番好意,费心费力,连舅舅都受连累丢了官,最后却要遭人泼脏水!母亲贤良淑德,自然不会与妯娌计较,我却要为外祖家讨回公道呢!”

陈氏眼圈一红,低头垂泪:“都是我不好,可你以后万不可再这样了,若你有个好歹,叫母亲怎么活?!”

“我既然敢做,自然会无事,一会儿见了祖父他们,你可别多嘴,连父亲都瞒着才好。”明鸾换好了衣裳,又拿干巾擦头发,陈氏接过干巾,把女儿头发散开,细细擦干,又拿过一件厚厚的大棉袄裹住女儿,方才带她出舱。

此时章寂与章放已经教训过宫氏一顿,宫氏正哭着为自己辩解:“……从来没有说过要烧死她的话,都是她在撒谎,父亲与相公怎么能相信她一个毛孩子的话?她分明是故意吓人的,说是跳江,其实是做戏,哪里有什么危险?!”

“你还敢说!”章放怒道,“三丫头不会水,家里人谁不知道?!若她是做戏,何必要冒此大险?这江又宽又深,一不小心就没命了,她又不是个蠢的,怎会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宫氏哭道:“我才不信呢!她要是真不会水,哪里能在水面上坚持这么久?相公别叫她骗了去!”

章放怒极反笑:“我又不是瞎子,她会不会水,我会看不出来么?我看你是嫌日子过得太安生了,非要挑点事出来,闹得全家不宁才高兴!我们章家可容不得你这样的搅事精,既然你不能安生度日,就离了我们家吧!”

宫氏愣住,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相公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是你结发妻子,为你生儿育女,十几年夫妻,你居然为了这个小丫头几句谎话,就要休妻?!”玉翟从船尾奔了过来,一脸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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