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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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鸾- 第2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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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什么呢?自以为懂得揣摩圣意的臣子多了去了!”

朱文至闷声道:“朕不会答应的,无论他们奏请多少次,朕也不会改变心意!”

“他们不会相信的。”朱翰之撇撇嘴,“想要让他们相信,就得拿出点魄力来。若真有朝臣奏请纳沈家女为妃,皇上打算从严发落么?打廷杖?革职?或是直接抄家问罪,流放三千里?”

朱文至又惊得跳了起来:“这怎么可以?!为了一点小事……”

朱翰之把双手一摊:“得了,您再次从轻发落,朝臣更会觉得您只是在拿乔,其实心里就盼着他们再次上书呢。如此奏请三四回,甚至是十几二十回,您每次都将事情轻轻放下,只会让他们更加肯定这事正合您的心意,若到了满朝文武都如此请求的时候,您就真的能拒绝么?”

朱文至迟疑了。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他还真的没法拒绝。沈昭容毕竟是他亲表妹,他对她也不是十分怨恨,若到了那种情形还不肯纳她为妃,那她除了终生青灯古佛,也就只有自我了断这条路了,而他是无法看着她走上死路的。

朱翰之看着他的脸色,已经明白了他的想法,叹了口气:“皇上,有些事是不能轻轻放下的,若您不是如此优柔寡断,事情也不会拖到今日。坦白说,您一再纵容沈家。又对沈家如此优容,只会让他们觉得您心意未定,迟早会答应他们所求。而让他们抱有此等妄想的,不是别人,正是您啊!”

朱文至脸色灰败。他终于醒悟过来了。不由得用手捂住了双眼:“是朕错了……翰之,翰之。我该怎么办?”

朱翰之却只是沮丧地摇头:“您不该问我的,应该问问您自己。若您真想让他们抛开不切实际的妄想,其实并不是没有办法。不是么?”

朱文至默了一默。忽然说:“朕给沈家表妹赐婚!朕给她寻个好人家!”

朱翰之飞快地道:“您要给她寻什么好人家?您确定那户好人家愿意娶她么?!一个声名狼藉、性情狠毒、朝三暮四、忘恩负义的女子?!那不是结亲,是结仇呢!若因此废了人家好好的年青才俊,那才叫冤枉!您可别忘了,沈家是外戚!”

朱文至再度哑然。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

不过这回。朱翰之对兄长想出来的办法还是相当欣赏的,便安抚他道:“若您真要给沈昭容寻人家。最好考虑清楚,选一个无论娶不娶她,都不会有前程的人选,还要让那户人家绝不生出怨怼之心。否则,您不过就是造孽罢了!”

朱翰之走了,只留下朱文至愁眉苦脸地坐在宽敞而阴冷的宫室之中,身边只有胡四海相伴,可是胡四海也无法提出有用的建议,一切都只能由他自己做决定。

仿佛是要印证朱翰之的猜测一般,没两天,就有两个朝臣上本,奏请皇帝纳沈氏女入宫为妃,理由洋洋晒晒地列了好几条,从已故悼仁太子妃沈氏的遗愿,沈家救驾的功劳,到落难中订下的婚约,再到沈氏女至今未曾嫁人,还对皇帝一往情深这种睁眼的瞎话也都在其中,又从孝道、仁德、信义等诸多方面阐述了一大堆废话,最终就是为了表明一个意思:皇帝纳沈氏女入宫,完全是合乎礼法的,合乎道义的,如果不纳,那才是天理不容!

朱文至捏着那份奏折,双手直发抖,他如今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兄弟所说的那种情形是完全有可能实现的,如果他现在对这两名朝臣从轻发落,事情就会一发不可收拾,而他也会成为朝臣眼中的昏君——他怒然驳斥了这两名臣子,勒令立即革去他们的官职与功名。

可惜,这道命令还未真正被执行,只来得及吓坏了两名朝臣,就被几位老臣出面阻止了。理由十分简单:不过是一件小事,犯不着毁了两个科考多年才挣得功名的臣子。朱文至对那几位老臣向来敬重,见他们大加反对,也只能有些狼狈地收回了旨意,改为对他们各打十下廷杖。

那两名朝臣大失脸面,也暗暗反思自己是不是拍错了皇帝的马屁?事情传开,倒还真没几个人敢再次上书提及此事了。但也有人因此觉得皇帝是欲盖弥彰,若皇帝真的无心纳沈氏女,为何要一再厚待他们?

也有人心中生出警惕,认为这是外戚再次祸乱朝政的征兆。承兴朝时会出现石头山之变,就是外戚——时任皇后吕氏与越王妃冯氏——惹的事;而建文朝会覆灭,外戚冯家乱政是最重要的原因。如今皇帝尚未有妻族,沈氏作为母族,已经有了乱政的迹象了,沈儒平无才无德,又是残疾,如果不是皇帝对他父女二人不同寻常的偏袒,他们是不会成为大明江山的隐患的,可谁叫皇帝对他们的偏爱已经超出理智的范畴了呢?不少朝臣勋贵与宗室开始将沈家人视作灾祸之源,也有人开始质疑皇帝:如此轻易地被人牵着鼻子走,即便没有了沈家,将来也会有李家、石家……这样的人真的会成为明君么?大明可禁不起再一次风波了!

这种看法在朝野间渐渐蔓延开来,但所有人都不把它说出口。李家依旧保持着沉默。安国侯府接连得了三次赏赐,有金银财物,也有田庄骏马,连受害的喜姨娘本身也得了赏,因皇帝开恩,章敬给她脱了籍,改作良家,让她摆脱了通房出身的尴尬,成了有名份的良家妾。由于袁氏要养胎,必须留在京中,文龙、元凤也留在京中陪她,所以章敬出京往杭州赴任,就说好等喜姨娘出了月子后,赶往杭州与他团聚,届时在杭州指挥使府中管事做主的,就是她而不是沈氏了。

章家也在送走了章启后,开始为章放、玉翟等人打点行装,只等过了八月十五中秋节,就送他们上路。

国婚也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渐渐接近。

第五十八章国婚

京城今年的八月过得分外热闹。先是初八皇帝万笀,接着又是八月十五的中秋。中秋过后,国婚的仪式就要开始启动了,大婚的日子就订在九月。

十五那日,章家人聚在一处吃了团圆饭。章放已经定了启程的日子,就在十六。广东离京城路途遥远,而广东指挥使司又有多名武官被调离,急需高品级的官员前去坐镇,章放无法再在家中蹉跎下去了。今晚吃过一顿团圆饭,明日就是离别之时。

章寂心中有些难受,过去五年里,虽家人分隔两地,但章放却时时在他身边尽孝,已经是他心中可以倚靠的儿子,如今一去,不知要多少年后才能回来。他明明觉得不舍,却又不愿意让儿孙们看出来,只能勉强板起脸训话:“你这一去,可别因为天高皇帝远,又觉得家里是侯府,有权有势,就生了懈怠之心,对公务不肯上心,只顾着吃喝玩乐,或是自己快活。但凡叫我知道你在外头做了一件有辱家门的事,便是隔了三千里远,我也不能饶你!”

章放深知老父性情,闻言端正应了,接着又笑道:“父亲,瞧您说的,儿子什么时候成了那等轻浮的人了?您还不放心么?”

章寂脸板得更紧了:“如今跟从前可不能比,你也别嫌我啰嗦。当年你母亲还在的时候,咱们家尚算兴旺,你不也是整日吃喝玩乐,跟一群狐朋狗友到处惹事生非么?我怎知道你不会越活越回去了?!”

章放嘻嘻笑着:“父亲就放心吧,那时候儿子不懂事,给您添堵了。但如今儿子也成家立业了,为官做宦的,不是游手好闲的混小子,哪里还会做出那等事,给您丢脸呢?您就尽管放心,儿子一定给您争气!倒是您老人家,儿子不在您身边时。您少挂念些,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让虎哥儿陪您玩去。千万要舒舒心心地过日子。您过得好了,儿子即便不能时时在您跟前尽孝,心里也是快活的。”

章寂眼圈一红,明明板着脸,嘴角却在轻颤:“臭小子,你当你老子我连日子都不会过了么?还要你来嘱咐!”

“是是是,儿子说错了。您哪里还用得着小辈们操心?”章放连忙给儿子使眼色。虎哥儿机灵地执起酒壶给祖父倒酒:“祖父,父亲说错话了,孙儿蘀父亲给您陪不是,您多喝一杯。这是咱们自家庄子上出的果酒,不醉人的。”

章寂放缓了神色,接过孙子倒的酒,心里美起来:“好孩子,真乖。知道给祖父倒酒了。”一饮而尽,只觉得今日的酒比平日的甜,又从面前的盘子里挟了口菜给他:“多吃点儿。快快长大。”接着又给一旁有些吃力地跟筷子较劲地小孙子鹏哥儿挟了口菜。

章放笑着给儿子侄儿都挟了糕点,一桌子祖孙三代和乐融融。

女眷席面那头,玉翟一手拉着陈氏,一手拉着明鸾,眼泪汪汪的,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陈氏眼圈也红了。落难多年,她们与玉翟是朝夕相处的,几乎就没分开过,如今一下就要分开许久,也许要隔上十年八年。等柳家上京,才有再见的一日,如何舍得?

明鸾倒是看得比较开:“二姐姐,你别哭。咱们这次分别,虽说离得远,也不是就没有再见那天。不一定要等到柳家上京。咱们才能见面的。等你出嫁时,我去广东给你送嫁怎么样?我跟我母亲一起去,堂堂南乡侯府的千金小姐出嫁,怎能没有娘家的女眷送行呢?”

玉翟脸红了,轻轻呸了她一声:“说什么出嫁?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了?我这是跟父亲上任去的!等他做完三年官,我就跟着回来了!”

明鸾嗤笑一声:“行,你爱怎么说都依你。我就等着你三年后回来好了。”

玉翟脸更红了,伸手就要往她膀子上掐,唬得明鸾飞快地躲过去,乐道:“这可不行,这习惯得改,人家柳少爷可经不起。”玉翟恼了,掐得更用力了些。

林氏在对面看得直笑,话都说不出来了,陈氏慌忙拉开姐妹俩,瞪女儿一眼:“你明知道你姐姐脸皮薄,还逗她!一会儿老爷子问你们怎么闹起来了,可别叫我去回话!”

明鸾笑嘻嘻地说:“母亲,今儿是好日子,二伯父去广东做官,也是喜事,为什么不能开开心心的?明日他们走了,回想起临走前的日子,也都是带着笑的,岂不是比哭哭啼啼的强?”又对玉翟说:“你也别太难过了。柳家少爷读书读得好,不定什么时候就考中了举人,到时候上京参加会试,你不就能跟着回来了?千万要回家里来住,比外头省心多了。我让人给你留着你的院子房间,好不好?”

玉翟红着脸想想,这安排果然好,便羞着脸点了点头。明鸾又要笑,她又要掐。陈氏连忙又分开她们。

这时,老张过来了,手里提着一只篮子:“侯爷,这是柳家璋哥儿送来的,说是晌午才从京里有名的德景楼买回来的,今年新出的四款点心,给您和二老爷、三太太、四太太以及哥儿姐儿们添个菜。今日是中秋佳节,咱府里主人们聚在一处,是家宴,他不好过来打搅,便送这几样点心来,算是个心意,另在外头给您磕头,祝您身体康健,祝老爷太太们事事顺心。”

章寂笑道:“难为他想着,他明日就要启程了,既要忙打点行李,又要照顾他哥哥,哪里还有空闲?居然特地跑到外头买点心。德景楼的月饼做得最好,听说排队买的人都排到两条街外,他费这心思做什么?既然来了,就请他进来吧,都不是外人,说什么打搅不打搅的。”

老张领命去了,明鸾伸出指头戳了戳玉翟的膀子:“二姐姐,你听见没有?”后者的脸羞红得抬不起来了。

不一会儿,柳璋进来了,端端正正地向章寂、章放行了大礼,说了吉祥话,又隔着屏风向女眷席面这边的陈氏与林氏行礼。大概是知道玉翟也在这里。行礼时他脸上的红晕直蔓到脖子上去。一旁的虎哥儿小声跟鹏哥儿说着打趣的话,时不时偷笑两声,柳璋的脖子更红了,连手上都有了红晕。陈氏、林氏在屏风后头见了。都忍不住舀扇子掩面暗笑。

章放很喜欢柳璋这个未来女婿,见他发窘,有些不忍,就蘀他解围,先问他:“你哥哥可好些了?”

柳璋如释重负,忙答道:“已经没事了,多谢伯父关心。”

章放点点头:“他也是遇人不淑。才遭此劫,让他想开些。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执着这一朵狗尾巴花?”

柳璋忍了忍笑,道:“侄儿也是这么劝的,哥哥已经想明白了,只是回想起从前执迷不悟,惹得长辈们生气,觉得十分羞愧,不敢回去见他们。侄儿劝了好几日。他才好了些。”

章寂叹道:“他还年纪,正是爱脸面的时候,会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你就劝他。若他只顾着自己羞愧,不肯去见母亲叔叔,岂不是反叫长辈们挂心?若从前他有三分错,如今就错到七分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让他想清楚什么才是自己该做的事才好。”

章放也笑说:“他还年轻呢,出一回丑算什么?这事儿错又不在他。等他回去安顿下来,历练两年,懂事了,再娶一房贤淑的妻子。生儿育女,回头再看这件事,也就是过眼云烟罢了。让他放宽心,万事别闷在心里头。”

柳璋忙向他父子二人道了谢。今日章家本就是家宴,陈氏早让家人另送了席面去客院给柳家兄弟,因此柳璋只闲聊几句。便吿退出来了。玉翟在屏风后眼巴巴地瞧着他出去,暗暗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遗憾的表情。

明日两人虽然同行,碍着有长辈们在,只怕连一面都见不得呢。

明鸾偷笑着斜她一眼,啧啧两声,结果换得玉翟又伸手来掐,疼得她叫出声来。

第二日十六,章放带着女儿玉翟与周姨娘二人,并家人几房、丫头婆子若干、长随十人,还有同行的柳家兄弟俩,坐车骑马,浩浩荡荡一行人告别了家人,离开了京城,走上了前往广州赴任的道路。这一日,安国侯府的文龙也带着妹妹元凤过来相送了。

自打章敬去了杭州,长房一任事宜,都是由其长子文龙出面办的。再过两日,喜姨娘要往杭州去,也是文龙亲自护送。因为担心他离京期间,府中留下来的都是女眷,没个男人支撑,会多有不便,所以文龙今日过来,还顺便请托了陈氏帮忙照看家中。毕竟袁氏是个孕妇,元凤还是未出阁的女孩儿,有很多事都不懂,喜姨娘不在时,若有陈氏帮着照看,就能轻省许多。

陈氏自然不会拒绝,请示过公公章寂后,便与文龙元凤兄妹约定,隔一日往安国侯府去一次,也不多管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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