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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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鸾- 第2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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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然打定了主意不帮忙,长房的人自然不会多事。所以行李都是我们自己收拾的。”明鸾道,“不过我们的行李其实并不多,除了从岭南带回来的一些衣裳,还有在城外和江宁庄上住的时候做的衣裳,也就只有回京后新做的几件了。我想那几件衣裳本来就是为我们几个量身缝制的,又是服丧时穿的衣裳,换了别人也未必会穿。带走应该也没问题。本来我还想将我们几个用的铺盖拿走,特地请母亲去跟袁姨奶奶说了,愿意照市价买下。袁姨奶奶笑着说那些只是些不值钱的布夹被,若我们连这点东西都要跟她计较,那就太打她的脸了,接着就开始劝我们不要走。这简直就是废话,连大伯父都叫我们走了,她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只是她没有答应让我们带走铺盖。我们院子里侍候的人又在私下议论说我们贪心,连这点小便宜也要占他们侯府的,因此我和母亲、二姐姐商量了,自掏腰包买了几匹布,连夜赶制了些夹被出来,直接送来了这边府里。”

章寂的脸色渐渐发白,目光转向自己的床铺方向。他用的铺盖同样是新做的,只是孙女们说这是亲手做了孝敬他的,因此他并不知道这里头的缘故。难不成连他要带走东园里用惯的铺盖。长子一家也要说他在占便宜么?!

明鸾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连忙笑着摆摆手:“祖父不必多心,大伯父和袁姨奶奶他们再糊涂,也不会拦着您把您的铺盖带走的。只不过是我们想到大伯父可能会时不时接您过去小住,留着铺盖在那里,也省得费事再备新的,又想让您试试孙女儿们的手艺。才把自己做的送过来罢了。”

章寂神色渐渐缓和下来。只是眉间仍旧带着落寞。他不知道自己的长子对子侄们已经冷漠到了这个地步,连铺盖小事都要计较。难不成今日那事并不是小孙女的算计,而是长子真的不孝至此?

明鸾悄悄打量着他的神色。接着道:“除了铺盖之外,我们没什么大件的行李,也就是圣上赐还的物件中那部分家具摆件了。那些东西我们早已经跟大伯父讨过了,他虽然不理我们,但袁姨奶奶还是把一部分东西送了过来,只留下了几件最值钱的屏风什么的。我想家里暂时用不着那些东西。让大伯父替我们保管一段日子也好,就没强求。您瞧。这边侯府里的家具,除了前任住客留下来的,圣上赐还的,剩下的都是我请张爷爷去置办的,东西不多,只勉强够用而已。为了保证祖父搬过来后就能安顿下来,这些东西都是事先安放好的,没有随我们同行。”

章寂渐渐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你说得对,大件的行李自然是事先运送过来安放好的,随身的行李又不多,自然用不了多少马车……”他看了看明鸾:“可是……即使如此,也不代表我们只需要用五辆车!你今日将虎哥儿和鹏哥儿都安排在我车中,明知道你二姐姐与周姨娘一向不和还让她们同坐一车,你们母女一辆车,你四叔夫妻一辆,剩下的丫头合坐一辆,其余男女仆妇都用双脚行走……”

明鸾笑了笑:“年老体弱的人,还有年幼无力的人,我都让他们提前过来了,剩下的都是年青力壮的,丫头们坐一辆大车就够了,剩下的人走路又有什么要紧呢?祖父,我倒愿意多雇几辆车拉人,虽然只是从街头到街尾的距离,但五辆车载人又载行李,其实还是很挤的,我都要把几箱子行李放到我坐的车里。”

章寂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你既然知道人多车少,又有行李,五辆车根本不够,为何不多雇几辆?!”

明鸾把手一摊:“我钱少啊!”

章寂一愣:“什么?”

“我钱少啊。”明鸾重复了一遍,“大伯父不放您走,对我们也没好声气,所以一文钱都没给我们,我们手里有的,除了这两个月发的月钱,也就只有皇上赏我的那五百两银子而已。这几年存的积蓄在广州租房子,还有进京路上已经花得差不多了,我又不好意思向五舅舅借钱。现在大伯父扣着咱们家那些产业不放,只给了契书和清单,连御赐的珠宝首饰都在长房那边收着。一两银子都没拨过来,我只好自掏腰包了。为了给这府里添置家具,已经花了将近二百两,雇车雇人又花了一笔。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维持多久,为了不坐吃山空,我也只能省着点花啊!五辆车是有点少,但也不是坐不下。您说是不是?”

章寂忽然觉得羞愧难当:“你怎么不跟我说?”

“您操心了大半辈子了,孙女儿怎么好为了这点小事,就打搅您呢?”明鸾笑道,“反正我还能应付,您知不知道都没关系,等到我钱花完了,实在支撑不下去,自然会请您老人家出面的。”

“别再说了。”章寂深吸一口气。“我会让人去跟你大伯父说。他既然不愿意供养我,那就把我的东西还来,除非他打算饿死我这个父亲,否则由不得他拒绝!”他没想到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心中深怨长子不智,既然想要孝悌名声,那至少要把表面功夫做足!

明鸾打量了他几眼,忽然开口问:“祖父为什么要问这件事是不是我在算计大伯父呢?”

章寂一惊,沉默片刻。才道:“是祖父误会你了。”

明鸾抿抿嘴:“也许我本来就有这个意思呢?毕竟我可以提醒他的。”

章寂张张口,又闭上了,摇摇头,良久才道:“他不会听你的。”

明鸾笑了笑:“他是不会听我的,可您知道他因此叫人议论了,还是心疼他。孙女儿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孙女儿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您一听说他叫人议论了。就马上来质问我。”

章寂抬手掩住了双眼:“是祖父错了。”

“您眼里为什么只有大伯父呢?”明鸾不打算就这样混过去,执着地追问。

“不为什么,他原是我们章家的嫡长。是这个家的支柱。”

“您才是这个家的支柱。”明鸾不以为然,“他确实是嫡长没错,但是这几年里一直在您身边孝顺您的,都是我们二房和三房的人。您回京后,他一直对您不大好,为什么您还要偏着他?如果是为了官职前程。如今他空有爵位,军职却已经让四叔接任了。本来他有希望再进一步。可他却拒绝了皇上的好意。我虽然年纪小,也知道这样做不好,皇上知道他有异心,还不知道会怎么做呢。以后章家的荣耀,可能不会落在他身上,即使如此,您还是更看重他吗?”

章寂沉默良久,才摇了摇头:“不,若我更看重他,就不会当着胡四海的面问出那两句话了。也许我从前真的对他寄予厚望,可现在我已经看明白了。我有四个儿子,死了一个,其他三个都有出息,若是事事以他为尊,只怕另两个都要葬送了。相反,若我早早对他死了心,至少还能保住另外两个儿子。一个嫡长子,和两个嫡子,哪一边更重,我心里有数。”这番话说得有些艰难,但他已经明了自己的心意,心底顿时轻松了许多。

明鸾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看见章寂轻轻地挥了挥手,便屈膝一礼,退出了房间。

章寂独自坐在屋中,良久,才幽幽叹了口气:“阿敬,阿敬,你究竟为什么如此糊涂?你到底在想什么呢?圣上虽仁厚,可他不是傻子啊!”

圣上确实不是傻子,因为他从胡四海的回禀中,已经听出了几分不对:“你是说……安国侯是故意摔马受伤,好回避朕的任命么?”

胡四海的头垂得低了些:“奴婢不敢,只是……听老侯爷的意思,似乎是这样。老侯爷因此大怒,完全不顾儿子的伤势,就带着儿孙们离开了。听说……他们早就决定了要搬离安国侯府。”

朱文至看着手中的茶盏,忽然觉得心情有些烦躁:“这是为什么?!朕以为他是个孝子,当初朕刚到北平时,他一有机会就过来看望,时常问起姨祖父的情形,朕以为他对姨祖父应该十分孝顺才是。”

倚在多宝隔边上的朱翰之摆弄着架上的物件,心不在焉地道:“若他真是个孝顺的,这几年里就不会连个人也不派去岭南了。就算是嫌路远,陈家商队都走了几个来回,他难道连商人能做的事也做不到么?”

朱文至一惊,看向弟弟:“你是说……他在北平说的话都是……”他有些震惊,无法说下去了。

朱翰之回过头来:“皇上,您心里清楚。他要真是个孝顺的,即便朝廷盯得他再紧,他能护住一对儿女,难道就真的没法子派两个人到岭南照看姨祖父么?还有他老婆,如果他早些派人去看了,也许燕王叔就能早些知道皇上的下落,皇上又怎会在南疆受了这许多年的苦,还差一点叫李家害死了?”

朱文至面露痛苦之色:“别再说了,他……他不会这样的,他好歹也是大姨的丈夫,与大姨……夫妻恩爱十几年,满京城无人不知。”

“如果是这样,那就更可怕了。”朱翰之随意往椅子上一坐,“面对孝顺有加的亲父,还有恩爱多年的妻子,他都能说不理就不理,如果不是陈家派出商队做信使,他也许就真的完全对家人不闻不问。这样的人,说是冷情冷性,也不为过。”

朱文至双唇紧抿,没有说话。胡四海见状,知道他一时难以接受,忍不住插嘴驳了朱翰之一句:“侯爷,事情兴许还没那么糟,陈家送信过去时,他好歹回信了不是?听说他给家人去了好几封信,许诺会尽早将他们救出来的。这个许诺可是让章家上下安心了好几年呢!”

朱翰之冷笑一声:“胡公公,你大概不知道吧?他虽然总在信中说会救他们出来,可是一直没有动作,甚至没向燕王叔提出救人的请求。还有,他只是让陈家捎去回信,别的却什么都没捎,还是陈家的人觉得不好,悄悄儿给他添了些银钱物品,假说是他叫捎的,搪塞章家人。章家其他人知不知道,我不清楚,但三表婶是一定知情的,三表妹也许也听说过。后来,我派人秘密将他们从德庆接回京城,路上与陈家广州商行的伙计同行,那些伙计大概也对他如此大张旗鼓地追随燕王叔起事,丝毫不顾及家人与姻亲的安危有些怨言,因此把这事儿告诉了我的人。姨祖父他们可能也听说了。”

朱文至哑然,过了一会儿才道:“即使如此,朕也不能做什么。他毕竟是姨祖父的长子。”

朱翰之笑了:“皇上以为我会让您做什么?他虽是沈氏那婆娘的丈夫,但好歹是姨祖父的儿子,我才不会为了点私怨就罔顾章家人的骨肉之情呢。我只是担心您。皇上,冷心冷情之人,兴许在面临危机时可以保持冷静,不容易为外物所惑,但如果他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什么都抛开不顾,将来他手中执掌大权时,您又如何掌控他呢?”

朱文至一惊,随即陷入了沉思。

第三十五章贵人们

次日,两位太医领了新君旨意,前往安国侯府,一位为安国侯章敬诊治脚伤,另一位则去为安国侯夫人沈氏复诊。后者是带了一个小内侍同行的,把脉过后,嘱咐了几句话,便提出圣上赐了不少药下来,示意沈氏派出亲信大丫头随自己去交接一番,还说:“那些药都是非常难得的,一向专供大内所用。圣上关怀夫人,方才特地赐下,因有好几种药,药性又各不相同,若是弄错了,就太可惜了。夫人派一位姑娘随我去认一认,细细记下,也免得出了差错。”

沈氏为皇帝外甥的重视而感到心情愉快,笑着指派了翠园随他前去:“可要记清楚了。”翠园应声,随那位太医走了,至于与他同行的小内侍,则留下来向沈氏转达“圣上的几句问候”。

没有人知道,当这两位太医回宫复旨后,那名小内侍与大内总管胡四海作了一番交谈,接着后者便去见了新君朱文至。

朱文至问:“姨母都说什么了?她可有说······有说····”他面带犹疑。

胡四海低声回禀道:“安国侯夫人对此事一无所知。事实上……她已经很久不管府中事务了,听说连侯爷也很少见到。”

朱文至一惊:“什么?可是安国侯每日都跟朕说她在家很好,只是身体虚弱。她是上回进宫时过于劳累,以致于回府之后就犯了旧病,连朕接着颁下的圣旨都无法亲自去接。朕怕她病情再有反复,才不再宣她进宫的。安国侯若是很少见她·那他每天说的又是什么?!”

胡四海眉头动了动,嘴角闪过一丝不以为然的嘲意,但说话的语气却没有丝毫变化:“安国侯夫人没有理由说谎,看来是安国侯在欺君了。安国侯夫人埋怨,说安国侯有了新欢便忘了旧人,那新欢陷害她,侯爷却不惩罚真凶,反而将蒙冤的她关了起来,不许出院子的门……”

朱文至眉头一皱:“这不对啊?如果说姨父不让姨母出院门,那你昨日又怎会在前院见到她?再说,安国侯的新欢,莫非是指袁先生的女儿?袁先生是方正博学之人,他的女儿也一向出了名的贤良,怎会陷害姨母呢?”他看向胡四海:“给朕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四海便道:“小张子说,他听了安国侯夫人的话,也觉得有些不对,退出来后便特地寻了夫人身边的丫头婆子打听·又问了侯府里的管家,得知夫人说的被新欢陷害而蒙冤那件事,其实是指侯爷一个有孕的姨娘差点儿小产,侯爷彻查府中,却发现是夫人下的手,人证物证皆全,除了夫人自己,连夫人亲生的儿女都认为是她做的。侯爷为防家丑外扬,便借口说夫人病重,让她在院中静养,不让她插手府中事务,家务就交由大姑娘与袁姨娘代管。至于昨日,是因为老侯爷要离府,侯爷觉得夫人身为儿媳,理应出面相送,才早早吩咐了,放她出来的。”

朱文至一时无言。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生母悼仁太子妃沈氏。容不下妾室与庶子女,难道是沈家姐妹的通病么?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可若不是这样,他又怎会在追封生父为皇帝后,迟迟不敢追封生母为后呢?哪怕是明知道弟弟朱文考平安逃出了生天,生母沈氏并没有犯下逼死庶子的罪过,他也依然不敢。因为弟弟不肯恢复自己的身份,而整个宗室的人都知道当年祖父承兴帝曾经因沈氏逼杀庶子而斥责她不配为储妃·甚至不许她以太子妃的名份葬入皇陵,只称她为“沈氏”。外头的人叫她太子妃,不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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