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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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鸾- 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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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私下待庶子却一向严厉,又时时提醒儿子,不要与弟弟在一处玩耍。太孙记得自己因为爱与弟弟亲近,不肯听母亲的话,背地里不知被教训了几回,弟弟更是被罚过无数次,轻则罚抄佛经,重则禁足和不许吃饭,偶尔也要挨几下戒尺。只因为掩盖得好,东宫外的人都一无所知。他小时候不懂得,如今记起来,却是冷汗漓漓。怪不得弟弟小时候与自己一处玩时,明明还是很爱闹爱笑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老实、呆板,长辈们吩咐什么,他就做什么,也不与自己亲近了,有一回,自己甚至还遇上张宫人嘱咐弟弟,不要在父亲面前出风头,无论背书还是写字,都要比着自己稍次一二等。

想到弟弟在那么小的年纪就要承受那些委屈,太孙隐隐为他心疼,更多的则是羞愧,因为他知道,弟弟所受到的委屈,大半是因自己母亲而来。方才燕王提到,父亲因为担心弟弟日后受宫里和宗人府的规矩所限,会生活佶倨,因此早早将手头的私产给了弟弟,可当时弟弟才十岁出头,即便得了那些产业,又能做什么?难不成是父亲察觉了母亲所为,知道日后母亲定会薄待弟弟,才会未雨绸缪吗?太孙一想通这一点,心里就更难受了。

因为难受,他便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胡四海瞧着,也跟着难受起来。他知道小主人的想法,可那都是太子妃的意思,况且当年小主人年纪尚幼,又未曾正式册立太孙,广安王只比小主人小几个月,自小聪明,又得太子欢心,太子妃有所忌惮也是有的,又不曾做得过分,谁家嫡母不是如此?至少比章家大奶奶强些,好歹还容得庶子出生长大了不是?至于太子那些私产,若太孙能顺利继承皇位,自是不会放在眼里,可如今,那些就是太子留下的全部遗产了呀!哪怕是一钱不值呢,好歹是个念想,都给了广安王,太孙殿下自然要伤心的,可他毕竟没说出口呀!

胡四海心里着急,忍不住上前一步要为小主人分辩几句,没想到燕王先开了口:“太孙殿下可是知道些什么?因此心里难受?”

太孙一愣,咬咬唇,仍旧没出声。他大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扯开话题,可是不知怎的,就是开不了这个口。

燕王却早已猜到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难过,无论如何,那总是你的亲人,待你的心意也是真的,只是手段不大好罢了。妇人总是这样,她们不能读书科举,整日关在家里,除了绣花缝纫,也没什么事可做自然就会把心思放在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上。我实话与你说吧,别瞧你婶娘平日那般温柔娴雅,她同样有些小心思,我府里也有几个姬妾,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我也没心思多加理会,不过就是养着罢了,饶是如此,你婶娘平时还会吃个小醋,寻个名目折腾她们一下幸好她们都不曾生养,否则就更热闹了。女人嘛,都是这样的,咱们男心里有数就行了,若是你愿意呢,就纵容她给自己寻点乐子只是有一点要记住……”

他肃正了神色:“你不能叫她拿捏住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谁是可以随她折腾的,谁是要好生护着的,你需得认清楚。对做母亲的人而言,妾侍与庶出的子女就是心里的一根刺·心狠些的也许时刻都打算把这根刺拔掉,但对于为人儿女者而言·需得记得那是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手足。若是那手足不懂规矩,那就叫他受些教训·也是为了他着想,但手足就是手足,万不能将亲人当成了仇人,只为了叫母亲高兴,便把自个儿手足给砍了!”

太孙浑身一震:“王叔!”

燕王又露出了亲切的微笑:“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你就当我发牢骚吧。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我知道你断不会做那种蠢事。”

太孙眼圈一红,忽然向燕王跪下,后者忙扶住他:“这是怎么了?”

“王叔,我心里有愧···…”太孙忍不住掉下泪来,“我总说与弟弟亲近和睦,其实······小时候常听母亲说弟弟会抢走我的位置,心里也曾生出怨意。又见父亲对弟弟那般疼爱,亲自教弟弟画画、弹琴、下棋,却严令我每日背书写字,我心里……”

“好了好了。”燕王柔声拍着他的肩,“什么大不了的事?小孩子嘛,总有不懂事的时候。不过你倒是误会皇兄了,他让你读书写字,是盼望你能成材,教你弟弟琴棋书画,却是希望他只要做个富贵闲人就好了。皇兄对你是很看重的,不然也不会疏远了翰之,又不让他象你一般读书用功?”

太孙哭得更厉害了:“我明白,我都明白。长大一些后,我就全明白了!因此我心里才对弟弟更加愧疚,他其实是个极聪明的人,甚至比我更聪明,却因我之故,只能荒废了自己的才干。可我却还时时忌惮猜疑他,甚至埋怨父亲,哪怕明知道父亲为我牺牲了弟弟,弟弟为我不惜冒险入京,也要怨父亲偏心,妒忌弟弟得了父亲留下来的遗产……”

燕王叹道:“这都是因为你受了你那位姨母的诱导,如今你知道错了,绝不再犯就是。”

太孙沉默地流着泪,他心知诱导自己的不仅仅是姨母,但他无法责怪那个人。

燕王还在安慰他:“你心里知道这些想法是不对的,就证明你是个有良知的人,那就足够了。其实这没什么,你还年轻,不必太过苛责自己。横竖翰之不知情,你也不要让他知道,省得他伤心。”接着又转头提醒胡四海:“你也不要泄露半个字,知道么?”胡四海连忙应下。

燕王又安抚太孙一番,最后道:“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去处理政务呢。你若有空,也过来瞧瞧吧。”

太孙低头抹去泪痕,哽咽着问:“王叔,建文帝下旨让您进京,若是不从,只怕他越发有理由为难您了,如今可怎么办呢?王叔这般镇定,可是有了应对之法?”

燕王笑道:“能有什么应对之法?我听说安南的战事又有了变故,这一时半会儿的,建文还腾不出手来对付我。我只说我病了,暂时不能动身就是。他若要派人来查看,我自会演一出戏给那人瞧。等到那查看的人回去,北边已经打完了蒙古,我这边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好了,还怕他什么?”他拍拍太孙的手:“好了,我该走了,胡四海侍候你家殿下梳洗。”

燕王走了,太孙却久久不能平静,回想起今日燕王说过的话,还有过去在宫中的经历,母亲与姨母们的嘱咐与教导,他就忍不住全身发颤。胡四海有些担心地道:“殿下,您别难过了,广安王又不知道,燕王殿下也没怪您啊!”

“别说了······”太孙抬手捂住了自己流泪的双眼,“他们越是对我好,越是对我宽容,我就越是无地自容啊······”

燕王走出太孙所住的院子,长长地吁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等候在外的谋士走上前行了一礼,低声问:“殿下如何?”问的是太孙。

燕王只是一笑:“那还是个孩子呢,心软得很,品性倒是不错,实在是可惜了。”

那谋士笑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如今不是承平年间,性情软弱之人可是无法主持大局的。”

燕王只是一笑置之,正色问:“安南那边可有进一步的消息了?”

“已经示意章放假意投向冯兆东,并写信劝服章敬了。冯兆东贪功,虽还未全信,却已经有了几分意动了。我们安排在他身边的人也劝了不少话,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赢得冯兆东的全盘信任,将西南兵权夺下。”

燕王点点头:“让他们小心些,别叫冯兆东察觉到不对,但也不要拖得太久,还是要尽早将那帮逆臣拿下才好,留得久了,只怕容易生变。”

那谋士有些迟疑:“不过是几个漏网之鱼罢了,想要拿下,随时都能办到。但如今我们正需要利用安南局势牵制朝廷······”

燕王摆摆手:“袁先生,我明白你的用心,但那毕竟是我大明的将士,战事一天不结束,他们就一天身陷险境,况且大军在外,消耗也很大,当地百姓负担更重。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便叫百姓与将士受连累。”

那袁先生心下叹服,恭敬地应了,又道:“早些夺得西南兵权也好,到时候,即便朝廷要利用冯兆东对付我们北平,也是无用了。不过眼下还要看京里的广安王能否成功照计划进行了。王爷,您看……是不是再催一催广安王,让他加紧行事?”

燕王顿了顿:“他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他知道怎样做才是最好的,催一催没什么,但不必干涉太多。”他嘴角微微翘起,“那头狡猾的小狐狸,滑溜得很,我还有些庆幸,要算计的不是他呢。”

北平催促的信件没几天就到了朱翰之手上,他看着信上的字句,皱了皱眉头。

属下来报:“公子,人到了。”

朱翰之顿时振作了精神:“快请进来。”

从门外走进来两个人,身上穿着锦衣卫最低等小兵的制服,脸上隐有狼狈之色,看见朱翰之,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吭声。

朱翰之微微一笑:“裴三爷,钟二爷,久仰大名了,你们愿意光临寒舍,我心中实在欢喜。”

第四十一章裴钟

裴老三警惕地盯着朱翰之问:“你究竟是谁?叫人拿那些话来哄我们,到底意欲何为?!”

钟玉荣在旁一哂,瞪了同伴一眼,上前一步挡住他,满面堆笑地道:“公子勿怪,我这同僚是个粗人,不懂礼数,今日又受了那冯千户一顿气,才会在这里胡说八道呢。只是贵属虽说是公子有请,却未告知公子名号,不知我等该如何称呼?”裴老三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与自己说的话意思有什么不同?不过是装模作样些罢了。

朱翰之笑了笑:“早听说裴三爷是率直之人,钟二爷则最是和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里的人都唤我张公子,二位也只管这般称呼我就好。”

裴老三眉头一挑,留意到朱翰之说的是“这里的人”唤他张公子,也就是说他未必真的是张公子,忍不住又问了:“你这不是真名吧?这般藏头露脸的,又是何必?你当我们真不知道你们的来路么?”

“哦?”朱翰之笑道,“不知我们是什么来路?”

钟玉荣给裴老三使了好几个眼色,无奈后者全都置之不理,径自开口道:“我们兄弟在这京龘城里做锦衣卫已做了一二十年,这京里三教九流不说全都熟悉,却也都心里有数。从前面那条里弄起,一直到后头左边那条小街,这方圆二里内的地全都是一个主人。我们虽不曾查到这位主人是谁,然而早年间,这里还不曾繁华起来时,第一个在这里买房置地的却是欧阳太傅他老人家。想来以他老人家一向的本事,万没有只在此地买三四个铺面的道理,只看这周围街区如今那般繁华,当中又有好几个铺子做的买卖是太傅门下几个管事最擅长的行当,就可知道这里的主人是哪一位了。”

朱翰之的笑容加深了几分:“这话只是裴三爷的猜测,我只能说您没有猜对。”

裴老三嘴角露出几分嘲讽,他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也认为这京龘城里不可能有他不知道的秘密势力,只当朱翰之是嘴硬,也不愿和他多说,便道:“随便公子怎么说,老裴只认死理。不过我瞧公子年纪不大,想必在太傅在世时还是个孩子呢,不曾露过面。如今你们主母有难处,几个惯常出面的人儿都在朝廷的大人们面前留了名号,办事很是不便,让公子这样的年轻后生出面,也是人之常情。你放心,我们都不是没眼色的人,当年太傅做了不少好事,咱们家里也曾受惠,过去只因身在公门,不得已才多有得罪之处,如今朝廷也没说什么了,我们自不会在外头瞎嚷嚷,何况以咱们兄弟如今的身份,即便想要告发,也没人肯信不是?”

朱翰之见他确实是误会了,也无意多加解释,只是笑笑:“我已经说了不是,随便你怎么想,横竖我是不会认的。”

事实上,这一带原本位于城郊,冷清得很,近一二十年才渐渐繁华起来,有了许多居民,也有了商铺、酒馆、茶楼、钱庄与集市,这其中确实有欧阳太傅的功劳,但他在这里只是拥有最繁华那条街的产业,而且还将其中两间铺面转赠给了悼仁太囘子。太囘子发觉此地日渐繁华,便索性将周边的荒地也一并买了,分散记在几个亲信名下,连同城外的两处田庄,都算作秘密私产,田庄种粮,店铺取租,只有少数几个铺面是由自己人经营的,大片平地上建起了宅院出租,收入虽不算很丰厚,细水长流下来,也很可观。

承兴十二年石头山之变,悼仁太囘子被杀,东宫大火,太孙兄弟相继出逃。太孙是不知道有这些产业在,朱翰之则担心自己势单力薄,万一那些产业的管事当中有一个生出异心,自己就性命难保了,因此宁可吃尽苦头徒步北上投奔燕王,也不愿与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联系。后来安庆大长公主的势力遭到建文帝清算,许多产业都被充了公,这一片街区中属于他们的产业也不例外,赠给悼仁太囘子的两处铺面则因为在账面上是已经转了手的,勉强得以保全,却也经了官府的眼。万幸的是,其余产业并不曾暴露,那些管事之人也担心叫皇帝知道了他们的主人是谁会送命,全都闭口不言,以至于今日这些锦衣卫中人还以为这一片产业若真有主人,必定是昔日欧阳太傅门下,只是因为担心叫朝廷没入官中,才掩藏起来的。

朱翰之当然不会主动供出自己的真囘实身份,防人之心不可无,眼前这两位毕竟是锦衣卫,只是没想到对方居然对欧阳伦有好感,既然如此,人家都替他想得这么周到了,他当然不会辜负了人家的好意。

将此话题撇过,朱翰之直接进了正题:“实话说,两位的大名我在家里时就常听说过的,虽然不得见,但我心里却很是敬佩,奈何不是一路人。如今我大了,也出来帮长辈们办些琐事,忽然听闻两位犯了大过错,被一捋到底,不由大惊,想要打听详情,却再也打探不出来了,只是觉得有些不对。两位是去了德庆公干回来后,才被冯千户责罚的,但那一回你们不过是随行,主事的另有其人,若是二位犯了大错,那一位怎的不见受罚?前两日听说还立功高升了。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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