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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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鸾- 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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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容哭道:“她虽不曾明说,但下人若没经过她默许,又怎敢对我如此无礼?想来柳太太本就不是知礼之人,否则又怎会让女儿做她女儿的伴当?!”

杜氏急促地喘着气,脸色苍白,神色慌乱,越想越害怕,索性一把抓住沈昭容的手:“不行,不能再让你继续待在这家里了,我这就跟柳太太说,接你回家!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你亲姑母可是堂堂太子妃!你亲祖父是翰林学士,她算哪根葱,居然敢这般折辱你?!”说着起身就要走。

沈昭容慌忙拉住她,哭道:“母亲别去,不论她们私底下是什么盘算,到底不曾说出口,若我们直接拿话回绝,倒容易叫她们倒打一耙。”

杜氏急得都快哭了:“都这时候了,还顾虑这么多做甚?!我送你来柳家,可不是为了让你嫁给小小仆役的。倘若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让你一辈子青灯古佛,还落个干净呢!”

“母亲!”沈昭容几乎崩溃了,母女俩抱头痛哭。

等到她们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彼此用手帕替对方拭泪,杜氏见沈昭容手里拿的丝绢帕子,上头还绣了精致的花,又生出希望:“容儿啊,你也说了,柳太太不曾明说这件事,兴许是你误会了呢?我瞧柳太太对你还不错,衣食俱是上好的,那婆子也许只是奉命来看你的针线,那书童则是自己不懂礼数。柳太太可是对我说,要给你寻个十全十美的好孩子来配,一个书童,也配叫十全十美?”

沈昭容咬咬唇,双手绞着帕子,低头想了半晌,才道:“也许不是那书童,但除他之外,柳太太有可能说的亲事也就只有两家了,一家是柳同知属下一个得力的捕快的外甥,是崔,本身也是军户出身。”

“柳同知属下得力的捕快?是不是那个姓左的?那他的外甥岂不是崔家的庶子?”杜氏顿时大摇其头,“那不行!绝对不行!不说崔家与咱们家有仇,那小子不过是个庶出的,怎么配得上你?况且又是个军户。另一家是谁?柳太太既然说了,想把你留在她家,怎么也该有门象样点的亲事吧?!”

“另一家……”沈昭容顿了顿,“是柳同知一个侄儿,写了信来说近日就要到了,听柳姑娘说,大概是想在柳同知身边帮着办事,谋些好处……”

杜氏忙问:“这人身家如何?可有功名?”

沈昭容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才道:“柳姑娘提过,她这位堂兄原是柳同知庶长兄之子,幼年丧父,又无兄弟,只跟寡母相依为命,还是个白身。听说他母亲为人刻薄严厉,族人皆远而敬之。早年柳同知这个侄儿曾娶过一房妻室,听说也是个贤良的,奈何婆母厉害,生生被折磨死了,从此之后便再无人家肯将女儿嫁他,如此做了三四年鳏夫,他母亲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将儿子打发到德庆来,想着借柳同知的名头,总能给他娶个贤良的妻子回来,顺道给他添点进项。柳姑娘说她这个堂兄家境平平,母子俩却总爱打肿脸充胖子,在族里惹了不少笑话。”

杜氏脸上神色变幻,沉默了半晌,才不得不接受现实:“这两人都不是你的良配,这可怎么好?怪不得柳太太会说,要给你寻个十全十美的人家呢,还说要把你留在他家。这分明是想哄我们答应她侄儿这门亲事,等你过了门,发现那是个泥潭,已经无法脱身了!”叹。口气,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抬头看向女儿:“这两门亲事虽不好,却总比那书童强些,你方才怎么不提?”

沈昭容脸色一白,咬着唇低下头。杜氏神情变了变,板起脸道:“你对着母亲也用起心机来?这又何必?你若不愿意,难不成母亲还会逼你进火坑?!你老实跟我说,那柳家的侄儿果真如你所言这般不堪么?该不会是你编的吧?你是嫌他不如柳家大公子才貌出众?”

沈昭容痛哭出声:“女儿知错了,但女儿并没有撒谎,那柳家的侄儿确实不堪,女儿也是担心母亲听信柳太太的好话,将女儿许给那鳏夫做填房,才这么说的,但女儿说的都是实话!”

杜氏叹道:“他虽然不好,比另两人却是强得多了,到底是世家出身。信阳柳氏的子弟,也不算辱没了你。”

沈昭容哭着摇头:“他是个无才无德的,日后也不过是这么着,一辈子靠着叔叔打秋风,上头又有严厉的婆母,女儿嫁了他,这辈子就毁了!”

杜氏听了,脸色缓和了许多:“你顾虑的也有道理。他有那样一个母亲,万一娶了新媳妇,又被折腾死了,岂不是害了你?”

母女俩对坐发愁,过了半晌,有人来催:“沈姐儿,姑娘叫你呢,你快去吧。”沈昭容应了一声,听得那人脚步声远了,方才哽咽地对杜氏道:“母亲回去后,千万别把那几桩亲事与父亲说。万一父亲知道了,指不定就起了与柳家结亲的念头,想以此换得参加科举的机会,那女儿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杜氏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唉声叹气:“这都是因为咱们家现下身份低微之故,若你父亲能有个功名,何愁不能给你寻个好亲事?”她又劝女儿:“柳太太那脾气,若是直接回绝,还不知她会怎样呢,眼下你父亲正有求于柳同知,你先应付着,千万别得罪了她。亲事的事,咱们再慢慢参详吧。”

沈昭容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泄气地低头不语。

送走了杜氏,她回到柳燕儿处,才知道原来对方只是唤她来陪同玩耍,心下暗怨,面上却仍旧堆起笑容,听对方边玩边说闲话。

柳燕儿笑说:“你教我的法子真好,从前我但凡说要出去玩,母亲必要训我半日的,但如今我在外客面前一律装成斯文小姐的模样,礼数周到,一声不吭装腼腆,她们就以为我真的腼腆,夸了又夸,真真笑死我!母亲前儿还说我懂事了呢,不但不再拦我出去玩,还给了我不少零花。我要哥哥陪我,母亲还主动劝哥哥答应呢。我真是高兴死了!”

沈昭容勉强笑道:“柳姑娘,你又来了,在令堂面前可千万别死呀活的,不然她又要生气了。”

“知道了,你总是这么啰嗦。我还不知道么?当着她的面我才不会这样呢。”柳燕儿有些扫兴,“我的丫头没一个象你这般多话的。”

沈昭容心下大怒,只是强忍怒气,继续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下人报说老爷回来了,柳燕儿立时便将那点怨气抛在脑后,飞奔而去:“父亲回来了?见过父亲,今儿比往日回得早些,一定有时间陪我们一道吃顿饭了吧?”

柳同知见女儿端端正正地给自己行了礼,顿时喜出望外:“哟,咱们燕姐儿几时这般知礼起来?真真是女大十八变了。今日衙门清闲,我就提前回来了,正要陪你们一道吃饭呢。”他抬头望望内院方向:“你母亲呢?”

“母亲在院子里呢。”柳燕儿抱住父亲的手臂撒娇,“您今日既然有空了,可得陪我多说笑一会儿。我学了好多东西,想要给您看呢!”

“好,好。”柳同知应着,眼睛却瞥向前方,“太太过来了?我有件事要与你商量,咱们且到小书房去。”

柳太太正迎面走来,闻言有些意外,柳燕儿连忙插嘴:“我也要听!”柳同知摸摸她的头:“别胡闹,你到一边儿玩去,我有正事与你母亲商量。”

柳同知夫妻二人走了,柳燕儿噘着嘴站在原地。沈昭容脸色略有些阴沉,方才柳同知经过她身边时,分明低声问了柳太太一句:“你见过章家二姑娘么?觉得怎么样?”

难不成柳同知看中了章家二丫头,想为独子求娶?!是了,章家虽是军户,章放却已是六品官身,听说还在安南立了军功,等他回来了,论功行赏,往昔的罪名自然一笔勾消,两家要结亲也不成问题。

可是……叫她如何甘心?明明是一样的处境,一样的身份,章玉翟无才无貌,居然能嫁给柳璋,而她却随时都有可能被逼嫁给不堪之人。沈昭容在这般煎熬的心情下,勉强支撑到了晚上,柳太太忽然叫人来传她,她打听得去的地方在内院,方才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衣饰,随来人过去。

柳太太见到她,也没说多余的话,直接开门见山:“你与章家是亲戚,可知道他家二姑娘的年岁与生辰?是否定了亲?”

第三十一章婚约

沈昭容心下一沉,知道自己先前的猜测很有可能成为了事实虽然不甘不愿,但面对着柳太太,还是勉强挤出笑容来道:“章家二表妹今年虚岁十四了,她是……”顿了顿,目光一闪,“她是夏天出生的。”

“哦?”柳太太抿了抿嘴,低头思索着。

虚岁十四,已经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但夏天出生的话,即便按虚岁算,也至少要等到明年夏天才能及笈,若是算实际岁数,那就要再等一年。这时间也未免太长了些,现在才到十月呢。

柳太太又问:“她可曾订过亲事?”

沈昭容面上露出苦想状,心中却挣扎不已。章玉翟尚未定亲,她是知道的,当初听大姑母沈氏说过,沈家一度有意撮合李沈氏长女云翘与章玉翟胞兄章文骥的婚事,却因为宫氏更倾向于把章玉翟嫁给临国公府石家长孙而受阻,因李家与临国公府素有不和,这两桩亲事只能二择其一。可惜沈氏当时虽然已经在南乡侯府当家理事了,到底还是个晚辈,上头又有公婆,最后叫临国公夫人章氏——也就是章家的姑太太占了上风。只是这件事还没来得及敲定,沈李章三家就出了事,章玉翟必然还未许人,可是……若她将事实坦白相告,那是不是意味着章玉翟就要嫁给柳璋了呢?

沈昭容回想起那日惊鸿一瞥,柳璋无论相貌品行才学,样样都出众,就算是太孙,也不如他人品俊秀,更兼言行温柔,侍母至孝,对妹妹又极为友爱。他如今已经是秀才了,虽说今年秋闱不曾得中,但他还这般年轻日后自然前程似锦,无论是哪家女儿嫁了他,都是天大的福气。她曾经以为自己有这个福气,无奈柳璋之母始终固守门户之见看轻于她,她只当是自己命薄,也无话可说,但章玉翟分明与她是一样的,凭什么能有这么大的福气?

在这一瞬间,心魔侵占了沈昭容的思想,她暗暗咬牙微笑着对柳太太道:“亲戚们之间虽不曾听说章家二表定了亲,但心里都知道她的终身是已经定下了的。当年章家有位姑太太,嫁的就是如今的临国公府,正是临国公正室夫人,她有一个嫡长孙,爱若珍宝,从小聪明伶俐,又文武双全与章家二表妹年纪相当,又青梅竹马,长辈们早有意要将他们配成一对只是碍着两人年纪尚小,怕兄弟姐妹之间日后见了面尴尬,就不曾为他们定下……”她留意到柳太太先是皱起了眉头,但又渐渐舒展开,心下硌磴一声,知道这个说法并不足以打消对方的念头,索性心一横:“不过两家已经交换过信物了,只等两人满了十二周岁,便要正式下定。”

柳太太十分意外:“你不是说他们并不曾正式定下么?怎么又说两家已经交换了信物?”

沈昭容忙道:“临国公府是何等人家?他家嫡长孙,必然是勋贵世家之间联姻的好人选况且他本身又是个有出息的,自有许多人家盯着呢。章家二奶奶是生怕日后他家见了更好的姑娘,就会变卦,因此才催着家里向石家讨了个信物。若不是临国公夫人与章家老太太之间早有约定,只怕当时就要定下了呢。”

柳太太微微露出嗤笑之色,大概是想起了宫氏的行事做派觉得这是她做得出来的事,也就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叹道:“虽是两家早有约定,只是如今章家被流放至此,那临国公府想必也打消了这个念头吧?当初这门亲事还称得上门当户对,眼下却是云泥之别。”

沈昭容咬咬牙,索性再往上头加码:“太太您误会了,我听我姑母提过,说当年章家入狱时,临国公府有人来探望,声言临国公夫妻亲口允诺,说绝不会背信弃义,让章家人暂时忍上几年,等事过境迁后,自会想办法救他们,到时候必然会履行婚约。”她悄悄看了柳太太一眼,“章家上下都对此感恩不已呢,生怕临国公府为了救他们而冒险,章老爷子私下发了话,绝不许家人将这份约定向外人透露半分。若不是我姑母悄悄告诉我,我也没法知道这些。”

柳太太有些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章家是被先帝发落的,又听说是得罪了今上,那时候世人又不知道他家大爷、二爷这般有出息,说不定便一蹶不振了,堂堂国公府居然死守着这份婚约,就不怕连累了自家嫡长孙么?我虽不认得什么国公府、侯府的,但也知道世家大族最重血脉,这长子嫡孙,可是最最要紧的。嫡长孙媳的人选,即便不求出身大富大贵之家,好歹也别太离了格儿。再说了,若是临国公府当年许下了诺言,怎不见他家这几年有所行动?”

沈昭容一窒,连忙笑道:“太太,这才几年功夫呢?临国公府便是有心相救,好歹也得多等几年。至于那婚约……”她目光微闪,迅速找到一个理由,“您不知道,临国公是公认的信人,答应了的事,再没有不履行的,不然也不会象现今这般受人尊崇了。退一万步说,即便长辈们心里不愿意临国公府的嫡长孙也是不肯背信的,他与章家二表妹青梅竹,彼此早有默契,又怎会因为遭逢变故而甘心毁婚呢?我在章家做客时,还曾听他家二房说起,二表妹年纪已经不小了,大概这两年里就该回去完婚,不知石家几时会派人来接呢。”

柳太太哪里知道临国公为人如何,只是听到沈昭容后面这番话,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了。

若是章家二姑娘已经心有所属,不管临国公府是否背信,她都不再是好人选了。柳太太觉得有些晦气,也不耐烦继续跟沈昭容说话,便轻轻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就象在打发一个微不足道的丫头。

沈昭容忍住屈辱,行礼退出房间,转身往外走,心跳声越来越响,呼吸也越发急促了。她现在才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方才她是怎么说出那番话来的?接着她又开始害怕万一柳太太去问章家人,立刻就能拆穿了她!

但马上,她又想到,若柳太太是有意为儿子求娶章玉翟听到她的话以后,也该立时打消了念头,更不会亲自向章家人求证了——那等于是自讨没脸!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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