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青点了点头:“那,我现在去了。”
“好,路上小心点!挺远的。”姥姥站起来,给他理了理领子,“身上有没有零钱?”
“有。”
“媚儿就在这呆着吧,让他自己折腾去。”姥姥的情绪平静了很多,“来,跟我去厨房剁馅子吧,晚上包饺子。”
“哎!”简媚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林郁青刚要出门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媚儿,那个奶奶是不是让你去一趟?”
简媚这才想起来:“啊…对啊……”
姥爷立刻说:“那就干正事去吧。你们俩,都要小心着点啊。”
简媚也点了点头。
“那么,”林郁青朝着简媚笑笑,“分头行动吧,在老爷爷家会合。”
“嗯!”
当简媚从林郁青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最后时段了。太阳还没有落下去,却也有了倾西的意思,光变得温柔而轻暖,像归家的鸟蓬松的羽毛。简媚抬起头,让那光洒到自己的脸上,裙子上,觉得自己也变成了光的一部分。
也不知小林什么时候能来。小林的妈妈…记忆中,从没见过小林的妈妈呢…哦,就连自己,连自己的妈妈,都不记得是什么样子的了吧。
简媚笑笑,加快了脚步。
至少,我还有沐阳。
心口,忽然传来了淡淡的,温暖的甜蜜。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必须有所依托,有所依恋,才能感觉得到,自己在真实地存在着呢…有的时候,人的存在很难证明,哪怕全世界都给与你肯定;而有的时候,人的存在又很好证明,只要那个人,给你一个温暖的眼神。
那一刻,只为一个人存在着。
可是,那是真正的存在吧…
想着想着,一抬头,才发现自己到了。
简媚直接拉开了门,然后,像之前几次一样,顺利地进了屋。
屋里还是没有开灯。已经开始昏暗了的小小空间,和那些旧家具,散出淡淡的,温暖的味道,让人觉得很安心。老奶奶应该是在厨房里忙碌着,因为从那边传来了锅碗亲切的轻响。而夕光里,那个眼睛看不见的老人独自站着,靠着阳台的门。
简媚再一次对他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的感觉……
“为什么不坐呢?”老人回过头来,笑了。
简媚一时怔住:“这个…呵呵,还是站着吧。”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又笑了笑,继续“看”他的夕阳。
“爷爷…”
“怎么了。”
“我好像…嗯,在哪见过您啊。”
老人笑了:“很有可能。”
简媚看他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也不好再问,于是陪他一起,看着夕阳缓缓沉下去。
“寂寞吗。”老人忽然问。
简媚先是有些意外,而后笑了:“嘻嘻,不寂寞。”
老人也笑了:“这就好。想必,是找到应该守护的人了。”
简媚听着他说话,神思渐渐地游离了:“是啊。”
“对于我们这一类生命而言,”老人的声音柔和而安详,“很难得。”
“嗯。但是,毕竟找到了。”
“很久没有看到,年轻的一代了。”一声轻轻的叹息,感慨而欣慰。
“嗯,我们的家族,已经落寞了。”简媚的声音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不过,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老人点头:“当这个世界上的神全部死去以后,真正的美好才会到来。”
“这就是我们出生以后,就要被封印记忆的原因么。”
“是的,像人那样去生活,像人那样去爱,最后,变成人类。”
“这是你们一直以来,没能实现的愿望吗?”简媚问。
老人笑了:“于我而言,已经实现了。”
一声轻响。
老太太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吃饭了——”
老人笑着回应:“来了。”
简媚忽然从梦中惊醒。
“啊…爷爷,我好像…”简媚揉着太阳穴,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情竟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不要紧的,”老人笑了,“吃饭吧。”
欲孽天使 上卷 第62章 异界的码头
当晚下起了小雨。
在简媚第四次趴到窗边,推开纱窗往外看的时候,姥姥再一次催促姥爷:“给妮子打个电话吧。”
“不用吧,这么晚了,估计都睡了。”
“呷!万一青青出事了怎么办?这么晚了都不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她那里…”
“行啦,等等吧。”
“你个死老头子,你打不打?你不打我打了!”
“那你就打呗。”姥爷打了个哈欠,把老花镜摘了下来,一仰脖,靠在了沙发的后背上。
姥姥瞪了他一眼,自己站起身来,到电视旁边的柜子上,拿起了电话来,手都是颤的:“你个死人,你真不打?”
“唉,这不等着你打呢嘛。”
“我打什么打啊,上次被她骂成那样,想起来就有气。”姥姥说着,手抖得更加厉害,拿起了话筒来,也不拨号,直到风音变成了一片急促的滴滴声。
而这时,门铃响了。
家里的两个女人几乎是同时跳起来的。
不过最后开门的还是简媚,因为姥姥的腿脚毕竟慢些。
“怎么淋成这样!你妈也不给你拿把伞!”姥姥叫唤起来,又催着简媚去拿毛巾。
“没事,我出门的时候还没下呢。”林郁青的嗓子仍是哑的,眼睛也有些红,然而却无比麻利地把水嗒嗒的鞋脱了,晾在门口,自己光着脚就进了屋,“姥姥我拿到了,是玉卿的头发。”
姥姥有点发愣,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一样。
林郁青连忙改口:“郁聪的头发。”
姥爷也靠上来,表情有些怪异:“青青啊…”
林郁青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啊,怎么了?”
两个老人对望了一眼,眼神疲惫而忧虑。
那一瞬,林郁青忽然发现,他们老了。
“姥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姥姥絮絮地说着,像是在商量着明早的包子是放韭菜还是放芹菜一般,然而能听得出来,声音都在颤,“平时也信个鬼啊神啊的,但一放到自己身上,就觉着不真似的。”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姥爷接着自己老伴的话说下去,并做了决断,“但既然是你想干的,那就干吧。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我们是啥也帮不上了。”
林郁青的鼻子一酸,重重地点了点头。
简媚已经把毛巾拿来了。林郁青简单地擦了擦之后,确保自己身上的水不会滴到地板上,便进了屋去,换了一件干净体恤衫。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简媚、姥姥和姥爷已经都在门口等着了。
确切地说,是在门边上的那面镜子前面等着。
林郁青深吸了一口气,把兜里的塑料袋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撮细茸的黑色毛发。简媚拿出了那张所谓的船票来,塞进了林郁青手里。
“你俩…怎么进去啊?”姥姥盯着镜子,紧张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林郁青看着简媚。
简媚笑笑,伸出左手,把手掌贴在了镜面上。
林郁青注意到,她的左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丝带。
暗红色的,绸质的丝带,像是某种装饰,又像是某个古老宗教的教仪…紧紧地贴在白皙而细弱的手腕上,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感…
然后镜面发生了变化。
林郁青看到,它好像是融化了…
隐隐地记得这种感觉,感觉镜子本身变成了一层水膜,或是雾,似乎只要一伸手,一伸手就能把里面的人拉出来…
林郁青伸出了手。
结果是他被一股巨大的力拉了进去。
不断旋转着的灰色漩涡,冰冷的气流摩擦着自己的皮肤,把它们变得冰凉而潮湿…呼吸有那么一点困难,从心口,传来只有下坠时能感受到的疼痛与心脏的紧缩…
真像和玉卿一起进入倒转的时间时的感受呢…
只不过,那时自己的手拉住的是玉卿,现在是简媚。
“小林,到了。”
啊…到了?
林郁青用力挤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同时睁开仍在发黑的眼,试图以最快的速度恢复视力。
嗯?这里是?!
“哇!”简媚惊叹起来,“我还没坐过船呢!”
似乎是海,似乎又不是。海水是灰蒙蒙的一片,带些深灰色的蓝,越往远处,这蓝便越深,到最后和有些黑下来的天融在了一起。
“媚儿,现在不应该是晚上么?为什么看起来,还像在黄昏时候啊…”林郁青张大了嘴。
“不知道啊!”简媚也挠着自己的头,视线却聚焦在岸边那些巨大的木桩、浮桥和船身上,“总之时间宝贵,咱们得快点!走,过去问问!”
“好!”
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人。
不仅岸边没有人,浮桥上没有人,连停泊在岸边的船的甲板上,也没有人的影子。
“小林…”
“哎。”
“我怎么觉得…只剩下咱们俩了呢…”简媚的声音似乎有点抖。
林郁青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一种本能的寒意从心里涌上来,直走遍了全身:“啊,是啊。”
一片死寂。
海没有声音,耳边,没有想象中浪花拍击海岸的声音,风也没有声音,事实上,这里根本就没有风。简媚的长发粘糊糊地、怪异地粘在了脖子上,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闷热感。
而且,没有人,甚至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一切都是黑白的,凝固的,让人发狂的静穆。
“现在…怎么办?”简媚颤颤地问。
林郁青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向她:“媚儿,你后来不是又去了老爷爷家了吗,他都嘱咐你什么了?”
简媚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继而又若无其事地笑了:“哈哈,是别的事,可能一会儿会用到,可现在用不上啊。”
林郁青仔细回想着老人的话:“他是不是说,按照心里想的方向,一直往前走?”
简媚想了想:“是倒是,可现在怎么走哇,一走就走进海里去了。”
林郁青一着急就开始抠鼻子:“嗯…得想个办法才行。”
两个人苦着脸,杵在浮桥上发呆。
“老爷爷让我们问好了再上船,可现在,连个能问的人都没有啊!”简媚苦恼地抓起头发来。
林郁青一愣,然后忽然睁大了眼睛:“媚儿你说,我要是问这船,它能给告诉我么?”
简媚吓了一跳:“啊…那你问问试试!”
林郁青深吸了一口气,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过去:“你们哪一艘能通到死人呆的地方啊?!”
有一个瞬间林郁青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是的,一定是做梦,只有梦里才有这么无厘头的情节…愚蠢到对着船喊话,我一定是在做梦,在做梦…
可身畔的人发出了一声欢呼:“哈哈!小林快看!”
林郁青的眼睛瞪得比牛还大。
他听到,脚下本不结实的浮桥因几艘船的后移,传出了“吱呀”的响动…继而他看到,一艘破旧却高大的船,从同伴中间错动出来,缓缓驶向了木桩之间的某个缺口。
供乘客登船的缺口。
欲孽天使 上卷 第63章 海上迷雾
海上,起雾了。
不知从何时起,淡淡的,蓝色的雾,从天的那一头漫过来,渐渐地,吞噬了整片海水。已经分不清是黄昏还是傍晚,或者,天还没有黑?
“小林,看不到前面了!”简媚趴在甲板上喊。
林郁青无奈地答:“用不着喊那么大声,我就在你身边呢。”
简媚“哦”了一声。
雾太大了,大到看不清身边的人。当然了,身边的人也只有彼此。
自从他们上船以后,就没见过一个人。林郁青大着胆子,把整条船能搜的地方搜了个遍,连块人骨头都没看见,更别说船长和水手了。
这条船,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平缓地,向着海洋深处驶去。
“小林…我觉得,有点冷。”
“没事…我也冷。来,你靠过来一点,我抱着你好了。”
“行…真冷得邪门啊!”
“其实也不是冷,”林郁青把简媚搂过来,感受着她热乎乎的呼吸,心里安定了很多,“就是让人发毛。”
“小林,你听见了吗?”
“什么?”
“有人在唱歌。”
“我的妈呀…你快别说了,吓死我了!”
“好像就在海底下…”
“喂喂喂你诚心吓我是不是?!”
“不是啊,”简媚抽出一只手来,照他脑袋敲了一下,“你倒是听听啊!好像在跟我们说话似的,万一能帮到我们呢!”
林郁青竖起了耳朵来。
耳畔,只有海水冲刷着船体,发出的寂寞的回响。
“媚儿我什么也没听见!”林郁青狠狠地敲回去,“你个幻听的耳朵,不要吓我!”
“哦…”
林郁青松了口气。
又过了一会。
“那个…我说,媚儿,你觉得这雾…对劲吗?”
“哪里不对劲呢。”身边的人,淡淡地答。
“嘿!你不觉得它实际上是蓝色的吗?原来的海根本就不是蓝的,现在…”林郁青说着说着,嗓子忽然有些哑了,“媚儿?”
没有回应。
“你刚才说话的声音…好奇怪啊,哈哈,哈哈哈…怎么听着,都不像你了呢,哈哈…”林郁青干笑着,脸上的肌肉都绷紧了。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我我…”
林郁青下意识地倒退了几步。
“你是谁?!你…你是媚儿吗?鬼附身了?还是…你你你人格分裂啊!”
浓郁的大雾里,一切,都染上了神秘的,幽深的蓝。在这一片浮游的蓝色中,隐约可见,那曾经熟悉的红裙子在风中轻轻摆动,只是那穿着裙子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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