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孽天使- 第29部分

　　　　恍然发觉，自己有多么可笑。

　　　　明明就是自私的动物，为什么，还要扮演高尚的神…

　　　　瘫倒在床上，大睁着双眼，呼吸着，带着玉卿温度的空气。屋里的每一寸地方，都有玉卿的手碰过的痕迹，枕头上、被褥上…到处都是玉卿的气息，到处！

　　　　林郁青几乎要窒息了。

　　　　想逃走，想从这个装满了甜蜜噩梦的笼子里逃走！

　　　　拉开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结果愣住了。

　　　　逃？往哪里逃…

　　　　眼前，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头发蓬乱，还有一双通红的眼睛…不是玉卿，不是我的玉卿啊…

　　　　怎么办…现在，连镜子也不能照了呢。

　　　　林郁青苦笑了。

　　　　大笑了。

　　　　当然是用袖子，紧紧地捂住了嘴。

　　　　手心，都快要被自己咬出了血来。

　　　　回到房间里，关上门。

　　　　脑海里蹦出了一些片断，一些话语…到最后，变成了三个字：

　　　　我活该。

　　　　仿佛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意识，开始渐渐地清醒起来。

　　　　玉卿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林郁青告诉自己。

　　　　心口，忽然传来撕裂一般的剧痛。

　　　　强行按住，再说一遍。

　　　　玉卿再也不会回来了。

　　　　巨大的绝望，如黑暗的潮水，将自己淹没。

　　　　闭上眼，让这种冰冷，渐渐渗入到自己的灵魂里，成为内心黑暗的一部分。

　　　　然后，变得习惯。

　　　　我要习惯。为了能活下去。

　　　　就这样，反复训练，直到自己麻木。

　　　　一个小时以后。

　　　　林郁青已经能够轻松地从地上站起来了，并且坐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从容地告诉自己：玉卿已经回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去了，那个世界，才是玉卿真正应该存在的地方。

　　　　我不能毁掉他。

　　　　因为，我没有这个权力。

　　　　心底，有一个声音，挣扎着询问：那你自己呢？

　　　　自己的声音啊…林郁青笑笑：“我么，我无所谓啊。”

　　　　我无所谓。

　　　　全世界，每一个人都可以得到幸福，每个人都祈求得到幸福…可是，从今天开始，我无所谓。

　　　　再也不在乎是否有人爱自己，再也不去想是不是还有能力爱上别人，至少，现在无所谓。

　　　　林郁青咧开嘴，笑了。

　　　　可是嘴里似乎有某种腥而咸的味道，不管咽下多少口唾沫还是不能消去。

　　　　我无所谓。

　　　　我相信自己还会爱上人的。

　　　　只爱，不管后果，不计得失。

　　　　我的爱有的是。

　　　　只是，请不要再爱上我。

　　　　任何人，不要爱我。

　　　　我爱你们就可以了。

　　　　就足够了。

　　　　这是原则，继续苟且地、活下去的原则。

　　　　既然做了神，那就做到最后。

　　　　我已经，绝望了。

　　　　眼前，忽然浮现出了一双大大的眼睛，茫然的、却充满笑意的眼睛，像被清晨的露水洗过，又好像装下了整片又苦又咸的海洋。

　　　　林郁青在这一瞬间，理解了装疯卖傻的简媚。

　　　　那么，让我也堕落吧…

欲孽天使　　上卷　第54章　媚儿，答应我

　　　　天已经快黑了。

　　　　屋里没有开灯，也没有拉开窗帘。

　　　　好暗，像一个陈旧的地下室了。

　　　　床上的女孩睁开疲惫的双眼，看了看周围，又笑笑，把眼睛闭上了。

　　　　高烧…还是不退啊…

　　　　家里不会有人回来了。昨天，爸爸和阿姨领着弟弟，回弟弟的姥姥家过中秋去了…自己本来也可以去的，但总觉得，小林的姥姥更亲些吧…呵呵，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简媚挣扎着翻了个身，觉得被子都快被自己给烧着了。

　　　　水…好想喝水啊…

　　　　渴，像鱼，没有水的小鱼…

　　　　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沉入了一个，燃烧着熊熊火焰的无底深渊。

　　　　地狱么，呵呵。

　　　　竟不觉得怎么害怕。好像早就有一种预感，自己以后会来这里似的。低头看看，自己还穿着那件最喜欢的红裙子，只是脚上，没有鞋。

　　　　咦，我的鞋子呢…

　　　　可是有人已经不耐烦了：“愣在这干什么！轮到你走了！”

　　　　轮到…我走了？

　　　　钉板。

　　　　插着无数尖钉的可怕木板，此时正在脚下狰狞地冷笑着，似乎急于想尝尝这白胖的小脚甜美的滋味。

　　　　呵呵，钉板而已么。

　　　　简媚居然笑了。

　　　　可是身后，有人在呼唤自己。

　　　　回头。

　　　　只看到火焰。

　　　　又或者，是火海。

　　　　一片烈烈燃烧着的、苍茫的火海。而火海的尽头，似乎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黑色的紧身风衣，还有…

　　　　简媚的心，像被鞭子猛然抽了一下。

　　　　“沐阳！”终于喊出来了！终于喊出来了…“沐阳别怕，我来救你！”

　　　　火海中，那纤细的身影，保持着侧立的姿势，骄傲地承受着烈火贪婪的舔食。

　　　　一只冰凉的手，却忽然搭上了自己的肩膀：“怎么，忘记了对我的承诺了？”

　　　　简媚吃了一惊。缓缓地，回过头…

　　　　一座冰雕。戴着巨大枷锁的，美丽冰雕。那冰雕在说话，声音刻度而尖锐：“你会毁了沐阳的！你答应过了，不再缠着她了，你答应过了！”

　　　　我…我答应了么…

　　　　沐阳…

　　　　“你会毁了她的，毁了她的，毁了她的…”

　　　　一遍一遍地重复，一遍一遍地回响！简媚捂住耳朵大喊了出来：“不要说了——！！”

　　　　世界，安静了。

　　　　火焰消失了，钉板消失了…夏沐阳，也消失了。

　　　　沐阳…我的沐阳呢？！

　　　　一滴水，从高处陨落了。

　　　　啊…水…水！我要水…

　　　　两滴，三滴…似乎还有温度！

　　　　简媚猛然睁眼。

　　　　然后险些大声尖叫出来。

　　　　鬼！

　　　　一定是鬼！全身没有一丝遮掩，每一寸皮肤都露在了外面，而且，全都是血肉模糊！酷似人类的短发也被鲜血粘住了，说不出的怪异恐怖！而且…根本看不到脸…

　　　　“媚儿…”

　　　　什…什么？！

　　　　简媚撞着胆子，凑了上去，然后大叫一声：“小林！你怎么了？！”

　　　　“是…我。”鬼似乎被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重重地栽在了简媚床上。

　　　　“小葱？小葱！！小葱你挺住！你等着，我给你倒点水！”也不知哪来的精气神，简媚飞身下床，冲进厨房里，以最快的速度倒了一碗水，然后又跑到洗手间拿了自己的脸盆，兑上温水，把毛巾往盆里一扔，一手搂着盆，一手拿着碗，冲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小葱，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简媚不管三七二十一，毫不温柔地把玉卿按到了自己床上，然后投湿了毛巾，给他擦脸。

　　　　结果似乎有点出乎意料。

　　　　“你…你没受伤？！”简媚愣愣地看着他，“那，这是谁的血？”

　　　　玉卿的身上，没有一丝创口，那些血，看样子是沾到自己身上的。

　　　　“我受伤了…”玉卿无力地笑了，“但我的血，是透明的。”

　　　　“啊…这样吗…你喝水！对，快点喝！受伤了要喝水的你知不知道！哎，对了，真乖。”

　　　　“媚儿，答应我…”

　　　　“好，你说！”简媚拿出了聆听临终遗言的表情来，并且投入地拉起了他的手。

　　　　玉卿有些哭笑不得：“我…死不了的。”

　　　　简媚松了口气，似乎还有点失望：“嗨，小葱你可吓死我了。说吧，什么事？”

　　　　“哥哥…”玉卿挣扎着想坐起来，“这是，哥哥的血。”

　　　　“啊？！”简媚差点掉到床下面去，“你们打架了？！那也不至于这么拼命吧？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玉卿无力地摇了摇头：“哥哥…心里的血。”

　　　　简媚彻底糊涂了。

　　　　“哥哥的心，受了很重的伤。”玉卿笑了，笑容苍白而美丽，“结果，就蹭到了我的身上了。”

　　　　“到…到底是…”

　　　　“媚儿，答应我，无论我说什么，都不要惊讶，好么…”

　　　　“好啊！你可是快说啊！”

　　　　“我…已经不能再在这个世界呆得太久了，但是，”玉卿温柔而坚定地笑了，“我是一定要回来的。”

　　　　“那我帮你！说，怎么帮？”

　　　　“这个，”玉卿把一张字条塞进了简媚手里，“按照这个地址，去找一对老夫妇，他们，有办法救我。”

　　　　“啊…老头老太太吗…”

　　　　“嗯。但是，要在今晚十二点以后，才能去找。”

　　　　“哦。”简媚很小心地把字条叠了，塞进了贴身的口袋里，“对了，你为什么不让小林帮啊？”

　　　　玉卿笑着摇了摇头：“那种傻瓜，帮不上忙的。”

　　　　简媚看他的神情平和而镇定，自己也放了心：“嘿嘿，放心吧！我帮得上忙…”说着，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然后身体便不自觉地向后倒去…玉卿一惊，忙伸手去扶，结果自己也没了力气，两个人一起重重地摔进了被子里。

　　　　“唔…媚儿，还好吗？”玉卿身上还大部分都是血，好在已经干了，不会染到简媚身上。

　　　　“还好…小葱，你能不能躺一边去…压死我了…”

　　　　“好…哎呀，我动不了！”

　　　　“唉…那就算了吧…”

　　　　两个病号就这么暧昧而古怪地堆在床上，半天只顾着喘气，谁也没有力气说话。

　　　　“媚儿，你病了吗。”

　　　　“啊，发烧。”

　　　　“家里人呢。”

　　　　“出去了。”

　　　　玉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终于使上了力气，从简媚身上爬了起来，又跌到了床的另一边去：“终于…起来了。”

　　　　简媚也虚弱地点了点头：“没事…我都烧糊涂了，你压着，都没感觉了。”

　　　　玉卿似乎有点想歪了：“啊…幸好幸好…”

　　　　简媚一时没有答话。五分钟以后，忽然伸手，用攒了半天的力气在玉卿头上重重地打了一下：“都这样了…还不老实！”

欲孽天使　　上卷　第55章　不会来不及

　　　　“小葱，好点了没？”

　　　　“好多了，你呢？”

　　　　“嗯，我也差不多了。”

　　　　两人换了个姿势，继续在床上躺着。

　　　　“媚儿。”

　　　　“嗯？”

　　　　不知是不是人在极其虚弱的情况下，都会放松警惕，变得天真而率直，玉卿直接问了出来：“你为什么想自杀啊。”

　　　　简媚懒懒地笑了，也坦白得不能再坦白：“因为沐阳要走了啊。”

　　　　“走，去哪里？”

　　　　“美国，和她妈妈一起。”

　　　　“你不跟着去？”玉卿似乎在梦呓。

　　　　“嘻嘻，她妈妈说，我会毁了她的。”简媚像喝醉了酒一般，舌头都有些大了，脸因高烧而变得通红，“再说了，我哪能跟着呢。”

　　　　“那，”玉卿蛮不讲理地提议，“直接把她扣下不就好了。”

　　　　“嘻嘻…小葱好邪恶啊。”

　　　　“呵呵，可能吧…喂，我倒觉得，你还是邪恶一点好。”

　　　　“那可不行啊…”简媚笑嘻嘻地反驳。

　　　　“有什么不行的？”玉卿也无比愉快地反驳回去。

　　　　简媚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摇摇晃晃地把身体支起来，凑到玉卿身边：“我——爱——她。”

　　　　“爱她才应该毁了她啊。”玉卿也笑个不停。

　　　　“哈哈哈…不行不行…”

　　　　“算我求你，”玉卿笑得几乎岔了气，“毁了她吧！”

　　　　可是紧接着笑声的，却是剧烈的咳嗽。

　　　　简媚和玉卿都咳嗽起来。

　　　　不知是不是笑得太厉害，简媚的眼睛里都迸出了泪来，玉卿本来是用手捂着嘴的，可这时，被子上还是沾染了透明的液体。

　　　　天使透明的血。

　　　　“小葱…”简媚不笑了，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玉卿，“你到底，是怎样想的呢？”

　　　　“我想…被毁掉啊。”

　　　　沉默。

　　　　被毁掉吗…怎么会…简媚的眼睛里，弥漫起了茫然的夜色。

　　　　这是我的希望，玉卿的目光坚定而温柔，我最大的，希望。

　　　　小葱…你不怕吗？

　　　　怕，我什么都怕。而我最怕的，就是那个唯一能保护我的人，弃我而去。

　　　　可是…如果为了能呆在他的身边，而必须付出惨烈的代价呢？

　　　　代价吗…玉卿凄然一笑，我们这种人，本来就是活在绝望里的，如果有什么东西，可以换取希望，那么，即使是生命，我也愿意。

　　　　这样吗…

　　　　媚儿，去找沐阳吧。

　　　　啊…

　　　　毁掉她吧。求求你，毁掉她吧！

　　　　我…

　　　　我替她，求你…

　　　　简媚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小葱！来不及了！”

　　　　玉卿似乎也忽然之间有了力气：“不会的。她总不会是，今天晚上的飞机吧？”

　　　　简媚含着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玉卿倒吸了一口冷气。

　　　　“小葱…怎么办怎么办…”简媚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大哭了起来。

　　　　玉卿伸出手，替她把眼泪抹去了。

　　　　“别怕，有我呢。”玉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带你去。”

　　　　“来不及了…”简媚抽噎着指了指墙上，“已经6点半了…”

　　　　“她们是几点的飞机？”

　　　　“好像是…7点15。”

　　　　“那如果，”玉卿笑了，“时间逆转三个小时呢？”

　　　　简媚睁大了眼睛：“小葱你…”

　　　　“穿衣服！”玉卿忽然站了起来，替简媚把椅子被上的红裙子抛了过来，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我去洗把脸，你穿好了就出来。”

　　　　一切都像一场梦。

　　　　当简媚和玉卿分别把自己收拾得有了个人样了之后，时钟已经指向了6点55。

　　　　“媚儿，准备好了么？”

　　　　“嗯！好了。”

　　　　“抓紧我的手，无论如何别松。”

　　　　“明白。”

　　　　巨大的、灰色的漩涡，时空逆转。

　　　　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在大街上了。

　　　　简媚茫然地抬起头，发现太阳才微微有向西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