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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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户- 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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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姐又问三姐如何,且说:“她也是实诚,新婚不好总往娘家跑,待过了这一年,叫她常回来看看,也好与嫂嫂解个闷儿。”王氏道:“上回她来,道是婆婆待她极好……”

她两个闲话家常,于王氏,乃是为三姐铺路。于玉姐,也是朝王氏取经。却不知永嘉侯府里,洪谦正踌躇,却是朱震遣了朱珏来请他过府。他猜着朱震原掌大理寺,叫他过去许是有话要提点,这是他这新官上任极盼着的。然叫他独往那府里去,又不免有些儿犯怵。

秀英上来拧了他一把:“孩子还在等你哩,你又犯的甚迷糊?打盹儿当不得死,且去!许是看你头回做主官,要嘱咐你哩。”洪谦道:“你不知道。”却也因着这一打断,不再犹豫,整一整衣冠,随朱珏往朱府里去。

朱府里朱震心里滋味比之洪谦更复杂几分,做官的哪个不想入政事堂?只他这一入政事堂,却又不比旁人。先时嘲笑靳敏以依附太皇太后而得为相,如今他能为相,恐也是因着一些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固。

且朱震还有一心病,他虽是勋贵子弟出身,却是读书人的肚肠,凡事想要个体面正直。非止这相位来得尴尬,更因他后妻所作所为,弄得将几个儿子都分家出去,此事提起来更不光彩委实怕人说这个。然一朝为相,天下人的眼睛便都要往身上看,原本不算甚大事的瑕疵,都要拿到太阳底下由着人品评。一思及此,朱震浑身便如爬满了蚂蚁,坐立难安。

又因洪谦叫九哥点做了大理寺卿,朱震心里更不开怀。朱震看来,国子监乃是清贵之职,虽无实权,然国子监与太学两处学生都由洪谦来管。太学生只消学业有成便可做官,国子监的监生更是个个皆有父祖之荫,十个里头有九个半是要做官的,另半个还是得急症死了的。如此桃李遍朝堂,洪谦又是进士出身,何等的光彩,又是……何等的安全?

朱震看得明白,若非是九哥打了一套乱拳,单这洪谦做了九卿之一,便要掀起一场风波来!洪谦年仅四十余,多少人爬了一辈子也爬不到这位子,他轻而易举便坐上了。又简在帝心,换个人,实是前途无量,不出十年宣麻拜相可期。

然他是外戚,玉姐行事,又叫人觉着刚硬,洪谦往后便要艰难,也危险。若是能由他做主,朱震实是想叫洪谦在国子监或翰林院里呆到休致。这个话却又不好直与洪谦来说他两个身份实有些尴尬。若洪谦想做下去,他少不得要帮上一帮的。

洪谦到朱府时,朱震已在书房里坐定了。洪谦进来时,见他着一领葛布长衫,头上使根金簪子别着,只做家常打扮。思及来时大门紧闭,想是专程在等他,整个人都好像在温水里泡着,由骨及肉酥麻麻的。

朱震见他来,也不叫朱珏退下,却示意他两个都坐下。洪谦先开腔:“不知相公唤我来,有何事指教?”朱震道:“你将任大理,我在大理寺日久,有几句话白嘱咐你一回。”洪谦忙起身垂手道:“谨领训。”朱震将大理寺之人员、职责一一说与他,又说了内中官员、往日恩怨一类,且说了断案之心得。

洪谦留心听着,朱震又说:“交际应酬不须我说,你自能理会得。然凡做官,总要将本职做好,你去先休做旁的,将那历年卷宗调出来看上一看,吃透了再说其余。”洪谦道:“是。”

朱震这才说了自己的担忧,朱珏听了颇为惊讶,不由轻喘一声,朱震与洪谦都看将过来。朱震道:“你惊个甚?当居安思危。”洪谦道:“我也是这般想的,有圣眷自是好事,却恐水满而溢。”朱震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陈氏前鉴不远。当好生教导子弟,休要因小失大。小心没有过头儿的。”

连朱珏听了,都受益匪浅。朱珏亦乖觉,趁势朝洪谦道:“晚生预备赶场考试,做了几篇文章,还请君侯赐教。”硬将洪谦留下来讨论文章,到得午时,又留一处用饭,还歇了个晌儿。

洪谦自朱府归家,日已西沉。回来秀英问他如何,洪谦笑道:“正是提点我些事情。”又问林辰与张氏兄弟,秀英道:“你忘了,今天不是假日,他们今日不回来的,我却有件事要问你,张家两个倒罢了,张府君自家便是进士,他们两个又还年轻,不考个进士怕不好看。辰哥这个,虽也中了个举人,家却不如人府君家殷实,好不好与他寻个去处?”

洪谦道:“他还年轻,待到过了三十岁,又或是他家里有事,再遣他回家不迟。”他心里却算着林老秀才的寿数,待林辰三十岁了,林老秀才夫妇却不定能不能双双健在了。届时若林辰还不曾考中进士,却是要回家守孝的。这些只在心里过了一回,并不说与秀英。

秀英听洪谦已有盘算,便不再多言,却又说起与珍哥整治行头,好往宫里去时穿。洪谦道:“他正长个儿的时候,哪年不是裁新衣?便拿今年新裁的春装换上就是了。到了宫里,不定官家与娘娘还要见他,等我再多教他些礼仪才是正经。”

两个议定,明日洪谦自大理寺归来,便着紧再考一回珍哥的礼仪。不想等洪谦回来,头一桩要做的,便是拣看各种帖子,都是贺他高升的。内里有几封却格外不同寻常,乃是洪谦当年自西南夷归来时,随之而来的土司子弟。为避嫌,他不好频繁关注这些个西南夷土司子弟,只交与蕃学里。次后有学得好的,便也与他们寻去处。

巧了内里一个取了汉名儿叫洪华的,因一向慕中原礼仪,又肯用功,朝廷拿他做个典范,将他发去一清贵又闲适的地方儿看书去,不幸那顶头上司却是文欢!文欢这状元本该着人人景仰的,不幸因着一个口头禅,只好先闲置了。因先帝驾崩,要比着起居注修实录,便将他弄去做这不须开口的事儿。

这洪华官话原说得带着西南口音,人听了半懂不懂的,遇着文欢这状元,便一意求学。待洪谦收了他的帖子见他时,一听他开口,肠子都要悔青了我怎就将这孩子交与文欢糟蹋了呢?话都叫糟蹋得不会说了!

原来这洪华与文欢处得久了,说话竟也“啊”来“啊”去,开口便是:“啊,学生洪华啊,拜见啊……”洪谦头皮一阵发麻,又因这洪华是西南夷土司子弟,须和颜悦色,然听他说话真个吃力,还要笑着听。实听不下去,方说洪华:“你怎与文状元学得这般说话了?”指点他往国子监里听一听课,叫他将这“啊”字改了去。

洪华满脸通红,道:“啊,呃,是学生,啊,呃,学得差了,必定改。”洪谦憋着气儿等他说完了,最后一句没个“啊”字音,一时气泄,整个人都要瘫在椅子上了。强笑道:“不急,你好学,又年轻,改得快。这也不是大褒贬。”又与他说京中风物,叫他休要只埋头故纸堆。

送走了洪华,洪谦才长出一口气儿。这西南夷地界儿,取汉名儿常随着官长的姓儿。自先前那受香火的神仙,至洪谦,近来听着西南夷里许多新生儿便都姓了“越”。

洪谦想着越凌,便想起越凌之嫡母安昌侯夫人,这女人一张嘴巴实在太臭!南北之争,官场上有,哪里人看外地人都觉与自己不同,未免有些自傲。似安昌侯夫人这等嘴上没个把门儿的,敢说皇后是“南蛮子”“小家子气”的,还是独一份儿。有心教训她,顶好是抬举着越凌母子来打她的脸,然她又是正经嫡妻,洪谦也不能乱了规矩。

恨得洪谦只能作罢,却想,若这家人撞到他手里,他却是不会开方便之门的。

洪谦这里新官上任,如何理事暂且不提。却说到了三月,章哥便收拾着预备读书了。东宫重新修葺,章哥先搬去居住,玉姐又怕他一个人住不惯,与九哥说了,先在那里读书,住还住在崇庆殿里,到再大些儿,再渐次挪过去。好在章哥年纪小,随侍的小厮书僮儿俱是幼童,服侍的又是宦官,倒生不出闲话儿来。

章哥一个随身的小厮儿便是小茶儿的儿子,因名儿里一个“虎”字,章哥乃是龙子,民间有俗语是“龙虎斗”,便将这名儿弃了不用。小茶儿又撺掇着程实求洪谦赐他个名儿,洪谦便叫他取名程保,往宫里报的名字便是这个。

玉姐看这程保生得倒也清秀,更兼母亲常不在身侧,倒是心细,看他行亦规矩。过来磕头也利索,只说话儿声音不大,许是初进宫,带着些怯意。玉姐颇为满意,她就怕章哥身边儿极亲近的人里有胆子太大的,撺掇着章哥淘气,那便不好管了。

年轻人总有些奇怪,譬如父母说的,再苦口婆心,也只管这耳朵进、那耳朵出。若是旁人所言,却总好听进一二。玉姐生怕章哥日后也如此,更宁愿他的侍儿皆是老实人。伴读里倒是有三、二淘气的孩子,那却又不是日夜相伴的人,章哥将来是要主事的,稳定是第一要诀,其次方是进取。

玉姐总算没忘了邀王氏到崇庆殿来,一同宣看章哥伴读。一水儿五、六岁幼童,玉姐一一问了名姓,各温言抚慰,待看到珍哥时,不免眼中湿润。

珍哥家中被耳提面命,入了宫不许跋扈,不可因是太子舅舅而失礼。一抬头见着亲姐姐,也不知怎地,心里就想亲近。那头王氏已拉着个侄儿的手问长问短了,玉姐也招手将珍哥唤了来,将东宫里的宦官头儿吴六儿叫来,指着吴六儿道:“你凡有事,可使他来说与我。”

吴六儿忙上来与珍哥请安,玉姐又说:“你好生读书,旁人淘气,你休淘气,这里先生都是有学问的人,多学些儿,与你有好处。”又殷殷嘱咐许多,问了书本带齐了不曾,又问吴六儿今日午饭菜色,问珍哥有没有忌口的。珍哥道:“回娘娘,我不挑嘴,挑嘴了爹要打。”玉姐听了便笑:“小时候儿是不该挑嘴。吴六儿记着了,去问问他们旁人有没有忌口的。人家将孩子送了来,总不好叫他们吃不合口的饭菜。”

吴六儿忙应下了:“小人出去了便一一询问。”

玉姐又说一回话,看天色不早方打发吴六儿伺候章哥领诸伴读往东宫去了。

今日是常朝,散得略早些,九哥却不歇息,亲携了丁玮之手,邀他同乘,一齐往东宫而来,以示尊师之意。

九哥将脸面做足,丁玮自也心中感沛,想着必要将章哥教成个圣明太子,方不负官家这般厚*。这番话儿说出来好似官样文章,实是丁玮心中所想,如今只放在心里,暗暗使力而已。

九哥自东宫归来,李长泽又求见。梁宿退后,政事堂里依着资历,便是李长泽打头儿。李长泽再不好一言不发,只得硬着头皮顶上。他来却是与九哥说修路的事:“商人重利,拼了性命多运货物,路修好了不二年,便叫压坏了。官道有朝廷拨款又有驿卒,倒好养护,这商路修的钱都是挤出来的,压坏了还须筹款来修。”

九哥道:“卿有何策?”

李长泽犹豫片刻,道:“收过路费,专用这一笔款子来养护道路。”

九哥道:“这须斟酌,如何收,收多少,总不好按着人头去收。”

李长泽道:“臣是有些个章程,只是……这些有些儿是……褚梦麟提的,臣不好欺瞒官家。”

九哥听着褚梦麟三个字,眉头便紧锁,道:“天下之大,再没第二个人可用了么?”

李长泽也不喜欢这女婿,忙说:“臣只是不敢欺君而已。他脑子灵光,就是太灵光了,恐又要生事。”九哥道:“此事我记下了,卿只管去细议了章程来。国家出了土地又出了银钱修商路,这使的人总要出些个钱来养护。”

李长泽原本紧绷着的一张脸儿便松了下来,他也不想褚梦麟回来,翁婿两个不说撕破了脸也是只差一层窗户纸,看九哥厌恶褚梦麟,李长泽只有开心的,没有不开心的。

133、蝉蛹

话说;李长泽自九哥处听其话意;并无起用褚梦麟之心,便放下一颗心来。虽说朝廷官员大半是读书人,好歹都有些公正之心,然在朝堂行事,总免不了些个约定俗成。凡事一旦皇帝与首相皆不反对,除非激起公愤;否则此事便算是定了。洪谦之任命;便是因九哥提议;时任首相的梁宿并不反对,故而成行。眼下不用褚梦麟;亦是官家与首相的默契使然。

李长泽心头大为快意,脚步也轻快上几分,回往政事堂说:“官家已允此议,命我等议个章程出来。”田晃伸头看了一眼,道:“这却是先前不曾做过的,非特要议如何收这税,还要议一议由何人来收哩。”靳敏道:“此事却是不小,眼下只是数州郡,待日后商路修得长了,单是收税之人便要不下万人。这些个人由谁来管,又要设官,既设官,又要发俸禄……”

余下两个心头都是一沉,眼下国库倒有一小半儿是因发官员俸禄而空的,既有官员,又要有子弟受荫职,好似滚雪球儿一般,日后不定又是个吃钱的庞然大物。凡这等冗官冗员,增时好增,裁汰之时却并不好裁汰,否则政事堂便不须如此发愁了。

朱震道:“丁太傅授课未归,不如等他来公议。”

李长泽点头道:“该当如此。”肚里却又打起腹稿来,纵是公议,他这新任的首相,也须有个大致章程才好,否则一问三不知,委实难堪。

田晃咳嗽一声,执起一份奏本来递与李长泽:“李兄还是先看看这个罢。”李长泽满目狐疑,田晃只作不曾看见。李长泽接了来一看,却是弹劾褚梦麟的,登时面皮涨紫,怒道:“斯文扫地。”

原来这褚梦麟自罢职归乡,却不是个能闲得住的人,正所谓囊锥露颖,好似身上拴着面铜锣,走到哪里都要带出些儿响动。褚梦麟为官多年,颇有些产业,不幸家中人口众多,花钱的人更多。原先生计不愁,乃是因他做着官儿,又有个为相的岳父,是以人皆与他方便。如今他得罪了老岳父,连妻儿都不与他一处住了,他又不肯逐了姬妾认个错儿,镇日里携着姬妾胡混,如此下去,有何出头之日?

便有地方官查他限田之事,他原是个官儿,自有限田数额,如今只算是个前状元,得免税的限田数额便不如前。又他家中原有些个有官职的儿子,如今也是白身,再无起复之望。还有些个姬妾原也是仗着他宠爱,亦有些产业。总是叫人清算了。

便是褚梦麟昔日同年,听闻此事,也不好去相帮。实是他平日所为,颇有些宠妾灭妻之嫌。哪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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