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逐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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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逐桃花- 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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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倒一杯酒来。”他眉毛挽着疙瘩说。
“堂伯,多少年来医生都说你不能喝酒了……”
“我不想吃饭。”他把碗一推,两手使劲捂住胸肚。
于灿语只好拿出酒来,又洗了杯子,满斟一杯。
老人喝了两杯酒,勉强挟了一点菜,饭却是粒米未动。等于灿语忙完了,他那苦瓜皮似的脸上显出非常痛苦的表情说:
“我……有种预感,恐怕是……不行了。可你大妈不依,硬逼着我进城来医,还专门请了两个人用滑竿抬我来的,等了半天,你们都没有回来,他们山上也有事,就走了。”他喘了一口气,继续说:“我也儿大女成人的了,一个个都有头有脸的,也没得哪样放不下心了。”他突然痛苦地两手拼命搂住胸肚,蜷成一团。于灿语急了,连忙说:
“堂伯,我去叫救护车。”
老人艰难地摆手,说:“过一会儿,你陪我去,只要不走弯路就行。”
于灿语将堂公公带到街边,叫了一辆三轮车直奔医院。一检查,说非住院不可:肝硬仡、肝隆肿、肝腹水。再不动手术恐怕没救了。老人问:“忌酒不?”医生没好气地说:“忌,滴酒也不能沾!”
老人就私下对媳妇说:“这个医院不一定检查得准的,另外找一家吧。”
于灿语耐心劝说:“这家医院检验设备是最先进的了,市长书记生病都住这里。”
  “那你说一说,不住院吧,省点开销。拿些药回家慢慢吃。”
   于灿语照实说了。医生就不高兴,她只好劝慰公公,办了住院手续。
于灿语对丈夫再有气,对老人却是一腔真诚的孝敬。每天三次往医院跑,饭菜又多又好,却不见吃。于灿语就急了,说:“堂伯,人是铁,饭是钢。你总要多吃点才保得住身体。”
公公便悄声说:“晚上悄悄……揣……用小瓶子,我喝几口,心里就好受些。”
于灿语哭笑不得,只好点头应允。心想,七十多岁的人了,命都担不保了,就还欠着几口酒,就满足他吧!
一晃就是半个月。老人憋不住了,问:“老大怎么搞的,还没有回家么?”
又过了两天,于灿语送酒的事被医生发现了,将她好一顿教训,说到厉害处,竟喝斥道:“你以为是在爱惜老人么?你是在害他的命!”
于灿语的眼泪“涮”地就淌下来。从此后再也不敢带酒给公公了。
医生要求立即抽腹水,要于灿语签字。她不知丈夫还要多少天才回家,又不忍见公公那痛苦万分的样子,一咬牙,便签了字。
孟浪从高原地矿回家时,老人已经是手术后的第八天了。他叫侄子关上病房的门,艰难地说:“你总算回来了,赶快将我弄出医院,我已夜夜梦见阎君派人来拘我走了。房后的山上,我早已选好墓地,碑都造好了。你把我埋在那里,从你们这代起,代代都有大发。你千万不能让我死在医院里,不能用火烧我,否则,我变鬼也不会放过你!快……快,就在今夜最好!”
孟浪心里很是作难。身为党政干部,而且又在组织部门,年轻有为,正是前途无量,部里原来已经有过父母死了不搞火葬,立即贬下基层去当农村干部。现在父亲又提出这个要求,叫他好生作难。不答应吧,老人一辈子为了他们兄弟姐妹含辛茹苦几十年,临死前的惟一要求他实在不忍拒绝。只好点头道:“我去找医生说说。”
孟浪找到医生,撒谎说老人住不惯医院,坚决要求回家。医生就用奇怪的眼光盯着他,冷笑道:“这种年龄又患这么严重的病,思维是不清醒的,难道你也不清醒么?”
孟浪无可奈何。第二天早上,汪玉芸送饭来,见他满脸倦容,一副沮丧的模样,便怜惜地说:“你回家去休息吧,我请了半天假。”
“那我到部里去报一些账,再借点钱。”
孟浪进了市委大院,求部长的车也刚好开回来。孟浪就迎上前去和部长打招呼。求部长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满脸的倦容,伸手关切地拍拍他肩和头发,问:
“昨晚坐夜车回来的么?”
他生怕求部长有事要忙,立即说父亲病危,昨晚在医院陪老人。上了楼,求部长说:“我正有话给你说,到我办公室来。”



大闹医院
更新时间:2010117 23:09:03字数:3218

273。大闹医院
“老人病了,你就安心伺候他几天。为人子,当尽孝,我们组织部的官也不例外。公司那头,我另外安排人去接替你。你的手续、账目、发票,把它理清楚,交给财务上。”
“求部长,生意上的事我刚刚上路……”他想起刚和高原地矿黄金珠宝厂订的协议,还有自己脑子里构筑的宏伟蓝图,急得语无伦次地分辩。
求部长一挥手,打断孟浪的话说:“任何人通过实践,都可以上路的。”
“那我……”
求部长又挥了一下手,语重心长地说:“组织部的干部是起表率作用的。小文,现在有句流行话说:年龄是个宝,文凭不可少,具备这两样,前途大无量。可是,外面的花花世界也是挺诱惑人的,好多人过不了那一关……”
孟浪的脑子“嗡”的一声,像马蜂窝炸开了,“呜呜”地叫着乱成了一团糟。后来他只恍恍惚惚听得部长说:“你先回部里来,听从组织重新安排。”
孟浪睡得正香,被剧烈地摇醒,睁眼一看,汪玉芸急得跺脚说:“你还不到医院去,老人正在大发脾气,把东西全丢在地下,药、针管、被子,说医院要害他,叫我赶快找你去帮他伸冤。”
孟浪跳下床,边往出走边扣钮子,直奔医院。此时太阳已经西坠,街上起了凉风,他冲上楼,还是出了一身汗。
“快……快……”伯父一见他,就指着门,剧烈地喘气。孟浪就叫医生护士全部退下去,掩上门。伯父拉着他的手。指甲深深地插进他的肉里,尽量把他拉近些。
“你……快弄我出去……我不行了……”
孟浪说:“我去办出院手续。”老人松了手。孟浪跑到值班室找护士,找医生。被一口拒绝了:“不行,他已是重危病人,不能出院。”
孟浪无可奈何地返回病房,老人两手用力撕扯着胸脯,绝望地瞪他一眼,“咚”地滚下床,断断续续地说:“你不弄……老子出院……老子……爬……爬也要爬出这……地狱……”
孟浪心里也随之一阵绞痛,心一横,蹲在地下说:“堂伯,我背你……出去。”
伯父几乎费尽了最后一滴力气才趴在了侄子背上。孟浪一用力直起了身,刚走出门就被护士拦住了:“医院对病人是要负责任的,你不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孟浪喝道:“住院出院是病人的自由,你们这医院打针吃药用钱不少,就是不见效,我们要转院。”这时,各病房的人都涌到走廊上来看热闹,有人就说:“人家要转院,那是人家的自由嘛,干嘛挡住不让走?”
护士小姐耐心地说:“你要转院也可以,总得要主治医生签个字。”
“签狗屁的字,我没时间,人命关天,我伯父已快不行了。你们又治不好,要是死在你们医皖,我不会和你们善罢甘休的。”
值班护士打电话,主治医生、院长全都来了。围观的人七嘴八舌,院长正想询问孟浪,老人就在侄子背上嘶声嚎道:“你放我下来,我……一头撞死在他们……医院算了……没得好死有好埋……”
院长看了这阵式,说:“你实在要转院,我们也不挡你,你有什么证件留一个,日后结账时来取吧。如果有什么三差两短,也有个把柄。”
孟浪感觉到伯父在背上抖动得厉害,生怕耽误了时间,伸手就摸出工作证递给院长。院长一看就愣了一下,立即谦恭地点头道:“哦,原来是组织部的孟处长,请问孟处长要救护车送么?”
孟浪说“不要了,我外面有车。”在众目睽睽下背着伯父下了楼。院长立即吩咐保卫科长,安排人悄悄跟在后面,看他转到哪家医院。孟浪一出了医院大门,伯父就在他脑后嘤嘤如蚊鸣地催促:“快走,直接出城。”
孟浪不相信伯父真的要断气了。只相信他是畏惧死在医院里逃不出火烧罢了,便说:“堂伯,我们回家吧,明天我找个车子送你回乡下。”
“不行……我可以死在你背……上……千万不能死在……你屋里……快……走……出城去……”
孟浪感到背上的伯父已是皮包骨头了,背在身上也不觉得特别重。出了医院往左一拐,穿过一条小巷就到了西门,出西门就是直通家乡的大公路。此时幸好暮色降临,孟浪还是生怕碰见熟人。低着头,略微弓腰,背着伯父急走。他只注意前面,哪知道后面有人跟踪:过了桥就到了城外,他感到背上的伯父在增加重量。他顺着公路边,避开汽车,躲着匆匆赶路的自行车和行人,埋头朝坡上爬。天已完全黑了,他渐渐地感到心跳加快,浑身汗水淋漓。伯父的头紧紧地贴在他的肩颈上,脚在下面一晃一晃地敲打着他的腿。老人在他背上越来越重,像要将他压趴。
上了坡顶,他浑身快要虚脱一般,只好依着路边的排水沟,把伯父放在地上,手拉着他的手脱出身来,见他头已耷起了,一摸鼻子,气息全无,他的眼泪便一下淌出来了。
孟浪坐在地上,看着伯父的尸体流了一阵眼泪,心想:他真的是要断气了,催促我背他回老家,他辛苦了一辈子,就这个心愿,我今晚就是不要命,也要连夜连晚把他背回去,交给母亲。明天一早人土为安,因为这个天气是不敢耽误的。
孟浪想罢,正要重新背起伯父上路。就听见坡下“叭嗒叭嗒”地响,一个人弓腰拉着一辆板板车上坡来了。孟浪心里一动,停住了。看着他上坡来,又把车子放在路边,坐在车上,拿起衣服摸出香烟点燃吸起来。孟浪忽然想起抽烟了,一摸衣袋,正好还有烟,抽出一支来上前借火,很自然地攀谈起来。
得知他是老马梁的人,送他们的村长到城里来治病,当晚还要赶回去。孟浪“咦”了一声说:“老马梁要走桃园乡过路。”
拉车的点头说:“要走桃园乡。”孟浪就递过一只烟,说:“给我捎带一点东西,不重的,不到一百斤,我也要用力,到了桃园,我给你五拾元钱,还请你喝酒。”
拉车的一听大喜,反正顺路,又有酒喝又有钱挣,满口应承下来。待到看清了是死人,心里就犹豫起来。孟浪解释说:“他只是昏迷了,还有气。”拉车的就说:“农村里的人都有忌讳,一般不拉死人。”
孟浪说:“他不会死在你车上,就是死了,农村的风俗我懂,钱照给,我还给你挂红放炮冲一冲,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拉车人不好再拒绝,两人一边握一个车把上路了。
孟那喜人躺在架子车上,一缕魂魄早已恍兮忽兮飞出躯壳,沿江顺流而下飘回了三十里外的老家。他习惯性地房前屋后看了一转,摘过果子的桃树日渐凋零了。梨子正坠满树头,柚树上硕果累累,再过一两个月,就成熟了。田里的稻子正在壮籽灌桨,一株株像钓竿似的垂着头,今年又是一个好收成。
他飞回屋里,不忍惊吓娃儿他大妈。只远远地注视着她睡觉的姿势。他们结婚时,他从未将她喊清楚过,总是以“你”来代替。有了第一个女儿,便将“你”改成了“娃儿他大妈”,一直延续了近五十年。
孟那喜年轻时是孤儿,13岁死了爹,14岁死了娘,被人介绍到离家几十里远的大户人家当了放牛娃。说是放牛,其实驶牛打耙,田里地里的活儿都干。喜娃子也从无怨言,那家大户姓刘,对人倒是不错。喜娃子在他家一干就是十年。那一年,刘家在重庆读书的侄子深更半夜跑回来了。那时,已风闻重庆解放了,天要变了。
刘家便开始向乡邻们舍弃田地,好些长工也不辞而别,只有喜娃子无动于衷。他照例那么早起晚睡,沉默寡言地辛勤劳作。有一天夜里,他被叫到主人的客房,被客客气气地奉上茶水。喜娃子就有点受庞若惊了,偷偷向上瞟一眼,主人“吱吱”地抽着水烟袋,满脸慈祥的样子。
“你来我家都十多年了,我们对你怎么样?”
喜娃子忙回答:“蛮好的。”
主人笑了,笑中有一股沉重的气氛,但喜娃子心里一下子轻松了:“当真是蛮好的!”他又补一句。
主人收敛了笑容说:“十多年了,除了穿衣吃饭,工钱没算一分,你还说好,是真话还是假话?”
“喜娃子说的是心里话。反正我也从来没有用钱的时候,要钱干啥子?我大妈临死的时候说了,要苦攒苦积娶~房媳妇,好为我们孟家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她和我老爹在九泉之下才得安宁。”
“那你有没有合适的人家?或是你娘老子在世可曾定亲?”
喜娃子摇头说:“没有,我家穷得舀水不上锅,一棒子打进门挡都不挡一下。”
主人沉默了半晌,屋里只听见水烟袋的声音。喜娃子就呆呆地朝上望着。
“共产党马上就要来了!”主人忽然响亮的声音变得异常沉重,“他们是容不得有钱人的。可是我们这份家业,是三、五代人的辛勤努力才积攒下的……”他好像有一把锥子突然问刺进了心脏般地难受,使劲皱着眉毛,半天说不出话。“但是为了安身立命,自保,我只有听侄子劝:分散家产,多为乡邻散财获得好的口碑,争取宽大处理,以免祸延子孙。喜儿啊!”


哪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更新时间:2010117 23:17:20字数:3161

274。哪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他的话语一下子变得万般亲柔,叫得这位长工娃心里一热,情不自禁地就挺直了腰答应了一声“嗯”。
“三小姐你是知道的,是我们两夫妇的掌上明珠,幼年曾请私塾为她启蒙。三字经、女儿经、增广贤孟以及孔孟该入门的文章都读得倒背如流,女红针线也不错。她原本也是心志高远,可是风刀霜剑的现实摆在眼前。我们都无能为力了,她又能其奈他何呢?我看你是一个忠厚可靠之人,我就把她交给你,她的嫁妆我不会少,你的工钱我也加倍付给,明天早上鸡叫头遍,你就带着三小姐启程吧。”他忽然提高声音向内叫道:
“老三,出来和喜娃子见见面吧。”
三小姐便依偎着母亲,低眉敛目迈着碎步从里间屋走出来。主人威严的声音说:“喜娃,还不拜见丈母娘么!”
喜娃子如闻天籁之音,惊喜得无所适从了一瞬,“咚”地一桩跪在地,叭叭地磕头。此时竞能机灵地说:“岳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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