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浮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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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浮生记-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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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有一点隐瞒,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袁尚秋挺胸道:“你问。”
  左风眠道:“放火、杀宁老财的是不是你俩?”
  袁尚秋奇道:“宁半城不是烧死的?”
  左风眠不耐烦道:“是我在问你,不是你在问我。”
  袁尚秋翻白眼,斩钉截铁道:“不是!”
  左风眠道:“好。放火、杀人的人,你们知不知道是谁?”
  袁尚秋这时眼珠转了一转,话出口却有点犹疑:“我不知道。”
  左风眠便笑了笑,原来他早知这两人并非放火杀人之人,第一个问题只是想看清楚袁尚秋怎么回答,给下一个问题做个参照物。这会儿已经从他面上些微表情变化中看出他有所隐瞒,至少是心里有怀疑的人,而且这个人还相当熟悉。
  左风眠漫不经心道:“袁公子,你没说实话。”
  袁尚秋打定主意咬死不承认,大声道:“我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大丈夫一言九鼎。还有第三个问题呢,我回答了你,你就要放了我们,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左风眠一拍大腿,道:“很好。第三个问题是,昨夜你们在委婉山房吵架,话里提到一个人,你们叫他青弟,那是谁?”
  袁尚秋像头顶打了个焦雷,一句话也说不出,如坠冰窖。
  赵南星在一旁不忍看他,轻声细语道:“尚秋,我们上了他的当了。”
  左风眠眉花眼笑,清凌凌的嗓音道:“我今日午后把梅花书院的花名册都翻了一遍,没有看到与你们同年的学生谁名字里、表字里带青的。审你们之前,也特意问过了几个与你们交好的老师、同年,都想不起那个人是谁。袁公子,赵公子,这个人到底是谁?”
  袁尚秋猛地抬头,大步上前,旁边的狱卒以为他要对左风眠不利,连忙一左一右上前将他扑倒在地。袁尚秋在地上猛烈挣扎,眼里怀着愤怒的光芒,箭一般射向前方的人,竭尽气力吼道:“我不能说。但是我担保这个人和此案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大理寺有本事去找真凶去,何必欺压良善百姓,乱攀好人,搅乱一方安宁。”
  左风眠叹口气道:“袁公子,你出身官宦人家,本来替人做保我是应该相信的。不过有方才第二个问题打底,我可一点儿不敢轻信了。我也知道,似你们这样的人家,要教训个把人,何用自己抛头露面。所以,你们今夜是走不了了。还请二位屈尊在这里,好好想一想其中的利害关系,然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吧。”
  他说完这些话就起身拂袖而去。
  袁尚秋趴在地上,还在喃喃自语:“他为何知道昨夜委婉山房里的事情?”
  左风眠从刑室出来,真正连手也不曾弄脏,径直往知州府后院去。将到时,月渡回堂,正酒阑歌罢玉尊空。
  裴昭业远远看见他笑吟吟踱步过来,不自觉蹙了蹙眉头。漕运总督袁槐客来与他道别,欲言又止,裴昭业忙压低声音道:“袁大人,我刚刚才知道,我手下的人因为查案误抓了令公子,昭业十分抱歉。若令公子与案无关,明日昭业就携手下登门致歉。令公子在州府衙门,无须大人担心,但有损伤,都记在昭业身上。”
  他一介天潢贵胄,如此折节陪不是,弄得袁槐客诚惶诚恐,再有表现,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于是只得怏怏而回。
  裴昭业送走了客人,一脸疲倦,转身就进了李知微给他安排好的晴雨楼。左风眠脚下踏雪无声,跟他进了寝房,斥退了端水进来服侍的丫鬟,亲自拧了一条毛巾来给他擦脸。
  裴昭业问道:“都弄清楚了?”
  左风眠冷哼一声,道:“宁老财气管焦黑,连血管也焦黑,分明是先中了毒不得动弹,然后被人抬到火里活活呛死的。赵南星,袁尚秋分明知道些什么,却又不肯说。我看十二本黄册的下落少不得还落在此二人身上。”
  裴昭业便叹气道:“那我明天还是躲远点好,免得见了袁槐客心烦,不见又心愧。”
  左风眠奇道:“你要躲到哪里去?”他自幼父母双亡,得裴昭业的端王府收养,诗书礼乐一路手把手教大,十五岁上就中了探花郎,御笔点到大理寺供职。他与裴昭业的情意只怕比端王妃还要深一些。所以私下里“你”“我”相称,从不讲尊卑那一套。
  “晋陵离这里不过一日水路,我出京时,父皇嘱咐我若有空就到镇国公主府去看一看皇姑婆。今年中秋,公主府要给小侯爷讨妻,我去问问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裴昭业抹了脸,又预备脱衣除靴,手下悉悉索索做响。
  左风眠扔了手里的布巾,服侍他上床,言笑无忌道:“要娶妻的是御书房对‘圆月扁风’的那一位宝货吗?当年可把那些太学生笑得肠子都断了。”
  裴昭业笑而不语。拉好被子躺下,转眼见他还立在床前,温情脉脉地望着自己,手里捏着帐角不忍放下。裴昭业目色一深,扬手拍了拍他的臀部,道:“不累吗?上床来。”
  左风眠大喜过望,脸上好像滴的出血来。
  翌日,裴昭业留左风眠在许州继续审案,自己带了一半的仪仗,乘一艘快船顺运河而下,往晋陵城去。
  本朝太宗皇帝龙潜之时,封邑就在晋陵。太宗皇帝有一个视若拱璧的女儿,闺名永真,封镇国公主,也封在此地。驸马亦名门之后,賜爵位安宁侯。三代单传,到孙子辈也只有一个身娇肉贵的小侯爷,今年一十八岁。
  春水泛滥,快船扯足了风帆,斜折川风,破水而下。黄昏时已入晋陵地界。
  裴昭业在舱内正检点文书,突然听见水面上一阵呜呜的号角声,下走奔来报告说,前面看见一艘三层雕花楼船,仪仗打得是镇国公主府字号。
  他走到轩窗旁一望,果然不假。而且对面楼船已放出一艘小艇往自己这边来了。于是连忙整了整衣襟,走出舱去,立在船头。小艇靠近,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跳上船头来,一撩袍子就要下拜,被裴昭业连忙扶起:“船上颠簸,快别多礼了。”
  此人自称是镇国公主府里的清客,命唤江希烈,说听闻端王殿下从许州来晋陵,公主特地出府来迎,就在前面楼船上,请端王过去一叙。
  裴昭业想不到惊动长辈出郭相迎,连忙望船一拜。整整衣冠,随江希烈跳下小艇,往那楼船而去。
  这大船外看气派豪华,里面更是装饰得金碧辉煌。帐舞蟠龙,帘飞彩凤,繁花似锦,珠宝争辉,直看得人眼花缭乱。他在人带领下一路上了最高的轩室,四面窗户打开,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窗边摆一个美人榻,一张条几,一把素椅。一个五旬左右的宫装妇人,正歪在榻上,拨弄条几上的一具古琴。
  裴昭业急趋两步,当中一跪,磕头道:“昭业罪该万死,惊动皇姑婆大驾。”
  那妇人双鬓染白,五官端正秀丽,可见年轻时的美艳风情,此时一挥袖子,慈眉善目道:“我自个想出来散散心,正好碰上了你而已。什么罪不罪的,怪没趣。”
  早有人把裴昭业扶起来,引到素椅上坐着。公主细细打量他一番,见他风裳水佩,一表人才,含笑道:“你比从前稳重多了,也长进了。你爹爹想必也很欣慰。”
  她提到当朝皇帝,裴昭业就谨慎应着。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江希烈走过来,口角含笑道:“殿下,小侯爷还未回府,现下在山庄。”
  公主脸上怫然不悦,蹙起眉头,眉心就显出深深的皱纹,气不打一处来:“不成材的东西,家里养得野马一样,七纵八跳,没一日安生。”
  裴昭业一旁陪笑道:“小侯爷身子养好了吗?长成什么样子了?”
  镇国公主回视他一眼,道:“你想见见他吗?我带你去回柳山庄逛逛。”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 回柳山庄少年郎

  ☆、第三章 回柳山庄少年郎

  山庄在晋陵城外的阳湖边,粉墙青瓦,外面隐隐可见层楼叠院、高脊飞檐。裴昭业在江希烈陪同下参观了四五进院落,皆雕梁画栋,小巧别致,大多有柳树点缀映衬前后。虽不如端王府轩峻壮丽,却自有一番风味。
  两人到了一处院落外面,正遇上一个婢女匆匆忙忙出来。那婢女大约十七八岁,姿容秀丽,额上一层薄汗,江希烈叫住她,峻声问道:“小侯爷呢?怎不来给殿下请安?”
  那名唤“暖雪”的婢女边往外走边脆生生道:“奴婢这就去小镜湖再找一圈。您老不打个招呼就来了,不问情由,只管问我们伸手要人,须知家里的这个宝货,连天王老子都管不了。这几天顾先生请假回乡扫墓,他就跟脱缰野马似的,恨不能上房揭瓦去。”
  江希烈受她一阵排揎,倒也不以为意,裴昭业却被她的娇憨口吻给逗乐了,忍笑道:“你去哪里找,带我一道去。”转而对江希烈道:“江公先行一步,我等会和小侯爷一块去请安。”他看出来江希烈虽是个白衣,但公主颇为依仗,想来是心腹之人,府里也是地位超拔,于是对他也另眼相看,不拿王侯身份来压他。
  江希烈便往镇国公主身边伺候去了。
  裴昭业随暖雪往小镜湖寻人。也是江希烈忙中出错,竟然忘记了介绍他的身份。暖雪一边走一边好奇打量他:“你是新来的伴读吗?瞧着年纪也太大了点。”
  裴昭业忍笑忍得辛苦,便问道:“你们小侯爷平日喜欢什么样的清客陪着玩?”
  暖雪道:“纨绔子弟结交朋友,不喜欢呆板君子,一定要有趣的人。杂艺越多越好,又要能谈天又要品行端方。像顾先生、江先生那样的,又能读书赋诗作画弹琴,又能应酬,出得将入得相,这样才可以。”
  好一个伶俐的丫头!裴昭业心中微微一动。想到自己的端王府里总像少了些什么,原来正是少了一株这样的解语花。
  宅子里有一处偌大池塘,就是暖雪口中的“小镜湖”,引的是庄外阳湖的活水,淙淙流动。湖边密植垂柳,郁郁青青,两岸奇花异草,寒冬腊月经霜不凋,一年四季花红柳绿。湖上有一处亭阁,裴昭业路过时见里面明窗净几,锦帐文茵,堂内设几张素椅,匾额上题“渡月堂”三个字。他瞅了一眼题款,不觉叹道:“晋王故苑,柳袅烟斜,果然不同凡响。”
  暖雪瞥他一眼道:“你倒识货。”这回柳山庄曾是太祖之弟、太宗之父,老晋王的院子,昭仁年间赐给了镇国公主。这匾额便是老晋王所题。说话间两人已下了小石桥,暖雪顺着长堤边走边四下张望。裴昭业先随她走了一段,忽然止住了脚步。
  借着夕阳的残照,他看见河堤旁柳树上最高的枝桠间靠着一个青衣少年,肩上撑一把青绸伞,用作遮阳,怀里抱一根青翠欲滴的竹钓竿,钓线垂下来,和柳枝缠绕在一起。他长袍下摆拽在腰间,卷着裤腿,光着脚丫,双脚洁白如玉,交叠在一块,一荡一荡的。
  裴昭业走过去,仰头道:“晚上风大,你不觉得冷吗?”
  那少年本来闭着眼睛,好似忽然被惊醒,猛地坐起,老树瑟瑟作响,柳叶纷纷飘落。
  “小心。”裴昭业话出口便觉得自己有点蠢,他既然能爬上去,自然不惧危险,当然也有法子下来,于是又问道:“你在那里做什么?”少年笑着一扬手里的钓竿道:“你看不见吗,我在钓鱼。” 裴昭业亦是扬眉一笑,道:“缘木求鱼?亦或是姜太公钓鱼?”
  那少年止笑,仔细打量他一番。夕阳在裴昭业面庞上覆盖了一层柔光,他穿着蓝缎锦袍,袍袖上绣着白浪海鸟、虬尾螭吻,气势逼人,晚风拂过便如巨浪滚滚,拍岸而来。
  树上那个于是一声不吭收了钓线,扶着树干站起来。一手持青稠伞,往虚空踏前一步。须臾间一阵风起,托着一领青衫从空中慢慢飘落。饶是裴昭业有心理准备,也颇有些目瞪口呆。  
  少年丢了稠伞鱼竿,拍拍衣衫,单膝跪地拱手笑道:“安宁侯叶渐青拜见端王殿下。”
  裴昭业大笑着上前扶起他,道:“怎不叫表哥了?一别多年,还是一点没变。偏你有这许多古怪玩法。”
  叶渐青顺势站起眨眨眼道:“那是渐青小时候不懂事。如今都大了,自然懂得上下尊卑。”他一边这样说,一边去捡柳树底下的鞋袜来穿,单脚跳着,东倒西歪,形象全无。
  裴昭业只顾笑着摇头,暖雪闻声赶来,见这诡异场景,不敢乱说话。
  他二人幼年时一起在淦京内书阁睿思殿读过一年的书。那时叶渐青也不过五六岁,太小不记事。裴昭业却已经十一二岁,一点一滴都记得清楚。
  叶渐青领裴昭业去见镇国公主,走到半路,却看见江希烈迎过来,迭声告罪道:“方才府里有急事送信来,殿下车架已经回府了。嘱咐小侯爷好好招待端王殿下。还请殿下今日屈尊在此,明日公主府派车架来接您进城。”
  裴昭业素来好说话。何况他一直觉得,有个奶奶辈的镇国公主在场颇不自在,此时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席上酒菜已经备好了。堂上挂一副陶靖节的《漉酒图》。两个丫头一左一右,其中一个正是方才的暖雪,另一个则听叶渐青唤她“晴云”。桌上菜式并不多,八鲜拼盘,装着菱藕芋柿虾蟹等,长江三鲜,刀鱼鲥鱼鮰鱼。叶渐青与江希烈一左一右陪吃,小侯爷亲自布菜。
  裴昭业吃了一筷子,眼睛顿时一亮。
  原来淮扬菜清淡虽清淡,却是偏甜。他生在北方长在北方,口味偏咸偏辣,这些日子在江南盘桓,已经甜腻得舌根都发软了。没想到这里的菜却是经过改良的南方味道,既保留了鲜淡的风味,又不至于过甜,正恰到好处。
  叶渐青道:“奶奶在北地多年,一开始也是不惯江南菜式。这些年倒是变了不少。”
  镇国公主裴永真年轻时和驸马在幽州守边多年,驸马和爱子都死在边事之上。十八年前,中宗少康年间才带孙子回晋陵封邑来。
  裴昭业端正肃穆道:“先帝和父皇常说,公主能文能武,为国守疆多年,是国朝之长城,大周的重器。”
  席上又说了些闲话,无非江南的风土人情,这饭倒比昨日吃得轻松惬意,到后来又上各色细点和富春茶。江希烈先告辞回公主府去了。叶渐青待他走了后,也渐渐坐不住。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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