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没有问完。
但是任杰已经听懂了。
顿了一下，最后他还是选择了老实回答：“我跟他现在住在一起。”
那个瞬间，他看到了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僵硬。
但是，也仅仅是如此。
没有再多说什么，孙川的妈妈只是把菜端给他，示意他端到外面的餐厅去。
而任杰走出厨房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客厅里的凌乱。
显然这对父子俩的沟通远不如他在厨房里进行的安全，刚才还拿在孙川父亲手里的报纸已经被揉成一团扔在角落了，茶几的位置也变了，上面本来摆放的杯子歪倒，茶水流了一地。
孙川站在沙发对面，一脸的僵硬。
任杰看到这样的场景，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走向了餐厅。
还是后面孙川妈妈出来的时候，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情况，一边念叨着一边把东西收拾好。
“你们父子俩根本是一个样，脾气都倔的要死……有话就不能用说的，非得动手！”她刚说完这句，孙川的父亲猛的站起来一拍茶几：“闭嘴！”
吼完，就直接走到了餐厅。
孙川是在他走了之后才看了一直盯着他的任杰一眼，随即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早就料到了会是这种结果。
不过好在，他父亲还没跟任杰发脾气。
35
35、第 35 章 。。。
那顿饭，吃的相当沉默。
孙川父亲的存在让房间里的气压一直呈现着负值，孙川几次开了口，却最后还是败在了他父亲刻意塑造的压力之下。
吃完了，任杰跟孙川进去厨房收拾，他父亲出去遛弯了。
两个人洗碗的时候，任杰看着孙川一脸无奈的脸打趣了一句：“你们父子俩真是一点都不像。”
真难想象这么严苛的父亲怎么会教育出孙川这种儿子。
孙川苦笑：“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虽说是他主动要回来，但是一路上他压力都显得比任杰要大，现在并肩在一起洗碗，随便说了两句之后就也沉默无言了。
第一天的压力最终结束于两个人回到卧房，不过不知道是孙川妈妈还是他父亲的意思，给两个人安排了两个房间。
任杰刚进屋就接到了孙川的电话：“怎么办，不适应分居生活……”
语气十足的可怜。
任杰忍不住笑了：“这是你家，能有什么办法？”
“爬窗？”
“18楼？你爬，我接着你。”
听出任杰的语气还算正常，孙川在那边终于松了一口气，半天终于还是憋不住问了一句：“有没有后悔跟我回来”
硬着头皮这种事情，任何时候做起来都不会太舒服。
电话的另外一边并没有立刻回复，过了好一会儿，任杰才难得低沉的回答他：“孙川，你知道我有多久没有吃过这种家庭饭了么？”
没失去过的人，体会不到他这种诡异的执着。
即便这是孙川的家人，即便这顿饭吃的并不能叫做开心愉快，但是他仍然感谢于这难得的机会。
任杰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看开了，却孙川在咖啡屋说出那番话之后，才觉得其实是自欺欺人。
这种事，永远没有习惯的一天。
孙川听了这话慢慢的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壁，却感觉像靠着任杰一样。
回来面对，说起来容易，真正还是需要支撑的。
其实他很感动于任杰今天的沉默，清楚他家里的情况，却始终没有开口太多，那种只是陪伴的感觉让他有一种微妙的安心。
至少家里的情况，眼前的局面，还在他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暂时无法解决，但也不至于恶化。
这大概是任杰一直以来最温柔的地方。
他永远不会以自己的出发点去干涉身边人的任何事，哪怕是他不认同，也最多是沉默的旁观。
一通电话打到了半夜凌晨，挂线的时候，天际已经微微有些泛白了。
任杰睡不着，索性站在阳台上抽烟，看着远处的街道大厦，眼神有点飘忽。
听到隔壁有声音的时候，完全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
竟然是孙川的父亲。
有那么一瞬间，任杰想要立刻退回屋子里去。
太多年没有感受过这种类似心虚一样的心情，他掐熄了手中的烟，硬着头皮叫了一声：“叔叔。”
本因为肯定是被无视，没想到对方竟然点了点头，不怎么热情的回了他一声嗯。
进到家里两天了，这大概是任杰听到的第三句话。
他有点尴尬，站在阳台上待着也不是退回去也不会，就在相对两无言的时候，孙川的爸爸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叫任杰？”
“是。”
任杰点点头。
“之前孙川出事儿，帮他的就是你吧？”
孙川的父亲点了根烟，语气不怎么认真的靠在阳台边上，脸上的表情还是很严肃，任杰愣了一下，依旧是点头。
接下来，扩散开的还是一阵沉默。
一直到孙川的父亲半根烟都抽完了，才又打破沉默：“你是本来就是……还是……？”
孙家人问话都喜欢问一半，任杰抬起头看了对面这位长辈一眼，还是老实的点头：“本来就是。”
之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直到里面传出了孙川妈妈叫他们吃饭的声音，都再没有人多说一句话。
吃早点的时候，孙妈妈说家里需要买个衣柜，之前他们主卧的那个有点不好用了，衣柜门一直晃，怕早晚得掉了。
这差事当然最后是落在了任杰和孙川的身上，两个人说吃完了就去家具城看看，正好任杰之前是做这方面的，也识货。
当时孙妈妈接口问了一句：“阿杰到底是做什么的？”
称呼已经从你变成阿杰了。
孙川很意外的看着任杰，后者不动声色，只是很认真的解释了一遍：“之前是在联威家具城做市场公关，现在自己开了家公关公司。”
当时很意外的是孙川的父亲竟然接了一句话：“自己做老板好，自己做主。”然后在两个人临出门的时候，又补了一句：“但是责任也越大！”
任杰回头看了孙川一眼，两个人都有点哭笑不得。
选家具的时候，任杰着实下了一番心思。
哪怕是之前跟孙川两个人给他们住的地方添置时，也没看见他这么仔细核对每一个方面，甚至边角都考虑到了。
回家的路上，孙川忍不住笑了：“你这样子还真跟小媳妇差不多。”
结果任杰一脚差点把他踹出车里。
他们到家，孙川的父亲已经出去了，任杰拿出几个样式模板出来让孙妈妈选，三个人讨论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看中了两个，说是等孙川爸爸回来再做决定。
结果，没等到人回来，却接了一通电话。
是孙川的爸爸，让孙川下楼。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孙妈妈让任杰下去找找他们：“我怕这父子俩又会动手……”
换言之，之前已经有过流血事件了。
任杰没耽搁，直接下了楼，孙川跟他爸爸也没走多远，他下楼绕了一圈就在侧边的一个胡同看见人了。
“爸……我只是想你能够理解……”这是孙川的声音。
“我理解不了！”
孙川父亲的语气很严厉。
“你们这种……是不对的！都像你这样，人类还不发展，社会还不进步了！”这话听的任杰一愣，孙川干脆哭笑不得的耸了耸肩：“爸……”
两个人明显是价值观的取向有问题，就算沟通也找不到一个方向，孙川的样子有点烦躁，他爸爸皱着眉一直在抽烟，脚下已经好几根了也没有停。
“两个男人在一起有意思么？孙川，你不能光顾着自己不考虑其他人，你妈妈家里，那些亲戚朋友，你要我们怎么去面对怎么说？你一出去就是这么多年不着家，你以为你成熟了，正常了，能自己生活了，其他人呢？孙川，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
男人可以没有能力，但是不能没有责任感。
始终在长辈人的心目中，找一个同性一起生活，是一种不太负责的轻率行为。
任杰一直在旁边默默的听着，没有出声。
36
36、第 36 章 。。。
孙川对于他父亲的话，并没有立刻回复什么。
只是闷着头不吭声，嘴唇动了几次，最后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然后抬起头，看见了任杰。
站在十几米之外，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
“阿杰？”
下意识叫出来，结果他父亲也转身看了一眼，任杰成为被关注的目标，只能笑笑：“叔叔，阿姨让我来找你们去吃饭。”
他对面的两个人谁也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孙川的父亲就径自上楼了。
临走的时候，在孙川面前甩下一句话：“你自己掂量着办！”
余下孙川表情有些苦涩的看了对面的任杰一眼，后者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无声的表达着自己的安慰。孙川左手顺势搭上任杰放在肩膀上的手，两个人握了一下。
紧紧的。
那天的晚饭，吃的比第一天的还要艰难。
孙家的父子俩都没有妥协的意思，即便孙妈妈一直在用其他的话题打岔，依然没办法改善屋里面充斥着的压抑感。
任杰晚饭结束之后就缩到阳台抽烟去了。
一根接一根，几乎没停过。
这一夜，几乎所有人都没有睡过，无论是在书房的孙川父亲，还是在卧室里发呆的孙川，以及在阳台傻站了一夜的任杰。
第二天，几个人抬头看见彼此的时候，依旧尴尬。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次，索性大家也都避免了相遇的可能性，任杰跟孙川一大早就跑去家具城订制家具了，孙川的爸爸一早出去快临近晚饭了才回来，进门了也是直接回书房，看都不看客厅里忙活了一天的两个人。
倒是孙妈妈接受的程度比之前高了有点。
“你们也别太担心，你爸爸就是死要面子，给他点时间。”这话，是她对着孙川说的。
这个儿子是她一直以来的心头肉，从小看着就懂事孝顺，虽然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找个男人，但是怎么说都是母子，她只求儿子过的好，其他的也只能无能为力的叹口气了。
任杰当时在旁边看着孙川对他妈妈微笑的样子，一瞬间有点触动。
他沉默的帮着一起把衣柜摆放对地方，用抹布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铺好了报纸，甚至放了几包除虫的香包。
然后在吃完晚饭洗碗的时候，他抽空跟孙川说了一句话：“咱们回去吧？”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点头。
继续这么耗下去，不过是折腾大家的精力。
他回来的时候下了很大的决心，但是决心这东西永远是在不了解实际情况下才会下的轻而易举，如今面对着这么尴尬的情况，他也知道继续磨下去不会有什么改善。
这个想法他后来跟他妈妈商量了一下，孙妈妈也只是叹口气，但是没有反对。
两个人收拾好东西，任杰又去超市买了一些日用品什么的放在了储物柜里，在孙川洗车的时候，他进了一趟书房。
非常的短暂。
孙川回来后，他就跟着一起上车了。
孙妈妈出来送，交代他们下次有时间再回来看看，两个人满口答应了。
任杰其实给孙川的父亲留了一封信。
他已经很久没有试过自己动笔写这么长的东西了，并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头天晚上他在阳台怎么都睡不着，心里很多话，但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去说，犹豫到最后，还是选择了这么迂回的办法。
孙川父亲在书房打开任杰信，映入眼帘的字体非常俊秀潇洒。
叔叔，我其实犹豫了很长时间该怎么把这番话告诉你，最终，还是只能选择用这种方式。
其实这次回来，是孙川的意思，我本来并不同意的。我认为实在没有必要来打扰你跟阿姨的生活，也觉得孙川想要你们接受我们的想法太过儿戏和不切实际，或者可以说，我没有他有勇气吧……
但是最终，他说服了我。
他告诉我，回来见你们，不是因为想要一个自我满足的完美结局，只是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们，其实他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他觉得这是他做为儿女的一种责任。
这话，我来说或许有些不合适，但是，我认为孙川之所以选择坦白，并不是因为逃避或者证明什么，恰恰相反，他只是不愿意用一个欺瞒的谎言来对待他最在意的人。我们之间，其实跟您和阿姨是一样的，只是我们找到的伴儿，凑巧是彼此。
不知道孙川有没有告诉您，我失去父母很早，那时候，还没有人教会我责任。
这两天看着孙川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他没说，但是我知道家人对他来说很重要。叔叔，孙川是一个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在以后的时间里，只要我们还牵挂着彼此，我都会站在他旁边支持他，去承担我们一起应该承担的责任。所以，我希望他能够如愿以偿，即便这个想法是我们年青人的自私，但还是想要得到你们的接受。
很多时候，都是失去了机会，才会懂得之前浪费的时间很没有意义……
孙川不想将来有一天后悔，我也不想看着他有一天后悔。
写这封信不是为了说明什么，也不是表达心志，只是想告诉您，孙川很尊敬您，我也一样。
落款写的是任杰，两个字很端正，全文甚至没有太多的连笔。
读信的人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写信人当时的态度和心情，想必是带着几分慎重，非常认真的在写着每一个字。
孙川的父亲看了两遍。
从头到尾，一字一句。
眉头就没有松开过，眼神却从一开始的僵硬慢慢的变的有些缓和。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最终沉重的叹了口气。
信被他折好收在了书房的抽屉里。
没有跟任何人提起。
而在回家的路上，孙川看着窗外的景色，有些消沉的保持着沉默。开车的任杰看了他好几眼，最后抽空轻轻的推了他一下。
“下次假期再回来吧？”
孙川愣了一下，回过头。
任杰笑笑：“咱们刚才走的时候，你妈妈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