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笑微微的冲二人打了招呼，他先是问了些个人信息，而后抬头道：“他的年纪是可以读中学了，冒昧问一句，以前是在哪所小学读的。”
闻言苏世昌侧过脸看了看苏继云，苏继云不由得脸红到了耳根，讷讷道：“我，我以前没上过学。”
苏世昌也有些惊讶，不过过了片刻便出言道：“他会写字的，若是有不会的，以后也可以补习。”
教务长放下手中的墨水笔，道：“那先安排进来试读，等半学期过了再看。”
苏继云顶着张火烧火燎的脸出了门，不过自此总算是有书读了。坐在车里，他难得的闭了嘴，心里发誓要学出个好样的来。
发誓是很容易的，第一天上学的苏继云也是万分认真，端坐在椅子上仔仔细细的把黑板上老师的板书抄了一遍，到晚上回去对着功课就傻了眼，再一看自己腾下来的笔记，又成了天书。
这样渐渐就过了刚开始的新鲜劲，往往是老师在台上讲着，他缩着手揣在袖子里神游物外。他长得漂亮，便是被逮住了答不出问题来只消做做可怜样子往往就能赢得额外同情，反倒是晚上被接回家了面对苏世昌的盘问更加头疼。
侧过头看了看窗外的风景，没什么变化，他打了个哈欠低头翻了翻书。正是百无聊赖之际，一个小石子飞了进来，砸在他的桌上又弹起来。苏继云忙扭头望向窗外，看见张达明猫在花坛后朝他挥了挥手，不由得展颜一笑。张达明朝他招手，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忙摇了摇头指了指讲台上的老师，如坐针毡的待了十几分钟，耳听得老师宣布下课便一阵风似的窜了出去。
张达明果然在教室门口的那片空地上，周围三三两两的站着些高年级的男生，不知道在讲什么，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苏继云不由得有些羡慕，又觉得自己这么冒冒失失的过去不大好便放慢了脚步。
张达明抬起头就看到苏继云站在不远处，明亮的阳光照在他白皙精致的脸孔上，像西洋画里的小小天使。他快步走了过去，笑呵呵的说：“听玉山前天说我还不信，什么时候来的？”
“上上个星期”苏继云答道。
张达明两手揣在兜里，歪着头问他：“哦，感觉怎么样，刚看你倒不是个好学生的样子。”
苏继云不好意思说自己不会，便开口问道：“你们在外面干嘛？老师不管吗？”
“玩呗”张达明咧嘴笑了小，刚要开口说什么，远处一人喊着他的名字跑了过来，跑到近前喘了喘气，一眼扫到苏继云便叫道“哎，这不是上次在陈廷山家的那小子嘛，叫苏，苏什么来着？”
苏继云看了看来人，见是上次牌桌上那个咋呼呼的小个子，便朝他点了点头“我叫苏继云”。
小个子朝他打了招呼，问张达明：“哎，周振山让我来问你去不去玩，车就在门口。”
张达明没答话，侧过头问苏继云“去不去？”苏继云明显是想去，又担心被老师看见通知家长，反问道：“会被老师发现吧？”话音没落，张达明便拉了他的手往外走，一脸不在意的说道：“一两节课没事，老师管不到这份上”。苏继云先还有些忧心，到后面玩开了便把学堂课本忘到了九霄云外，等随着张达明他们返回学校的时候已然已经到了快放学的时候，他偷偷从后面溜到座位上，教国文的老师年老眼花居然没发现。趴在桌子上休息了片刻，回想着先前的快乐时光，觉得好玩极了。
晚上放学回家，看张达明和另外两个男生正走到学校门口，便朝他打了招呼，笑着说道“今天谢谢你，明天再见。”对方拍了下他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谢什么呀”又挥了挥手“回去吧”
苏继云微微笑着爬上车，一眼看见座位上一脸严肃的苏世昌，立时便收敛了笑容，乖乖的喊了一声“二哥”
苏世昌“嗯”了一声，问道“刚才跟谁打招呼呢？”
“一个同学”苏继云把书包放在膝盖上，小声答道。
“同班的？”
“不是，他是高年级的”苏继云越说声音越小，惶惶不安的想老师不会这么快就告诉家里了吧。
前面司机开口道“二爷，领头的人我倒是认识，是张仲千的小公子，叫张达明。”
苏世昌听了开口道：“张仲千这老狐狸，我倒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位小公子”，司机开口道：“听说是一直养在外地，您也知道张仲千以前干的不是正经生意，这不转正路才接回来。”
苏世昌听了，沉吟了一会掉过头对苏继云道：“以后少跟他见面！”
苏继云一脸疑惑“为什么？”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苏继云摇头不解。
“算了，跟你说了也不知道，你只要记得以后不准跟他们混在一起。”苏世昌挥了挥手说道。
苏继云撇了下嘴，点了点头。顿时觉得自己很倒霉，才交到第一个朋友就被苏世昌勒令不准往来，本来打算好了的玩乐活动通通得要转为地下，也不知道怎么了平时都是司机一人来接，今天苏世昌就过来了。看着窗外急速后退的景物，他颇为烦恼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苏世昌拧起眉毛满脸不高兴的问他。心里想着这他妈才放出来几天就会跟一帮野小子混了，而且看那样，还不单是个只认识的样。
苏继云没想到自己能叹这么大口气，慌忙摆手道“没，没什么。”迎着苏世昌不悦的目光，只好说道：“老师讲的课我听不大懂。”反正也是事实，他如是想。
“什么课听不懂？”
苏继云差点脱口而出都听不懂，话到嘴边硬是改成了“都……额国文吧”
“那改天跟老师嘱咐一声让他多提点提点你，不然就请个家庭教师。”
“哦”苏继云点了点头，内心有点喜忧参半。
眼看着汽车一路驶进了苏家祖宅，苏继云不情不愿的下了车，脸不知觉的就拉了老长，怎么又来这里。
随着苏世昌进了客厅，抬眼就看见太太和三姨太四姨太坐在那里，脚便生了根的不往前走。苏世昌走了几步发现尾巴不见了，侧过头不轻不重的说道：“过来”。苏继云抿了抿嘴，终是往前走了过去。太太看起来心情不错，居然没有找着由头骂他，苏继云找了个最不起眼的沙发角落坐了，垂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女人家关心的事无非是家长里短了，叽叽喳喳的说着这家儿子又升迁了，那家女儿什么时候出嫁，不过话题的中心还是苏世昌，说是要准备跟什么袁小姐订婚，苏继云听到后就抬起了头，蓦然间跟欠着身放烟盒的苏世昌四目相对了，很快他便掉开了目光，过了一会面前推过来个水晶盘子，里面装着些新鲜的水果，旁边五姨太拿了个橘子塞在他手里，低声说道“吃吧”。
苏继云拿着橘子有点惶惶然，总觉得订婚是件大事，当初李惠珊就老骂他拖油瓶，等大了他便渐渐有些知道因为带着自己她便不好嫁人。那二哥呢，二哥要是结婚了会不会把他赶回这里住。
晚宴很是热闹，太太眼看就要心愿达成，便让管家开了酒小酌一番。席间便道“世昌，等你跟袁家小姐结了婚便搬回来住吧，家里又不是没有地方。”
苏世昌笑着摇头道：“早着的事，再说我那地儿挺好的。”
太太心里畅快，也不做逼迫，微笑着道“嗯，也是还早，我只是怕袁小姐过来觉得受了委屈。”
“她脾气性格不错，应是不会这样。”苏世昌喝了口酒，若有所思。
太太扫了一眼边上坐着的苏继云，说道“你们若是欢喜住在那边倒也无不可，可那小子也跟这住那边便多少有些不合适。”
苏世昌皱了皱眉，不以为然道：“没什么不合适的，还差他一个房间不成。”
太太面色微愠：“你这叫什么话？”说完又摆手休战道：“罢了，也是以后的事，你好好考虑吧。就算我这里答应了，那袁家小姐怕是不同意的。”
苏世昌沉默了一会，半响抬头道：“我会考虑的。”
第 13 章
苏世昌理智上觉得应该是得尽快结婚，可是拉着苏继云出门的时候，还是在心里认定这人是自己领回来的就该是自己的，再说好不容易养熟了的小崽子，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轻易丢开。
他心里是这幅打算，苏继云可不知道，惴惴不安的瞄了眼一脸不悦的苏世昌，他把满肚子的担忧强行咽了下去。
回到家各自回了房间，苏继云洗漱完毕想了想还是挪到苏世昌门口敲了敲门，里面电灯亮着，却是无人答话。
苏继云扭开门走进去，发现苏世昌脱了西装手臂盖着眼睛横躺在床上，鞋都没脱。试试探探的走到跟前，他喊了声：“二哥。”
没想到对方似乎并未睡着，苏世昌很快移开胳膊，睁了眼睛坐起身道：“怎么了？”又伸手展开被子道：“上来，地下冷。”
苏继云爬上床，裹着被子忧心忡忡的问道“二哥，你会跟袁小姐结婚吗”他坐得这样近，苏世昌都能闻得见他身上残留着的水汽和香皂的气味。心猿意马的想了一会，他回答道：“会吧”。
苏继云得了这答复就低下头不言语了，过了许久，又迟迟疑疑的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你结婚了我还能住这里么？”
苏世昌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避重就轻的说道“小兔崽子，操心的事还挺多，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苏继云要急死了，可日子好像风平浪静，并未有任何坏事发生。而且最近苏世昌三不五时要跟袁小姐约会，对他盯得也比之前松了很多，让他有更多的时间跟张达明他们混在一起。可是他还是隐隐有些担心，二哥跟袁小姐这样要好，那结婚不就不远了嘛。想来想去，他连玩都要玩不起来了。
张达明从球场上小跑过来一边解衣服一边问道：“继云你不去玩两下？”
苏继云摇了摇头，侧过脸问道“你有兄弟姐妹吗？”
“有个姐姐”张达明一边抬袖子擦汗一边回答道。
苏继云紧接着追问道“她结婚了吗？”
“结了，不然我还得被她管得死死的，平白无故的问这干嘛？”张达明奇道。
“没什么，听陈廷山说以前你在别处住，那你现在跟谁住？”
“嗯，以前是跟我姐住，不过她结婚了我自然不好跟他们住一块，于是就搬回来跟我爸住了。”张达明笑着答道。
苏继云低了头，好像大家都跟他不一样，大家都有另一个好去处。叹了口气，他说道“我二哥也要结婚了。”
张达明愣了愣，又看对方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便迟疑着问道：“你不会这几天都是为这事烦心吧？”
苏继云没有抬头，捻着脚下的小石子，苦着脸低声道“他要是结婚了，我就得回老宅住了。”一脚把块小石子踢飞了，他又接着说道：“那里的人都太坏了，我不想去。”
张达明“哦”了一声，半响道“那你就不让他结婚呗。”
“我哪有那么个权力，再说他挺喜欢袁小姐的。”苏继云烦闷道。
张达明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出言安慰道“没事，哥几个帮你想办法。”苏继云料想他们也想不出什么正经办法，但还是十分受用的点了点头。
苏继云在路上冥思苦想了许久，打算求二哥不要把自己赶出去，背着书包一路跑到书房，他一眼看见了书桌前站着的一名年轻女郎。女郎烫着齐肩的卷发，穿着件鹅黄色的旗袍，清淡素雅的站在书桌边正歪着头看苏世昌在写着什么。耳听苏继云蹬蹬瞪的进了来，便转过脸投来温柔一笑。苏继云抿嘴笑了下，走到桌前放下手中的墨水瓶道：“二哥。”
苏世昌放下下笔，问道：“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今天期末考试，明天开始就放假了。”苏继云偷眼看了看袁碧清，叫了声：“姐姐好”。
袁碧清笑了起来，冲苏继云道：“真乖。”
苏世昌合上桌面上的书，抬头吩咐苏继云：“去跟刘婶说待会早点开饭。”
苏继云回了房间，趴在床上想着刚才的画面心里莫名便有些酸涩，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了晚饭，坐在饭桌前看着对面言笑晏晏的两人，他越发的感觉到了凄凉。想到张达明他们总说借酒浇愁，苏继云跳下凳子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已经开过的洋酒，对苏世昌说道“二哥，袁小姐难得过来，应该庆祝庆祝。”不等对方答话，他便打开了酒瓶。
袁碧清不由得瞠目结舌，而看着对方小大人一样的严肃模样又觉得好笑，侧过头对苏世昌说：“你三弟太可爱了。”
苏世昌不以为然的一撇嘴，暗想这小子今天抽的是哪门子疯，他心里犹豫着要不要一巴掌把他拍醒。想了想还是不要在外人面前露丑，沉着脸做在椅子上，他倒要看看苏继云会闹腾出个什么样。
苏继云给每人斟了一杯，站起来道：“二哥，袁小姐，我敬你们一杯。”说完便端起来一饮而尽。苏世昌不由得咧了咧嘴，站起身道：“混账东西，胡闹什么？”
苏继云脸上迅速升腾起了一片红云，他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个什么就哧溜滑到了桌子下面。
眼看着对方歪到了椅子下面，苏世昌几步过去吧他从地上捞出来，一叠声的叫唤刘婶。刘婶跑过来看了看不省人事的苏继云，吓道“怎么了这是？”
袁碧清也吓得不轻，站在旁边道：“他喝了一杯白兰地”。
“哎呀，怎么能喝这么快。”刘婶咋呼道。
苏世昌拍了拍苏继云的脸颊，见对方还是毫无反应，便伸手把对方抱回了卧室，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刘婶你去做些醒酒汤，应该没事。”
晚饭算是搅合了，看着下人们忙前忙后的，袁小姐也有点懵，良久便提出来道“世昌，我先回去了”又道：“让汽车夫送我就成，你好好照顾三弟。”
苏世昌站起身，满脸歉意的说道“这小子不懂事，等他醒了要好好的骂他一顿。”
袁碧清跟他走到门口，微笑着说“小孩子嘛，要多原谅，再说也是为了欢迎我，你若是骂他岂不是也要把我骂进去了。”
苏世昌不由得笑了：“袁小姐这是说笑了。”一时将对方送上了车他转身回了房里。
苏继云过了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