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妆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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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妆初好-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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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眉玺轻轻点头,云袖方巧遮住了眼底的悲凉。如果,还能回来的话……
南方接连几日冬雪成灾,星云易位,为不详之像。生辰八字相欺相克,本不宜结缘,喜宴定会生事端,而她自己也会遇到主上——她的预感从来没有这样强烈过。但她不会躲,因为知道躲不开,该来的迟早会来……
“我道——你究竟还要遮遮掩掩到什么时候?”水沐清忽然用劲拉下她掩袖的手,逼人的气息陡然近在咫尺——四目相对,瞳仁里印着彼此的倒影,了无尘隔。
“……呀。”眉玺温吞吞地轻呼一声,无辜地眨眼看他,“夫君这是……”
又被她藏起来了。水沐清在心底叹了口气,以为方才出其不意的瞬间就要看破她的真实想法,却不料她的心思藏得比自己更快……“我记得,马上要出嫁的人好像是某个乐坊里的姑娘,而不是什么杜家千金吧?”他气定神闲地调侃她道。
眉玺面上一红,赶忙起身离开了妆台,“妾身已经准备妥了。”
“等等——”水沐清忽又发现异样,“你的耳坠——”怎么不是从前那两条银蛇了?
眉玺轻声叹息,而后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巧的紫檀木匣子,递到他面前,“夫君看了自会明白了。”轻咳一声,她有些不大自然地将眼光移到了别处。
水沐清依言打开,乍一见铺底软缎上那两条纠缠的银蛇还有半刻的惊愕,而后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呵,我只当凡人会动春心,不想连它们也有情难自已的时候。”
眉玺垂着眼帘不说话,脸色却有些发白。
“草木虫兽皆有情,果然不假。”淡淡一笑,水沐清将木匣递还与她,语气里竟有一丝莫可名状的失意,“许多凡人未必能如它们般恩爱吧。”他话里暗含的深意——聪明如她,又岂会听不明白?却不料对方答的竟是——
“夫君和姐姐可不就是最恩爱的一对了?”她眉眼弯弯,笑得明媚而乖巧,更没有半点嫉妒、哪怕是歆羡的成分在,“呵呵,妾身时常听府上的丫鬟们这样说呢。她们都说夫君——”
“眉玺!”水沐清忽然激动地打断了她的话,眼里升起少见的愠意。他气——气她的云淡风轻心如止水!他更恨——恨她的置身事外冷眼旁观!这一副平静到荒漠的口吻,就好像……她对他,根本没有半分情意在。
然而再度望进那双平静无波的眼,他又陡然挫败下来。他根本……没有恨她的理由。试试在百度搜索“书 包 网”
“妾身可是说错什么话了?”眉玺竖指掩唇,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情。
“没有。”唇角僵硬地勾起,水沐清揉着额心往后退了几步,笑容里透出漠漠的自嘲,“你没有错,一点、半点也没有。”
眉玺咬唇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地开口:“妾身以后……再也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视线落到窗外,水沐清笑容轻淡,“我说过你没有错。”
“可我……并不喜欢。”眉玺缓缓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我原以为……我还可以像从前那样,无欲无求,凡事逆来顺受,便可以心平气和地说出那样的话——”她茫然摇头,“可我现在发现,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到从前的心境了。”
“眉玺……”水沐清眼里有了欣足的笑意以及藏在心里太久的话还未来得及道出,便被窗外一个恁不解风情的声音打断——
“大少爷,再不动身马蹄子都快冻僵啦!”
狭长的眼睛危险眯起,里面跳跃着漆黑的火焰。言忌,言忌,逢言需忌,忌时勿言。看来本少爷还应该多教你识几个字才好……
皑皑冬雪时降时歇,马车一路驶来却是风平浪静得很,不足半个月的时间便已顺利抵达淮南渊王府。
待渊王府的家丁一通报,最先迎出来却是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声音清亮如珠润:“姓水的,这次怎么没让我八抬大轿请你了?”
眉玺下意识地抬眸望去一眼,那公子论模样只算得上是清秀,但眉心的那股英气却令他看上去神韵极佳。乌髻束了玉带,挑出几撂写意垂于额前,看得出发色极美。
只一眼,眉玺心下已有了数,而后恭恭谨谨地欠身行礼,“眉玺见过荀初郡主。”
精心扮成的男装被轻松识破,荀初先是一讶,而后不悦皱起了眉,视线却始终紧盯着水沐清,“你告诉过她我喜欢扮男装?”忍不住又低啐了一句,“自作主张的家伙。”
水沐清不急着答她,却先伸手将眉玺扶起,而后才朝她客气一笑,“我好像——并不记得你有这个癖好。”简单一句话,便已将两人的关系撇得清清楚楚。
“三年没见,你还是老样子。”荀初见怪不怪地哼了一声,转过眼,似乎这才想起要细细打量起眉玺来,越看却越是止不住唇角泛冷的嘲笑,“水沐清,你还真是痴情啊——真不知道你究竟是痴情于那个人,还是痴情于那张脸?”她故意凑近了眉玺的耳畔,“瞧瞧这张漂亮的面皮,还真是——分毫不差嘛。”
闻言,眉玺只是温吞吞地笑了笑,似猛然察觉不妥,慌忙颌首道:“眉玺惶恐,眉玺身份卑微,岂能比得上郡主金枝玉叶?”她低眉顺目极是诚恳。
她这一答,却让荀初听得脸色大变!这叫什么回答?没有听出她话中的关键,反倒是拣些细枝末节入耳——以为自己是夸她好看呢?
愈想愈是怒火中烧,一双眼睛死瞪着水沐清,“水沐清,七年前你准备了十里红妆百抬大轿去迎娶杜妃夷——哈!确实,她杜妃夷才貌双全文武兼备锋芒毕露——她是全苏州城第一才女她巾帼不让须眉,就连我荀初也输得心服口服!”荀初的脸色激动得泛红,“可如今——你怎么竟娶了团棉花回来?”她忽然粗暴地伸手抬起眉玺的下巴,“除了这张脸,她根本不及杜妃夷的十分之一!”
所以她恨——恨他宁可娶一个半死不活的替身也不肯接受自己的心意!当年的杜妃夷妙笔生花倾倒才子无数,遗世而独立是怎样的风华绝代?与他水沐清又是怎样的天作之合人见人羡?可如今——这个叫杜眉玺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他!
“呵呵七姐,你若真喜欢水家嫂子那张脸,我认识一位易容大师,可以将你的脸也易成那样。不过到时候若水兄依旧不娶你,你可再不能怨天尤人了。”
听见那道温和的笑声,水沐清骤变的脸色也渐而恢复了平静,转而望向正背着钓竿提着木桶,竟还不减翩翩风雅地往这边走来的蓝衫公子,朗声笑道:“都快成新郎官的人了,不去陪你的未婚妻,反倒陪起鱼儿来了?”
“枢、念——”被说中痛处的荀初恶狠狠地瞪了来人一眼,“要么滚回河边去钓鱼,要么滚回你的乐坊抱老婆去,少来这里瞎掺和!”
枢念却不急也不恼,依旧笑得和和气气,“我钓了条锦鲤,七姐要不要看看?”
“拿开——快拿开——”荀初立马嫌恶地往后大退了好几步。天知道她最怕鱼腥味!
“七姐不看?真是好大一条锦鲤!”枢念却执意要让她瞧个新鲜,而就在那木桶递至她面前时,忽闻“哗啦”一声——似乎是鱼尾扫出的水花满满溅出,方巧落在荀初的衣袖上。
“你——”荀初的面色倏然变青,又在下一瞬作呕地捂住嘴,说不出第二句话便疾风般地跑回府内。
“果然只有这个办法能治她了。”见她离开,枢念才敛了神色,朝眉玺歉然一笑,“七姐的性子冲了些,水家嫂子莫要见怪。”
他虽不着锦衣华服,黑发齐腰也未想起要束冠,但那轻描淡画的一笑,便自现绝尘高雅,竟是任何光鲜的外表也比不上的。
眉玺不以为意地摇摇头,笑望了一眼他手里的木桶,“里面没有鱼。”她说得肯定。而方才那看似鱼尾泼出来的水花——其实是他暗中用内力震出来的吧?
“想亲眼见到枢念公子钓上来的鱼,这辈子恐怕是没那福气了。”水沐清好笑地扬眉。
枢念闻言不置可否地笑笑,抬头望了一眼渐暗的天色,难得皱起了眉,“瞧这天——怕是又要下雪了。呵呵,这几日老天爷跟凡人闹脾气闹得凶呢,不止外面下雪成灾,恐怕连府里都不会太平。”
别有用意的话语令眉玺浑身一震,抬眼时却只见枢念不动声色地吩咐家丁将水家马车安顿好,转而朝自己温煦一笑。
“二位先进府吧。”
悄步随着水沐清绕过渊王府内亭台楼榭,眉玺的脸色始终有些发白,“夫君,妾身方才可是又闹笑话了?”她问得轻巧,思绪却早已绕过了这句话,不知落在何处。
“你若直接不睬她,兴许我会更满意。”水沐清笑着帮她将狐裘披风裹紧,意味深长道,“我心知你是想给她台阶下,所以情愿将自己置于弱者可欺之地,好让她心里痛快一些,可惜她未必知道领你的情。”
眉玺抿唇莞尔,“说来也是妾身的失算,以为皇室贵族都好面子,没料到郡主是个爱憎分明的烈性女子。若早知如此,妾身当时便不答话了。”
“你啊……”轻叹一声,水沐清怜惜地揽过她的肩,“总是想方设法替别人圆场,何时也会为自己着想过?不乐意便只管表现出不乐意的样子,何必还要强颜欢笑?”
眉玺温声笑了笑,并不答话。暗自感怀于他的细致与贴心,连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小心思都瞒不过他的眼……但其实,许多时候并不是自己强颜欢笑,而是已经忘了要如何生气了吧?就如同每每听见不想回答的话会自发过滤,只因为那些话是真的可以不上心啊……
“心、静、如、水、了、无、奢、念。”她微阖了眼眸,一字一字念得极其小心。然而这样的境界,似乎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有些茫然,有些不安,更多的却是欣喜以及从未有过的希冀,一齐汇成诗意的暖流梳淌到心尖上去……
可惜清湖涟漪还未来得及蔓延开来,心头的悸念便被一个不悦的女子声音打断——“喂,十七,不是说好了今日会来乐坊的吗?”
循声望去,便见一位青衣女子倚着栏杆往这边看过来。初看时只觉得她肤色极白,眉目细长很是讨巧,甚至唇角那朵若有似无的梨涡会让她看上去很和善,只是——
忽闻“嗖”的一声,好大一只雪球就这么被丢了过来,伴着来人恁损良家女子形象的暴吼:“混蛋!今天乐坊里一点生意都没有,十七你还快不去牺牲点色相替姐姐我赚回本钱来?”
雪球飞过来时气势汹汹,显然内劲十足。枢念却也不躲,只任雪球自己偏了方向不轻不重地砸在他右肩上,而后拍拍身上的雪花,好脾气地朝她笑笑,“西晷,客人来了。”
他微微侧过身子,后面便站着眉玺,脸色煞白地盯着地上的雪花发怔。
“啊,还有客人在呐,呵,呵呵呵……”被唤作“西晷”的青衣女子立马换上春天般的笑容,转眸看见眉玺时竟还两眼发直愣了好半晌,然后大咧咧地抹了抹嘴,“啊呀,瞧如今的姑娘家,真是越来越——那啥,国色天香,如花似玉了!”
太过轻佻的话语以及与那张秀致的脸蛋很不和谐的痞痞的笑容——令水沐清的眉头微微蹙起,同时下意识地伸手揽紧了身边的人儿。
乌黑的眼珠子不安分地在两人身上溜达了几圈,嘴巴一抿,忽又嘿嘿笑了,“啊呀呀,看来三天后的喜宴是越来越——那啥,百花齐放,精彩纷呈了!”西晷脸儿灿烂地走过三人身边,“得,十七你就安心陪你的客人吧。姐姐我自个儿回去,不听曲儿,睡大觉去了。”她掩袖打了个哈欠,似乎觉得冷了又赶紧将双手交叠藏在袖中,哼着小曲优哉游哉地走了。
眉玺的手指藏在袖中颤抖起来,手心的那张桃花笺几乎被自己揉皱——便是方才西晷在扬袖障眼时不着痕迹递过来的。
桃花笺上写着两行小字:潮涯乐坊,主上已候你多时。
是夜,大雪晚停,雾霰揽着月影似迷醉更婆娑。潮涯乐坊,灯火已近阑珊。由湖心牵延至坊牌的红纱缦也平添三分倦意,缦尾撩拨着湖中雪漪,半掩着玉人冰肌浮浮晃晃。
墨烟冻石的台阶前,有袭绯衣跪身于地,低眉顺目,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石阶上斜躺着一个浓妆艳抹的……男人。于这样凝冷的冬日里却只是单衣裹体,且上身露了大半,倒像是故意朝人展示他平滑的曲线——以及过分细腻的肌理。厚施的粉黛将他原本的容貌遮去了七分,只剩了眼底的一抹恨意真真切切。
是了,他恨——恨的是眼前的这个女人,且这恨意好似已经根深蒂固了千万年之久。但那冷厉的唇角却在转瞬突兀地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眉玺,你爱上他了?”
眉玺垂眸默不作声。
“便是默认了?”男人的眉梢斜斜上挑,语气竟有一丝说不出的愉快。
眉玺始终低着头,并不答话。其实他心里早已有数了不是吗?从她烧掉那支金钗起——她若不爱那个男子,又岂会心甘情愿受一辈子的寒毒之苦也不舍得伤他分毫?
“那他——有没有爱上你?”说话的瞬间,男人的容颜已经近在咫尺,眼尾处画了一只火红的凤凰,将他的笑容也染成了炽烈的红色,他扣起眉玺的下巴逼她望着自己的眼,“告诉我,眉玺。”轻巧的几个字,便夺去了她继续沉默的权利。
“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眉玺笑容温淡,坦然的神色并不见一丝惧意,“主上明鉴,眉玺虽为他的妻,但他始终心念旧情,相思成茧。这三年来,眉玺与他相敬如宾,平日里打了照面也无非是些琐事寒暄,他并不曾碰过眉玺。”
向来言简意赅的她鲜少说出这样长得近乎繁琐的句子,因为心知唯有这样的答案才足以让这个敏感多疑的男人信服。
不会忘记两年前——当他用同样的神情问出同样的问题,而自己简单的两句“没有”换来的两记巴掌以及他瞪红了眼眶嘶喊的那声“我不信!”正因为她答得太过简练干脆,便给了他足够的理由认为那是敷衍,他听不出里面的诚意。
即便心细如她,却也没有办法猜透这个男人的心思,唯有吃一堑长一智。但她心里有数,对于水沐清的一切,他似乎更想知个详尽彻底,甚至更希望她爱上他——是一种……近乎报复般的心理。
显然满意于她有条不紊的回答,男人的唇角上勾,笑容越发显得深不可测,“你道,究竟有没有人能够取代杜妃夷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至爱杜妃夷,亦唯爱杜妃夷。”眸光清明,眉玺的语气听不出半分虚妄,“眉玺以为,杜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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