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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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不败- 第2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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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窗外站着一个身穿青袍的枯瘦僧人。这僧人年纪不小,稀稀疏疏的几根长须已然全白。行动迟缓,有气没力,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样。

慕容复又问:“你是何人?为何躲在此处偷听我们说话?”

那老僧缓缓说道:“施主问我是谁,我也不记得我……我……我是谁了?”

六人一齐凝视着他,只见他眼光茫然,全无精神,但说话声音正是适才称赞萧峰与东方不败的口音。

慕容复喝道:“一派胡言,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谁?”

那老僧挠了挠头,脸上现出歉然之色,道:“我……我真记不清楚自己是谁了,不光是我,这位萧老居士到少林寺藏经阁看书的时候,大概也忘了自己是谁。后来……后来慕容老居士也去了,恐怕更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萧远山大为惊讶,心想自己到少林寺去偷研武功,全寺僧人没一个知悉,这老僧又怎会知道?疑惑道:“咦!怎么我从来没见过你?”

那老僧道:“居士全副精神贯注在武学典籍之上,心无旁鹜,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自然瞧不见老僧。记得居士第一晚来阁中借阅的,是一本《无相劫指谱》,唉!从那晚起,居士便入了魔道,迷失自我,可惜,可惜!”

萧远山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自己第一晚偷入藏经阁,找到一本《无相劫指谱》,知是少林派七十二绝技之一,当时喜不自胜,此事除自己之外,更无第二人知晓,难道这老僧当时确是在旁亲眼目睹?

一时之间只道:“你……你……你……”

老僧又道:“居士第二次来借阁的,是一本《善勇猛拳法》。唉,沉迷苦海,不知何日方得回头?”

萧远山听他随口道来,将三十年前自己在藏经阁中夤夜的作为说得丝豪不错,渐渐由惊而惧,由惧而怖,背上冷汗一阵阵冒将上来,一颗心几乎也停了跳动。

那老僧慢慢转头,向慕容博瞧去。

慕容博见他目光呆滞,直如视而不见其物,却又似自己心中所隐藏的秘密,每一件都被他清清楚楚地看透了,不由得心中发毛,周身大不自在。

只听那老僧叹了口气,说道:“慕容居士虽是鲜卑族人,但在江南侨居已有数代,老僧初料居士必已沾到南朝的文采风流,岂知居士来到藏经阁中,将我祖师的微言法语、历代高僧的语录心得,一概弃如敝屣,挑到一本《拈花指法》,却即如获至宝。昔人买椟还珠,贻笑千载。两位居士乃当世高人,却也做此愚行。”

慕容博心下骇然。自己初入藏经阁,第一部看到的武功秘笈,确然便是《拈花指法》。但当时曾四周详察,查明藏经阁里外并无一人。怎么这老僧直如亲见?

只听那老僧又道:“居士之心,比之萧居士尤为贪多务得。萧居士所修习的,只是如何克制少林派现有武功,慕容居士却将本寺七十二绝技逐步囊括以去,尽数录了副本。想来这些年之中,居士尽心竭力,意图融会贯通这七十二绝技,说不定已传授于令郎了。”

他说到这里。眼光向慕容复转去,只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跟着看到鸠摩智,这才点头,道:“是了!令郎年纪尚轻,功力不足,无法研习少林七十二绝技,原来是传之于一位吐蕃高僧。大轮明王,你错了。全然错了,你想贯通少林七十二绝技,却又次序颠倒。大难已在旦夕之间。”

鸠摩智从未入过藏经阁,对那老僧绝无敬畏之意,冷冷地说道:“什么次序颠倒,大难已在旦夕之间?大师之语,不太也危言耸听么?”心中却道:“咦!这老僧所说之言,听起来怎么如此像先前那个红衣女子的话?他们二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那老僧道:“不是危言耸听,练习本派上乘武功,例如拈花指、多罗叶指、般若掌之类,每日不以慈悲佛法调和化解。则戾气深入脏腑,愈陷愈深。比之任何外毒都要厉害百倍。大轮明王原是我佛门弟子,精研佛法。记诵析理,当世无双,但如不存慈悲布施、普渡众生之念,虽然典籍淹通,妙辩无碍,终不能消解修习这些上乘武功时所中的戾气。”

只听他继续说道:“我少林寺建刹数百年,古往今来,唯达摩祖师一人身兼诸门绝技,此后更无一位高僧能并通诸般武功,却是何故?七十二绝技的典籍一向在此阁中,向来不禁门人弟子翻阅,明王可知其理安在?”

鸠摩智怫然道:“那是宝刹自己的事,外人如何得知?”但心中已经惊诧万分:“瞧这老僧服色打扮,应该是少林寺操执杂役的服事僧,怎能有如此见识修为?”

服事僧虽是少林寺僧人,但只剃度而不拜师、不传武功、不修禅定、不列“玄、慧、虚、空”的辈份排行,除诵经拜佛之外,只做些烧火、种田、洒扫、厨工、土木粗活。

而他吐属高雅,识见卓超,与服事僧的身份大大地不符。

那老僧续道:“本寺七十二绝技,每一项功夫都能伤人要害、取人性命,凌厉狠辣,大干天和,是以每一项绝技,均须有相应的慈悲佛法为之化解。只有佛法越高,慈悲之念越盛,武功绝技方能练得越多,但修为上到了如此境界的高僧,却又不屑去多学诸般厉害的杀人法门了。本寺之中,自然也有人佛法修为不足,却要强自多学上乘武功的,但练将下去,若非走火入魔,便是内伤难愈。本寺玄澄大师一身超凡绝俗的武学修为,先辈高僧均许为本寺二百年来武功第一。但他在一夜之间,突然筋脉俱断,成为废人,那便是为此了。”

忽听得嗤、嗤、嗤三声轻响,响声过去更无异状。

而鸠摩智脸上已然变色,却兀自强作微笑。

原来鸠摩智越听越不服,心道:“你说少林派七十二项绝技不能遍学,我不是已经学会不少?怎么又没筋脉齐断,成为废人?”

双手拢在衣袖之中,暗暗使出“无相劫指”,神不知、鬼不觉地向那老僧弹去。

不料指力甫及那老僧身前三尺之处,便似遇上了一层柔软之极、却又坚硬之极的屏障,嗤嗤嗤几声响,指力便散得无形无踪,却也并不反弹而回。

鸠摩智大吃一惊,心道:“这老僧果然有些鬼门道,并非大言唬人!”

那老僧又说:“本寺七十二绝技,均分‘体’、‘用’两道,‘体’为内力本体,‘用’为运用法门。萧居士和慕容居士本身原有上乘内功根柢,来本寺所习的,不过是七十二绝技的运用法门,虽有损害,却一时不显。大轮明王曾练过‘逍遥派’的‘小无相功’吧?”

鸠摩智又是一惊,自己偷学逍遥派“小无相功”,从无人知,怎么这老僧却瞧了出来?

只听那老僧续道:“小无相功精微渊深。可据以运使各家各派武功,以此为根基,本寺的七十二绝技。倒也皆可运使,只不过细微曲折之处。不免有点似是而非罢了。明王若只修习少林派七十二项绝技的使用之法,其伤隐伏,虽有疾害,一时之间还不致危及本元。可是明王此刻‘承泣穴’上色现朱红,‘闻香穴’上隐隐有紫气透出,‘颊车穴’筋脉震动,种种迹象,显示明王在练了少林七十二项绝技之后。又欲融会贯通,将数项绝技并而为一……”

他说到这里,微微摇头,眼光中大露悲悯惋惜之情。

鸠摩智学会少林派七十二绝技之后,觉得功法种类太多,不如将若干功法相近者合并,但并来并去,甚感心烦意躁,头绪纷纭,难以捉摸。难道那老僧所说确非虚话,果然是“次序颠倒,大难已在旦夕之间”么?

转念又想:“练功不成。因而走火入魔,原是常事,但我精通内外武学秘奥,岂是常人可比?这老僧大言炎炎,我若中了他的诡计,鸠摩智一生英名付诸流水了。”

那老僧见他脸上初现忧色,但随即双眉一挺,又是满脸刚愎自负的模样,显然将自己的言语当做了耳畔东风。轻叹了口气,向萧远山道:“萧居士。你近来小腹上‘梁门’、‘太乙’两穴,可感到隐隐疼痛么?”

萧远山全身一凛。道:“神僧明见,正是这般。”

那老僧又道:“你‘关元穴’上的麻木不仁,近来却又如何?”

萧远山更是惊讶,颤声道:“这麻木处十年前只小指头般大一块,现下……现下几乎有茶杯口大了。”

那老僧转头向慕容博道:“慕容老施主视死如归,自不须老衲饶舌多言。但若老衲指点途径,令老施主免除了阳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上每日三次的万针攒刺之苦,却又如何?”

慕容博脸色大变,不由得全身微微颤动。

他阳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每日清晨、正午、子夜三时,确如万针攒刺,痛不可当,不论服食何种灵丹妙药,都没半点效验。

这痛楚近年来更加厉害,他所以甘愿一死,以交换萧峰答允兴兵攻宋,虽说是为了兴复燕国的大业,一小半也为了身患这无名恶疾,实在难以忍耐。

以他这等武功高深之士,即令耳边平白响起一个霹雳,也丝毫不会吃惊。

但那老僧这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却令他心惊肉跳,惶恐无已。

他身子抖得两下,猛觉阳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之中,那针刺般的剧痛突又发作。

本来此刻并非作痛的时刻,可是心神震荡之下,其痛陡生,当下只得咬紧牙关强忍。

慕容复素知父亲要强好胜的脾气,宁可杀了他,也不能在人前出丑受辱,于是向萧远山一拱手,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暂且别过。两位要找我父亲报仇,我们在姑苏燕子坞参合庄恭候大驾。”

伸手携住慕容博右手,道:“爹爹,咱们走吧!”

那老僧道:“你竟忍心如此,让令尊受此彻骨奇痛的煎熬?”

慕容复脸色惨白,拉着慕容博之手,迈步便走。

眼见大仇人即将离去,萧远山喝道:“你就想走?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咱们生意做不成,就只好手底下见真章了!”

那老僧微微一笑,说道:“萧老施主,切勿动怒。我问你一句话:倘若你有治伤的能耐,那慕容老施主的内伤,你肯不肯为他医治?”

萧远山一怔,反问道:“你说什么,我……我为慕容老……老匹夫治伤?”

慕容复喝道:“你嘴里放干净些。”

萧远山咬牙切齿地道:“慕容老匹夫杀我爱妻,毁了我一生,我恨不得千刀万剐,将他斩成肉酱。”

那老僧道:“你如不见慕容老施主死于非命,难消心头之恨?”

萧远山道:“正是。老夫三十年来,心头日思夜想,便只这一桩血海深恨。”

那老僧点头道:“那也容易。”缓步向前,伸出一掌,拍向慕容博头顶。

慕容博初时见那老僧走近,也不在意。待见他伸掌拍向自己天灵盖,左手忙上抬相格,又恐对方武功太过厉害。一抬手后,身子跟着向后飘出。

他姑苏慕容氏家传武学。本已甚高,再钻研少林寺七十二绝技后,更加如虎添翼,这一抬手,一飘身,看似平平无奇,其实守势之严密飘逸,直可说至矣尽矣。蔑以加矣。

为了以防万一,鸠摩智、慕容复还同时出手格挡,意图助慕容博化解危机。

岂知那老僧一掌轻轻拍落,竟轻松容易地绕开三大高手的阻截,“啪”的一声轻响,正好击在慕容博脑门正中的“百会穴”上。

慕容博全身剧震,登时气绝,向后便倒。

慕容复大惊,抢上扶住,叫道:“爹爹。爹爹!”

但见父亲嘴眼俱闭,鼻孔中已无出气,忙伸手到他心口摸去。心跳亦已停止。

那老僧转向萧远山,淡淡地道:“萧老施主要亲眼见到慕容老施主死于非命,以平积年仇恨。现下慕容老施主是死了,萧老施主这口气可平了吧?”

萧远山见那老僧一掌击死慕容博,本来也讶异无比,听他这么问,不禁心中一片茫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大仇得报。按理说该当十分快意,但萧远山内心中却说不出的寂寞凄凉。只觉在这世上再也没什么事情可干,活着也是白活。

顷刻之间。心下一片萧索:“这个大仇人死了,我的仇已报了。我……我却到哪里去?我无处可去。”

那老僧又问:“慕容老施主是我打死的,你未能亲手报此大仇,是以心有余憾,是不是?”

萧远山却回答:“不是!就算你没打死他,我也不想打死他了。”

那老僧点头道:“不错!可是这位慕容少侠伤痛父亲之死,却要找老衲和你报仇,却如何是好?”

萧远山心灰意懒,说道:“大和尚是代我出手的,慕容少侠要为父报仇,尽管来杀我便是。”

那老僧道:“慕容少侠倘若打死了你,你儿子势必又要杀慕容少侠为你报仇,如此怨怨相报,何时方了?不如天下的罪业都归我吧!”

说着踏上一步,提起手掌,往萧远山头顶拍将下去。

萧峰大惊,这老僧既能一掌打死慕容博,也能打死父亲,大声喝道:“住手!”

又听“啪”的一声,这次的响声比之前响得多,吓得萧峰大叫:“啊!父亲……”心想今日才相认的生父已然无幸,不禁悲从中来。

待他回过神来,仔细一瞧,却见无名老僧的右掌没有落到自己父亲的头顶,而是在离萧远山“百会穴”还有一尺之处,和东方不败的左掌对上了。

大喜过望之下,萧峰激动得热泪盈眶,向东方不败谢道:“东……东方……东方兄弟,多……多谢你救了我父亲一命!”

东方不败右掌一推,将萧远山送至萧峰身前,应道:“不谢!萧大哥,你快带伯父走,这个和尚由我来应付!”

萧峰扶住萧远山,颔首答应:“好,东方兄弟,你要多加小心。待我将爹爹送至安全的地方,便来助你!”说完展开轻功,携着萧远山便朝玉皇庙外冲去。

无名老僧见状,当即喝道:“休走!”同时左足倏地踢出,将地上一个蒲团踢起,直射萧远山后背。

“且住!”东方不败也呼喝着,右手施展“北冥正气诀”,吸住身侧一张香案,而后向上一扬,将其朝那蒲团推去。

但闻“轰隆”一声巨响,香案后发先至,与那蒲团撞上,随即爆裂开来,木渣布片霎时碎了一地。

两件物事上的力道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无名老僧看在眼里,惊在心头,出口问道:“你这功夫好似逍遥派的‘北冥神功’,却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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