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丢丢笑得幸福极了。
张扬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没有什么比与家人团聚更高兴的事了,这是他在外漂泊多年所领悟到的人生真谛。家人、亲情,难以割舍的情谊纽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求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哪怕永远守着这一方仅有十来平方米的馄饨小店。
“这是怎么回事!”说话的人是卫炜,声音却比平日更阴沉。
“什么怎么回事?”张扬不明所以。
卫炜的脸色难看极了,是连敷衍的微笑也装不下去。他抓住张扬的胳膊,一把把人往厨房里带,尽量保持冷静地说:“扬扬,你跟我来一下。”
两人消失在厨房门后,菲菲等人甚至还听到张扬房门被重重摔上的巨响。
夏秋冬不解地用目光询问夏菲菲,菲菲略微一想,轻轻“啊”了一声,望着屋里其他人,用万分无辜的表情说:“我猜扬扬可能要遇到麻烦了。”
夏秋冬问:“什么麻烦?”
夏菲菲却突然笑起来,笑得令人不寒而栗:“子曰:不可说,不可说。”
所以说没文化真可怕。小林一边收拾超市采购回来的几大袋物品,一边朝天翻了个白眼:子您老人家啥时候成佛啦!
张扬被卫炜一路拽着来到他的房间,脾性向来火爆的他怎可能不发作。待卫炜摔上房门,张扬立刻甩开他的手,拔高嗓门质问:“发什么疯啊你!拉我来这儿干嘛!”
“你和夏菲菲怎么回事?她怎么会是孩子的母亲!”卫炜也不打算绕圈子,索性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张扬方才被卫炜激怒,现正在气头上,没作多想就回答:“就是这么回事,丢丢是菲菲生的,菲菲是丢丢他娘,这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卫炜脸色铁青,抓住张扬的肩膀,几乎情难自禁:“孩子管你喊‘爸爸’,你也承认他是你儿子,这么说你和菲菲……你们……”
直到这时,张扬的大脑回路才开了窍,总算明白过来症结所在。内心略微感到有点小小的愧疚,不自觉便放软了口气,慢慢向卫炜道明原委:“卫炜,我想我是让你误会了。我和菲菲啥事都没有,我们只是劳动雇佣关系,非要说的话,充其量我也只是把她当妹妹看。丢丢……是菲菲亲生亲养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在菲菲怀孕五个多月的时候,丢丢爸爸却撇下他们母子逃了。”
少不更事的年纪,往往一失足便成千古恨。夏菲菲成了未婚妈妈,那一年她才十六岁。自己才不过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却即将要成为另一个孩子的母亲。
“你和菲菲认识很久了?”听了张扬的解释,卫炜终于平复了心情。现在比起打翻醋坛子,他更想听听少女妈妈的故事,以往经常在电视、报纸上看到这类报道,既哀其不幸,也怒其不争。
张扬告诉卫炜,三年前在S市打工的时候他们就见过几回。小姑娘孤零零一个人睡在网吧里,她说她来S市找男友,说他们是通过网络聊天认识的,已经认识快一年了,彼此聊得很投缘,也很相爱。男友告诉她,他在S市有大房子,房子每天有佣人打扫,他出门都有司机接送。男友说希望哪一天,她能成为大房子的女主人。于是,信以为真的小姑娘当真就只身一人来到了S市。套用当下一句流行语:很傻很天真。
“菲菲被骗了。”卫炜猜测道。
张扬叹了口气,接着说:“菲菲起初还挺高兴,因为她见到了她的小男友,小男友带着菲菲整天疯玩,花费几乎由他一手包揽。所以,菲菲更加确信他是个拥有大房子的人。天晓得那只龟孙子王八蛋根本就是个骗子!他骗菲菲说要带她去大房子见他父母,说第一次见家长不能太寒碜,得买些高档礼物。于是顺理成章骗走了菲菲身上所有的积蓄,从此再没出现过。菲菲一下子身无分文,只得向我借钱买了回老家的车票。没想到两个月后,她又回到了S市,她说她有宝宝了,必须要找到宝宝的父亲。”
卫炜皱眉:“人海茫茫,这要怎么找!”
张扬点点头,说:“是啊,我也劝她别白费功夫,还不如趁早把孩子拿掉。”
卫炜问道:“丢丢就是那个孩子?她为什么没有拿掉孩子?”
张扬无奈一耸肩:“小丫头执迷不悟,铁了心要找孩子的父亲。你别说,还真让她找着了。在路边私人开的美发店里,他娘的龟孙子就是里面一洗头工。得知菲菲怀孕之后倒也愿意负责,把菲菲接到他的临时暂住地养了三个月。可惜好景不长,小男友再次人间蒸发,还席卷走菲菲大部分钱款,另欠下房东三个月的房租,这笔费用又落到了菲菲头上。”
卫炜气愤地说:“菲菲就不该再相信这种人!他能骗一次,就能骗第二次!”
张扬摇摇头说:“菲菲说了,要不是看在未出世宝宝的份上,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再去找那个人。但她不想宝宝一出生就没有父亲,所以,她愿以她的天真再赌一回。然而,事实证明,她压错了赌注,更高估了自己的判断。”
17
17、17 。。。
17。
尽管夏菲菲的遭遇与张扬无关,两人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但张扬在得知情况后仍感到窝火,即便是在事情已然过去的今天。卫炜明白这就是属于张扬骨子里的正义感,打从学生时代开始,张扬从来“义”字当先,见不得兄弟受人欺负,更见不得种种不平事。他混归混,是非曲直、道德公理却还是懂的。
“你该不会就这样把孩子的事给揽下来了吧?”卫炜心疼张扬,为他感到不值,这么做岂不是便宜了那个吃完就跑的人渣。
“当我傻的呀!菲菲早把一切告诉她家里了,不是你想的那种。”张扬摸出一根烟,在指间玩转了一圈,叼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这么做,无非不想丢丢长大后被人骂‘没有爸爸的小孩’,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多作孽。再怎么说孩子无辜,大人所犯下的错不能让一个什么也不懂,更没有选择投胎余地的孩子来接受惩罚。”
卫炜释然一笑,深褐色瞳眸直勾勾盯着张扬。张扬被盯得心底发毛,下意识回避视线。可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反应,卫炜已经一个箭步来到他跟前,顺手夺去他嘴里的烟,低头攫住他的双唇。片刻轻吮后立即放开,不出所料,张扬的拳头已经到了。
“你能不能别做这种多余的事!”张扬拳头落空,恼羞成怒摆开架势打算迎击第二回合。
“不能。”卫炜一脸理所当然,气得张扬下一秒就扑上去和那厮拼命。狭小的空间,卫炜一边闪躲,一边气定神闲地说:“扬扬,你得改改你这易暴易躁的脾气,对小孩将来成长不好。”
张扬拳头一顿,卫炜瞅准时机将他制住,连同自己一块儿摔倒在床上,顺势压住这只好斗的公鸡。
“你、你!”张扬没法儿动弹,咬牙切齿瞪着上方的人。
卫炜笑得奸诈,他就爱看张扬气急败坏的样子,不虚伪、不隐忍,他的扬扬从来就是这么真实、这么坦荡。
“下去!屋里没开冷气,粘那么近干嘛!热死了!”张扬别过脸,尽量不去在意上方人的温热呼吸。
“扬扬……”卫炜轻喃一声,埋首在张扬颈间,“你还没讲完,菲菲后来怎样了?你是怎么认丢丢做干儿子的?”
“你先起来,别压着我!”兴许真是热到没劲了,张扬挣扎的力道小了许多。
“就这么讲,讲完才放你走。”明显有人耍无赖,非但不退让,反而更压低身体,加重份量。
张扬岂是省油的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压迫越深,反抗越大。
“卫炜。”张扬喊他。
“嗯?”卫炜依旧埋着头,懒洋洋应了一声。
“卫炜……”张扬再喊,口气也软了下来。
“什么事……”卫炜终于把头抬起来,可没等他说完,就听到“咚”的一声,紧接着眼前发黑,星星乱飞,一阵钝痛袭袭传来。张扬结结实实给他来了一记头槌,虽说自己也痛得两眼发花,但总算能摆脱身上的负累,够本了。
张扬灵活地翻身而起,顺便用脚丫戳戳倒在边上的人看他死了没。卫炜眼泛泪光,捧着脑门不住呻吟,说扬扬你下手真狠,万一脑袋撞笨了怎么办。
张扬不留情面:“自找的,活该!”
卫炜伤心欲绝,说扬扬你一点儿都不爱我。
张扬猛地跳起来,涨得脸红脖子粗,拔高嗓门直嚷嚷:“老子从没说过爱你,少在那里自作多情!”
卫炜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我说老子从没……”张扬嚷到一半,方才感到气氛不对劲,不自觉放软了口气,嘟嚷道,“两个大老爷们,说什么爱不爱的。”
卫炜调整好呼吸,深吸一口气说:“我知道要你接受很难,扬扬,我不逼你,真的,我不会逼你。”说着,卫炜坐回床沿上,垂着头,看着地板,神情很沮丧。
张扬又从兜里掏出一支烟,刚叼进嘴里就想起之前被偷袭的事,那触感尤在,让人不由得不去在意。坦白地说,他不讨厌。
气氛沉闷极了,张扬努力想找些话题缓和。他慢慢坐到卫炜身边,状似不经意碰碰他,脸却朝着窗户外。隔着百叶窗和纱窗,依稀能听到店里那群人的闲谈声。
“后来,菲菲的肚子已经五个多月了,这时她才心灰意冷说想去把孩子拿掉。我阻止了她。她家里也反对,到底是伤身体的。再说,孩子已然成形,还有四个月就能生产了,这个时候才说要放弃,不是太任性、太自私了吗?”
“大家相识一场,能帮就帮。过了些日子,我就陪菲菲回到她老家,安全把她送回去后,我们就各归各的了。正好那时我也已结束了在S市的打工,又辗转了几座小城市,陆陆续续找了几份短工,渐渐有了些自己的积蓄。”
“回到这里不久,有一天菲菲带着孩子找到我。我当时真后悔把电话号码留给了她,那丫头一见面就戳着我的鼻子对孩子说‘他是你老子,叫爸爸’。”
听到这里,卫炜再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的确,那是夏菲菲会做出来的事。
“不许笑,严肃点!你都不知道当时我多囧,平白无故冒出个儿子,我连他叫啥都不知道。”
“孩子叫爸爸了?”卫炜听得兴致颇高,好奇地问道。
张扬转过头,卫炜清晰地看到他的嘴角在抽抽,声音里多了一丝颤抖:“你有听说过裹在襁褓里的奶娃开口喊爸的吗?”
卫炜也是一怔,随后大笑不止。
张扬拿眼瞥他,暗骂:混账没良心的,就知道幸灾乐祸,我儿子不就是你……嗯?等等!思维有点不在状态,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总之,张扬认了个干儿子,夏菲菲隔三岔五就带着孩子来给张扬添乱。张扬看着孩子从襁褓到蹒跚学步到牙牙学语。一年后,张扬的馄饨店开门营业了,夏菲菲便把孩子留在老家,自己跑来给张扬当小工。
“你确定不是小丫头对你有意思?”卫炜仍不放心地问。
张扬啐他一口,骂:“当人人都跟你一样龌龊哪!”
卫炜就不明白了,特无辜地问:“我哪儿龌龊了?”
“敢说没有!”张扬激动地站上床沿,居高临下瞪着他。
“没有!”卫炜把头一昂,两人对瞪。
“我的馄饨店开业才不到一个月,某人就大摇大摆登堂入室,你敢说你没有目的?”张扬咄咄相逼。
“我不否认我有目的,况且你现在也该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但怎么能和龌龊相提并论?扬扬,你就这么看我?”卫炜不卑不亢。
张扬争不过他,发出一声冷哼。
卫炜拉过他的手,边哄边劝:“行啦,都不是小孩子了,没什么好争的。”
张扬不爽地瞪着卫炜,小声嘟嚷:“道貌岸然。”
卫炜听见了,忍。
“人模狗样。”
再忍。
“斯文败类。”
……
“衣冠禽……你干嘛!”
卫炜狰狞一笑,手上一使劲,把张扬拉到跟前,挑了挑眉毛,说:“你说呢?要不就如你所愿,怎么样?”
透过卫炜一双深邃的眼,张扬已然读懂即将到来的危险讯号,故作镇定的他决定找台阶下,于是冲卫炜咧嘴打哈哈:“行啦!都不是小孩子了,没什么好记仇的,不过是开了几个小玩笑,别那么当真嘛!”
卫炜扣住张扬的下巴,慢慢凑了上去,笑得人畜无害,说:“你都骂我龌龊了,我再不干点龌龊的事,岂不是亏待了自己。”
“不行!”张扬慌了神,想要逃开已来不及。
卫炜不知哪来的怪力,一把推倒张扬,重新又把他压在身下。
张扬急得大叫:“不行!住手!放开!……菲菲、小林,救我!菲菲!菲菲!”
室外店堂,夏家姐妹正围着丢丢闲话家常,小林在一旁板凳上卖力拣菜,时不时也搭上一两句。这时,隐隐听到有呼声传来,像是来自张扬的房间。
“扬扬在喊救命呢,去不去?”小林嘴上问着,手里却一刻不停忙着拣菜的活计,压根没有挪动屁股的意思。
“有吗?我咋没听见。”夏菲菲边逗孩子边回答,头也不抬一下。
于是,作罢。
待在店堂的人仍旧该干什么干什么,至于那一声声“不要”“不行”“不可以”便如天上浮云一般,随风散尽了无痕。
说了要给张扬开庆祝会,就连奶茶铺的小弟、小妹也来了,一进门就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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