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房间的窗帘什么的，刚要抗议，唐颖卓又嘘——拢拢耳朵，告诉她用耳朵听，果果立刻明白，侧着脑袋听门外动静。
明远在电话里对本说：“你问她找我什么事。”
本刚要说话，就听见方方的声音在听筒里传来：“明远，我在你门外，如果你不开门，我就在门外一直等。”
“方小姐，请问你找少爷什么事。”
“你管得着嘛，我有事要和他当面谈。”
“不是我问，是少爷在电话里问。”
“你告诉他我有重要的事必须见到他才能说。”
本说：“少爷，方小姐说……”
“行了，我都听见了。”
“那……”
“让女服务生搜一下她的身之后让她进来吧。”
“是。”
两分钟后，听见敲门声，服务生走到门口：“董事长，需要开门么？”
“开。”
明远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穿着西装坐在沙发上，服务生把门打开，一袭砖红色褶皱纹饰裹身长裙映入眼帘，裙身上间隔有亮片像鱼鳞，很好看，像一条美人鱼，精细肩带吊在嫩白圆润的双肩，走路时胳膊与腰肢之间若即若离的间隙纤巧妩媚，大波浪黑发油亮弹卷，黑色小手包挽在臂中，黑色防水台水晶高跟鞋。
“你有什么事？”
方方刚走到茶几前，明远就用冷冰冰的语气止住她的脚步。
方方说：“不请我坐么？”
“请坐。”
方方在沙发上坐下：“我想请你帮个忙，行么？”
明远说：“什么事你说说看。”
“方氏现在正在危难关头，有个项目要是竞标失败就惨了，项目你肯定知道，就是新城高速以东的那片儿要开发成富豪别墅区，我想让你帮忙疏通一下。”
明远一点也不意外，淡淡地说：“这事还用得着让我帮忙么，方氏本身就是地产开发公司，再说你爸和纪显明那些人都是好朋友，就这事儿？”
“我爸跟纪显明不熟，我去找纪显明，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就算我陪他睡他也不会同意。”
“呵呵。”
“我不想再去找他了，我给其他竞标公司开出优渥条件，只要纪总同意，他们都退出竞标。”
“你给他们开什么条件？”
“条件不一，什么都有。”
“你不会想把竞标对手都睡一遍吧？”
书房门缝里噗嗤一声，唐颖卓乐得坐地上了，抱着果果使劲儿捶地板，真特么解恨！
方方沉默了一会儿。服务生端果汁上来，茶盘里摆着一圈杯子，赤橙黄绿青蓝紫，红的是西瓜汁，橙的是鲜橙汁，黄的是柠檬汁，绿的是猕猴桃汁，青的是火龙果汁，蓝的是蓝莓汁，紫的是葡萄汁，还有一杯黑色的是桑椹汁，纯白食品级塑料吸管卷曲成桃心形状。
明远说：“随便用。”
方方摇摇头，情绪不太好，低着头说：“自从你到了董事长的位子，圆氏不停地兼并收购建材公司，两年之后我们突然发现建筑开发产业各个链条全被圆氏垄断了，我知道你是冲着我来的，是为强占天街唐宅那事儿报复我们家，我一直都想给你赔礼道歉，我……我是一时糊涂，其实我那时在气头儿上没多想，我不是成心的……”
“行了，你别说了。”明远扭脸儿看着窗外风景。
方方坐在沙发边缘，双臂撑在膝盖上，低着头，好像是认罪伏法的犯人。气氛变得阴沉，一瞬间，明远想起许多沉重的往事。
方方说：“如果你想让我反过来跪下求你也行。”
明远依然看着窗外，只是喉结动了动。
直到今天明远都没说过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唐颖卓回去做他的董事长，而今天唐颖卓还是第一次从方方嘴里听到这件事的原委，忽然间一种深深的懊悔冲上心头，才开始一点点体会到当时身为万众瞩目的皇太子的他给人下跪的心情，自己狭隘而又自私地怨恨了他两年甚至更久。
明远怕唐颖卓和果果在书房里闷太久会不开心，就对方方说：“你先回去，我考虑一下。”
方方抬起头，脸上的妆容被眼泪淹花，扑通一声跪在地毯上：“远，我求你，放我们家一条生路吧！”
明远不耐烦没好气儿地说：“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么，你快走吧，我书房里还有客人呢。”
方方站起来，雪白的手背抹眼泪，另一只手抓着小手包，哭着跑出去，地毯上踏出咚咚咚的声音，门把手旋开，用力拽门，身体几乎无法承受一扇门的重量，咣一声，门关上，她好像很绝望。
不用明远叫，唐颖卓已经领着果果出来了。
“她也有今天。”唐颖卓看见方方的头发尖儿从门缝里消失。
果果发现桌子上的七彩玻璃杯，兴奋地跑过来，每个看看闻闻，按个尝一口，好喝极了，开心死了。
唐颖卓说：“你想帮她吗？”
明远没说话，摘下眼镜，进去换衣服。
果果闹着要看电视，唐颖卓找到遥控板：“来来，叔叔给你放。”他打开电视，把遥控板给果果：“看哪个台，你自己挑吧。”
“啊噢！”果果调到28台，一看并不是每天都看的少儿台，立刻回头喊：“大大——”
唐颖卓赶紧过来：“怎么啦怎么啦？别叫大大，大大换衣服呢。”
“我要看28台！”
唐颖卓抬头看看：“这不就是28台吗！”
“不对，我要看28台，小公主，金项圈，猪猪，小盆友和大肥猫。”
“什么乱七八糟的。”唐颖卓拿过遥控板一个台一个台找：“等我给你找找。”
果果跳着脚说：“这没有28台，我要回爷爷家！”
“等一会儿，我给你找，有，都有。”
“没有！没有！”
唐颖卓正调台，明远自己穿着睡衣，又拿着一套睡衣出来了：“少儿频道是75台。”
电视画面立刻切换，小公主戴着金镶圈被七个小猪猪围着，大人乔扮儿童说话声音传出，果果一回头，眼睛盯在电视屏幕上，马上就不闹了。
唐颖卓松口气。
“这孩子都让她爷爷惯坏了。”明远走过来摸摸果果头顶，把睡衣仍在唐颖卓面前，“换上吧。”看看茶几上一杯杯被掺和成浑沌的果汁，只有那杯黑色的没有变，再看看换好睡衣的唐颖卓，勾勾手：“到这边来。”
唐颖卓到他身边坐下，明远把胳膊搭在他肩上，微微眯眼，嘴唇贴了一下他的嘴唇。
唐颖卓噌一下弹出老远：“别！”
唐颖卓赶紧看果果，果果站在茶几前，比茶几高出半个身子，屁股倚着茶几，眼镜一眨不眨，头也不回，魂被电视吸走了一样。
明远大声说：“果果！还喝果汁吗？”
果果没反应。
明远笑了笑，意思给唐颖卓看看，果果只要看上动画片就根本不回头。
明远指着浑沌果汁问唐颖卓：“你敢喝那个么？”
“刚才我看见她把果汁都兑一起了，还把手伸进去捉鱼似的抓里面果肉吃。”
“是啊，你敢喝么？”
“不就是果汁么，有什么不敢的，而且我都给她洗手了。”唐颖卓未加思索拿起一杯喝了一大口，咕咚，呃——
明远笑问：“怎么？”
唐颖卓中箭一样捂着胸口：“你确定这是果汁么？”
“是啊，七种水果，怎么啦？”
唐颖卓强忍着咽下去：“特好喝，鸡尾酒似的，你尝尝吧。”
明远说：“好啊。我要是喝掉这一杯，你主动kiss我一下怎么样？”
“喝一杯？！”唐颖卓看看那一杯杯绿不绿、紫不紫、黄不黄、蓝不蓝、橙不橙、红不红黑漆漆毒药一样的浆糊，心里盘算，他要是能喝半杯我就服他。
“我喝啦。”明远拿起那杯最黑最浓的小朋友都不会选择的看起来很丑喝起来很爽的桑葚汁。
明远拿着杯子晃荡两下，杯壁上出现凝血似的紫黑色圆晕，刚要喝，唐颖卓连忙说：“停停停，你还是别喝了！小心喝坏肚子！”
“没关系。”
明远举头喝下。唐颖卓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嘴半张，回忆那种肥皂水与呕吐物混合的味道，呒——唐颖卓跑进卫生间吐了。
明远笑。唐颖卓漱漱口出来，看见明远的嘴唇染成紫黑色，中剧毒了似的，唐颖卓跑过来：“你没事儿吧？”回头一看茶几上的玻璃杯空了：“你！真的都喝了！”
“嗯哼。”明远指着自己的嘴唇：“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妈啊，唐颖卓咬手背。
“你都不用去漱漱口吗？”
明远摇摇头，微笑，还是指着自己嘴唇：“快点来。”
唐颖卓转头瞅瞅果果，果果仍聚精会神地看动画片，身边的一切全都是浮云。唐颖卓挪蹭到明远身边，明远拍拍腿，意思让他坐上去，黑色嘴唇勾着强忍的笑意，眼里全是戏谑的玩笑，看不出半点认真，这样唐颖卓反倒觉得轻松，刚才方方的造访似乎令他心情大快，算了，老变态玩心大起，我就陪他玩玩好了。
唐颖卓坐在明远腿上，不时回头看一眼果果，他捧着明远的脸垂头吻下去，四片嘴唇刚碰上就吸住了，明远嘴里有香甜的果味，唐颖卓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以为他往那杯果汁里施了甜蜜的魔法。
开始唐颖卓还不时眯着眼睛往果果那边看，后来也就越来越胆大，但是他忘了电视节目中间插播广告这回事儿。明远轻轻推他，他还以为是错觉，怎么可能，明远都硬成那样了，怎么还往外推自己。
终于电视画面唰一下切换成广告，其实儿童台广告频率还算比较低的，间隔一般都在半个小时到四十分钟内，而且广告时间很短，果果胡乱揉了揉眼睛上的穴位，回头看看，再回头，大大和叔叔坐在沙发上一左一右跟两个木头人一样，傻呆呆地盯着电视。
“大大，都广告啦，你不是说，广告时间要休息眼睛的吗？”
“哦对。”明远才从兴奋状态清醒过来，站起来去洗手间了。
唐颖卓在沙发上挺尸，但无法去想别的，满脑子都是上床上床上床。几分钟广告过后，节目又接着演，果果立刻回到原来位置老老实实看电视。明远从洗手间出来，鬓角有点水珠，一猜就是用凉水洗脸去了。
唐颖卓凑过来，在他耳边说：“去洗手间里做一次吧，哦？”
“不行，晚上等果果睡了再做。”
“受不了了，你都不可怜可怜我？”
“要不你先去洗手间里自己解决一下？”
“靠，我天天都特么自己解决了，在你这儿我还自己解决，我冤不冤？求你了，洗手间门一关，在里面一反锁，超级安全，果果不会发现的。要不你先进去，我随后再进去？要不我先进去等你？”
明远不吱声，沙发上坐着。
唐颖卓说：“那我叫你哥还不行么？哥，我求你了，我太特么想做了！”
明远眼角微微弯起来，但不明显，使劲儿绷着脸说：“没人看着果果，一旦磕着碰着怎么办。”
“磕不着！她就在那个地方连脚都不抬，这么半天你看见她动弹了吗？没有吧。放心吧，没事的，做半个小时就出来。我都快要让你折磨得死翘翘了！”
明远假装想了想，说：“那如果你再叫几声哥，我就考虑考虑。”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行了吧，哥？”
“你老母鸡下蛋呢。”
唐颖卓挠头发：“那怎么叫？”
“你拉长音儿叫一次我听听。”
“喵呜——”
明远瞅瞅他，终于憋不住乐：“你把动物园搬来了吧。”
唐颖卓嬉皮笑脸，拽着他的衣角：“哥，求求你了，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明远看看他，其实就是想吊吊他胃口，看看他主动求欢的样子，仿佛回到过去一样，那时都少不更事，人生有什么都还在未知的状态，其实也是很好的，如果知道后来有这么多变故和无奈，当初就不会竭力追逐未来而忽略许多现成的美好，让那么多金粉一般的时光都在指缝轻易流过，扑捉不回。两个人心里没有隔阂真的是最好的关系、最棒的状态！而时间会有沉积物的，一年，三年，五年，十年……时间的尘封只有当事人清楚——错位的感觉，刻意地追忆，回到原点是痴人说梦，徒劳，疲倦，哀伤。
明远打个电话把服务生叫进来看着果果，走进里面的小洗手间，唐颖卓随后跟进去，咔嚓一声洗手间门在里面反锁，淋浴器的水声很大。
唐宅拆了，天街占了，蜗牛离开土壤，记忆在空中飘荡，模糊远去，却每每在梦里折磨着灵魂……当他们把彼此的身体当成了土壤，他们同时在心底痛哭着。
明远多想告诉他：别哭，卓，哥给你盖了个新宅子，就是长恭府。
虽然知道新宅再好也不如祖宅好，但不盖是不甘心的，而且一定要盖得特别漂亮，不吝金银。
这个服务生更牛掰，广告时间，果果发现大大和叔叔不见了，先问服务生大大去哪了，服务生说董事长去洗澡了，果果细听听，洗手间还真有水声，又问，那叔叔去哪了？服务生说唐少爷去给董事长搓背了，果果“哦”了一声，什么都没想，由此顺利骗过小机灵鬼儿，天衣无缝。广告很快过去，果果继续看动画片。服务生知道董事长和唐少爷几乎同时进去的，而且已经进去一个多小时了。
第二次插播广告，果果发现服务生不见了，回头一看，大大在长沙发里眯着，叔叔坐在旁边单人沙发，手里拿着PSV奋力鏖战。
明远说话声音轻飘飘的：“你累不累？”
唐颖卓低头目不转睛地说：“你不让抽烟啊。”
“那你歇会儿不行么，我看着你都累。”
“我马上就过来，等打完这个大怪。”
果果跑过来：“叔叔！我也要玩！”
明远说：“你看你看，来事儿了吧。”
“等叔叔先打完哦，要不然叔叔就挂了。”唐颖卓更加卖力。
果果伸手抓游戏机。唐颖卓把游戏机举高，左躲右躲不小心被大怪打中：“呃！别抢别抢……我都失血了！”
果果还是不停地抓，唐颖卓从沙发上站起来，果果也爬上沙发，跳高要。
明远叹口气：“她刚才看电视挺老实的，你非把这玩意儿拿出来，她能不跟你要么？”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