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有点头晕。”楚衍之衣袖微动，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那就好。”老者点点头，“不知两位小公子找我所为何事？鄙店小商小铺，哪怕是楚家小公子，也概不接受赊账。”
楚衍之顿了顿，还是取出一块灵气流失大半的无属性灵石，放在了桌面上：“不知掌柜的可曾见过这事物？”
老者瞟了一眼：“下品灵石。可惜没有多少灵气。”
楚衍之与楚梓轩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些许凝重。
“那么，不知这饭钱……？”
“自然是绰绰有余。”掌柜的笑了笑，露出一口黄色的牙，“如果小公子们还能提供其他灵石，我指灵力充沛的灵石，还可以从我这里兑换取银两。——想必来自远方的你们，一定需要些许银两花哨吧。”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理解，楚衍之都觉得眼前这老者的话意味深长：灵力充沛？他怎么就认定他们身上有灵石？还有远方？究竟是指界城，还是……？
尽管如此，楚衍之也不得不承认老者说得对，他们的确需要银两，更何况已经暴露在对方面前，也不必遮遮掩掩，——用玉佩换还不如在现有风险上再增加一些。想到这，他便准备摸向储物袋，却被楚梓轩一个眼神阻止。
“灵石换银两，你可是打得好算盘。”楚梓轩在一旁拣了一个座位坐下，并示意楚衍之也坐下。随即，他才轻笑着对老者说，“不觉得有些倚老卖老？真当界城楚家的嫡系是好欺负的么。”
界城楚家……即便熟悉的笑容与口吻令他有些怀念，楚衍之的眉头还是狠狠跳了跳：楚梓轩还真敢冒充！也不怕被拆穿！
当然，他也不会傻得去拆穿，眼下最合适的不若静观其变。
老者愣了愣，也笑道：“……那您以为？”
“想要用银两换灵石？”楚梓轩道，“可以，反正我们缺银两多灵石。不过怎么着，买卖买卖，你也得拿出点诚意来。”
“不知道小公子想要什么诚意？”掌柜的面无表情地反问。
“情报、珍奇、天材地宝皆可。”楚梓轩倒是一脸笑意盈盈，“想必以掌柜的见识阅历，怎么也不会拿不出这区区诚意吧？至于灵石方面，你倒是大可放心，我还不会砸了界城楚家的招牌。”
此话一出，老者的瞳孔登时一凝：这少年好生厉害！竟不知不觉被牵了鼻子走，三下两下就绕进了对方的话里头！“小公子不愧是楚家之人。”老者咳嗽了一声，从桌兜里取出一个木盒子，缓步来到两人面前，“这可是老夫的全部珍藏，要不是老夫缺少灵石冲击魔……咳，两位小公子看看，可否有中意的？”
木盒被打开。
里面有几块玉简，一叠灵血符咒，几张羊皮卷，以及一个灰不溜秋的罗盘样的东西，一块黑色木牌。
“玉简老夫就不介绍了。灵血符咒，功效不一，两位小公子且自行查看。羊皮卷每一张都是在江湖中卷起风浪的藏宝图，至于真假，老夫没有探测过，倒也不知。”掌柜的指着木盒中的东西一一介绍来，但介绍到最后两样时，面上明显带出了困惑，“这罗盘，名唤‘界灵罗盘’，传言是界城皇宫中的东西，功效是穿梭在‘界’中。而木牌唤作‘界灵牌’，则是‘界’中的身份标识，也出自皇宫。至于这界是什么，老夫孤陋寡闻，一辈子都未曾参透过。想来以老夫半截身子进了黄土的情形，急需灵石，不然哪还会便宜了你们。”
界？界灵牌？界灵罗盘？莫非……？
再一想到玄紫神殿的规格，楚衍之的心底隐隐约约冒出了一个猜想，只是这猜想大胆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
“接着！”
就在他晃神的光景，楚梓轩已经与老者进行了交易，用三千块上品灵石将全数东西都换了过来，连带着几捧金银叶子。随即，楚梓轩竟看也不看木盒子里的东西，直接盖上扔给了楚衍之。“梓轩兄这是何意？”楚衍之忙不迭地接住，眉宇间略有些恼意。
“暂且交与衍之保管。”楚梓轩淡淡地回答，转向目光越发带着深意的老者，“既然交易完成，我和衍之便告辞了。”
“两位小公子慢走。”老者笑眯眯应道，“想来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楚梓轩脚下顿了顿，之后拉着楚衍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家店铺。
等走出了足够远，楚梓轩停下脚步：“衍之以为如何？”
“那家店铺绝对有问题。”楚衍之摩挲着手中的木盒子，面色凝重，“我想趁着我们还有修为，少不得得做些打算，比如易容乔装。”
话音未落，楚衍之感应到对方的目光径自落在自己的脸上，直勾勾的不知是什么意思，心下没有来地一慌：“怎么了？……是我说的有不对之处？”
“不是。衍之说得很有道理。”楚梓轩收回视线，看了看天色，只见光线略微有些暗沉下来，“天色已晚，再出城恐另有变数，不如收拾变换好，找一家客栈住上一晚，明日再做打算。”他的视线落到楚衍之怀中的黑盒子上：“至于这盒子，时间不多，你且好生收好，我们稍后再行探讨。”
楚衍之点点头，眼下应以稳妥为重：“好，你往东，我往西。一个时辰后在此地碰面。”
“事不宜迟。”主意既定，两人便兵分两路疾走而去，趁着修为还未完全丧失之前购置必须事物。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最近几天一直在加班/（ㄒoㄒ）/~~
☆、第33章 入住客栈
一个时辰后；两人成功在原地碰面，不过一个是穿着青衣的蜡黄脸少年；另一个则是黑色缎子衫、身形瘦削的青年。
毫无疑问；两人是易容过的。前者是楚衍之；后者是楚梓轩。
至于后者是如何变幻了身量；则是对方的秘密，——很有可能还是天昇楚家的秘密，楚衍之虽极度好奇，却也不会大刺刺地反了忌讳。
为了以防万一；两人还约定闭口不谈姓氏；只言名字。
玄紫城中最大的客栈名叫“玄紫客栈”，简单明了。
客栈的房间分为天地人三类；分别要价五贯铜钱、一两银子、二两银子。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选了“人”字院落。——价钱与服务等勾，更何况他们刚从阳春面掌柜的手中换取来大把大把的金银叶子，根本无需省银子。
二两银子果真物有所值。
“人”字院落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坐落于客栈的最右侧，看上去独立而隐秘，楚梓轩点点头，极为满意。他当先迈入小院内，并在楚衍之也进入后，飞快地用灵力凭空勾画了几个灵符，手指一指，便隔空朝着院落四个角落飞去。
光华一闪，灵符便没入墙角，再也不见踪影。
“这是……？”楚衍之问。
楚梓轩脸色略显苍白，用袖口抹去额上的汗水，显然有些脱力：“警报符咒。虽修为骤降，只能布下凡级，但在这里也算用得其所了。”
灵力的丧失，令楚梓轩颇有些不适，他将视线落在后方的屋子上。
院落里的房间错落有致。
楚梓轩拣了一间距离主道最近的屋子，——看上去像是主屋，当下走了进去。随即，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金属盘子，搁在桌上。又捏了捏储物袋，勉强从中取出一支灵笔和一叠朱红的灵血，用笔沾着血液在金属盘上飞快地写着些什么。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楚梓轩才放下手中的笔。
“这是什么？”楚衍之好奇地问。
“阵盘的一种。”楚梓轩往阵盘上灌输灵气，分五次才灌满，“这金属盘还是我在一家杂货店淘到的，亏得凡人的世界还能寻找到能承受灵力的金属。虽然有点勉强，但还能凑活着用。”他灵力全是“有了这个，以后我们在这个世界中的安危也算有了保证。”
经过灵气和灵血的浸润，金属盘逐渐呈现出妖异的红色。起先是不起眼的一团，渐渐地那红色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最后竟覆盖了整个盘面，端的有些诡异。
“去！”一声轻喝，那阵盘便滴溜溜地转着，隐进了屋子中央的地上。
楚衍之感应到房屋之外，凭空出现了一张圆拱形的透明光膜，随即倏然隐没于无形。
阵法始成。
见得阵法运作完善，楚衍之悬着的一颗心也略微松了松。
一切既定，两人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购置的东西一一摊放在不知名沉香木做成的桌子上。
楚梓轩倒了一杯茶给自己，开口便道：“城东商贸不甚繁华。”
他喝了一口茶，皱了皱眉，像是不满这茶水质量一样，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正欲再饮，如有所感，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楚衍之，楚梓轩放下手中的茶杯，为楚衍之也倒上一杯。“只有杂货铺和集市有些看头。前者，我倒是淘了些宝，备置了可能会用到的东西，羊皮纸、地图……哦，那金属盘便是其中之一。后者可以为我们提供马匹、干粮。”
楚衍之有些错愕于递到面前的茶杯，半晌才接过来。
“我先去了药铺，购置了一些可能会用到的草药，诸如止血草、解毒丸等。”他垂下眉眼，面色淡淡的，只手指不住地摩挲着茶杯，像是在探索杯口的纹理似的，“至于铁匠铺，除了一些飞镖飞刀作为暗器外，我定制了两把上好的千炼之剑，明早去取。西面还有一些商铺，柴米油盐布庄脂粉店什么的，倒是林林总总买了一些生活必须品，怕只怕不好携带。”
说到这，楚衍之顿了顿，扫了一眼楚梓轩的身上，——无法改变身高的他只能仰视楚梓轩：“我还购置了几套衣衫。不过现在你这身量，我为你准备的衣衫倒是白准备了。”
“嗤——”楚梓轩的唇边露出一个笑容，放下茶杯伸手道，“拿来。”
楚衍之微微有些转不过弯来：“嗯？什么？”
“你为我准备的衣衫啊。”
“你现在不是用不上……？”
“你也说了，现在用不上。”楚梓轩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回去了不就能用上了？”
“……”楚衍之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摸不准对方突如其来的耍赖究竟是为了耍赖而耍赖，还是心血来潮逗弄他？
桌子上还剩下那个木盒子，面铺掌柜的用以兑换的盒子。
界灵罗盘和界灵牌安静地躺在其中，闪动着幽静神秘的暗色光泽。
楚衍之拿起界灵罗盘，拨弄了一下，发现无论怎么拨弄，指针滴溜溜地转，颇为无序。
“坏了？”他皱眉。
楚梓轩接过罗盘看了看。随即，手掌蕴了一丝真气，贴在罗盘上，感受了一番之后，才慢慢道：“不像是坏掉的样子。应该是封印。”
“……封印？”
“也许。或者需要其他因素？”楚梓轩捏着罗盘沉吟，“其他未知名的力量？倒也不是不可能。”
楚衍之苦笑了一番，也只能摇头不提。
“也许到了界城会有答案。”——他隐约有种预感。界城之行，也许将会成为一次盛宴的开端。
至于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盛宴”究竟是何物，只有真正揭开面纱，才能一探究竟了。
“那你先收起来吧。”楚梓轩将界灵罗盘交换给楚衍之，后者自行收起不提。
收拾完一切后，天色已然暗沉下来。
连房间里，从楚衍之这个角度看去，都能清楚地看见些微尘埃起起落落。有一些停驻在楚梓轩的脸上，一如寻常般俊朗，——楚衍之甚至怀疑对方只是将光阴加诸在了身上，从少年变成了青年。尚带青涩的脸庞沾染了那些灰色，变得模糊而明灭起来。一瞬间，他有些恍惚。
楚梓轩将楚衍之的表情收入眼底：“怎么了？”
“没什么。”楚衍之略有些狼狈地回神，胡乱地敷衍了过去，“只是想到了一些事。”就在他恍惚的这么会儿，天色已然越发暗沉了。他含笑道：“天色已晚，那么今天便先这样吧。我去休息了，你也不要太晚，明日还要赶早出发。”
说罢，楚衍之便转身离去。就在右手碰到门扉的瞬间，楚梓轩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用去别屋，与我一同睡吧。”
随着两人的灵力逐渐消退，凡人的诸多需求便堂而皇之的占据了主位，比如食欲，比如睡眠。
楚衍之的手顿了又顿，背着楚梓轩的脸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半晌，他才回过头，笑容平静一如初见：“什么？”
“为什么要去别屋？”楚梓轩显得很平静，“床铺够大，又设了阵法，安全得很，凡事还有个照应。最重要的是，这个屋子地理位置最优越，一旦有情况可以迅速离开。”
楚衍之咬了咬下唇，下一瞬敛下眉眼：“你说得对。”
……
屋子的窗棂是用实木做的，此时半开半掩着。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落进来。轻柔的晚风抚弄着外边的古树沙沙作响，偶尔也会惊起栖息在窗台上的不知名鸟类，扑簌簌地飞向天空。
……真是一个宁静的夜晚啊。
枕着竹枕，楚衍之的视线越过楚梓轩落在窗外，没有来地在心中感叹了一句。
“月光有什么好看？”楚梓轩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处，嗤嗤笑了一声，低声道，“亏得衍之还是一个筑基期的修真者呢。”
“修真者就不能赏月？”楚衍之的思绪被打断，下意识没好气地反驳道，“正因为是修真者，才更体会不到凡人的乐……”他的视线转了一圈落在楚梓轩的脸上，然后发现自己的话再也继续不下去了。
青年的眉宇浸润了月光，泛着一种泠泠的异样的美。棱角分明的脸庞也因为光线的关系，竟柔和了许多，带起翩翩公子的温润如玉感来。
“怎么了？”楚梓轩皱了眉，不明白身边之人的心绪变化，尽管他察觉到了变化。
闻言，楚衍之紧了紧手指，指尖的些微疼痛在平白寂静的夜里——或许还是心里——被放大了几倍，令他生生地醒了过来。他移开视线，抚平有些波澜的心境，这才笑着说：“没什么，只是觉得难得看到梓轩这般面貌。”——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褪去修为的楚梓轩竟会温雅有如谪仙。
“这般面貌？”楚梓轩越发好奇了，“到底是什么面貌？不妨说来听听？”
楚衍之抿了抿唇，最终吐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