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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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记事-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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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景行来之前已经得了夏芍药的暗示,酒是一口干了,甚是豪爽,但话里可透着疑惑:“这是怎的?”目光往寒家父子面上虚虚一瞟,寒向荣便低了头躲了他的目光。

原是逞一时之气,真到了议婚的时候,他又悔了。

只是悔之晚矣,夏南星哪里还容得他退缩。

如今被夏景行的目光一瞧,恨不能钻到桌子下面去。

夏景行便假作才知:“难道……竟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孙掌柜还当他不知道两家有意结亲,立时便夸道:“我是瞧中了府上的二郎。”故意将夏家与寒家混为一谈。

夏景行便立时举杯向寒向荣敬酒:“恭喜二表兄!”这是进门之后,最为真心实意的一句话。

谁还愿意自己家媳妇儿老被别个男子惦记呢。既然寒向荣要成亲,那就说明已将过去放下大半,夏景行自然高兴。

寒向荣默默举杯,寒取满斟了一大杯:“能与孙兄结为儿女亲家,真是寒某之幸!还要多谢侄婿有暇过来!”仰脖将酒干了。

他也是后悔不迭,当初若是不跟夏南天僵峙,此必夏家家财与寒家也有份儿,还有夏景行什么事儿呢?

不过事到如今,能替儿子寻到孙家也算勉强。听得孙掌柜之语,孙大姑娘的嫁妆必是少不了的,跟夏芍药比不得,却也比寻常女儿家丰厚些。

“不敢不敢!姑父但有什么事招呼一声即可。”

夏景行酒是喝了,漂亮话也放在了桌上,教人听着真是妥贴又舒服,酒桌上的气氛一时极为热络。

孙掌柜见时机成熟了,很该亮出此行的目的了,张口便提起了夏家的芍药来,“……那张家弄虚作假,夏家的名头都要被他家给败光了。不如往后将芍药给了我家药铺子,既是自家亲戚,可不两相便宜?”

寒取目光热切的望着夏景行,他倒是不太想开口求夏景行为自家未来亲家行个方便,只此刻亲事还未定下来,只能将面子先放在一边,替孙掌柜帮腔:“这事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侄婿可要多想想啊。”

夏景行立时便为难起来,“姑父这话说的,能给自己亲戚行个方便固然可行,只我进夏家时日不长,所有的事情都是娘子在决定,这事儿我可真做不了主。”孙掌柜如何,他也略有耳闻。

夏芍药行事,从来不会避忌他,为着此次来寒家吃酒,她还特特将孙家张家的恩怨讲过。

寒取想一想夏芍药为人,便猜她只取中了夏景行这副模样,暗道:这小子倒是应该谢他爹娘给自己生了副好相貌,入了外甥女儿的眼,这才能进夏家门,不然哪得富贵日子过?

心里立刻便给夏景行打上了绣花枕头的标签,真当他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在夏芍药面前必是卑恭曲膝的讨好,这等大事哪里作得了主呢?

倒是不再为难夏景行,还拍着他的肩安慰他:“可不是嘛,外甥女儿的性子是硬了些,倒是难为侄婿了,要多多担待她。”

夏景行在心里破口大骂:我家媳妇儿轮得着你说三道四啊?她最是善解人意温柔可爱的!

只夏芍药的好处,完全不适合跟在桌这些人细讲,只一句:“二表哥与娘子一起长大,必是知道她的性子的。”

寒向荣一怔,极艰难道一句:“表妹最是随和呢。”

孙掌柜大喜:“夏大姑娘随和就好,随和就好!”又喝了一杯酒。

只要夏芍药是个随和的,他这里就不必费功夫哄的夏景行去为自己说话,只后院里凭自家娘子的手腕,也定然能将夏家这门药材拿下。

等到席散了回家,孙掌柜便迫不及待的问起孙太太:“那夏家大姑娘可有应了将明年的芍药给咱家?”

孙太太面上便显出不快来:“那一位倒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替寒太太拿起乔来,我估摸着等咱两家的亲事成了,人进了寒家门,她再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寒太太可是拍着胸脯保证过的。”

寒向荣拒不成婚,为了让儿子死心,放下夏芍药,夏南星头发都差点愁白,可不得绞尽了脑汁的促成这门亲事,因此甚个话都敢说,甚保证都敢应。

孙太太哪里知道此中缘由。

夫妻俩一核计,寒家再派了媒人来上门,便交换了庚贴,纳彩问吉逐渐办了起来。

夏芍药可不知道因着自己的含糊应对,倒无意中促成了寒向荣的亲事。

待到冬至节夫妻两个去了寺里接夏南天回家准备过年,寒家这门亲都过了大定了。

夏南天在寺中住的悠闲,只觉半生劳碌,大梦一场,倏忽闲了下来,平日再听听道静法师*,都恨不得一直在寺中住着。只夏芍药不依。

她拽着夏南天的胳膊不放,满脸不乐:“爹爹这是什么意思?都要过年了还不回家陪我?”

夏南天在闺女脑门上轻弹一记:“你有景行陪着,要我这老头子做甚?”

夏芍药便作势要哭给他看:“爹爹这是说什么话?难道我成了亲就要将爹爹丢到脑脖子后头?这话可伤了女儿的心,我也不回家了,就住在寺里清修算了。”

“那也得看景行答应不答应。”

夏景行也来凑趣儿:“娘子跟爹爹既想住寺里躲清静,那我自然也跟着住下来,只娘子张罗的那些个要给爹爹进补的野鸡子野鸭子鹿肉什么的,恐怕就要放坏了。”

夏南天父女俩顿时忍俊不禁。

夏芍药嗔他一眼:“感情你只记得吃啊?”

最后小夫妻俩还是将夏南天给拖下了山,临别之时夏南天还特意去向道静法师辞行,只道自己开年还要上山来住,道静法师便吩咐小沙弥:“将夏施主住的那间院子留着。”

道静法师平生阅尽山水,夏芍药送的芍药花正合了他的心意,平日与夏南天讨论下育花心得,又喜夏南天豁达慈悲,二人倒很是投机。

******************

夏南天许久没回家,进了家门还如旧时模样,闺女贴心,又添了个女婿孝顺,事事都问他的主意,也只差添个小人儿,这事儿却急不来的。

他既在洛阳城露了面,又是大病初愈,少不得要往平日交好的几家去送帖子,准备款待款待生意伙伴以及老友,好为闺女铺路,自家住在山上的时候,夏芍药做起生意来能顺利些。

帖子才送了出去,寒家便得了消息,说是夏芍药将夏南天从山上接了来,夏南星便收拾收拾,带着儿女前来夏家。

兄妹俩许久未见,夏南天在山上住的有些久,也不知道是吃多了素食,听惯了山涧鸟语,还是跟道静法师作伴久了,心思极静,再见到夏南星,便觉得眼底泛青,面容憔悴,倒好似操着十二份的心,担着千斤担一般。

待见过了礼,他便问起:“妹妹这着急忙慌的,可是有事?”

夏南星自然是满腹心事的。

与孙家结这门亲,只聘礼就掏了寒家的老底子,只因孙家的嫁妆单子比较厚,寒家也不能比孙家低了,这才卯足了劲儿的置办。

这中间她不是没想过要向娘家伸手,人还亲自来过夏家两趟,暗示了好几次,若是以夏芍药往日散漫的性子,手缝里撒些出来,也足够她省一笔了。只夏芍药不肯接茬,全没有搭把手的意思,还道:“喜事办的这样顺利,等成亲的时候,我必包个厚厚的红包贺姑姑娶媳妇。”旁的话却是再没有了。

夏南星看了几次外甥女儿的脸色,也逐渐品出味儿来了,感情当初她家想让兄长吐口嫁女,这丫头记上仇了。

多大点事儿啊?

只如今知道夏芍药这头行不通,再见到夏南天便学乖了,不曾似过去一般,理直气壮张口便向兄长提要求,先对着夏南天抹泪:“哥哥这一病,可吓的我魂飞魄散,也全赖芍药懂事儿,这般周全。我又一向忙着,听得哥哥病愈家来,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这才带了孩子们来瞧舅舅。”

她此次只带了寒向荣与寒向蓝,寒向茂留在了家里。

“多谢妹妹费心。只茂哥儿怎的没来?”这却是夏南天随口一问。

他在山上住久了,也看透了许多事儿,以前再疼妹妹的心肠也早收了起来,将这些世俗亲戚看淡了,只盼着自家孩子安好即可,旁人如何再不强求的。

夏南星顿时喜上眉梢:“他原也是要来的,只他媳妇儿身上有喜,我便作主让他留在家陪媳妇。”

她此次谈话的重点便是寒向荣与寒向蓝的亲事,从外甥女儿那里抠不出好处来,便想着夏南天这做舅舅的总要为外甥们的亲事出一份力的,自然不必带了寒向茂前来。

况这原本就是求人的事儿,寒取自觉会失颜面,便推脱了不肯来,只将夏南星推在头里:“那是你哥哥,你们兄妹俩关起门来说,还有甚个事儿不成的。我杵在那反而不美。”

夏南星深以为然。

待她问过了夏南天的身体,又略提了提寒向荣的婚事,只道:“定的是金顶街上开生药铺子的孙掌柜家的闺女,瞧着是个极有福气的孩子呢。”

这孙掌柜上下钻营,又不好好做生意,夏南天可比夏芍药知道的更多。只妹妹既然认定了这家人,他也不会拦阻。“日子可定下来了?”

夏南星大喜,这可是有门儿了,“快了快了,就定在开年三月里。”

夏南天便满脸的遗憾:“那真是没办法了,过完了年我便要回护国寺去住着了,到时候回不来,也没办法去吃外甥的喜酒了,就让芍药跟景行去了,多替我吃两杯喜酒。”

这却是要彻底放权,将家里的事情全部交给夏芍药夫妇经管的意思了?

“哥哥这是做什么?护国寺又不远,到时候坐了马车来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的。况且芍药小孩子家家,哥哥以前病着她才接手家里的事儿,如今哥哥病愈了,便很该将这些事情接到手里来,他们小孩子家家懂得多少。”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侄女总归比亲兄长要隔了一层的,又有之前亲事未成,再张起口来就有点抹不开面子了。

华元还候在夏南天房里,不等自家老爷回话,他便道:“护国寺怎的不远?明明隔着十万八千里,老爷去看病,差点没命,也不见姑奶奶前去看一看的。”

他是夏家老人,年纪比夏南星还大,多少年跟着夏南天风里来雨里去,虽为仆人,夏南天却向来不拿他当仆人看待的。听得夏南星那句话,实忍不住了这才张口的。

护国寺是不远,兄长昏迷病重,差点没命,做妹妹的倒没去瞧上一眼,等到自己儿子成亲了,有用得着夏家财势的时候了,便要让兄长从护国寺赶了过来给寒家撑场子?

真是好没道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思萱堂的东次间里,是夏芍药的起居处理家事的地方。靠窗摆着黑漆云头形桌案,夏芍药坐在福寿纹圈椅上,正埋首帐册,核算这一年夏家的进帐。

听得夏南星来了,她借口理事,连面儿都没露,由得夏南天去应酬。

她左首边摆着张描金花卉山水图的多宝阁,对面原本摆着张黑漆彩螺钿楼阁仕女图屏风,后面放着张罗汉榻,待得她累了的时候便稍事歇息。

哪知道今日夏景行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听得夏南星携子女上门,不在卧房里歇着,非要跟着夏芍药来东次间歪着。

他在罗汉榻上抱着本书歪着,却还使唤丫头们将屏风挪开,“这样我跟你们姑娘说话也方便。”隔着屏风可瞧不见脸。

夏芍药埋首帐册,头都没抬便丢过来一句:“我耳朵没聋,隔着屏风听得到你说话。”拖了他来看帐,他却打死再不肯的。

这会儿两个人已经熟极,夏景行还耍无赖:“这东西我是再看不会的,就偏劳娘子了。要不为夫替你捏肩捶背?”状甚殷勤。

被夏芍药拒绝之后,他便生这妖蛾子,歪在罗汉榻上也不安生,看一会书便抬头瞧一会夏芍药。

丫头们已经习惯了这两人时不时的斗嘴玩闹,皆抿着嘴偷笑。若是夏景行不在,还敢打趣夏芍药几句,主仆向来是玩闹惯了的。但当着姑爷的面儿,一个个都跟没嘴的葫芦一般,再不肯多一句话的。

素娥见小夫妻俩相处融洽,便指派了丫头们去沏茶端果子点心,还特意弄了个黑漆嵌螺钿花鸟纹的炕桌放在罗汉榻上,将茶水点心摆到了夏景行手边。

夏景行便愈发的滋润了,待得丫头们鱼贯退出,喝着热茶拈块点心来吃,还有闲暇感叹一句:“娘子你生的真好看!”

夏芍药没抬头就能感受得到他的目光,听着他话音里的戏谑,长叹一声:“你怎不说我生的好命苦?嫁个丈夫连把手也不搭,眼瞧着我算帐累死?”手下算珠如飞,噼哩叭啦的响。

夏景行却作听不见这句埋怨,将书整个的盖在脸上,“以前只知道琴声悠扬,这会儿才知道算盘声原来也煞是好听,听的为夫昏昏欲睡,颇有助眠的功效。”

夏芍药嗔他一眼,待听得他半盏茶没动静了,悄悄踮起脚尖来走过去,轻轻揭起书来,见他果真阖眼睡的安稳,便将藏在身后的狼豪拿出来,在他面颊左右各点了几下,乍一看倒似个麻脸儿郎君,捂着嘴儿又轻手轻脚回去了。

待得她转身回去,夏景行半睁了眼见她肩膀一耸一耸,想是在偷笑,唇边不觉也浮上笑意来,张嘴无声吐出俩字来:“淘气!”

夏芍药还未坐定,静心斋侍候的多喜便跟着素娥进来回话,夏景行假作个梦寐之态,翻了个身背向书案,似又睡了过去。

夏芍药便率先向门外走去,到得院子里才问:“你不在静心斋服侍着,跑到思萱堂来做什么?”

多喜便回:“姑太太想跟老爷讨银子,为二表少爷的婚事跟表小姐的嫁妆添一把,老爷推说家里的事儿都是姑娘在管,年后他还要去护国寺住着,姑太太便苦劝老爷,不该家里的事情全交了给姑娘,这会儿两人争执起来了,华叔让奴婢来请姑娘,好歹过去劝着一劝。”

夏芍药长这么大都不曾见过夏南天发火,他这人即使在外面受了多大的气,窝着再多的火,等回了家看到妻女都是一张笑脸。对着嫁出去的妹妹就更是一张笑脸了。

这会儿他老人家都到生死关头转了一圈回来了,夏芍药实想不明白有什么事情还能引得他动怒的。

夏芍药放下手头的事情,忙忙过去了,才进了静心斋的门,便听得夏南星在那里哭诉:“哥哥将我嫁到了寒家,自己过起了富贵日子,就将妹妹丢到了脑后。难道就不怕爹娘地下有灵托梦给你?”

夏南天的声音疲惫而震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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