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少年不禁脱口而出。
男人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朝站在外面的侍卫摆了摆手,侍卫接到命令后,自动将一个精致的黑色金属盒递给男人,男人拿着金属盒走到夏尔旁边,随便拿了张椅子坐下,再来自我介绍道:
“我是安德烈夫·卡萨里,是银十字协会的会长。”夏尔一边听着一边注视着金发男人好看的相貌,同时,他也瞥见了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蹲在安德烈夫的脚边,那是一只雪白的狼,身躯比普通的狼要大上几倍,正用那金色的眸子笔直的盯着自己看。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我记得我明明已经……”已经死了。话说到一半,少年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蹙紧的双眉显示着他的不悦,血色的记忆再度涌上心头。
“你并没有死。”安德烈夫伸手揉了揉白狼的毛发,柔软的触感使他的异色瞳孔里染上一丝温和,“当时,我和协会的猎人们在外进行猎杀任务,走着走着就来到那块荒芜的,除了黑岩石无一物的地方,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你,就把你救了回来。”
夏尔听着男人的叙述,脸上无任何表情。如果是常人的话,一定会激动的连忙道谢,但到了夏尔这里,只剩下无尽的冰冷。
“你没有任何理由救我,完全可以放置不管。说,到底有什么目的?”
感受到夏尔警惕性的目光,回答道:“你很聪明。”然后,安德烈夫讲黑色的金属盒放在夏尔面前。
“打开它,我再给你解释。”
先是疑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将金属盒打开,掀开盒盖,看到里面装的是一把做工十分精细的银质□□,漂亮的枪身上刻着一小段英文:Silver Cross Association
“把枪拿起来试试。”安德烈夫对夏尔说,夏尔也没有多想,伸手抚摸着枪身,将其握在手中。不得不说,这把枪的确很漂亮,漂亮到让人忍不住想要占有的冲动,散发出的力量吸引着每个渴求变得强大的人。包括此时的蓝发少年,那一夜的血色记忆让他无比的渴求着,想要强大到可以杀死那恶魔的地步。
“感觉有什么不适吗?”安德烈夫眯了眯双眼,仔细观察着少年的神色变化,发现并无异常。
“没有,不过为什么要这么问?”夏尔投去不解的目光。
“你身上有恶魔的气息,但也有人类的气息。”提到恶魔二字时,安德烈夫眼底闪过一丝凶狠,但很快就转瞬即逝,“这把枪是经过特殊的银制造而成,而且跟一般的武器不同,经过了成千上万遍的圣水浸泡,恶魔是绝不可能使用它,会遭到强烈的反噬。”
“呵……”夏尔不禁轻笑,带着浓重的嘲讽,“听你这么说,如果刚才我遭到反噬了,你一定立马杀了我吧?真是有够可笑。”
“你很特殊,”安德烈夫没有否认夏尔的话,算是默认。在这么现实的世界上,哪会有人平白无故的当一个烂好人,有利用价值的东西就要全部利用起来,但是接下来,男人的话明显戳到了夏尔的痛楚。
“我会救你,就是因为你被恶魔所杀。别告诉我你不想要复仇,不想要杀掉那个将你变成人魔不分的那个恶魔。”
顿时,整个大脑被那一夜的场景所侵占,黑色恶魔戳穿心脏的场面,黑色恶魔把自己当做垃圾一样践踏的场面,冷酷的笑,贪婪的眼神……一切一切,如同被火灼伤一般,死死的刻在了灵魂深处。
这个人曾完成过一次复仇,但那一夜的不甘与愤懑让他再度燃起对复仇的渴望。
于是少年笑了,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笑声从喉咙里发出,死去的心脏不再跳动。
“想啊……我当然想复仇……”单手捂住右眼,不断的撕扯着雪白的绷带,近乎疯狂的望着安德烈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但对方却像是习惯了似的,表现的毫无危机感,异常的平静,恐怕是,像这种只为复仇而活着的人,见得太多太多了。
“你会给我力量……对吧……”握紧了手中银质□□,□□也像是有反应似地,散发出耀眼的银色光芒,回应着新主人。
右眼的绷带逐渐从脸上滑落,如血一般的瞳孔,红色的眼珠暴露在空气中,曼珠沙华近乎贪婪的渴求着鲜血的浇灌。一蓝一红的眼睛显示着主人的身份。
他,在那一夜,成为嗜血的恶魔。
他,在这一刻,成为了人魔不分的怪物。
(5)
身为恶魔,同时又身为人类的夏尔,在和安德烈夫达成协议后,便待在了银十字协会,学习着如何才能变强。那把银色□□也要求少年快速掌握并熟练运用于战斗中。那之后过了五年,夏尔用那把□□,替安德烈夫斩杀了数不尽的恶魔,在协会里也建立了极高的威望,成为一位名副其实的猎人。
但是,身体也渐渐出现了异样。
例如,有时会感到心脏跳动不正常,而且经常发烧。一开始,夏尔认为这只是一般的生病,毕竟他也是半个人类。可久而久之,就发现状况愈发恶化,到了最后,竟出现了体内部分血液躁动的现象,右眼的红色变得鲜艳无比。
然后,在那天晚上,死神袭击了银十字协会,带走了夏尔,用死神镰刀和其他工具,缓解了状况,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将他送回。少年也问过那些死神,为什么要帮他,但那些死神也只是回答着:因为这是那位大人的命令。
于是,夏尔找到了葬仪屋。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冰冷的瞳孔中倒映出银发男人的笑脸,对方正欣赏着棺材里那具美丽到令人作呕的尸体。
“嘻嘻嘻……是伯爵啊,好久不见了呢,已经过了五年了,时间这种东西还真是不禁花……”
“别废话,回答我的问题。”夏尔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觉察到少年的不悦,葬仪屋也稍微收敛了些,不再欣赏那具作呕的尸体,来到夏尔的面前,笑着解释道:“别介意伯爵……我只不过是,把你的半个灵魂,还给你罢了。”
听完后,夏尔的表情总算有些变化,眼底满是震惊。因为,在他变为恶魔的时候,就已经没有灵魂了,所以那个恶魔才杀了他。但现在想想,有没有灵魂都无所谓了,反正……都会被杀。只不过,一种是如同毁掉废物的杀法,另一种是对灵魂垂涎的杀法,也就这点区别罢了。
“……为什么我还会有灵魂,在我变成恶魔的时候就已经……”话还未说完,葬仪屋的食指便抵在了夏尔的唇上,意识少年不要做声。
男人银色的长发拂过夏尔的脸颊,弄得他痒痒的,只听葬仪屋轻笑:“嘘……伯爵,我慢慢跟你解释,不用那么慌张……”
然后,世界再度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岁月又匆忙的带走了一年,两年……到最后又是五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夏尔终于再度遇见了那位一身漆黑的执事,执事依旧披着人的皮囊,内心则是属于恶魔的疯狂。
在那之后……还发生了好多好多事……直到少年的身体即将到达极限,冰冷僵硬。
……
呵,原来,是这样吗……
染血的记忆充斥着柏得温的大脑,方才眼前的黑暗被驱散,少年惨白的面孔再度映入眼中。男人终于支撑不住了,宛如断了线的风筝,重重的倒在了夏尔的身上。
“咳、咳咳——!!”一口鲜血喷出,柏得温的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两人在此刻都显得狼狈不堪。微微抬头,注视着夏尔那只被自己戳穿的红色右眼,明明血肉模糊,但并不可怕,男人不禁开始怜惜眼前的少年。
死亡,在向他逼近。
“哈哈……”男人不禁笑了笑,碧绿色的瞳孔始终盯着夏尔,“你还真是……居然有这样的过去啊……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已经,快没有时间了。”
“是啊,怎么办呢?到这个地步了,我只能杀掉他了。”忍着右眼传来的剧痛,夏尔的语气里有无奈,有迷茫,有痛苦……但看向柏得温的眼神里,竟有一丝温暖。
“……我不会再阻止你了,夏尔。”柏得温气喘吁吁的说着,“但是,你要小心,安德烈夫他……绝不会这么轻易放弃,那个人太疯狂了。”
“我知道。”夏尔低着头,握着银枪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双肩微微颤抖,“我会小心的。”
此时,柏得温不禁为自己的镇定感到可怕,明明马上就要死去了,也不可能获救。他被杀了,被眼前的少年杀了,但是他感受到的,只有如静水一般的平静。
“呐……夏尔,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你说。”
“为什么,要给我看你的记忆?那是你的软弱,你的一切,以前的话……咳咳……你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视线变得模糊不清,柏得温的身体渐渐冰冷。
乱糟糟的蓝色碎发挡住了夏尔表情,看不清表情。他沉默了一会儿,直到怀中的男人快要撑不住了,才开口道:“……我不知道。”
而男人像是早预料到似的,吐露出最后一笑:“哈哈,果然,是这个回答吗……但是啊夏尔……”柏得温用尽剩余的力气,抓紧了夏尔衣服的一角。
“我还是觉得……你,很……温柔。”
然后,男人的手再也抓不紧衣服的那一角,失去生命般的滑落下来。碧绿色的瞳孔也失去了光泽,沉重的闭上了双眼,嘴角残留着一丝温度,就这样,陷入了永恒的睡眠。
夏尔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不知何时被咬出了血,缓缓流下,皮肤的苍白衬托着那一抹耀眼的红,胸口处硬生生的疼。
放开了怀中死去的柏得温,夏尔重新站起身来,扫视了一遍在场剩余的猎人,拿起银色的□□,张了张嘴,仿佛每一个字都背负着一些东西。
“受死吧,安德烈夫的走狗们。”
整场战斗,蓝发少年只觉得身体如沉在大海深处般沉重,四肢都使不上力,眼中倒映出猎人们疯狂,愤怒的神色,周围的景色一片灰色,充满死寂。听觉也变得麻木,人与人之间的叫嚣,哭声,怒吼,如噪音般被隔绝在耳外。
少年最终还是撑着那副快要死去的身躯,杀光了在场的所有人。
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本能的想要让不适感缓解,但终究是徒劳之举。就连吸入的空气,都像是毒品,快速的削弱他的生命。
然后,一个漆黑的人影从远方浮现,避开了森林中的树杈和残叶,来到夏尔面前,吸引了少年的全部注意。
漆黑的头发有些凌乱,暗红色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紧锁着对面的人,原本整齐的执事装有被树枝划破的迹象,唯一不变的,就是那虚伪的不能再虚伪的笑容。
塞巴斯看着如此狼狈不堪的夏尔,再扫视了一遍满地的残肢断臂,从头到尾,整个过程,都显得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此刻,夏尔才记起,这个恶魔因为发现自己不见了,所以刚才在寻找自己。
“你去哪了?”恶魔冰冷的口吻透露出丝丝凉意,危险的气息直扑而来,少年不悦的蹙了蹙眉。
‘现在还不能让这个男人知道……’他在心里这么想着。
“你说呢?连协会的人入侵了都不知道,都因为你这混蛋,害我少了一只眼睛。”夏尔血肉模糊的右眼的血早已干涸,可疼痛还在继续,不停的刺激着他的神经,蓝色的眼中流露出愤恨。
“……这可真是失职了,竟然让你一人出来应付,十分抱歉。”说罢,一副名为‘愧疚’的面具戴在了恶魔的脸上,心里则毫无愧疚可言。
“那么,我送你回宅邸,伤口需要马上处理。”塞巴斯边说着边向夏尔伸出了手,但是不到一秒钟,这只手就被对方冷冷的打开,不带一丝温度。
“不用你假惺惺,恶魔。”语气也是依旧冷酷,对面的男人先是小愣了一会儿,随即便又挂上敷衍的笑容。也正是如此,少年才会觉得,比起自己露骨的无情,男人的笑才更加的残酷。
不是他表现的太冷,而是这个男人真的很冷。
十年来他对恶魔的处理方式,就像十年前男人对他的处理方式。
“夏尔,你怎么这么说?伤口还是赶紧处理会比较……”
“闭嘴。”塞巴斯不理会夏尔的厌恶,继续笑着说,只是话还未说完,便被少年硬生生的制止了。
夏尔强迫自己保持理智,可双肩的微颤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混乱。于是,少年叹了口气,眼神开始变得坚定,直视面前的恶魔,沉重道:
“你别指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早已没有你想要的灵魂。等着被我杀吧,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
高傲,是人类的本性,倘若是变成恶魔的人类,高傲就更是如此。
听闻,恶魔笑了,笑的那样邪魅,那样诡异,他来到少年面前,摘下手套,漏出紫色五芒星的印记,单手挑起对方的下颚,直视那不再混沌的蓝眸,轻笑着:
“呵……很有趣,我曾经的少爷……但是凭我的直觉,你身上就有我想要的,能杀的话,就尽管杀掉我把,呵呵……”
“当然,我亲爱的执事先生……”夏尔不禁勾唇,下一秒就将银枪抵在了塞巴斯的心脏处,“绝对斩杀你。”
……
那一刻,快要死去的米色头发的男人对少年说:为什么,要给我看你的记忆?那是你的软弱。
多年后,当少年再度回忆起时,他对着森林深处,一座简陋的坟墓低语:因为你太傻了,所以我才让你看。
而坟墓面前,堆放着一束从路边采摘下来的白色小野花,那是比任何一种花都要圣洁,都要高贵,献给那无名之人。哪怕名字早已烙印在他的心底。
葬仪屋(1)
黑漆漆的夜染上一抹银白,衬托着那皎洁的圆月,显得清冷。少年靠坐在屋内的玻璃窗边,漫无目的的盯着混沌的夜空,身体的冰冷和僵硬使他内心的怒火更加猛烈,痛苦日日夜夜的如潮水般袭来,淹没身心。
自那之后,安德烈夫派来的猎人们,除了夏尔解决的那一部分,剩余的都被塞巴斯清除,尸体被抛进一条河中,清澈的河水染上淡淡血色。
前几天,夏尔想过要去葬仪屋那里,但因为这次闹的太凶,那恶魔会对自己加倍关注,生怕到嘴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