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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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成-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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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了,老五原来的高层公寓早换了独栋别墅,就在市里有名的高级住宅区,车子一路畅行无阻地开到一栋蓝色别墅的门口。

门口站着个微微丰腴的女人,穿着家居服,倒不是长得特别惊艳的那种,就是笑起来蛮温婉的样子,特别有贤妻良母的范儿。

方牧一愣,斜眼瞧老五,压低声音道,“我操,陈丽跑韩国整容去了?”

老五回头瞪他一眼,“谁他妈告诉你这是陈丽?”顿了顿又提醒一句,“别在她面前提陈丽啊,不然我跟你急!”

方牧有点回不过来神,就见老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女人面前,“今天女儿哭得厉不厉害?”又回头介绍方牧,“这我一兄弟,方牧,常跟你提起的。”

就见他那女人朝方牧微微一笑,“快进来,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饭菜很丰盛,女人话不多,恰到好处的几句既不让人觉得受了冷落,又不会让人觉得插在两兄弟之间令人厌烦。女人先吃完,抱歉了一句,上楼照顾孩子去了,把空间留给两个男人。

方牧憋了一晚上的话终于有了渠道发泄,“行啊,孙老五,先头你还对人家陈丽一副深情不悔,立誓做痴情种子的模样,这一转眼,就娶了别人,连娃都生好了!”

老五的脸色一黯,往自己杯中倒满了酒,闷头喝了几口,也不吱声。

方牧瞧他这个样子,也不敢调笑了,“怎么回事儿啊?”

老五摇摇头,不欲深谈的样子,“没怎么,就掰了呗。”

方牧说不出话,闷头喝酒,反而是老五放开了心绪,豁达道,“也没什么,人嘛总是在变,既然大家已经不合适在一块儿,成天的吵倒把从前的那些情分都吵没了,倒不如好聚好散。”

方牧没说什么,只是拿起酒瓶往他杯中添了点酒,又给自己满上,碰了碰杯,一口饮了。

离开的时候已经挺晚了,老五喝多了,直接摊在沙发上起不来了,粗着嗓子,直着舌头,一句话颠来倒去地说也说不明白,知道方牧要走,死活起来要送他,按都按不住。

勉强送到门口,方牧实在看不下去他那挫样,挥挥手,“行了,你可以跪安了。”又朝老五老婆点点头,转身走了,走出一段不远的距离,就听见后面的老五哗啦一下吐了,转头一看,老五那孙子面朝着花坛正摧残那花花草草,女人一手费力地支着他,一手轻柔地拍着他的背,阳台柔和的壁灯灯光倾泻下来,那一种家常的温暖令方牧一时有点儿动容,大约是也喝多了。

初秋的夜晚,月明星稀,晚风带着凉意,方牧插着兜慢慢地走回家去,远远的,就看见路灯光下,自己家院门口,原本应该在学校的方措坐在门口,影子被拉得瘦瘦长长的,方牧不知怎么,心里一动,再出声,语气里已带了自己也没察觉的无奈与妥协,“方小措,你不是应该在学校吗?”

少年看见方牧,惶惶的心也安定下来,站起来,轻声说:“宿舍里有人睡觉打呼,我不习惯。”

这么多年了,方措也算是摸清了方牧的心理,要他说自己是担心方牧,他肯定得发火。他总是这样,好像把自己当成铜墙铁壁的超人,无所不能,总是将任何东西都一个人扛,他不习惯软弱,不习惯依靠,不习惯亲昵,甚至不习惯别人关心自己。

果然方牧一听方措这么说,眉头一皱,嘟囔一句,“什么破毛病啊。”说完,也不管方措了,自己走进屋去,将自己摔在床上,闭上眼睛,他喝得也不少,这会儿酒意上头了。

方措跟着他进屋,闻到他身上扑鼻的酒味,微微蹙起眉,“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啊?”

方牧用鼻子哼哼,不理他。方措站在床边,瞧着近在咫尺的方牧,几乎要克制不住地想要去拥抱他,贴近他,嗅闻他身上的味道,确定他就实实在在地在自己身边,而不是镜花水月又是一场梦。但最后,他只是推了推他,“先别睡,起来洗个热水澡,不然晚上睡不舒服。”

方牧翻个身,“反了你了,滚去睡觉,别来烦我。”

方措站了片刻,弯腰脱掉了他的鞋和袜子,转身进了卫生间,接了一盆热水出来,拧了条热毛巾,给他擦脸和脖子,他擦得很认真,眉毛、眼睛、鼻梁、嘴角、下巴、耳朵……方牧微微睁开眼睛,看见柔和的灯光下,少年浓郁的剑眉和睫毛都被染上一层金色,睫毛低垂,遮住了眼睛,只暴露笔挺的鼻梁,和微露端倪的下巴,那是跟方牧完全不同的年轻、纯净、健康、漂亮,像阳光底下金灿灿的麦子。方牧忽然心里微微一动,开口,“方措……”

少年猝不及防地对上方牧微阖着的眼睛,心下剧烈一跳,又强自镇定。

等了很久,方牧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唉,你胖子叔家的丫头,长得可真够愁人的。”

方措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么一句,愣过之后,想起小丫头的长相,也笑了,嘴角微微往上扬,一瞬间牵亮了整张俊秀的脸。方牧心想,小兔崽子长得真是不错。想完后,又闭上了眼睛。

方措重新绞了把热毛巾,又给他擦脖子,左侧的颈子上,有一块丑陋的疤,像是被生生撕下了一块肉,虽然新肉又重新长出来了,却再也无法跟周围的皮肤相和。方措的心一颤,指尖轻轻地触碰,方牧像是毫无所觉,直到少年想进一步抚摸,他才微微动了动脖子,避开了,闭着眼睛道,“行了,你也去睡吧。”

方措垂下眼睛,不为所动,“我再给你擦擦身子吧,你这样不难受啊?”

方牧扯了扯嘴角,笑了,“你都快成我老婆了。”

方措的心几乎要跳出胸口,咽了咽不存在的唾沫,抬眼去瞧方牧的神色。但方牧只是闭着眼睛,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令人歧义的地方,挥挥手,淡淡地开口,“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方措不敢惹方牧不快,端了脸盆出去了。

方牧的手抚上左颈的疤,那种灼烧般撕裂的痛似乎并未远去,眼前又冒出那一双充血的疯狂而绝望的眼睛,濒死的感觉再度降临。方牧到那一刻才明白,那个人竟是不想活的。

方措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到书桌前,摊开最近自己一直在画的图纸,拿起笔和尺,然后手中的笔却不由自主地改了方向,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图纸上留下的是一个简易的钢笔人像素描,他无力地将头抵在自己的手臂上,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捏着,又酸又疼。

如果说,三年前,他对方牧的感情还是昏昧不明,夹杂着青春期的躁动和混乱的,那么方牧的猝然离开,堵住了所有宣泄排解的渠道,他的怨恨、愤怒、委屈、渴望、思念、躁动、爱恋,全糅杂在一起,浑厚而黏稠,他就像一只被不断加热的封闭蒸汽压力罐,随着时间的流转,越来越危险,一旦维持稳定的自制力瓦解,那么“嘭”一声,就炸了。

第二十七章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就凉下来了,方牧却满头大汗,光着膀子,钻在车子底下捣鼓。

这辆悍马很有些年头了,不少部件都老化了,前几天送去修车行;那边的人看了一眼就说修不了,开价五万收了。方牧想了想,还是舍不得,这老家伙跟着方牧东南西北地闯,风里来雨里去;很有些感情了。

方牧念旧;这不又给拉回来了;这几天闲着没事,就一直在捣鼓这车。

方措端着一杯水,站在门口,今天是周六,他不用去学校,弯腰看了看车子底下的方牧,说:“先歇歇吧,喝口水。”

方牧从车子底下钻出半个身子,晒成小麦色的肌肤上沾了几道油污,浑身脏兮兮的,就着方措的手喝了几口水,说:“你去我房里找找火花塞,我记得我有个备用的扔在那儿了。”

方措转身,上楼进了方牧的房间。找了一圈没找到,打开靠窗抽屉,里面散落着杂七杂八的东西,灯泡、电池、高压线、裁纸刀……还有火花塞,方措拿了火花塞,正准备关抽屉,眼角却看到抽屉角落里的一个白色塑料药瓶。

方措的心里一突,药瓶外面没有任何标识,拧开盖子,里面是小半瓶白色药片,圆形的药片很小,跟平时吃的维生素差不多,没有气味,但方措挥不去心里的阴影,鬼使神差的,他倒了一颗在手心,藏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将药瓶放回原处,关上抽屉,下楼了。

“是这个吗?”

方牧看了一眼,“对。”接过来,捣鼓开了,一边头也不抬地跟方措说话,“你每天坐一小时车去上课,上完课再坐一小时车回来,来回就是俩小时,不累不烦呀?”

“不累,车上就光坐着呢,能累到哪里去,而且还能有时间整理下思路,想点事情。”

“毛病!”方牧嘟囔一句,“说给你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

“费那个钱干什么呀,从这儿坐公交坐到终点站我们学校,才两块钱。”

“人家上大学今天社团活动,明天跟舍友爬山踏青,后天跟女生联谊,生活多姿多彩——我跟你说啊,方小措,你这样特不利于跟同学团结友爱,别到现在,你连同班同学的脸还认不全啊?”

“每天功课都忙得要死,专业书厚得能砸死人,一个月就得啃完两三本,啃不完教授能削死你,哪有空玩儿啊。你说的那种情况肯定不属于我们学院。”

方牧也不了解现在大学里的具体情况,算是被方措给说服了,不再怀疑。钻进驾驶座,一点火,车子微微震动起来,引擎发出悦耳的轰鸣。方牧跳下车,脸上扬起耀目的笑容,“成了!”

他大步走进院子,拧开水龙头,就着冷水洗了把脸,顺便也随便抹了把上身,接过方措递过来的毛巾三下两下擦干,套上衬衫,一搂方措的肩,“走,咱去兜一把,顺便把饭在外面解决了,今天咱们不开火了。”

少年的脸上也现出少见的欢欣而纯粹的笑,眼里满满地映出青年的模样。

车子微微颠簸,凉爽的风自窗口吹入,吹得头发都蓬乱地顶在头上,方措蓦然就想起那年,他们自驾去西藏,熹微的天光,他微微雀跃的心,简陋的小旅馆,高原瑰丽的星空……不由自主地开口,“方牧,今年寒假,我们再去旅游吧。”

方牧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撑在车窗上,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少年满眼都是温情和期盼,沉默了良久,说:“到时候再说吧。”

方措有点失望,但依旧牵唇一笑,好像毫不在意的样子,“嗯,也是。”

在城市里兜风,到底没有在空旷无人的高原戈壁那么畅快,他们绕了小半个城市,就找了家川菜馆停下来吃饭,川菜做得地道,香气十足,辣味劲道。方措辣得整张嘴都是通红的,方牧看着笑,递给他一杯啤酒,“来,你也大了,可以陪我喝酒了。”

方措并不拒绝,一口凉凉的啤酒下肚,缓解了胃里的那种灼烧感,他不由地又喝了一口,抬头看方牧。方牧点了一根烟,幽幽抽着,青蓝色的烟漫过他的眉眼,目光有些远,看着方措,又像是隔着时间空间看向那个孤绝的狼一样的孩子,但很快,这种情绪被他自己掐灭了,他从满是红油的盆中捞起豆芽,稀哩呼噜地塞进嘴里,嘶嘶地吸了口气,道,“够味,待会儿问问店主,辣椒酱辣椒油卖不卖,改天咱回家自己做。”

他们吃完饭,又在隔壁打包了一份盖浇饭,带回去给粽子,就回去了。

还没将车停下,就看见自家院门口有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正探头探脑地往里望。女孩儿扎着马尾,一张素净的脸不施粉黛,单单站在那儿,青春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见到方措下车,眼睛一亮,疾走几步就要过来,等看到方牧,又急急地刹车,脸上露出点儿忐忑。又故作正经地抬起骄傲的下巴,“方措,我找你有点事儿。”

方牧一笑,带点儿戏谑地瞟了少年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进了院子。

方措的眉蹙起来,瞧着面前一脸执拗的女孩儿,还是耐着性子走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从方牧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方措和那小姑娘站在墙角,方措这小子死拽,两手插着兜,皱着眉,谁欠了他几百万的样子。对面的小姑娘在跟他说什么,说着说着就伸手去拉他,他一撇身就躲开了,转身往回走。姑娘急了,几步追上去,拉住他的胳膊。方措这小子耍帅耍上瘾了,不耐烦地一甩胳膊,小姑娘差点跌掉,恨恨地跺了跺脚,马尾辫一甩,转身走了。

方牧看得啧啧称奇,见方措回来,笑道,“小伙子行情不错啊!”

粽子也凑热闹地在一旁欢乐地叫了一声,好像在附和。

方措的脸愈加阴郁了,不吭声。

方牧觉得自己身为一个一家之主的威严有点受到了伤害,不禁端起架子道,“基本上来说,你上大学了,成人了,谈个把场恋爱,我没有理由反对。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我也希望你能够有点儿担当,我最讨厌就是跟女人拎不清的,尤其在对方还未成年的情况下,这年纪的姑娘最死心眼了,一个不好为爱自残什么的。别欺负你叔胆子小啊!”

方措憋红了脸,“不是……”

方牧没有听他的,“还有你这态度,你要是凭着这酷炫的态度一路闯荡下去,难保有一天不被人套麻袋。”

“她不是来找我的。”眼看着方牧越说越不像话,方措忍不住开口为自己辩解。

“你说什么?”

方措抿了抿唇,重复了一句,“她不是来找我的,她是来找方子愚的。”

方牧一愣,方子愚这个名字让方牧一时说不出话,他心底里,到底是觉得亏欠着方子愚,又忽然想到,方子愚比方措还小了两岁吧,不由地骂道,“小兔崽子。”却也不再说话了。

原本要离开的方措这会儿却不急着走了,站在院子里,目光钉子似的钉在坐在门槛上的方牧身上,平静地开口,“方牧,我有喜欢的人了。”

方牧吃惊地抬起头,刚好与少年的目光相对。少年的目光坦坦荡荡,无遮无拦,与他对视,因为太过直白,倒显得有点咄咄逼人了。方牧一时没有说话。

方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方牧,接着说了一句,“喜欢了好多年了。”

方牧听到这话第一反应竟是气笑了,简直放屁,他才多大,还好多年了,但看着方措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又笑不出来了。

第二十八章

“这有什么奇怪的,眼看着自己养大的小崽子满心满眼的都是别人了;心里当然酸溜溜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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