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禽故纵- 第16部分

杨淑云一脸厌恶地摆手：“别，别叫得这么亲热，我消受不起。像我们这样蓬门荜户的破落人哪里入得了你苏大小姐的眼，呵！”杨淑云一番话夹枪带棒，脚底生风地疾步走向苏忆，扯着他的胳膊就往会拽，一边扯一边还不忘指桑骂槐，“你这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别人给你个笑脸你就一个劲地往上舔屁股，丢不丢人？！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就是指望你如今吃里爬外的吗！给我回去！！”

杨淑云的声音原本就尖细，现在正值发飙更是如同一根根刺扎进范蓁蓁的胸口，尖锐的触感刺激得她几乎发狂。这个女人就是这样，只要父亲不在身边立刻将那副虚伪到令她恶心的讨好面孔收拾殆尽，恢复她尖酸刻薄的本性。以前母亲就是因为应付不来她随时变脸的本性，每每都会被她欺负得有苦说不出，偏偏父亲最喜爱她那张嗲到人神共愤的嘴上功夫。范蓁蓁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暗暗期待有朝一日父亲能够认清杨淑云这副虚与委蛇的德性。

以前的她懦弱胆小，对杨淑云忌惮非常，也间接助长了她有恃无恐的秉性，让她以为自己和母亲就可以任她捏圆揉扁。如今她脱胎换骨回来，早就褪去了原本的青涩稚嫩胆小怕事的性格，若是她还想从自己身上讨到什么便宜，呵呵，那就看看是自己的庙小，还是她这尊菩萨不过是尊山寨货吧！

今晚这个情况，范蓁蓁一看便知道，父亲肯定在附近某个包厢里。否则杨淑云绝不会只将苏忆拉回去，就轻轻松松地放过自己。她的功力，远不止这些。没见过她爆发前，范蓁蓁一直无法想象怎么会有女人可以做到这般歇斯底里，而且还是这样衣着光鲜亮丽貌似有几分涵养的年轻女人。

那个时候的她不明白，有一种人，素质和身上的衣着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有的人即使身无寸缕，她的高贵依旧能从骨子里渗透出来，感染身边的每一个人。而有的人，即使给她披上世间最顶级华美的服装，呈现在别人眼里的除了污秽和不堪，看不到任何其他。

只能说，杨淑云的刁钻与刻薄是刻在血液里的。

所以，今日的范蓁蓁准备与她斗上一斗。也算给她敲个醒，别以为还能像以前一样，还会对她低声下气。

“杨姨，看到我火气这么大，该不是还为了前些日子我回绝掉乔劲的约会，让你们觉得没面子吧？”范蓁蓁脸上堆起笑容，眼里却冰冷地注视着眼前的母子。她心里有气，连带着看苏忆都带着寒光。

苏忆被她的眼神扫到，不自觉就缩了缩脖子。

“苏大小姐自是枝头上的凤凰，我们小门小户的人介绍的对象当然入不了你的眼。可是这人哪，得有自知之明，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要心里摸得明白。别到时候被人戳脊梁骨骂没教养，丢了人还腆着脸上去舔人家冷屁股才是真！哼，丢人现眼！”杨淑云狠狠掐了儿子一把，眼里摆明在骂他“没用的东西”。

“杨姨说的对，这人哪还真少不得家长的调、教，别像我一样，有爹生没爹养的，在外面少不得被别人戳脊梁骨。您说对吧？”范蓁蓁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还噙着一抹浅笑，缓缓上前一步直视着杨淑云那张逐渐煞白的脸。

她觉得自己肯定病态了，不然为什么看到她一副见鬼的表情，心里竟升腾起一股难以言明的快感呢？

杨淑云的表情可谓千变万化，原本还咄咄逼人不过转眼间已经幻化成一副委屈羞愤甚至还带着几分哀怨的模样，看的范蓁蓁都不能不叹为观止，这样出神入化的变脸速度，岂是正宗川剧传人可以比拟的？

她叹口气，姜还是老的辣，看她这副恶心样子，肯定是自己那位帝王般的父亲已经驾临了。哎，又被她钻了空子，一会儿少不得又是一番讨巧卖乖的虚伪姿态，想起来就让她泛呕。

范蓁蓁认命地掉转身，并没有看到本该出现的身影，倒是秦帅的挺拔身形正越来越近。一直到她眼前停住，低头与她对视：“去了这么久，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说完还若有所指地看向一旁的杨淑云，他并不知晓范蓁蓁与他们的关系，此时发现他们形同对峙的局面，秦帅第一反应就是范蓁蓁有没有吃亏。

他没等到范蓁蓁的回答，径直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探究地注视着杨淑云和苏忆，语气淡漠：“你们认识？”

但凡有异种生物出现在附近，杨淑云都会露出一副温良贤淑的样子，摆足贤妻良母的款。现下惊见如此极品，更是不容错过。只见她抬手在两鬓间虚抿了一抿，上前一步笑道：“我是惜惜的阿姨，这是惜惜的弟弟小忆。你是惜惜的朋友吧？”

秦帅皱眉，侧头瞥了眼似笑非笑的范蓁蓁，忍不住喃喃：“惜惜？”她竟不叫范蓁蓁，而是叫惜惜，联想到尚风曾跟自己提到的她父亲是本城的地产大亨，那么她的真名是——苏惜？

就在秦帅纠结范蓁蓁到底叫什么时，范蓁蓁倒是一扫先前的张扬，露出欢快的表情上前一步挽住秦帅的胳膊，对杨淑云热情地介绍着：“杨姨，他叫秦帅，是我的男朋友。这回你不会再因为我不见你介绍的朋友生我气了吧？”她自顾自地说完，转头便对着秦帅俏皮一笑，“告诉你哦，杨姨可一直帮我介绍男朋友，刚刚还为了我上礼拜没去赴约生我气呢！你以后要是敢欺负我，我就让杨姨帮我介绍一打比你优秀一百倍的男人，哼哼，到时候一脚把你踹开，看你怕不怕！”

范蓁蓁一番话说的半真半假，看似缓和气氛，实际上却是挑拨秦帅与杨淑云的关系。至少她这一番话说完，想让秦帅对她有什么好印象，恐怕很难了。

杨淑云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拉着苏忆的手腕，对着他们干巴巴地笑着说：“看惜惜说的，我怎么会生她的气呢，既然你们朋友在聚餐，我们就先走一步了。惜惜，有空常去家里玩哈。我跟小忆先进去了。”说完不等苏忆开口，抓着他就落荒而逃，经过范蓁蓁身侧时，她甚至隐约听到杨淑云磨牙的咯吱声。

呵呵，看来是把她气得够呛。

范蓁蓁把手从秦帅的臂弯里撤下来，拍拍手，一脸大快人心：“好久没这么痛快了，真值了。”

没等到秦帅的回应，她也不计较，心情依旧很好得在他肩膀上轻拍一下，催促道：“想什么呢，走了！”折腾到现在她还什么都没吃呢，再不回包间估计于婷婷那个吃货早就吃得一干二净了。

秦帅的脸上有些怪，黝黑的眼珠就这么盯着她，转都不转。

范蓁蓁被他看得有些局促，抬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不自然地问：“你怎么了，该回包间了。”刚说完好像又想起什么突然释然一笑，“看我都高兴糊涂了，你是出来上厕所的吧？那你先去，我自己回去了。”

她光拉人家陪自己演戏了，竟忘记人家还没解决个人问题，真是罪过罪过。

不过显然秦帅不打算放过她，长腿一迈就挡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句话都欠奉。

范蓁蓁被他看久了，不禁也火了，双手使劲推着他，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地谴责：“喂，你有病啊，挡我路干嘛！让开，快让开！”

秦帅等她发泄够了，说完了，才慢慢低头逼近她的俏脸，眼睛望进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究竟是谁？”他计较的只是她对自己的不信任，直到现在她竟还不愿意告诉自己她的真实身份。

他对她的了解，居然都是从不相干的人口中得知的。这样的想法让秦帅无端地沮丧。

正文　节外生枝

“我问，你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秦帅想起白天尚风透露给他的暗示，原本浇熄的火再一次从心底蹿了上来，他不由地有些口不择言起来，“是惺惺作态的相亲女？还是PUB里的热舞女郎？还是表现出百般委屈事实上热衷跟各种男人交际的小姐？我一直很好奇，你接近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随着秦帅的话，范蓁蓁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起来，她的眼神也变得异常冰冷，只留嘴角的一抹冷笑，打量着他。她很想知道，这个男人的嘴里到底能说出多少伤人的话。

对于范蓁蓁的沉默，并没有让秦帅冷静下来，反而激化了他的情绪。此时他眼里的范蓁蓁是冷漠的、嘲讽的、置身事外的。她总是冷眼看着他像跳梁小丑似的在她眼前毫不遮掩自己的情绪，而她却如同局外人冷静地睥睨着一切，掌控着两人之间的感情进程。

他想看到她情绪失控，哪怕怒火冲天地朝他嘶吼也好过一直以来若有似无的疏离。所以他用尽手段激怒她。

“怎么，被我问住了？你处心积虑地靠近我，和我传上绯闻让我不得不委曲求全，跟你以假情侣的身份欺瞒公众。现在又让你那有钱有背景有势力的父亲向高层施压，夺走我筹备的新节目，停掉我手头所有的工作，只为把我变相雪藏。你告诉我，你到底有多恨我才能设计出这样一个不动声色的陷阱等着我自投罗网，嗯？范蓁蓁？”最后几个字秦帅几乎说得咬牙切齿，不过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嘲讽地一笑，“哦，我或者该叫你苏惜？”

他的头低下来，一寸一寸的向范蓁蓁靠近，眼里的火像是马上要喷射出来。

范蓁蓁沉默地听他讲话说完，双手环抱胸前，一双晶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愤怒的男人，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终于她听完最后一个字，将利落的碎发一甩，“原来你今天一整天阴阳怪气地找我茬，就是因为你们台停掉了你的工作雪藏了你，你就把脏水泼到我身上？你怀疑是我动的手脚，是我仗着苏青海的势力压制报复你？呵！”

她猛地上前一步，仰头逼近秦帅，两人四目相对里面蹦出噼里啪啦的火花，只听范蓁蓁无比轻蔑地问：“怀疑我兴师动众地报复你，秦帅，你配吗？！”

说完根本不看秦帅霎时煞白地脸，径直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还以为他后来表现出的殷勤，是对先前粗暴行为的忏悔。真是瞎了她的眼，秦帅根本就是一条喂不熟的白眼狼，自己竟还对他存着一丝丝的奢望。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范蓁蓁压根没有去考虑，究竟是不是苏青海授意将秦帅雪藏的，这时候哪怕就是苏青海做的，也无所谓了。

雪藏就雪藏吧，反正他没工作轻松的还是她，那就说明不用再装着小脸在人前秀恩爱。这种情况下再要求他们做出什么情侣间的亲密动作，她保证会把书橱上的辞海砸到那人脑袋上，赐他一个生活不能自理。

秦帅望着范蓁蓁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他依旧站在原地一动没动。他想不通，为什么一碰上跟她有关的事自己就变得失控起来。难道是因为自己一直用最龌龊的心思揣测她，如今良心不安吗？

身边一间包间的门缓缓打开，苏青海的身形逐渐显现出来。他绷着脸站在阴影里，一言不发地看着秦帅，眼里意味不明，整个人散发出浓重的阴郁之气。

显然方才他们二人的对话，苏青海听得一清二楚。看他的脸色，对与秦帅很不满意。

“你就是惜惜正在交往的男朋友？”苏青海的声音低沉严肃，看似问的随意，事实上眼里射出来的精光早已像X射线将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探测得彻彻底底。

秦帅貌似还未从刚才的争执中摆脱出来，他有些怔愣地侧身看去，只看见一位年过中旬的威严男人身着昂贵的手工制西装，在包间外打量着他。这个男人眉宇间与范蓁蓁竟有几分相似，几丝诧异飞快地从他心头闪过，转眼消失殆尽。

像是并不指望他能回答，中年男人再一次自顾自开口道：“我是苏青海，苏惜是我的女儿。”

听到这里秦帅才恍然惊醒般，正了神色。“伯父您好，我是秦帅，是蓁蓁的……朋友。”她没有告诉过自己叫苏惜，他便不好随着苏青海称呼，只能按照之前两人间的称呼，叫她范蓁蓁。

“你随我来，我有些话要跟你说。”苏青海并没有因为秦帅对他态度还算恭敬变得随和，他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然后背着手朝走廊另一头走去，好像笃定秦帅会跟着他。

苏青海将秦帅带到了后院一处类似主人住宅的房间，关上门的第一句就是：“你跟我女儿的事我不同意，你们必须马上分开，至于你工作的事，我会给你解决。”

“伯父，您这是什么意思？”原来自己被台里变相雪藏真的是范蓁蓁父亲做的手脚。只不过听他的口气，并不知道自己跟范蓁蓁只是签协议的假情侣，秦帅开始庆幸原来真的是他误会范蓁蓁了。如果是她的意思，他父亲不可能对他们之间的事一无所知。

“字面上的意思。刚才你们的争执我也听出来了，你根本不爱我的女儿，那么就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没有商量的必要，你们马上分手！”

*********

秦帅回到碧海云天已经筋疲力尽，电梯上到八层，光洁透亮的金属镜面中若隐若现地映射着他疲惫的神情。与苏青海的谈话依旧在耳畔回荡，他的身体不自主地呈现僵硬状态。

“惜惜曾经在大学时期患上社交恐惧症，严重时甚至不敢单独上街、购物甚至与陌生人交谈。后来迫不得已我将她送去了美国，为她请了专门的心理医生。两年时间，她才好不容易从人群恐慌中摆脱出来。所以，我不希望因为你的缘故再伤害到她。”

社交恐惧症……秦帅极力回忆着他与范蓁蓁从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印象中的她总是张扬跋扈无惧无畏的，她总是喜欢昂着头露出她白皙美丽的脖颈，高傲如女王。在他眼里，她就是一株带刺的玫瑰，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沁人心肺的芳香，吸引着别人靠近的脚步，却总在采摘时出其不意地露出尖锐的刺。

范蓁蓁……秦帅咀嚼着这个名字，迈出电梯。

然而下一步他就生生停住了脚步，因为他看到了一路上魂牵梦绕的人。

范蓁蓁一身最保守的纯棉睡衣打扮，蜷缩着空荡的楼道里，头埋在双膝间正沉沉的睡着。两侧对开的窗子大敞着，夜风横贯进来，连秦帅都忍不住瑟缩一下，她竟毫无知觉地睡着。

有那么一瞬间，秦帅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他眼神微闪，稍作停顿后走到了她身侧将手臂上随意搭着的西服外套轻轻地披在了她单薄的背上。这样柔弱的范蓁蓁让他升起想要保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