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只到梨花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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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情只到梨花薄-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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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杨劼走远,裴元皓脸上的笑意被一种寒冰代替,袖口突地一甩,扬起凌冽的掌风。正祥会意,走过来恭手道:“大人。”
“奇怪……”裴元皓锁紧眉头,低语道,“杨劼怎么会出现在太子行宫?他去都城干什么?”
“小的也感觉蹊跷。难道真的跟大人所查的事有关?”
“不得不猜疑啊。回都城后,找张公公问问。”
“那个阿梨姑娘就在大人房里,大人何不先从她口中得到点答案?”
“阿梨……”
裴元皓大步流星朝院子走,幽暗庭院一场秋风刚刚扫过,芳香的芙蓉坠落红花瓣,桂花树飘下绿色树叶,从房间里飘出来的瑞脑的清香,一缕一丝地悠荡。裴元皓似乎毫无知觉,一把撩开珍珠屏帘,径直走了进去。
魔变
初开的素心兰,娉娉婷婷,正如房间里阿梨纤细的疏影。毕竟年轻,皇帝随身御医调理得好,一剂良药下去,阿梨已经是活蹦乱跳如初。她正站在铜镜前想着心事,镜中的她素面淡然,新换上宫中流行的碧色如意穿花凤的纱罗,一如荷之出水,不沾尘染。
或许是第一次感觉那种千重瓣,薄如蝉,熨帖得就像为她本人定制般。那触感就像杨劼温热的手抚过,已经很久了,缥缈稀远的……她想着他,想着他柔软的唇舌与她缠绵,那样美好的梦,就像这薄纱,经不得一使力就片片破碎了。
相思就是魔,缠住心脉不能自拔,每次想起杨劼就会血潮汹涌,痛楚不堪。
直到身后的珍珠屏帘哗哗乱响,阿梨回身。
裴元皓直面对她,那对深不可测的眼睛里有着莫名的暗火,似乎一触即燃。
阿梨猛地一惊,心急剧地收缩了一下。
她警惕地盯着他。
“裴大人,有什么事?”
他的眼光忽明忽暗,刻痕分明的五官映着一丝极冷的寒意,“给我上去!”
粗大的手掌**住她的腕骨,阿梨露出惊恐万分的神色,可是裴元皓的力气惊人的大,她只好跌跌绊绊地任凭他拽着上了楼。
裴元皓一直到了窗前才止步,长窗推开,风骤然大起,吹起他们的衣带发缕。
此地隶属鸿顺堂馆的内院,前面广袤无际,放眼巷道绵延,花草掩映下还能见到通往堂外的青石道。此时风儿飘扫乱红,杨劼熟悉的背影渐渐远离,阿梨一眼认出他来。
“少爷——”
她张嘴大喊,然而杨劼无论如何已是听不到了。失望和悲哀涌上心头,阿梨愤怒地瞪着裴元皓,“他是来找我的,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裴元皓淡淡道:“男人有时候是很自私的。你是我的女人,眼睁睁看着你跟你的小情人见面,我没这肚量。”
阿梨微怔,随即明白自己的处境,不由也冷声回敬,“我不会是你什么人,如果你厌烦了,可以马上赶我回观香楼!”
“不,我改变主意了。”裴元皓无声地笑,“我以为你是个幼稚无趣的小姑娘,今日发现你早跟杨太守儿子有一手,原来你是从小耳濡目染的。你又在观香楼待了一些日子,看来有些东西我是不用教你了。”
阿梨后退几步,发髻上插着的翡翠步摇摇曳,叮当作响,“你想怎样?”
裴元皓敛了笑,兀自坐**榻上,朝她眯起眼,“我想看你跳舞。”
阿梨愕然,连着声音都是颤着,“就在这里?”
“这里就你和我,跳吧。”裴元皓后仰着靠在叠得高高的衾枕上,逐渐西移的太阳形成一片稀薄的残影,几乎遮住了他的脸,他好像突然倦了,连声音都有些微的懒怠。
阿梨隔着裴元皓二、三丈距离,扬起轻薄的长袖,如烟雾蒸腾,层层染染的裙幅摇曳生姿,在裴元皓眼里晃出蒙眬的眩目的光晕。
“七月六,瓜果没庭中,乞巧穿针儿女技,在天在地誓深宫,银汉自空空……”
阿梨清婉地唱着,也许只有这个时候,她空落的心才会增添几许满足,得到几分快乐。明眸流转间,人似繁花,影如潮水。
裴元皓安静地看着她。
除了她的歌声和舞姿影动,整个院子真的寂静极了。窗外的风声也停歇,漆金地面铺了一层薄薄的波斯地毯,阿梨纹锦的绣鞋每落一步,也是软绵无声。长袖正卷起细微的荡漾不定的波光,旖旎地浇在两人身上。
毫无预兆地,裴元皓一把扯住飞落在眼前的长袖,收煞不住的阿梨旋转着飞到裴元皓身边,顷刻之间被裴元皓压在怀里。
阿梨惊呼一声,呼吸紊乱。裴元皓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男子浓冽的绵香之气如毒蛛吐丝,丝丝将阿梨盘绕住。阿梨疯狂地挣扎着,无奈裴元皓紧紧地贴着她,几乎脱身不得。
“你这个小人精!”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眼睛里带着异样的潮红,猛然用力,阿梨腰间系着的绦带被撕落。
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叠得高高的衾被绣枕山一般倒下。裴元皓伸手挡了挡,阿梨趁机抽身,逃开他的怀抱。
裴元皓霍然起身。阿梨心知逃不过,似是冷笑又似威胁,“只要我有力气,我不会让你得逞!”
面前的裴元皓并没有上前抓她,而是突然抱住了自己的头。阿梨清楚地看到,裴元皓脸上眨眼间失了血色,眉眼渐渐扭曲成团,像是一把刀在他的头上游走,无情地剐着里面的血肉,痛楚难当。
他痛苦地**一声,急速地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瓷瓶。或许事态发生突然毫无准备,他颤动的手刚打开瓷瓶,里面的几颗黑色药丸滴沥哒啦掉在地面上。
裴元皓挣扎着伏地去捡,仿佛有细微的勒紧的声音,那种蛊惑的毒俘获住了他,他连丝毫动弹的余力都没有。
阿梨目瞪口呆地看着。
眨眼之间,霸横野蛮的晟阳王变成了如纸制的人形,轻薄脆弱。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似乎是死亡独有的瘴气。阿梨的意识有些恍惚,有什么声音在提醒着她:快走,这个人死了与自己无关。
她朝楼梯疾走了几步,待到转弯口,突然转过头去。
裴元皓躺在地上,目光默默地凝住她,积在眸子里的寒意已消,随之代替的是令人颤抖的无奈。
好像一个晴天霹雳击中阿梨,她惊醒过来,将溅了一地的药丸一粒粒拾起,抱住裴元皓的脖颈,将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又端来茶水一口一口地喂下。
夕阳西下,朱霞满天,霞雾如花上月影,清清袅袅地徘徊在鸿顺堂馆上空。这时候的鸿顺堂馆最是烂漫的,落日将堂内的景致映得熔金般的灿烂。隐隐能听见皇帝和嫔妃们的笑声,外面想必是花气依人、红裳呈艳的奢靡场景。
房间里的两个人已平静下来。裴元皓的手握住阿梨的手,微微的冰寒。阿梨并没收回,知道那是裴元皓剧痛之间,无意识抓住她的。
波澜壮阔,流转无声。
裴元皓闭着眼睛,血色重新浮现在脸上,慢慢地说:“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一阵静默,阿梨的声音也平缓,“你总要这样发作吗?”
裴元皓摇头,依然闭着眼睛,“一年没几次,有时半年,有时两三个月……这次比以往早了。”
“你到底什么病啊?”阿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很想知道原因。
裴元皓迟疑些许,才回答她,“我七岁的时候被人施了魔,每次发作是为了提醒我,有生之年我必须忠于一个人,不然我会脑血崩裂,不治而亡。”
他蹙紧眉头,眼睫浓黑沉重,仿佛心头系着死结,永远都难以排解。再睁开眼,正望见静静坐在身侧阿梨,用一种澄澈至闪亮的眼神注视着他。
她体会着他的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要你忠于他,你才会有解药……”
“阿梨,你太小,不要去理解。”他突然截住了她的话。
阿梨顺从地答应了,内心却澎湃激荡。
天色暗了,外面的宫灯已经挑起,霓色光影下,桂花树上的桂花仍是簇簇繁华如金蝶。内侍宫人抬着佳肴美膳川流不息,那些小心翼翼的恭敬声从楼下传到了楼上。
阿梨低下头,裴元皓依然握着她的手,紧紧地握着。一切沉重得如坠阴暗中,使人恐惧。
冷鹜
杨劼出了鸿顺堂馆,一路走一路愤懑难挡,裴元皓冷漠的声音还在耳际嗡嗡回响,震得他眼前昏沉沉的。前面突然闪现伍子的人影,张着嘴巴无声地朝他做着手势,一时他不解其意。
待他彻底明白伍子的意思,已经来不及了,杨府管家带着几名仆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少爷,可找着您了,老爷要您回府。”管家对杨劼一副恭谨样。
杨劼已是一脑门的冷汗。
无可奈何地被押着上轿,不多时到了太守府。守门的宿卫早已得了指令,开了朱漆大门,管家陪着杨劼径直往厅堂走。
厅堂外佣人丫鬟黑压压跪满一地,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各自向杨劼投去陌生而怪异的目光。
一时万籁俱寂,连树上的鸟儿也停止了啁啾,只有杨劼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清晰作响。这让他想起杨府一直以来的森严阴寒,杨靖业淡漠的态度,心里愈发地透了寒意。
正堂坐着府里的几名夫人,杨靖业坐在正中,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一簇火苗在冷鹜的眸中升腾。
“这段日子上哪儿了?”杨靖业阴沉着声音。见杨劼低垂着头不说话,怒拍茶案,“吃了豹子胆了!给我跪下!”
杨劼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反了你,翅膀长硬了是不是?竟跟那个臭丫头私奔!这倒好,四处流浪无处安身,还想进窑子嫖女人,瞧瞧这身穷酸样,把杨家的面子都丢尽了!”
几名夫人附和着老爷,纷纷训诫起杨劼来,有人甚至还提议老爷拿家法惩处。
原本闷声不响的七夫人起身,盈盈款款走到杨劼面前。
请了名医调治,加上几个月的精心药理,脸上被烫开的红斑淡化了,同时淡化的,便是老爷对她的兴趣。她变得无所谓起来,冷哼道:“瞧这顿批的,怎么有点棒打落水狗的味道?阿劼好歹还是杨家大少爷,骂他几句就算了,何至于搞得这么兴师动众?阿劼虽是十八岁了,毕竟是咱们姐妹的晚辈,以教育开导为主,再这样下去,教他如何在府里抬头做人啊?”
她本是弹唱出身,说话声调抑扬顿挫,清声遍。,杨靖业并未再次暴怒,板着的脸松弛下来,兀自沉吟思索着。另外的几名夫人猜不透老爷的心思,生怕说出去触怒了他,皆默然噤声。
七夫人看在眼里,无声地轻笑,弯身朝杨劼道:“大少爷,你就给老爷磕三个头,发誓以后不再做傻事了。老爷仁慈,会原谅你的。”
这句话其实暗示杨劼,事到如今反抗也是枉然,暂且妥协,见机行事。杨劼听出了意思,无奈给杨靖业磕了三个响头。
杨靖业过了半晌,才缓缓道:“起来吧,先去把自己拾掇干净了,晚上再训你。”
然后挥手让众侍妾都退出,召唤管家,“去把美香叫来。”
七夫人跟着众人出了厅堂,目视杨劼垂着头离去。她在廊柱旁站了一会儿,正看见管家出了厅堂,一路小跑着去叫美香。七夫人心思一转,便明白了。
她捏紧手中的丝帕,压抑着胸膛里狂烧的火焰,几乎是恶狠狠地骂,“老狐狸变得可真快,这府里不缺的就是女人!想这样甩了我,没门!”
天已近上弦,又是一弯冷月挂天边。鸿顺堂馆内灯火通明,观香楼精心准备的浣纱舞队进入了馆内。
柳荫空地光影侧聚,盏盏琉璃纱灯将周边景致燃得通明。月点波心,风来水面,美酒果汁香气袭人,笙乐管笛催起繁华丽景。大批内侍、宫婢由洲边到亭下,端盘子的,提纱灯的,整个鸿顺堂馆望上去如瑶宫仙境,缥缈无际。
冰蓝站在芷媚后面,仿佛是醉了。
“天哪,良辰美景,能在皇上面前舞一曲,此生足矣。”
旁边几名舞妓猜透她的心思,便取笑道:“冰蓝姐如此一来,又得咸鱼翻身了。”
冰蓝一脸得意,“想我冰蓝本来就是观香楼红人,芷媚现在的位置,想当初还是我坐的呢。”
芷媚沉默地站着,不去应和,眼光漫过人群,观望前面的动静。
不见阿梨的影子,甚至那个抱走阿梨的裴大人也不见踪影。她暗自叹了口气,却听得内侍尖着喉咙喊:“皇上驾到!”接着统正皇帝在众嫔妃的簇拥下,缓步朝这边走来。
芷媚率众舞妓匍匐在地,周围鸦雀无声,就是平时泼辣的冰蓝,也垂眼缩着脖子不作一声。
明黄色的袍角浮动,接着一只手搀扶住芷媚。芷媚不禁抬眼,惊了惊。
统正皇帝站在她的面前,仪态怡然,面含笑意。一束明亮的眼光凝在她的脸上,又像是想融化她,饱含光辉。
“都起来吧,芷媚姑娘,朕正等着你们的浣纱舞呢。”
“是。”芷媚从容地应喏,缓缓后退,带着那帮舞妓鱼贯进入准备好的围幛里。
仿佛听到一声婉转的莺啼,统正皇帝竟惘然地站着不动。离去的伊人艳如娇花,淡若烟柳,裙幅拖走满地细碎摇曳的月光。
“佳人难得……”他暗自轻赞。
月夜风声细微,笛声悠远,官府乐工正在弹奏《平沙落雁》,清幽的夜曲中,仿佛一江春水正向东流。
围幛里的舞妓们换上了登场的百褶舞衣,裙幅如水荡漾,连头顶上晕黄的烛光也随着轻轻颤动。
冰蓝嘴角含着笑,无法抑制住心内的兴奋。
只需用一点点碎银贿赂丫鬟麝月,她就毒倒了阿梨。
女人一旦过了三十,她冰蓝花期就尽,到时连闵生那样的男子也会轻慢于她。她必须为自己的未来着想,也许这次是上天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阿梨,你锋芒太露,又有芷媚护着你,休怪我冰蓝心狠。”她心中冷冷地笑,挑起一抹胭脂轻捻在眼梢。
此刻,谁都不会想到,围幛外出现了两个人。
不知是谁首先惊呼,“阿梨!”幛内的人蓦地回首,眼光全都集中在那两个人身上。
芷媚闻声看去,脸上荡起欣慰的笑意。
阿梨一身同样的舞裙,没有矜持没有羞怯,淡淡的笑像春水在唇角漾开。那场急病似乎只是她和大家开的一个小小玩笑,现今她又突然出现,却出落得比两天前更润泽更秀丽了。
“进去吧。”身边的裴元皓轻轻地说。
阿梨温顺地点点头,裴元皓目视她进了幛内,脸上也没有特别的表情,回身离开。
接着,内监尖细的声音再度响起,“皇上谕旨,浣纱舞必须原班人马,此番不得有误,钦此!”
一只胭脂盒骨碌碌掉在了地面上。
丝竹声声,熟悉的乐曲在夜空盘绕,围幛的帘子掀起,浣纱女拢着长袖翩跹而出。外面的光影穿过,明暗之间,里面冰蓝眼角的恨意清晰犹如刀刻。
簪花散着,泪水在浓艳的眼帘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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