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冠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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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冠天下-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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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铭九转身对两侧的禁军高声道:“燕家军已包围了轩昭殿,我劝你们放下手中兵器,新帝初登,或可饶尔等不死。若仍执迷不悟,便是抄家灭门的谋反重罪!”
士兵虽不怕死,但家人却是他们的软肋。殿内的不少禁军开始犹豫,相互对望着。
此时,殿外整齐的脚步声传来,燕珏带领一队燕家军冲入殿内,将范安飞率领的禁军团团围住。燕珏冲燕铭九躬身道:“启禀将军,宫中叛军已全部被擒。”
闻言,殿内禁军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全部垮塌,顿时纷纷放下手中兵器,跪倒在地,不断磕头。
众朝臣眼见局势瞬间逆转,早有溜须拍马之徒率先向靳廷跪下,口中大颂:“皇上英明!”众人纷纷跪倒,唯有裴湛蓝、燕铭九和贤青王等人站立未动。
一片求饶声颂扬声中,范芷娣玉容惨白,范安飞面如死灰,范龙生早已抖如粟糠,忽地扑到范鹤年身侧大叫:“爹,咱们认罪吧,或许还能。。。”
范鹤年厉声道:“没用的东西!”只见银光一闪,他手中不知何时握了一把短剑,显是先前藏在袖中。短剑插入范龙生胸中,直没至柄,范龙生吭都未及吭一声,直挺挺地扑倒在范鹤年脚下。
眼见范鹤年手刃亲子,殿内众人一时皆傻了眼,连磕头都忘了。靳廷也不禁脸上变色,所谓虎毒不食子,范鹤年心狠至此,实已非常人所能思及。
范芷娣惊叫一声,身子向后倒去。范安飞眼中一片血红,喃喃地唤了一声:“爹!”范鹤年横了他一眼:“身为范家人,死也要死得有骨气。”说罢阴冷的目光看向裴湛蓝,道:“你们怎么做到的?”
裴湛蓝淡淡道:“敌有间来窥我,我必先知之,佯为不觉,示以伪情而纵之,则敌人之间,反为我用也。”
范鹤年缓缓点了点头:“我以为在你们身边安插了一个眼线,结果反倒被你们利用了。好,好,好…”他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冷笑着看向燕铭九:“燕将军,你连自己的小舅子都可以牺牲,如此大义灭亲,真是靳国的好将军啊。只可惜你又得到什么?空守着一个大将军的头衔,连一个女人都留不住…”
燕铭九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你身为朝廷命官,拿着朝廷的俸禄,却意图篡权。如此逆贼,人人得而诛之。我身为靳国的子臣,自当为国献力。来人,把反贼范鹤年等押下去,听候皇上发落!”
范鹤年仰天大笑:“好一个为国献力!裴湛蓝,燕铭九,想不到老夫精明一世,竟输在你二人手上。不过…”他的笑容越来越诡异,“别看你们现在装得潇洒,老夫倒要看看谁笑到最后。一座小小的隐山能藏得了几个人?哈哈哈…”
听到“隐山”二字,裴湛蓝一直镇定自若的眸中瞬时起了波澜,燕铭九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唤过燕珏,吩咐了一句,燕珏领命匆匆而去。
范鹤年眼见二人神情大变,登时狂笑起来,一旁的燕家精兵上前押了他往外走,只听得他的狂笑声回荡在殿内:“情根深种竟成痴,奈何痴处是别离。江山和美人焉可兼得,你们休要妄想了,就让她为这靳姓江山陪葬吧,哈哈…”
范芷娣已经悠悠醒转过来,眼见爹和大哥被押了出去,满面泪痕,猛地伸手拔下头上金簪,向颈中插去。
“哐当”一声,她手中金簪被打掉落在地上,裴湛蓝站在她身前。范芷娣泪水涟涟地看着他,绝望地哭喊:“为什么?”
裴湛蓝转了身,毫无情感地道:“你的生死由不得你决定。”
靳廷与贤青王低语了几句,随即对裴湛蓝道:“动乱既已平息,师傅可以先行一步。”
裴湛蓝冲靳廷施了一礼,与苍啸天一起匆匆离开了轩昭殿。
燕铭九指挥着燕家军清理大殿,神情中却难掩焦虑。靳廷看在眼里,摇头轻叹。

我紧搂着金淳的腰,只听得冷风在耳边呼啸,两旁的树木不断倒退。这样的速度,如没有意外,很快便可以到达山脚。
可惜老天爷并没有眷顾,没多久我们便迎面撞上了一队正在搜山的禁军。
金淳手起刀落,鲜血飞溅间两个士兵已然身首异处。他出手时雪板速度不减,几个灵巧的拐弯已绕开了攻上来的士兵,很快便甩脱了他们。
然而李掌柜滑雪技术却是一般,我回头望去,只见他已被一群士兵困住。
我大叫:“停下,李掌柜没有跟上来!”雪板速度未减,我拔出腿上飞刀,甩向围困李掌柜的禁军,可惜雪板滑行间飞刀失了准头,全都落了空。
斜刺里忽地刺出一支长矛,雪板去势顿时一滞,金淳与杀出来的士兵打了起来。我趁机挥倚天斩断脚上束缚,几个纵跃已冲到李掌柜身畔,倚天挥动间惨叫声不绝于耳,随着一个个身体的倒地,热乎乎的血浆喷出,沾满了我的衣襟。
我不是第一次杀人了,以往见过的鲜血也远比今日多得多。但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到肚子里一阵悸动,似乎是不安的扭动。我刚刚怀孕两个余月,按道理根本不可能感觉到所谓的胎动,但我发誓我真的感觉到了。即使事后无数次回忆起来,我都清清楚楚地知道那天的那一瞬,绝不是幻觉。
我愣愣地抚上了肚子:宝宝,是你吗?你不喜欢看到妈妈杀人是吗?你在抗议吗,用你的方式?
刀光剑影中,生死不过是电光石火间的事。我心神恍惚的瞬间,已有几把钢刀从不同方向砍了下来。
金淳猛一抬头,看到的就是我即将命丧刀下的一瞬。
“玉瓷!”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声响彻山林,我被这声呼唤惊醒,抬首只见眼前银光闪动,千钧一发之际身体迅速做出求生的本能反应,一个大幅下腰,身子拗成拱形,两把钢刀堪堪从我衣襟上划了过去。
金淳手中长刀发疯地狂舞,砍翻周遭的士兵直冲到我身侧,一手揽住我,一手架开当头劈下的一柄钢刀,反手一翻已撩倒那个士兵,他转手掷出长刀,正中一个欲偷袭李掌柜的士兵背心。一个士兵迎面挥刀向我俩砍来,我惊叫“小心”声中,金淳回身抱住我,用背挡住了这一刀。
刀砍下来的那一刹那,金淳的身子震了一下。我只觉心痛如绞,再不犹豫,甩出飞刀,持刀的士兵身子一晃,手抓住插入心窝的飞刀柄,眼中一片惊恐,直直地仰倒了下去。
我右手挥倚天,左手不断甩出飞刀,刀刀没有落空。金淳挑起倒地士兵的刀,和我并在一处,眼前除了血红我已看不到别的颜色,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激得我胃中翻腾不已。我压下作呕的感觉,拼命挥舞着倚天,直到除了我们不再有人站立。
雪地中恢复了宁静,我和金淳的身侧横七竖八地倒满了尸体,有些还不能称之为尸体的,则不断扭转着发出□。
我扶住金淳,焦急地问:“你如何?”
金淳脸色泛白,眼中却闪动着异样的神采。他抓住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玉瓷,你没受伤吧?”
我忍住泪水,摇了摇头。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微微喘息着,嘴角却露出一抹满足的微笑,仿佛刚刚经历的是与情人雪中漫步,而非一场殊死拼杀。
李掌柜跌跌撞撞地来到我们身边,他衣襟也已被染红,分不出是敌人的血还是受了伤。我和他一左一右扶着金淳,跨过地上的尸体,向山下走去。
走了不多远,我看到前方有一处石壁,便对李掌柜道:“我们先去那边包扎了伤口再走。”
石壁有一处浅凹,我们扶了金淳进去坐下,虽不能遮挡风雪,但总好过坐在雪地中。
李掌柜为金淳清理伤口,敷金创药。我握住他的手,紧盯着他苍白的脸,心中祈祷他千万不要失血过多昏迷。这冰天雪地里,若是昏迷恐怕就真走不出去了。
“阿淳,你记得以前在欢乐之家的时候,有一次我跟地痞打架受了伤,不敢让奶奶他们看到,大热天的穿着长袖衫子,结果还是被你发现了。”我刻意跟他说话,保持他的注意力。
金淳眼中带上了笑意:“你热得受不了,在屋里又卷袖子又擦凉的,想看不到都难。”
我也笑了:“我记得你那时可凶了,把我教训了一顿,倒像是我哥哥一样。”
金淳嘴角笑意更浓,我柔声道:“阿淳,后来你是不是去找了那几个地痞,跟他们打了一架,挂了彩被奶奶骂?”
金淳清澈的眼睛凝视着我:“你知道了?”
我点点头:“我听说那几个地痞被人打了,你又刚好受了伤,还嘴硬说是爬树摔倒的。我哪有那么笨呐。”我伸手点了点他的脑门。
金淳看着我,目光中全是温暖。我微微一笑着正待说话,忽觉身下温热,低头一看,袍子下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嫣红。
金淳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笑容凝固在嘴角。他一把拉过正在给他包扎伤口的李掌柜,急叫道:“你快看看,玉瓷她…”
李掌柜看到我身下的嫣红,脸上顿时变了颜色,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取出银针插入我身上穴道。
金淳搂我靠在他肩头,眼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惊慌。嫣红的面积越来越大,在一片白色上酝渲开来,如傲雪梅花,蜿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绯艳。
我轻喘着,只觉热量从身上飞速流失,身体里一片空荡荡的。我双手叠搭在小腹上,喃喃道:“宝宝,你生妈妈气,所以不要妈妈了?别走,妈妈答应你以后不杀人了,别走好不好…” 
金淳紧紧搂着我,不停地唤着我的名字。我从怀中摸出和苍啸天通信的烟弹,塞到金淳手中。看到他焦急的脸色,我想扯出笑容宽慰他,滚烫的泪水却从眼角滑落,被寒风一吹凝结在脸上。
北风呼啸,鹅毛般的雪花扬扬洒洒飘落大地。漫天飞舞的白色中,我恍恍惚惚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蹒跚着跑开,越跑越远,我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眼前的雪白刹那间变成了黑蒙蒙的一片,所有的声音渐渐远去,天地间只余无边的黑寂。




48

48、梅花香开冠天下(一) 。。。 
 
 
庆祥十二年一月二十八,靳国原丞相范鹤年在先皇驾崩之日率叛军攻入皇宫,意图谋反,幸得太子太师裴湛蓝与大将军燕铭九事先洞悉了范家谋意,利用范鹤年安插在身边的眼线传递假消息,使其误以为燕铭九仍滞留域西。实则燕铭九早已率领五百燕家精兵悄然返京,一直隐在城外。
范安飞率叛军冲入皇宫后燕铭九及时赶到,叛军死伤过半,余数全部被擒。范龙生当廷毙命,范鹤年、范安飞及其一众党羽被收押天牢,三日后问斩于市。范芷娣因伪造遗旨被黜去皇后头衔,打入冷宫。而假情报的传递人顾世禹,也因谋逆罪同时被问斩。
庆祥十二年二月初十,现年十二岁的太子靳廷正式登基,改国号为永和,大赦天下的同时,宣布减免赋税三成,夏都百姓齐聚街头欢呼庆贺。在平定谋乱中功不可没的太子太师裴湛蓝接任丞相一职,与大学士方文明及御史项大夫同列辅政大臣。另一功臣大将军燕铭九已是武官中最高官职,获赐良田万顷,俸禄加倍,其所率部下均获封赏。皇上同时下令犒劳燕家军,席开三日,一众将士喜逐颜开,军心振奋。
然而最具爆炸性的新闻,却是皇上亲封一从未在朝中露面的女子为冠玉夫人,并拟在册封仪式上将其介绍给天下人。而这名女子,据闻便是令丞相裴湛蓝倾心痴恋,早已在民间闻名遐迩的梅夫人。

我听到丫鬟喜气洋洋报来的册封消息,蹭地从椅子上蹿起,不顾梅影的阻拦,叫人备了马车直奔皇宫。
到了宫门口,还未散朝。皇宫外是一条护城河,由七孔桥相连,桥头站了侍卫把守。我便站在桥头不远处等候,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进出的朝臣。
散朝后,裴湛蓝与众朝臣向宫门走去,众人纷纷向他道贺,恭喜他荣任丞相。裴湛蓝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客气地回应着众人的恭维,神情清清淡淡,似乎并未有过多喜悦之意。
刚走出宫门,他远远地看到一抹纤细的身影伫立桥头外。裴湛蓝神色一动,冲身边众人一拱手,匆匆提步向外走去。
我知道他看到我了,白色的袍角风带而动,几步便到了身前。“身子还没好,怎地就跑出来了?”温和的声音中略带责备。
我仰头看着他,紧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裴湛蓝微蹙眉,伸手拉起我上了旁边等候的马车。
燕铭九被一群年轻的武将簇拥着走出来,看到那个身影被裴湛蓝拉上了马车,黑眸中星芒一闪。旁边有人看到了,小声地议论着,燕铭九状似漫不经心地扫视过去,说话的人立时闭了嘴巴。
上了马车,裴湛蓝静静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开口。
“恭喜你了,裴丞相。”我冷冷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这个位子,你可还满意?”我语带讥讽。
裴湛蓝神色平静,伸手欲握我的手:“瓷儿。。。”
我一把打开他的手,气叫道:“当日是谁说的大事一了就和我离开这里,去过游历天下的自由日子?又是谁说等那一天等到心焦?原来都是假的!以后你当你的丞相,我作我的乡下人。我再不要像个傻瓜似地被你骗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倔强地仰着头,不让它掉下来。
裴湛蓝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搅住我。我挣了几下,终被他搂在了怀里。
“瓷儿,当日的承诺我从未忘记。”他低低开口道;“范鹤年虽已伏法,但他的势力盘踞朝中多年,其影响不可低估,以前的簇拥者也不可能一下全部除换掉。皇上新登,年纪尚幼,仅凭他一己之力难以服众。我若在此时辞官,势必会令朝中人心动摇,若再出纰漏,我们先前的心血不就白费了?”
我紧抿着嘴,不说话。
他搂紧我:“瓷儿,我想离开的心思只比你多,不比你少。只是,有些责任既已扛上肩,总要有始有终。”他扳过我的脸,温柔地凝视着我:“再给我点时间,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等布置好一切,我们就快马加鞭,有多远走多远,好不好?”
他神情温柔,眉宇间却带着难掩的疲惫。我心一酸,轻轻叹了一口气,伸出一个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再相信你一次,要是再骗人,我这辈子都不要理你了。”
裴湛蓝眼露笑意,低头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多谢娘子体谅。”
我靠在他怀里,揉着太阳穴道:“你简直把靳廷视为半子了。”
裴湛蓝眼中七分宠爱,三分怜悯:“他聪慧过人,更难得的是小小年纪心思沉稳,临危不乱。若能正确引导,假以时日,必能是个爱国为民的好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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