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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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妆-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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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力纵然厚实,却毕竟快不得多少,苏偃一路上都念着柳断笛,生怕他出个好歹来。在入京之前就一直觉得不安实,也不知为何会有如此之念,即使听到皇帝宣了他为太子后也不曾将心放下。如今又生这种事,接下去的事他甚至想都不敢想。
  这一路竟比想象中还要漫长似得。到了石湾巷,苏偃跳下马去,恍惚记得那小聂子常常与柳府通风报信,想是捞了不少好处,加之本性也不刻薄,有了些银子钱财定然会好好挥霍一番。苏偃挨家寻去,瞧见门槛儿破旧的便笃定不是。又寻了少刻,果然瞧见一户人家门前摆着几束长寿花盆景,那透着妖冶的花儿在风雪中显得不甚耀眼。苏偃能一眼认出它,多半是因皇宫御花后园中也常常种植这种冬天开花、寓意美好的植物。而这本就不富有的街巷,怎可能有人愿意花得闲钱养它?——那一定必是小聂子无疑了。
  苏偃也顾不上其他,径直破门而入。他习武近二十年有余,这区区一扇木板门还是阻挡不住他的。房中生着火炉,比外头暖和多了,苏偃推开里卧的隔板,浑然将里头的人惊的不小,正想破口大骂,然而那人定睛再一看去,竟忍不住双膝发软,颤颤巍巍地忙搁去手中茶具,跪了下去,俯首埋地,不敢直视来人:“四、四皇子……您,您怎地有幸来、来小人这儿?”
  “四皇子也是你这小辈配称的?!”苏偃无暇空与他再论其他,上前一把扯住小聂子颈口衣领,将他从地上提起来,怒声问道:“我问你,柳大人呢?”
  小聂子见他如此,口中更是打颤地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您说什么?……柳大人?小的、小的怎会知道……”
  苏偃见他嘴硬,眼中更是发怒。他紧紧手,小聂子立即被勒地喘不过气来,很快便脸色铁青,一双眼睛涨的通红,苏偃手下愈来愈使劲,不给小聂子透气的机会:“说不说!?你若死在我手里,我还怕脏了手!”
  小聂子透不过气,口中发不出声音,听他如此说道便连忙点头,苏偃稍一松手他便立即软倒在地上掐着喉咙吸气,半晌缓过来才说:“那封信……是旁人叫我送去给青衣管家的!”
  苏偃神色一冷:“旁人?”地上那人闻言继续答道:“是、是!前不久……有个面生的人给了小的五锭银子,叫我摘抄他的书信,然后送去柳府……小的,小的一时财迷心窍便做了!四皇子……四爷!您可要饶过小的啊!”他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苏偃听罢,一个念头便闯入他的脑海中,连忙道:“原信件在何处?”
  小聂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过去从床转下抽出一张封纸,双手呈上去:“原信件来人已然命我焚了,只,只剩下这个……”苏偃不等他说完便夺走这纸,纸上赫然“致柳府青衣”五字,刺痛了他的双目,而这熟悉的字迹,让他如同花了眼一般。
  这字迹……除了三皇子,当今廉亲王之外,还能有谁?
  苏偃喉头哑然一涩,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又忆起那日名为程暮的将军所言,想了想却又觉得不对,若是柳断笛与三皇子有染,直当地过去不就成了——何必如此藏着掖着?徒劳几番周折,尔后瞒下青衣众人,分明是不想叫人知道。那阿笛的处境……
  他没再往下想,只从怀中掏出十锭银子塞去小聂子手上,小聂子一边紧紧抓着银子,一边收的不安心。苏偃交代道:“你速去我府上找个姓顾的将人来三爷府邸应我。再叫青衣去请周太医。不可差池!”
  小聂子仍还是不敢放开胆,只顾瞧着手里十锭银子偷偷发乐。一听苏偃提及三爷,心情立即暗沉下来。他前阵同三爷办过事,难免有些不自在,如今只得可劲儿点头,一直望着苏偃远去,渐渐匿于苍苍暮雪之中。
  繁华之处。
  三皇子离宫已近八年,因他常年驻守边关,亦是不及弱冠之礼便挪了住处。府中吃穿用度向来极好,对待下人也从不苛刻,口碑一直不错。不过倒也难怪,一年四个季度,他能有那么个十天半个月呆在府中便算久了,即使是皇帝待他也极为稀罕,谁敢予他不爽?现下归京安居,竟跟了宛若艳艳红尘的小公子哥儿。尤其是那双眼睛,瞪谁一眼准连那人的魂儿都勾走一般。除了脾气太娇之外,也真真招人心疼的紧。
  一入廉亲王府,苏麟便不见了身影。急的纪韶云在府中转来转去,不少人前来问他在寻些甚么,却都给他恶声恶气的回绝了。虽说纪韶云自小在边疆长大,但实则却是娇生惯养,养尊处优长了,竟只听苏麟一人的话,旁的他也不爱搭理。纪韶云在偌大的廉亲王府中失了方向,闯入一处偏院。这里房瓦青门破旧至极,四处斑部着蛛网,阴森森地与方才华丽的大殿格格不入。纪韶云站在原地,脑中全然徘徊苏麟原前给他讲的《异花转》,连忙抬脚查看,瞧清并无它物后才稍稍安心。
  但纪韶云哪儿受过这等待遇?双眼红的像是快哭了似得。他抖抖索索地环视四周,忽然一道声音响起,却也将他吓的身子一颤。
  “韶云?你在这里作甚?”
  是苏麟!纪韶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心中警惕得以放下,他便扑去苏麟怀里搂着苏麟的脖子小声哽咽:“都是你不好!谁叫你扔下我一个人在那儿!”
  苏麟一听便了然,轻轻抚摸怀中人的肩膀,道:“我也总有事办不是?自然不能成天陪你,像甚么话。况且你找不到地方,大可找人引你见我。”
  纪韶云一愣,抬起眼看他,眼神儿中若有若无的像是一只受了欺负的小猫。他道:“你说过会一直在我身边的!你食言了……我,我要回家!回家!!”
  苏麟却给他逗乐,轻刮下他的鼻尖道:“算了。真是没法子训你。跟我来罢。”
  纪韶云听得此话,也不顾方才的样子,立即松开苏麟的肩头,高兴地如同刚刚拿到米糖的小孩子:“麟哥哥最好啦。”
  苏麟揉揉纪韶云的额头,得而报之的是纪韶云骄横而又温顺的笑容。纪韶云随着苏麟穿过这座偏僻的宅子,来到另外一处院邸。纪韶云抓紧苏麟的手臂,不由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苏麟拍了拍他的手以示慰抚,“去见一个人。”
  大约向前行了几十步左右便停下来,苏麟推门,同纪韶云一起进去。纪韶云对待此地唯一的感觉便是寒冷,他不禁冻的发颤。苏麟察觉到后立即将围在脖颈上的绒制披风解下裹在纪韶云身上。
  苏麟挪开侧殿的门,便见一人早已在里头候着。纪韶云一眼便瞅见了他,虽然不认得,但这人的相貌却给了纪韶云一种极为不妙的危机感。他连忙去看苏麟的神色,只见苏麟神情并未有异样才安下心来。
  那人见苏麟二人进来,不由站起身来行礼道:“三殿下。”
  苏麟并没有应声。眼中却闪过一丝厌恶。他径直找了个地方安待自己跟纪韶云坐下,才轻蔑地望了那人一眼:“我走了这么久,你是不是在苏偃身边过的愈加舒坦了?”那人却迟迟默不言声,苏麟又逼道:“是不是啊?柳断笛,柳大人。”
  纪韶云忽然便明白了,这人便是方才在御殿内听他们所提到的户部尚书。
  柳断笛闻得此言眼神一抖,低语道:“不敢。”
  “不敢?”苏麟冷笑:“你这贱人……!你母亲素爱勾引别人,怎么连你也变得这么下贱!”
  柳断笛一听母亲二字,心中只得一紧,不由头目眩晕,心口闷堵地喘不过气,好久才缓和过来。他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三殿下……所言,臣,臣不明是因何事。”
  苏麟抑制不住心中怒火,上前一巴掌抽在他脸颊上,将柳断笛整个人带倒在地。这一举动却将纪韶云吓得不轻,苏麟在纪韶云身边呆了这些年,苏麟从未对他大声说过话。
  柳断笛低头抹去唇角的血迹,脑中的眩晕让他支持不住。闭上眼的那一刹那,他脑中全然都是苏偃的身影。
  苏麟厉声道:“你的母亲不过就是个祸上殃下的雏妓!”他望着柳断笛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样子,更是反感的紧。苏麟道:
  “你呢?你就真的干净么?苏偃那小子整天拿你当宝一样的护着。”
  “他现在做了太子!若是你除不掉他,我就将一切都说出去。”
  “要是被皇帝和苏偃知道,苏朝第一才子柳断笛,竟是被人玩烂的男倌,他们会怎么看你啊?!”
  柳断笛闭着眼睛,努力不听这些咄咄逼人的言语。
  身旁渐渐静了。
  柳断笛不知他们何时离开,只是觉得耳边从未如此,清静。不知是胃中疼痛还是胸口憋闷另他难以呼吸,他却在想,若是就此死了,那这些过往是否便能安归如初?
  没有柳断笛的苏偃,是不是不会这么早就……就……
  他不敢在想下去,扶着木椅勉强站起来,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某处再无他人的府路拐出廉亲王府。殊不知身后斑驳的血迹滴在洁白的积雪上,那么刺眼。
  ……
  当苏偃找到他时,他倒在路边。身上时冷时热,身上后背全然沾上方才落下的雪。苏偃从未觉得心脏如此疼痛过,比十几年前,母妃过世之时还要疼上千万倍。
  他抱着柳断笛的身体,大叫着怀中那人的名字。无论他是皇子还是柳断笛乃当朝一品尚书,只要柳断笛醒过来,应一声,苏偃宁愿倾尽所有。
  柳断笛渐渐醒转过来,眼前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但身子周围熟悉的感觉却让他无比安心,他几乎发不出声音,咳了两声后轻道:“四殿下?”
  苏偃忙回道:“对,对,是我。阿笛不要紧,我在这儿,不要紧。”
  柳断笛无力的笑了笑,又问:“苏偃?”
  苏偃眼眶一红,心中酸楚地无法形容,他将柳断笛抱的更紧,“我是苏偃。阿笛,你会好起来的,有我在一切都会好起来。”
  “四殿下,苏偃。”柳断笛仿若自嘲一般地笑了,“对不起,对不起。”
  尔后便觉喉中腥甜,呕出一大口鲜血,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下)

  
  苏偃不知是如何将柳断笛送回柳府的。
  可却记得青衣见到他将胸襟前沾满血迹的柳断笛带回去时的眼神。一瞬间的诧然、心痛,之后竟隐隐约约藏着一点怨恨。青衣仿佛是吓呆了一般,也忘记行礼,只是木讷的说了声:“进府罢。周太医,周太医已然在里边候着了。”
  苏偃望了他一眼,却是没多说什么,径直将柳断笛抱去房中。他固然着急,动作却又不得不轻手轻脚,生怕将柳断笛弄疼了似得。
  周太医将这些尽收眼底。原本是想请苏偃出房去,自己一人留下治诊,但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教他留下了。
  柳断笛蹙着眉,嘴角的血迹显然被苏偃擦拭过,留下一行淡红色的印迹,仍然怵目惊心。
  “旧疾犯了?”
  “看样子是如此。”苏偃答。
  “昨日不还是好好的?”
  “他今天去了……”苏偃本是想说“三王府”,考虑片刻却又刻意瞒下了柳断笛去过廉亲王府上的事。他顿了一下答道:“柳大人今日曾出去过一会子,再回来时便已经痛的神志不清了。”
  周太医瞧出他的踌躇,又碍于时间紧迫不便借穿。简单地望闻问切后,便取了针袋摊开,抽出一根中长的银针缓缓刺入柳断笛的人中穴。
  “四殿下,恕臣多言。”柳断笛迟迟不醒转,周太医无法,只得另换一根长针刺入,自语道:“行医者中‘望闻问切’为首要,但柳大人现下意识细微,于是臣不能得到具体的情况,臣恳请三殿下不要对臣做任何隐瞒。”
  苏偃沉默少刻,终是为了柳断笛而妥协。他道:“实不相瞒,柳大人今日下午去见过三殿下,也就是我三哥,当今廉亲王。”
  “……”周太医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却又很好地回复平静。见柳断笛稍稍有些反应,他便将手下的针抽出,道:“柳大人突然旧疾复发,乃是怒急攻心所致。抛却朝政,四殿下您与柳大人素来较好,这任谁都瞧得出。”
  苏偃心下一跳,竟是如此明显了。可柳断笛相遇苏麟一面,居然会气的发病,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让静若秋水的柳断笛气成这样?他不及多想,便又听周太医说道:“所以为了柳大人,臣建议柳大人还是少与三殿下接触为妙。””
  苏偃听他如此说,斟酌后不由道:“你如此直接。不怕我去参你一本,告你挑拨离间之罪么?”
  周太医忙地跪下,而面上又是一副不卑不亢之派,答道:“臣自然怕。只是臣身为医者,若不能以职尽责,造福苍生众人,又跟日夜与牢刑为伴有何区别?”
  “你……”苏偃语塞,俯视一般地打量着他。半晌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你起来。”
  周太医没动身,仍是跪在地上说:“臣还有一事想告知四殿下。”
  “你说。”苏偃应声。
  “柳大人他……”周太医刚要发话,却被柳断笛微弱地声音打断。
  柳断笛轻声叫了一声“周大人”。周太医一愣,便止住出口的话。
  “周大人,我没事。”柳断笛道,几乎不可闻声。
  话音儿未落,便有鲜血顺着唇角流出。他阖上双目时,唇边殷虹透支着他的生命,那一点点薄弱的生气,如瞬般汩汩流逝。不及苏偃出口,周太医忙地站起来,一边替柳断笛把脉一边冲等在旁边急不可待的青衣道:“去熬碗参汤。柳大人咯血不止,身子怕是受不住。”
  青衣点点头,却是被周太医喊停步子,接了周太医递去的参片。周太医补充道:“这血参素有三品。下品为家参,家养;第二品为山参,性野;极品则是邦国年年上贡给苏朝的千树参,根出与树,植以千年。你们府上的参我估计着怕是二品都困难。”
  青衣捧着手中的千树参,对周太医更是敬重地道了声:“谢谢大人。”之后便小跑着出去了。
  苏偃插话问道:“你方才说,柳大人怎么……”
  周太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苏偃立即止住声音。等周太医撩下柳断笛脉上的衣袖,才小声道:“柳大人在朝为臣,又乃一品大员,自是比起旁人要辛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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