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绶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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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绶束花-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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溉眨宜邓霞沂窃跁F县,他流放时去的是岑山,跟旻县也打不着关系……”
  其实他心里一直存着疑惑,当年范安刚进京时,他就觉得那两个儿子可疑,当时还叫人特地去查过,只是最后被范安一顿哭闹糊弄过去了。“这户籍上说,范大人是明纬十二年出生的,照理来说已经四十有五了,但你看范大人,模样才三十出头,你可有觉得不对劲。我想替他写一份功勋表,这几天一直在看他的档籍。”李见碧道,“怎么越看越觉得奇怪阿……”
  “范大人生得俊俏,五官深邃不显老。”那侍郎道,“这没什么奇怪的,我有个二舅,比我年长二十,现在看去却比我年轻呢。”
  “不对……”李见碧轻喃了一声,随手又拿过范安的官册看了一眼,最底下压着的,是三十年前史部尚书的举荐信,洋洋洒洒几百字,无非写范平秋德才兼备,正直可靠。信中最后说,范平秋后腰有块胎记,俗称尾龙骨,这样的人注定以后才华横溢,学识胆识都胜人一筹。
  当时的举荐书会这样写,无非是想锦上添花,借天命夸一夸范平秋。但李见碧回想了一下,范平秋身上并没有这块胎记阿……当年这人赤身裸体地在西郊折腾他,烛光下范安披着红衣,身体明晃晃地一片白,干净得很,哪有什么胎记?
  事隔二十余年,当时写这封信的史部尚书在宣和三年就已告老还乡,无法当面对质。范平秋流放的那十余年,朝中官员早被刘熙换了个遍,想找个问询的人都没有。
  李见碧皱着眉,说你明天去礼部,把当年去岑山宣旨的太监和侍卫的名录给我找来,我有些疑惑,要查一查。那侍郎说是,但这天色已晚了,礼部藏文阁里的人走得早,这会儿肯定没人。不如明天去取吧。
  李见碧说好,你明天一早就去。
  他说完这话,远处闷雷轰隆,李见碧转头看了眼窗外,说这几天怎么老下雨,真是没完没了。
  那侍郎说每年这时候都这样,难免的。他陪着李见碧整理了文书,又陪着坐了一会,天色很快暗下来,大雨将至,才告辞走人。
  李见碧坐着,继续慢慢翻着范平秋的档籍。官录上说,四年前范平秋进京上任,路经阎王嘴的时候被山上的土匪挟持过,幸好当地的护军营救及时,才保住了性命。
  “他日你东山再起,不必记起范平秋之名。我不是那样的好官,我只是一介贱民。”
  “我活了三十余年,没有像今天这样欢喜感动过。”
  “我身上背负的命案,不只陈惟勤一条。我欠了太多债,早该还了。你放心,我死得一点也不冤。”
  “从我当年进京到现在,没有一天能像现在这样安心。”
  往事种种涌上李见碧的心头,令李见碧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他立即拿了伞出门去,对门口的领事道:“备马车,带上范平秋的案卷,去刑部大牢。”
  李见碧冒雨到得刑部大牢,直接往刑讯室去。那领头的在牢门口大喊了一声“李大人到!”,惊得牢里正打磕睡的几个典狱一个激灵,忙诚惶诚恐地站起来相迎倒茶。李见碧将手中的案卷往桌上放好,说不用倒了,去把范平秋领到刑讯室来,我有案子要连夜审问。
  那典狱“啊?”了一声,面有难色道:“范大人一刻钟前被锦卫衣的人带走审问了。”
  “什么锦衣卫?”李见碧转过身来,道:“从刑部大牢带人怎么没有跟我报备?”
  那典狱愣了一下。“那带头的人进来,手里拿着刑部的通书,上面盖了官厅的印章的。大人怎会不知?”李见碧心中一冷,问:“带头的是锦衣卫指挥使薛纲吗?”
  典狱道:“不是,那人只说是奉了圣上的旨意,展了刑部的通书给我看,是个生面孔,我并没有见过。”
  “没有任何人向我报备要将范平秋提审,你所见的通书是假的。锦衣卫也没有半夜提审犯人的习惯,范平秋已定罪,他提审什么?”李见碧愣了一会,猛然拽紧了五指:是有人假冒锦衣卫将范平秋带走逃逸了!他将手中的案册猛掷在地上,大骂了声“混帐东西!”
  他疾步往外而去,大声道:“罪者范平秋越狱了!调集刑部所有武侍轻兵往道口去追!马上去通知都尉府!封锁所有城门和码头!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放任何人出城!”
  他转头对一旁的门侍道:“去叫陆锋,把刑部密牢里两个范府的家眷给我带过来!”
  门外牢侍得令,齐唰唰往大门外跑了出去。李见碧转手拎过一旁典狱的胸襟,问:“人走了多久?”那典狱哆哆嗦嗦地道:“没多久……才一刻钟不到!”他说完正欲跪下讨饶,李见碧已疾走到阶下翻身上马,带了十几个轻骑,掉头往城门而去了。
  李见碧一行人最先到了城门口,他跨马大声问守城的人,有没有可疑的人从这经过。那人说刚刚有十几个亲军带着一辆马车出城去了。李见碧心中一紧,问他从哪个方向走的,那人手一指,说我特地看了,是往东面去了。
  此时都尉府的人马刚好赶到,李见碧恐有差池,将人马分拨成三队,分西,北,东三个方向去追,自己带着一队轻骑往东面而去。
  李见碧一口气追出了三里,在一个三岔路口发现了一辆废弃的马车。范安腰间有伤,这马车定然是范安坐过的。李见碧没有时间犹豫,立即将轻骑又分成三路沿道而去。他在路口等了一会,后面都尉府的一队弓箭手也到了,领头的是郑康身边的一个亲信孙陵,李见碧翻身下马,说你们跟我上山。
  大雨磅礴,月光都射不进山林里来,但山路泞泥,依稀可辩脚印,李见碧顺着脚印追,走到半山腰,突见前方有人影攒动,他大声道:“在那!给我追!”
  他身后的孙陵也看到了,连忙越过李见碧往前而去。这几十人是训练有素的朝廷亲军,夜雨中追起人来一点也不含糊。那逃窜的人越过山顶又往山下去,到得半山腰时逃上了一座吊桥。过了这吊桥往山下可到临孚码头。孙陵在桥头驻住,猛一刀劈向桥塔边的悬索,有个铁扣镫地裂出个口,带着整个吊桥晃了一晃。“你们再敢往前跑一步,我就把这索链劈裂了!”孙陵道,“逃狱者,杀无赦!”
  那十几人往后看了一眼,果然停步了脚步。要怪只能怪时运不济,他们若再快个一分半钟,过了吊桥把绳索砍断,孙陵就追不上他们了。偏偏就是这几数之差,被堵在了吊桥中间。孙陵绝不是吓唬,亲军的作风就是如此,与其让犯人逃脱,不如带着尸体回去。
  一人走上来几步,他站在吊桥中央,黑袍下穿着灰白的囚服,伸手抚掉了头上的帽子,抬起头来,果然是范安无疑。
  他对身后的人道:“你们已经尽力了,范某这辈子都记得你们的恩情。但我本该是要死的人,真逃脱了又能苟活多长时间,有什么意思呢。”他神色异常平静,又对孙陵道,“你放了这些劫狱的人,我跟你回去。”
  “不可能,今天你们谁也逃不了。放下手中刀剑,一个个走过来,谁若敢轻举妄动,我便把这绳索砍了,等你们落下这万丈深渊,我再去寻你们的尸体,保证一个都不会少。”孙陵笑了一声,未了讽刺道,“你们选错了路,不该上桥的。”
  此时李见碧也追了上来。
  他身体本就嬴弱,今晚一番折腾,差点喘不过气来。他走到最前面,手扶了一下桥头的锚锭,喘着气笑看范安,说我平生最讨厌你追我赶的戏码,真是累死人。他说着甩了甩五指,他的手掌一路走来,被碎石野草砺出了许多血口。
  范安静站着,从他的笑眸里看到了滔天怒火。
  “范平秋……范安,范什么,随便你叫什么名……”李见碧抑制不住在桥头走来走去,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吃惊,愤怒,不解,无奈,这些情绪如同火焰在他体内燃烧,几乎要令他嘶吼,但他最后还是拽紧了拳头,平了平心气站好了。
  “我不管这些人与你是什么关系,也不管他们是欠着你什么人情,竟敢冒充圣旨把你从我眼皮底下带走。我也不关心你怎么想的,你进京以前瞒着我做过什么破事我一点也没有兴趣知道!现在,范平秋,你只听好了,你那两个相好还在我手上,今天要是敢走一步,我发誓让他们死无全尸!”他话音落下,从身后传来一阵骚动,是陆锋将刑决密牢里的人给他带过来了。
  范安眼眸一动,那两人正是白琼玉和唐满。
  他以为这两人早出城去了,李见碧何时把这两人控制住的,他全然不知。
  “范平秋,你是我的犯人,无论是死是活,由我说了算。”李见碧道,“叫你的人放下手中的剑,他们可以顺着这吊桥走,我放他们自由。你回来,我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圣上那边我可以帮你大事化小。”他抽出手中长剑,将剑刃架了白琼玉脖子上,说,“否则我现在就把这两人杀了,再把你们这帮人乱箭射死。”
  白琼玉和唐满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里被塞了布帛,呜呜着声音朝范安摇头。大雨落林,天地一片沙沙声,范安听不清他们想说什么。他只道:“好,我跟你回去,但你答应我,放过白琼玉和这帮劫狱的人。”
  “可以,无所谓。”李见碧道:“我只要你。”
  “大人……”孙陵凑过来道,“他们手上没有筹码,你手上还有他的家眷,何必做这让步。”李见碧看了他一眼,说这帮人是亡命之徒,你不做让步,必然狗急跳墙,到时弄到玉石俱焚的地步,怎么收场?
  果然,范安抬脚欲李见碧去时,旁边劫狱的黑衣人一把拉住了他。“大人你别犯傻!怎能相信这狗官说的话!事已至此还有什么退路,等你回去了,他也不会放过两位公子的性命!”那人道,“我们既然有心救大人,本就没打算全身而退。大不了跟他们一起死!”
  范安闻言停住了脚步,抬头看了一眼李见碧。
  “这个简单。你站在桥中间别动,让你的人现在就走去桥尾,我把白琼玉和唐满押过来。等这两人到了桥尾,我再与你一起走回来。”李见碧道,“我若中途反悔,你的人可将绳索斩断。而我在桥上,你也不用担心孙陵会轻举妄动。”他问:“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范安说没有,他转头对身后的人道:“你们先走到桥尾去。”那几人还犹豫着,范安又道:“你们救不了我,能救我两个相好,我已感激不尽。死在一块有什么好处,徒添我的罪孽。快走吧。”
  那几人看他心意已决,静站了一会,后退着到了桥尾。
  李见碧道:“弓箭手退后。”他推了一把白琼玉和唐满,将剑尖抵在白琼玉背心上,说走。白琼玉挣扎了一路,现在似乎没了气力,那剑尖抵在他的背心,隔着衫衣都能感受到凉意。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往前走。
  两人很快到了范安身边,李见碧将剑尖收回,顺势架在了范安脖子上,对白琼玉道:“你们继续走,不准回头。”
  白琼玉和唐满依言走了几步,李见碧看了一会,对范安道:“闹够了么?跟我回去罢。”
  范安道是,低头跟着他便往桥头去。李见碧拿刀架着他,说两年前,我在长安西郊的时候你来跟我告辞,被我在水口拦了下来。如今你学乖了,学会不告而别了。你知道为什么两次你都走不了吗?两年前,你是因为放不下你两个儿子,今天,你是因为放不下这两个娈宠。你若无情些,什么事干不成阿。
  李见碧道:“多情又愚蠢,在官场这么多年了,没有一点长进。”
  范安无言地看着他,没有狡辩。此时桥头的孙陵突然面色大变,大喊道:“李大人!小心!”
  李见碧还没反应过来,脖子突被箍住了,手上的长剑也被人拽了开去。“范大人你快走!”原来是白琼玉和唐满走而复返,要来跟他拼命。他倒是没想到这两个细此嫩肉的娈宠会有这样的胆量,一时反抗不过被摁在了地上。
  场面一时失了控制,远处孙陵急喝道:“放开李大人!否则我们放箭了!”李见碧想说不准放箭,但他的喉咙被白琼玉箍着,死活说不出话来!
  范安也没想到白琼玉有这样的胆量,他怕孙陵放箭伤了白琼玉和唐满,更怕白琼玉箍死了李见碧,这缠斗在一起的三个人,哪一个他都割舍不下。他只能拽住了白琼玉,骂道:“你干什么回来!快走!”
  他气力极大,几乎一下把白琼玉推了开去。此时桥尾有人道:“快过去将那狗官捉住!”说罢一窝蜂似的冲了过来。
  孙陵大急,那帮人若把李见碧捉住当人质,他就将处于被动地位。此时李见碧还倒在地上,他瞧准了时机,等那帮人快到桥中央时,大声喝道:“放箭!”
  刹时百箭齐发,往桥中呼啸着而来。范安回头看了白琼玉一眼,大声道:“快过来这边!”他伸手要去拉白琼玉,但来不及了,情急之下没有多想,飞身扑到了白琼玉身上。此时一支铁箭飞过来,嘶地一声极快地射进了范安的背心。
  丈外劫狱的那帮人也纷纷中箭,左倒右歪地落下桥去。夜雨中万丈悬崖漆黑无边,尸体落下去都没有一点声响。
  李见碧半撑起身体正目睹了这一幕,他心口如被剐了一般钝痛,大声道:“范平秋!”范安瘫软下来,正落在李见碧怀里。
  “我说了让弓箭手退后!!”李见碧朝孙陵怒喝了一声,碧海陵看到他的眼神,雨光中泛着噬血的利光。他现在若不是抱着范平秋,孙陵觉得他一定会走过来一刀劈了自己。
  李见碧将那箭猛拨出来丢在了一边,那箭从背心斜刺而入,贯过了范安的心口,李见碧看到鲜红的血液正从他心口涌出来。他一手捂紧了,全身颤抖着道对不起对不起。
  白琼玉如受重击般跪在了一边。
  李见碧说你怎么这么傻,本来谁都不用死的。
  “为什么要逃,我说过让你在狱中等我,为什么不听?我说过我会救你的性命,你怎么不相信呢?!”他大滴的眼泪落在范安脸上,范安笑着,说别伤心,我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下场。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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