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绶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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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绶束花-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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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之后,范安再次弹劾御史侍郎白陈平。大宣二十五年,江南会试曾出现过一桩舞弊大案,当时的主考官吴凌受贿二十万两白银,出卖贡士功名。案发以后处死的官员达十七名,受牵连的贡士近百名。

    而经范安查证,白陈平就是大宣二十五年的贡士,与吴凌有亲戚关系,而舞弊案发后,一直隐瞒不报,是为欺君之罪。其实这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吴凌都死了多少年,白骨都烂成了土,现在还挖出来说,简直是没事找事。

    但这事毕竟是事实啊,圣上收到这份奏折,思虑之后,给了个贬职的处罚,把白陈平分配到千里之外的淮平去了。

    范安再接再励,在之后短短两个月里,陆陆续续就这样赶走了三个侍郎,五个中书,再下去的那些言官根本不需要圣上或者史部批准,他范平秋有绝对的支配能力,升黜赏罚,不过他一念之间。

    一时间,兰台人心惶惶,看着范安都带了三分畏意。谁知道他一不顺心,又会拿谁开刀阿。新官上任三把火,范大人这一把是燎原之势,直接连根也一起烧了。这人难道要把以前与李见碧共过事的人全都赶走才罢休吗?!

    便在这人神共愤之中,范安却慢慢建立了威信。你听我的话就留,不听我的,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走。不到三个月的功夫,兰台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换了血,底下的几百言官见风使舵,开始上赶着来巴结范安了。

    李见碧走时,料得他兰台会有这一日,却料不得令其走到这一日的,不是梁业年,而是范安。

    百心无异,唯我是从,范安至此,才算真正成为兰台之首。

    李大人,等我站稳了脚跟,便来寻你。

    作者有话要说:

 47挖尸

    范安做梦都想着要去找他的李大人,但他身为御史大夫,坐职京城,哪有功夫跑到木坦河阳去见心上人?河阳离京城太远了,三千八百多里,快马加鞭地赶也得个把月,他怎么腾出这么长时间?

    但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天上织女地下牛郞都能搭个鹊桥,他范安手握都察大权,正二品的大官,还怕找不出借口么?

    大宣三年一次有个“地察”,是兰台考核地方的一种制度,由兰台派出京官到地方,考察地方官员的四格八法,四格为守、政、才、年,八法分别是贪、酷、无为、不谨、年老、有疾、浮躁、才弱。这几项标准考核下来,花费两三个月是极正常的事。而有些地方财政赋税常年赤字不稳,若有必要,御史大夫会亲临考察。

    距离阿阳八百里处有个余干县,常年有人造反,自刘熙登基以来,已平了四次乱,穷山恶水养刁民,又是天高皇帝远,个个不读书,不服管,不纳税,常年叛乱不断,当官的要是听说被派到那种地方做官,连夜都得装病写书请求回家种田。

    范安这会儿刚刚整治完自家兰台,将门户里的人个个清扫得顺眼了。一口气没歇,就向圣上请了旨,说十月的地察,准备亲自到余干县看看。刘熙看到他的奏折,心下感动极了:这么多年,没一个京官敢要求提出去余干县的,这范平秋心系国家社稷,刚上任就敢拿这么烫手的山芋来捏,果然是个干实事的,是难得的忠臣良将阿。

    刘熙朱笔一挥,连忙准了。

    离十月地察还有大半个月时间,范安拿到刘熙御批的钦令,渡日如年地等着。他只要到了余干县,就离河阳不远了,到时去找李见碧,看看他怎么样了,听说流放的日子很苦,不知他熬得住么?

    九月中旬,之前押送李见碧的解差和刑兵回来了,这些人河阳一个来回,已过了近五个月的时间。解差告诉范安:这次的押送很顺利,中途并没有什么人来害李大人的性命,我们已将李大人交给南长府,由白国祁白大人接手了。

    范安心下松了一口气,只要途中没事,到了流放地,有白国祁看着,想来也不会有大问题的。

    “不会有大问题的。”范安说完这句话后没几天,范府就接到了一封从河阳送来的信,写信的就是南长府长白国祁,信中讲了一件事,把范安吓得三天没回魂:

    南长县的平庆采石场发生了一场山体坍塌的事故,压死了几十个人,朱砚也在其中。

    朱砚是范安帮李见碧写流放文书时给他起的假名,他怕有人追到河阳去害李见碧的性命,冒着革职的危险帮他拟了一份假文书。冠了假名,就不会轻易被人追查到。

    好吧,不会被人追查到……有什么用,你避得了**,却忘了天灾。压死了几十个人,朱砚也在其中……范安看完这封信,脑子空白了许久:这人是说李见碧被石头压死了……李见碧死了?!他辛辛苦苦救下来的一条命,被几块河阳的石头给抢了去?!

    范安差点死了过去,醒来后破口大骂老天不长眼,满朝官员祖宗十八代都不得好死!府里的人听他骂着,以为他得了失心疯。还好过了一个下午,范安就骂得没了力气,府里的人刚松了一口气,却不想当天夜里范安竟病重了。

    元珠连夜请了城中几个有名的大夫轮流诊视了一番,都说范大人气血攻心,胸滞郁结,休息一阵会好的,开了几个透气活血的药,就走了。

    范安在床上躺了两天,食药不进,脸色苍白深身冒冷汗,惊动了宫里的圣上派了御医来看,但除了开几个相似的药方子外,同样束手无策。白琼玉看着他,还以为他要升仙了,日夜不停地在他床前抹眼泪。

    范安被他烦得不行,看着他说:“别哭了,我不会跟你分开。我要是死了,就交待一声,让你给我陪葬。”

    白琼玉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吓得哭不出来了。

    范安心如死灰地躺着,真觉得自己就要病死了。他这辈子受了太多的惊吓忧愁,已经对人世厌烦透了,李见碧的死如最后一根稻草,夺走了他对这世间仅存的好感和留恋。

    他看了一眼坐在床头一脸死灰的白琼玉,说:“放心吧,我说说而已,不会叫你陪葬。你别整日在我面前晃荡,动不动就哭成吗?”白琼玉哦了一声,静坐了一会,找了个借口出屋去了。

    范安闭眼做了个梦。梦中李见碧站在他床边,浑身是血,五官都被砸得血肉模糊,他看着范安道:“我一尽忠职守,没做过坏事,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死了被山压着,还与这些杀人犯埋在一起,这些人的血真脏……范安,救救我啊!你为何如此无能!”

    范安一个弹身惊醒了过来,旁边的元珠被他吓了一跳,颤抖着道:“大人……你怎么了?”

    “我还不能死。”范安在床上静坐了一会,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即便死了,我也要挖他出来重新埋葬,千金埋忠骨,他不能与祁山那些罪囚死在一处。”

    他一时有了活下去的理由,主动喝汤吃药,没消几天,便又能下床走路了。金秋十月,地察开始,刘熙顾及他的身体,劝他别去余干县了,但范安心如磐石,打定了主意要去,几次奏书上请,刘熙没办法,只能准了他。

    范安快马直往河阳去,他行了一个月,到得南长府时皮肤黝黑,眼圈深重,胡子都长到了胸口。那白国祁开始都不敢认他,直到随行的拿出了钦差御令,才眼睛一亮反应过来。他诚惶诚恐地上前去给范安叩了首,起身请范安入府喝茶。

    范安道:“别喝茶了,我本是来余干县地察的,但在此之前,要先把李大人的尸骨收敛好。”

    白国祁看了一眼范安的脸色,垂首道:“平床采石场距南长府有一百里,最快也要行一天的路,大人你要顾好自己的身体。”

    “顾及身体?”范安看着白国祁,突然起脚踹了他一肚子,“你真为我着想就替我好好办事!我将李见碧交于你!才过五个月就不明不白死了!你办的什么事!有脸叫我好好保重身体?!我真白提携了你!我恨不得现在一刀宰了你这废物!”

    白国祁被他一脚踹在地,连忙跪好了道:“下官该死!下官不曾料得此事关系如此重大!”他道,“平庆采石场离这是最近的流放地了,我已关照了李大人,让他去管记帐,不叫他干重活累活。采石场山体坍塌是常事,照理说压不到李大人,这李大人怎么走到山底下,我没料到,确实也意外。”

    白国祁道:“平庆采石场距此一百多里,我身为府长,不可能日日盯着,大人你……你明察啊!”

    范安闭了闭眼,事已至此,说再说都没用。“起来吧……”他道,“带我去平庆山。”白国祁应了一声,再不敢有异。两人骑快马而去,到了平庆采石场,已是次日清早了。

    现在已是十月,太阳出来晒在石地上,仍是一片白晃晃地烘热。数以千计的的流犯早早就出来干活搬运,疲累裸露的身体,绝望的眼神,喝斥和鞭打声,场面比普通的徭役要残酷许多。

    范安一路走着,问:“这就是李大人流放的地方?”

    “是的。从各地拨到河阳的流犯有三万人,河阳的土木工程、造桥修路、治理河渠、转输漕谷很多都是这些人在做。采石这块不必随时走动,我让李大人管记帐,已经是所能想到最好的去处了。”

    范安问:“你多久来这一次。”白国祁道:“河阳有三个采石场,下官至少每个月来一次。”

    范安又问:“这采石场看刑的人,他们知道李大人的来历吗”白国祁道:“自然不知道,在这里,他们都叫他朱砚。”

    白国祁在一片乱石堆前站定,道:“这就是当时山体坍塌的地方,上面的石块整层滑下来,把这一片都压平了。”

    范安站着,看着这一片百顷乱石堆,眼中无波无澜,全身原血液却冷到了极致。

    “朱砚的死讯是哪个人报告给你的?”范安道,“叫他过来,我要问他话。”白国祁应了一声,不过多时,有一着灰薄毡帽的场卫走了过来。那人笑呵呵地朝白国祁见了礼,又看了一眼范安。

    白国祁道:“这是从京城过来的大人。”他没说范安的官衔姓名,那人识趣地也没问,只低了低,笑呵可地见了礼。

    范安眼望着这乱石堆,问:“朱砚死时你看见了?”那回道:“是的大人,小的亲眼看见了。乱石下来的时候朱砚跑了几下,但没跑开,被砸中了。”

    “他当时站在哪里?哪跑的?又是在何处被乱石砸中了?”范安道,“你再做一遍给我看。”

    那人怔了一下,看了一眼白国祁,跑到百米开外道:“朱砚当时站在这里。”他往左边跑了两步,道:“他跑到这处,被乱石砸中了。”

    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范安道:“好,以你所在处为准,方圆拓开二丈往下挖,将他的尸骨挖出来。”

    那场卫吱唔道:“可这山是两个月前坍掉的,尸体都烂了,当时这块还埋了其它许多人,就算挖出来,怕也识不出谁是谁了。”

    范安道:“他的尸首,别人认不得,我认得。”

 48永乐楼

    范安道:“他的尸首,别人不认得,我认得。”

    那场卫有些笑不出来了,抬眼去看旁边的白祁,白国祁道:“还看什么,便顺着这位大人说的做吧。你调出百八十人来,现在就开始挖。”

    那人不知范安什么来历,但白府长的话不能不听,当下只能应了,他将监场的头儿叫过来吩咐了几句,不过几刻,果然调过来了一拨人。那场卫用手比划了一下范安所说的地方,下令开挖。

    范安便在旁边站着看,十月的日头有些酷热,方圆百顷皆是乱石,四面高山透不来一丝凉风,白国祁在旁边陪着都快中暑了。范安不肯走,他便叫人拿了阳蓬来遮,又准备了荷叶茶在一旁侯着。

    范安不喝茶,也不肯坐,全神贯注地看着这些人挖洞,那场卫站在几丈远处指挥喝斥,范安打量了他几眼,问白国祁:“这一片的流犯全由他管吗?。”

    白国祁道:“是啊,场头不经常在,也管不细。他是这儿的卫头,叫刘协,是当地知府刘丰顺的亲戚。排活点卯写文告,大大小小的事都他说了算。”

    范安道:“这一片采石场至少有七八百个流犯,却只有二三十个监场,这山体坍塌死了这么多人,他竟对朱砚的死记得这般清楚,真是上心。”

    白国祁道:“朱砚在这管帐,来去皆在他眼皮底下,不同于这些整日搬石运沙的,自然容易上心。”

    范安听了也不言语,他看着这伙人在他眼前挖出十丈宽的大坑,心下却越来越平静。

    快到黄昏,从乱石的深处果然扒拉出几具尸首,范安命人小心抬上来摆放整齐,走过去一个一个地辨认。他看完了,转头对旁边的场卫道:“这里并没有朱砚的尸首。”

    刘场卫呵呵了几声,说:“大人你再看仔细些,这些人被乱石砸中,没几个能认得出五官来。”他走到头指着一具没了头的身体道:“这具身体胖瘦与朱砚相似,大人你看会不会就是这具啊……”

    “本官以前与朱砚是旧识,他流放至此后,本官日日夜夜想着他,他的身体什么模样我再熟悉不过,就算是一根手指头也不会认错。”他走了两步,将整个采石场扫了一眼,道:“刘场卫,你所说的地方没有挖出朱砚的尸首来。流犯的行事并不自由,来去就在你眼皮底下,朱砚到底去了哪里?”

    那刘场卫道:“朱砚确实就埋在这山底下了,大人不信,小人又能如何?不如再多派几人再挖得深些……”范安转过头来看他,那眼神淡着,肃冷如深井里的寒冰,刘协与他四目相对,心下一抖,竟噎住了声音说不出话来。

    范安看了他片刻,突道:“那你继续挖,挖出了尸首告诉南长府一声,今天夜色已晚了,我与白大人先回去。”

    那人料不到他突然说要走,心下一松,忙道小的送大人。范安拒了他的好意,与白国祁一道慢慢走出了平庆山。

    范安走到半山,对白国祁道:“你回去就通知知府衙役,叫他们来拿人。”白国祁跟在他后面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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