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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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唐-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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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也奇怪,不知是因为没有听到故事还是怎地,平日里一向乖巧的郑宏毅,突然在课堂上捣乱起来,“先生,仓颉篇好生无趣,还不如桃园三结义的故事有趣呢。”

徐世绩一旁闻听,吓了一跳。

这小祖宗,怎么当着先生的面,就敢开口?刚才不还告诉他,不要和别人说吗?

果然,颜师古脸色一沉,“宏毅,这桃园结义,又有何典故?”

第廿一章李先生(上)第三更

窦家族村,并不是单指一个村庄。

沿伊水而南,有十几个大小不等的村落,是依附在窦家羽翼之下而生存。这族村一众,竟有万余人。如果把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可以形成一个城镇。窦家自南北朝以来,始终站队正确,与关陇军事贵族、关东门阀世家结成了庞大的网络。

窦毅是北周外戚,窦荣定是隋朝外戚……

如果算上两汉时期的窦家,再加上以后的李渊,那窦家可真能称得上是不折不扣的外戚世家。就是凭借这样的站队,窦家在洛阳的族村实力,早已超过了郑家。

不管郑家是否愿意承认,窦家这个有着不弱于关东士族历史的老牌门阀,在经历了东汉末年的沉沦之后,已重又焕发生机,显示出无与伦比的活力。他们有内涵,同样也有实力。即便是关陇军事贵族,面对窦家的时候,也不得不多几分小心。

郑世安似乎有些看不起窦家,认为窦家血统不纯,早已胡化。

但郑言庆却不敢小觑窦家……这样一个八百年之久的贵族门阀,在朝代更迭之中,却愈发强盛壮大。套用一句后世的话:窦家的人,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政治头脑。

他们懂得选择,懂得顺势而为。

一次选择正确,可以说是运气;但次次选择正确,那可不单是运气,更多的是眼光。

毫无疑问,窦家的人,极具眼光。

所以,当郑言庆踏入窦家学舍的时候,可没有半点轻视之意。

怀着一种敬畏之心,他来到学舍,和一群小孩子一起,成为窦家学舍里的一员。

窦家学舍,毗邻洛阳金谷园。

西晋时,有富豪石崇修建金谷园,至今已有三百年历史。

院内芳草萋萋,流水潺潺。虽说已荒废了许久,但景色却依旧格外动人。学舍就距离金谷园不远,爬上学舍的枝头,能看见金谷园中假山流水,亭台楼阁景色。

也就是窦家这种豪强门阀能在此建立学舍,等闲人根本没有这等能量。

学舍是一个独立的宅院,有前中后三进庭院,分别教授不同的技能。蒙学集中在前庭,坐在教室里,隔着窗户可见窗外鸟语花香。静谧的世界,带有几分庄重。

为言庆等人授课的先生,年纪大约在三十出头靠下,非常年轻。

他生得一张国字脸,肤色略显古铜,浓眉大眼,不怒自威。一袭白色长衫,透着几分儒雅之气。虽然大多数时候,总是笑容可掬的模样,但教室里的孩子们,对他总怀有几分畏惧。

说不上是什么原因,也许是骨子里都透着一丝威严。

郑言庆知道,这位先生姓李,名叫李基,是窦抗专门从幽州,请回来的一位先生。

窦抗,虽非家主,但却是窦家如今最有权力的人物之一。

毕竟窦抗的父亲窦荣定这一支,是皇亲国戚出身,算起来,他还是杨坚的外甥呢。

李基带着学子们,在学舍中堂,叩拜先贤,之后就开始正式授业。

他讲的是《五苍》,也是当时最为普及的蒙学教材。这五苍,和颜师古教授徐世绩、郑宏毅的《仓颉篇》大致相同。所谓五苍,就是秦代李斯所做的《仓颉篇》,赵高所书的《爰历篇》,以及胡毋敬所作《博学篇》为基础。有汉以来,这三篇文章合而为一,通称《仓颉篇》,并从秦小篆改成汉隶文,又名为《三苍书》。

魏晋时,增加了《训纂篇》和《滂喜篇》,所以又改名为《五苍》。

这是隋朝时的启蒙教材,与《千字文》一样,都是四言韵文,每六十个字,为一章。

以隶书为主,一方面可以供孩童们临摹学习,另一方面也易于诵读。

李基在课堂上,诵读文章,阴阳顿挫,韵律感极强。学子们在下面跟着一起念,虽未必能明白其中的含义,但却能大致诵读下来。原来,朗诵也是一门大学问。

李基的诵读和后世那种诗歌朗诵完全不一样。

摇头晃脑,随着韵律而走。他的声音,被稚嫩童声所淹没,在学堂上空回荡不息。这样的读书方式,很容易让人进入感觉。郑言庆一开始觉得那摇头晃脑的模样有趣,可渐渐的,他就沉浸于其中。不知不觉,一炷香熄灭,却是课间时来到。

李基放下书本,笑呵呵的说:“大家出去歇息片刻,待听到钟声,咱们开始学字。”

“多谢先生教诲!”

学生们纷纷起身,向李基行谢礼。

在开学之前,这一应礼节,必须要学会。所谓礼不可废,学生要向先生行礼,以示尊师重道,感激先生传授学识的辛苦;先生也要行礼,以感谢学子们的听讲。

总之,这礼数很多,讲究也很多。

郑言庆终于明白,为什么后世人总说‘礼仪之邦’,通过一个个礼仪,你才能了解到,隐藏在其中的深刻内涵。也许少时不明白,但随着年龄增长,也就慢慢了解。只可惜,言庆前世的时代,这一个个传统古礼,都已失传,乃至成了四不像。

孩子们趁休息时,都走出了学舍。

言庆正要出去,却被李基叫住:“你叫郑言庆,是郑家的人吗?”

“先生,学生是安远堂出来,安远堂的老管家,是学生的祖父……”

郑言庆恭敬回答。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位李基先生,看上去很亲切。

李基点点头,“我听说郑曹掾请了颜籀做西席,怎地让你来窦家的村学里就学呢?”

“这个……学生不清楚。”

李基看了看他,沉声道:“其实在何处就学,并不重要,关键在你自己。言庆,我观你在课上表现,似乎也识得不少字,以前和谁学过?读的又是那一本书呢?”

郑言庆往往在看过一遍之后,就能背的八九不离十。

他的表现,和其他学子自然不一样。李基注意到了这一点,故而才叫言庆留下。

“学生少时,曾跟奶妈学过些时日,后来又在打扫大老爷书房时,看到过刘熊碑。”

李基眼睛一亮,“如此说来,你也能写字?”

“唔,学过一些。”

言庆不敢把话说的太满。隋唐时的文字,和后世他学会的简体字,有不小的区别。有些字他因为临摹碑帖,或者其他原因,倒也认得;但有些字,确实不认识。

这,也是他要读村学的重要原因。

李基点点头,“恩,这样我就明白了……你基础不错,但不能因此而生出倦怠。起点高,要求亦高。日后我会对你的要求,比其他人更加严格,你需有个准备。”

言庆也不知道,李基这番话,究竟是出自什么心思。

本能的,他感觉到李基似乎对他,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是好事,还是坏事呢?郑言庆说不上来。不过既然李基这么说了,言庆还是恭恭敬敬的答谢,然后退出了课堂。

休息片刻之后,大家又重新进入了课堂。

李基重又教授课业,而这一次,他却是以写字为主,让大家在沙盘上书写五苍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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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一章李先生(下)

由于都是孩子,家境又不尽相同。

有的富,有的穷……加之又是启蒙教育,笔墨纸砚这些东西,对孩子们而言,相对昂贵。所以每个孩子都配以一个小沙盘,以沙盘为纸,书写练字。沙盘长宽半米,里面铺着黄沙。孩子已废笔管做笔,依照着李基的讲解,在沙盘上写字。写的错了,用手一抹,即可重写,既不会浪费,也非常省力,是村学中必备的用具。

言庆觉得,李基在教大家写字的时候,似乎增加了一些内容。

讲解中,似乎加入了‘永字八法’的内容。对大部分学生而言,似乎有些深奥了。

但对郑言庆来说,却正好合适。

他一个野狐禅出身,别看能写一手颜体字,但对一些书法的基础,却并不知晓。永字八法,正好可以弥补他这种缺陷,虽是以隶书为主,言庆的收获却是巨大。

正写着,李基悄然来到郑言庆的身后。

看言庆一笔一划的临摹五苍,他轻轻点头。

猛然,他伸出手,抓住言庆的笔杆子,往外一抽。可言庆猝不及防之下,笔管离手。扭头看去,却见李基轻轻摇头,“郑言庆,书求法,更求意。你笔下所书,其形已具,其意却匮乏……今后当苦练指意,否则徒具其形,终究难有大成就。”

法,说的是笔法。

有点收,贵紧而重,画勒,贵涩而迟……

这种笔法上的学习,前人已做出了各种总结,可以慢慢琢磨;然而这指意,却需要有天赋,更需苦练。王羲之有指意传论,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就这学堂里的孩子们而言,郑言庆的书法,无疑是个中翘楚。但正如李基课间所说的那样:起点不同,要求亦不同。

很明显,李基对言庆的要求,远高于对其他人的要求。

当天结课而论的时候,其他孩子最差也得了一个乙等的评价,而郑言庆,却只得了个‘丁’。甲乙丙丁,这‘丁’等评价,无疑最差。一般而言,先生很少会给学生以‘丁’论。可偏偏,李基对言庆要求的严格,令郑言庆也感觉到非常意外。

这,也太严格了吧!

但先生既然做出评论,言庆也只能接收。

随着学子们一起,向先生行了谢礼之后,郑言庆颇有些意兴阑珊,低着头准备离开。

李基又叫住了他……

“郑言庆,你可是觉得不服气?”

“学生……”

李基笑道:“我知道你不服气,但我告诉过你,会对你要求严格;以同龄人而言,你笔法已初具形容,即使是王右军,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恐怕也比不得你。”

“啊?”

郑言庆瞪大了眼睛,心中奇道:既然王羲之也比不上我,那你还给我一个‘丁’等作甚?

李基说:“但也正因为这样,你以后的成就,却未必能比得上王右军。

小小年纪,其形已定。若求大成,当需多些磨练。我这里有一册《笔论》,你拿回去以后,要仔细的揣摩。当年,右军十二岁得《笔论》,然后又求学卫夫人。待他后来,又临摹碑帖,方才独辟蹊径,成为大家。你恰恰相反,未学基础,筋骨未生时,竟先学碑帖,使之形重意浅,走了偏锋。所以,我要你仔细阅读这一册笔论,待月考时,你需以此做出文章。若我满意了,自会把你成绩更改。”

听得出,李基对郑言庆期许颇深。

只是……

郑言庆接过了《笔论》,心中不禁苦笑连连。

人啊,还是低调一点的好。太出色了,终究是要倒霉的!

从学堂里出来的时候,已是斜阳夕照。

郑言庆拎着书袋,朝田庄走去。田庄距离窦家学舍,有一段距离。本来郑世安想让人接送,但却被郑言庆给拒绝了。原因很简单,郑世安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

别看天津桥事件似乎已经平息,但其实,不过是开始罢了。

古人讲,天时地利人和。

对郑世安来说,天时就是郑仁基的态度,地利就是崔夫人的想法,而人和嘛……

实际上,郑世安现在只占据了人和之利。

郑仁基也许不会说什么,但崔道林依旧得崔夫人关照,这天时地利,都不占据。

也许用不了多久,郑世安会慢慢的失去人和之利。

到那时候,他祖孙的处境,可就要变得尴尬了……这种时候,郑世安更需恪守本份。言庆不过一家奴的孙子,若要人接送,肯定会落下诟病。而郑言庆自己呢,也不是个娇生惯养的人。每天走上一个来回,也算是锻炼身体,强健筋骨嘛。

“弥勒转世,天下太平!”

走在乡间小路上,郑言庆看见从对面,走了一行白衣人。

这些人似僧非僧,似俗非俗,一边行走,一边口呼弥勒。田地中不少农人,见白衣人走过来,纷纷匍匐在地,叩首祷告。郑言庆不由得眉头一蹙,心生厌恶。

他知道这些白衣人的来历,因为这些人,也曾在郑家田庄里出现过。

似乎是某个宗教团体的成员,信奉弥勒,蛊惑世人。他们的信仰,不同于道教,也不同于佛教,在郑言庆看来,更像是一个邪教组织。整天在乡间传道,倒也招揽了不少信徒对宗教这种东西,言庆说不上好感,也说不上厌恶。

不管是佛教也好,道教也罢,都是应时代而生,而兴起。五胡乱华,北方大地战乱不止,汉人十不存一,黎民苦不堪言。人们无力去阻止战争,只好寻求一种心灵上的寄托。于是佛教应运而大兴,开始在民间流传起来,使人们寄托来生。

而道教呢,则为南方兴盛。

南朝无力收服疆土,士大夫只能以清玄寄托。

留恋山水,以各种行径来掩饰心中的那种悲苦。慢慢的,这玄道也就在上层阶级中,流传兴盛。

总之,每一种宗教都有其出现的原因。

但邪教则不然,更多时候,那是一些野心家们的掩饰。

黄巾之乱也好,亦或者孙恩之祸也罢,都是如此。至于后世,邪教更成了敛财工具,令郑言庆深恶痛绝。这些白衣弥勒,大致上也是如此吧。虽然他们现在还未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可言庆却觉得,这些人迟早,会酿成大祸,到时候倒霉的,还是那些百姓。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阻止呢?

白衣弥勒公开传道,连官府都不去管。

而且他们又没有什么把柄,如果冒然去对付,弄不好会让郑言庆自己,陷入其中。

回去以后,要和爷爷说一下,让他多注意田庄里的情况。

莫要让这些白衣弥勒钻了空子,到时候连累整个田庄的话,那绝对是一桩大罪过。

想到这里,郑言庆侧身让开一条路,看着白衣弥勒走过去。

而在他们的身后,那些愚夫愚妇依旧跪拜在田间,不停的叩首,朝着他们的背影,念念有词。

“……弥勒出世时,田一种七获,米长七寸,白如珂玉,干甜如蜜;如劫初米四寸也,衣寸从树生,自然而有……”

大体上,郑言庆对佛经是一知半解,也不明白这经文,究竟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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