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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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之痛-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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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艾一直渴望的是,能够和罗滋手挽手并肩出现在世人眼前。这是她的梦想,其重要性几乎接近她要成为“著名女文学家”的愿望。和一个政治大人物在一起,她可能会不知所以(艾艾曾经和某丧妻不久的政府官员接触,但之后彼此都失望而且尴尬),如果能和罗滋在一起,她会感到无比的骄傲!

“我得承认,她的确令我烦恼。”罗滋回答她。

“既然是这样,那么,你为什么不独自生活——我说的不是独身,你已经是独身了。我是说,你不要与女人有任何关系!”

罗滋对她的话感到吃惊。他本来是不在女士面前抽烟的,这下顾不得了。

他知道她是个女权主义者。

显然,她并非仅仅是批评他的绯闻。

在艾艾看来,女人污染了他。

她可是著名的女权主义者啊!

罗滋疑惑了。

莫非,她在嫉妒?

他想给她说个透彻,不喜欢她以后继续这么微妙的要来掌握他。

“艾艾——”

她的心颤了一下:她多么渴望、多么喜欢他这样叫她,而不是称她为“艾艾小姐”。

罗滋准备不客气:“实话告诉你,和任何身体健康、心理健全的男人一样,我喜欢女性。我热爱女性!我恨不得自己变为女性!女性是我们的出路,因为她们与异化劳动世界分离,较少地被现实原则摧残。因为她美丽、安宁、和谐,因为她有丰富的感性,她比我们更具有健康完整的人性!”

他猛地吸了最后一口烟,在廊柱底摁灭了烟头。看她嘴半张,他不想给她说话的机会:“你说我状态不好?是的,我不好,我很苦恼,女人不是生来就好,也不是生来就不好,有的女人不好,是变得不好的。女人如果变得不好,那一定是男人的责任,是我们的责任,是我们没有善待她们。说实话,如果可能,我希望整个生活,我们的全部,都按照女性生存的原则和秩序来进行。”

艾艾几次要分辨,他制止了她。

他直视她的眼睛:“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女权主义者,要把男人当敌人呢?你们生来就是为了和男人作战吗?艾艾,我独身和你独身决不是一回事,不是同样的缘由。想想看,你干的往往是和男人作对的事情,同时也时常伤害你的同类!艾艾,收敛些吧,其实大家都知道你的。我也是知道的,过去你在我和李恩之间做了什么,在我和别人之间做了什么,我不再提,也不想说。我不习惯把话说绝说透,把什么东西都翻给人看。但是你逼我的,你太让我忍无可忍了!”

狗日的罗滋太厉害了,他一眼就全看穿了她的五脏六腑!看他素来儒雅,结果却是这么犀利和锋芒毕露,毫不留情。

艾艾的热血直冲脑顶,面孔潮红起来。局势突然的变化令她惊讶,她当然能够重新掌控局面。问题是,她怎么可以容忍一个臭男人教训她、在她面前大喊大叫?

哪怕他是罗滋!

长期以来,她一直在进攻,而他一直在可笑的退缩。他始终装作不懂她的感情,就已经很伤她的自尊了!

所以,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她真的像核弹一样要爆炸了,头顶上的蘑菇云就是见证。

她退后半步,涨红着脸,尖声对他嚷:“你干什么你?你变态!”

第十一章 1。鸟群的翅膀反复扇动

(鸟群的翅膀反复扇动在金色的稻lang上空回荡着圣者沉着的声音他是一切伟大和智慧的总和他关注的孩子是雨水一样的花朵谷粒一样的宁静——西篱《一朵玫瑰》:《鸟群的翅膀反复扇动》)四十三罗滋回到会议室的时候,艾艾正在发言。

艾艾的发言和罗滋是无关的。不但无关,她还在巧妙地诋毁他。

她用极其温和的态度、讲故事的语气、谆谆教诲的诚恳,告诉大家,罗滋的艺术其实狗屁不是,只是一堆废墟,一个彻头彻尾的个人臆想,一个没完没了的“罗滋趣味”的玩弄。她甚至批评海城书画院说,这样的研讨会是无聊而lang费的,是对大家的时间的lang费,是对纳税人的不负责任,是艺术研究方面的任性和随意。

许多人其实在这样的会上都不会认真听他人说些什么,而只顾与左右的耳语。但是随着她的话如流水一样流泻出来,大家都注意到了,有人吃惊,有人微笑,有人惊呼“女人善变”。

没有人与她争论。一个本地大学的教授刚想打断她,却被罗滋在底下按住了。

罗滋惊讶而有趣地听,觉得她真是了不起,她已经就在片刻之间作出了决定,撇弃了他——尽管她对他用心已经好多年了!

并且,她在极短暂的时间里就组织了那么多语言,虽然说常常出现逻辑错误,前言不搭后语,但以人们对女性——尤其是圈外女性——的宽容,那又算什么呢?

只是,女性的狭隘和妒忌,就那么轻易地被她展示出来了。

艾艾越说越带情绪,声音高昂起来。

大约十分钟之后,咆哮过的她又重新捏起了嗓子,撇开会议的主题,海阔天空地闲聊。

她的发言是可以神游太平洋上的某个小岛的——只要她对这个小岛有研究、有兴趣,她的任何话题都可以粘上它。

她是故意的。

罗滋明白,李恩和杨羽翼们也明白,他们对她惯常的敌意和伎俩再熟悉不过。他们几乎都在想一个问题:艾艾这样的人物,是怎么混进圈里来的?她就像进超市一样,摇摆着就来了,真是有趣。

但罗滋更清楚,她在个人感情上徘徊了多年之后,第一次坚定地做了决断。

她用毫无中心意思的话语吸引大家,在为自己寻找另一个新的目标。她讲一些名人的情爱故事,一些被她挖掘出来的隐私,讲萨特和西蒙?德?波伏娃。在艺术理论方面,她是以探索一些名人“内心的苦衷”而获得成就感的。对艺术大师们的私生活,她往往比对他们的艺术更有兴趣得多。

在她之后,一时间没有人发言。

或许,真的有很多人被她弄糊涂了。

空气静得要听见天花板各处射灯的电流声——那其实是没有的。

“电”,真是个好词儿!当我们没有感觉的时候,我们说“电”,当我们感觉到极端的时候,也是说“电”。的人们在寻找触电的感觉,一旦他自认为找到了,就会问亲密的人有没有“触电”。大家将艳遇的前奏称为“擦出火花”,实在是了不起;将热恋说成“燃烧得太厉害”,也很了不起。无论男人女人,无论60后70后80后90后,如果看上了谁,就想抛个媚眼,说是“电”他(她)一下,十分快捷和了得。

“电”,这个看不见摸(不能摸)不着的东西,它虚无,但是最为强大的力量所在,人类唯一可以借助于与自然抗衡的东西,是时代的像征。

在没有人发言的时候,麦克风发出了刺耳的电流声。

显然,主持人老张也被艾艾们的发言弄昏了头啦!并且,作为主持人,在没有人发言的时候,他难免不感到尴尬。

四十四罗滋关掉麦克风,调整一下方向,重新打开。

众人的视线于是集中到了他的脸上。

这个时候,当我们已经阅读了这篇小说近7万字之后,才第一次认真仔细地看清楚了罗滋——罗滋目光深邃,一双黑眸子绝对是本土特产。但他的头型和头发却像是源于异族。一头年青的黑发十分卷曲,白皙的额上有一条细长的横向皱纹,眉棱突出。在他思考的时候,他帅气的眉峰会往印堂处靠。

他高高的鼻型和看起来皮肤很薄的面颊、平直的嘴,使得他很像刚刚在海城拍摄完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面的保尔。据说,万科公司就曾想安排饰演保尔的那位乌克兰青年和罗滋见面,罗滋也答应了。他觉得很有意思,要看看到底是谁克隆谁。但后来他又拒绝了,一想到记者的蜂拥而来,他的手臂的皮肤上就出现细密的疙瘩……

说到传媒,也同样是游戏规则的问题。

这方面,李恩和招延伸都做得很好,他们在各媒体都有自己的亲密关系,能够按照自己的需要去宣传自己。他们的工作室穿梭来往着记者、经纪人。

这当中的道理谁都懂得,只是罗滋最怕刻意的行为:作秀是需要能力的,有的人天生具备,有的人会临场痛苦不堪。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特点:大家都在比试这方面的能力,即使是那些小小的孩子,也得到大人的暗示早早的进入竞技状态。

罗滋在本性上拒绝作秀——他觉得自己没有时间,觉得那样会搞乱自己,真正的对创作产生伤害。他看着李恩们将自己各种各样的目的塞满了护身铠甲,脸上堆满微笑步入社交场……那样的时候,他宁愿独自驱车去大梅沙,听夜色中海水的吁吁叹息……

罗滋的肤色、气质给人的印像都好似沉默的俄罗斯人,眼睛大而清澈,但是饱含着别人难以理解的忧郁。

更多的时候,他神色疲惫。

他的声音不高,但十分清晰有力。

“谢谢。。大家,谢谢。。艾艾小姐的发言……”他稍作停顿,微笑着扫视一下会场,目光就飘开了,上升到众人头顶。

他接着说:“我们过去强调与国际接轨,并且一直都在讲创新,这些提法都没错,也是主流艺术所应该涵盖的。但是创作毕竟不是生产……”

他的声音在放慢之后,接近北京口音(他曾在北京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在来海城之前的两年时间里,他把北京那个有名的画家村当成自己的据点,不断的从那里出发,又回到那里。而那里的许多画家,都曾经在地铁站给人画碳金像。只有他是一直坚持写生的)。只有在他语速快、不断作比喻的时候,人们才会听出来,他又重新找回自己的重庆口音。要做更为生动的表述,他一定要用自己的习惯语言。

艾艾咬着半个唇,望他,心里想:“这家伙怎么不会生气呢?而且,他看上去不会老呢。”

要命,就在今天,领略了罗滋的恶劣态度后,她感觉自己老了。不但老了,还容易发火,容易产生攻击心理,甚至有出口伤人的冲动。她不知道刚才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她记得自己说得很彻底、很痛快,但罗滋一开口,她的那些攻击似乎就烟消云散了,半点痕迹都没留下。这是为什么呢?

罗滋讲话的时候,海城大学艺术系的学生们刷刷地往他们的小本子上记录。

“什么是出新?把水果加工成点心的样子和味道,把点心做成水果的样子和味道,这就是出新,就是有品味,是不是这样?把绘画印到时装上,把时装人物画进画里,那种怀旧的、目光朦胧没完没了吹长箫的那种。这就是有文化?

“还有,我们看到的某些中国画,被恭维为传统中国画推向现代艺术的又一个高峰。我相信,在座诸位对这类‘现代’的中国画一点都不陌生。我不想指出作者的修养与一个画家应该有的修养有着多么大的距离,我想说的是,当这样的‘国画’被一些别的东西所装饰,而取得他们所认为的那种‘现代性’效果的时候,作者精神的干瘪和艺术的无力就暴露无遗。”

他的话,那些校园里的孩子听起来新鲜极了。

记者席上的媒体人士也十分兴奋。

“当然,这肯定不是我们创作的主流。一个对艺术有责任感的艺术家,只会勤苦的创作,然后让自己的作品来说话,而勿须借助别的什么。应该警醒的是,我们必须坚持自己的追求,而不要被某种文化势力封住了嘴巴,甚至改变了自己的风格。那样的话,仍然是怯懦和媚俗!

“我还想说的另一个意思是,我承认,时尚也代表了时代精神的一部分,但它可能是极其表面化的一部分,而且可能是转瞬即逝的。艺术决不能追捧时尚,否则,我们就把自己玩完了!“他停顿一下,别人以为他要喝水,将他的水杯向他推近。

“我不是在提倡‘出世’。过去我们一直认为只有远离现实才有美,从审美心理来说是这样的,距离对美感的产生有帮助。但如果这样来要求创作,是毫无必要的。相反,我们的艺术缺少的不是距离,而是勇气!为什么我们不能勇敢、真实地表达?现实主义或非现实主义并不重要,只是,我们需要更平和、更真实、更简洁,过多的粉饰实在是没有必要的。在我看来,日常生活并非充满了意义,也并非毫无意义……”

第十一章 2。石头坞戏剧

艾艾曾经以为,罗滋一定会把握发言的机会,狠狠地针对自己、挖苦和驳斥自己。但结果,罗滋一字未提。她有些诧异,又有些失落,更有些好奇,本来准备在罗滋发言的中途高调离场的(用这种方式,也可以对发言者造成一定打击。有些心理虚弱的人,就是因为看到有人公然招摇着离开而迅速结巴起来),结果站起来又坐下去了。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小看了他!

罗滋不知为什么,转变了话题:“我们南方有个画家,现在价码很高,大家都知道,他画‘现代的古典’,用现代纤细少女来抱砂罐、露肩,扮演古典角色。很多人不服气,说他是用自己的老婆赚钱,说他俗气。是的,他的人物永远有着他太太的影子,他的画面也有着甜俗的味道。但我看他的画,基本是追求美的,他追求的那种美!在这个问题上,我是这样看的:处在这个时代,画家也受各种各样的诱惑多了,艺术容易走向肤浅和矫情,也注定了那种明快和率真的大众趣味,必然以某种方式进入艺术领域,让艺术家最终体会到大众与个人审美之间,其实是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的。但关键仍然是要寻找到切入现实的地方,寻找到一种自己的独特的语言形式,来进行自己的言说,并得到大众的共鸣和喜欢。”

罗滋不知道那个画家就在会场,在一个角落里。

会场的角落里响起有力的掌声。掌声之后,那个向来与圈内众多艺术家有宿怨甚至敌意的画家,默默地冲罗滋竖大拇指,然后悄悄离开了会场。

罗滋没看见。

紧跟他的掌声,大家都鼓起掌来。

罗滋的话没完:“我认为他做得很好,我信任他!我认为那是一种新的古典主义,在他的作品中,有一种平民的精神,一种缘于世俗、又超然于世俗之上的温馨——说到这里,我们会更进一步看到,平民精神和宗教精神更为接近——一种平凡的、圣洁的、温柔而生机勃勃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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