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耀的眼睛很亮:“你想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战争就是这么
残忍,如果这个计划失败,就只好打一场最正规的阵地战,杀戮无可避免。”
苏朝宇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我去准备一下,3小时后完成整编,随时待命。”
彭耀猛得握住他的手,苏朝宇为这异常亲昵的行为相当惊诧,虽然他们曾经“坦诚相对”,甚至睡在同一张床上,但是这样主动清醒的动作,还是第一次。
苏朝宇下意识地想抽开,可是彭耀握得那么紧,灰蓝色的眸子里有种温柔又炽烈的光芒,他说:“你要相信我,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都不会放弃你,苏……唔,朝宇。”
苏朝宇没有被握住的右手认真地敬了个礼:“长官放心,我和我的兄弟们,一定完成任务,等你接应。”
彭耀的手微微发抖,他只能僵硬地说:“好,等我命令,祝你凯旋。”
苏朝宇缓缓抽出自己的手,转身离开。
彭耀静静地坐在那沙盘之后,目送着那挺拔而充满力度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他确定这样的拒绝在苏朝宇的生命里一定出现过太多太多次,那个海蓝色头发的年轻人甚至不会记得那些连名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追求者,他知道在自己的生命里,这是唯一的一次,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彭耀冲出指挥部,跳着脚吼:“我比他早!”
狼牙的卫兵们古怪地看着他们莫名其妙的师长大人,谁也不会冒着被踹一脚的风险去问究竟。彭耀发泄够了,才感觉到身上透凉。边境的月朦朦胧胧地挂在远处的雪山之巅,一百五十米以外,特别行动队的帐篷附近,有个高挑的年轻人已经开始集结他的精英他的兄弟。彭耀看着他颀长的影子,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把一头艳丽红发严严实实地藏在军帽里的美女副官徐雅慧把皮大衣披在彭耀肩上,拍拍他的后背柔声说:“专家在等您,长官。”
彭耀深深吸了口气,把脚下一块小石子踢出去老远,当先就往那边专家住的营房里冲,徐雅慧快步跟着想劝他镇静,结果彭耀突然急停,转身呵斥一众看傻了的狼崽子,恶狠狠地磨牙说:“看什么看,我不就失个恋么!都该干嘛干嘛去,过几天给纳斯那帮东西点颜色看看!”
☆、雪伦山奇袭
真正的战争在中秋节的当夜打响。
苏朝宇确信,哪怕是很多年以后,他仍然会记得那一夜的激战。日落时分,云霭层层,终年覆盖着白雪的远山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橙灰色。风一阵紧似一阵,气温一直降,每夜子夜以后,日出之前,气温都会低至零度以下。
48小时之前,苏朝宇和他的小队在当地一名采药人的带领下,沿极隐秘崎岖的小路翻过山岭,抄到纳斯军方深山的补给站后方,等待时机。
暮色渐沉,吴小京悄悄摸到苏朝宇在临时掩体里,塞给他半块月饼,苏朝宇哭笑不得地拍了他一巴掌,压低声音笑骂:“居然带这?下回都给我多背五公斤装备!”
吴小京挠头嘿嘿一笑,戳苏朝宇说:“康师傅背的,吃人嘴短哈。”
苏朝宇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莲蓉细腻蛋黄喷香,虽然又硬又冷,却仍然极大的抚慰了这些天只能啃压缩饼干的舌头,他揉了揉吴小京乱糟糟的短发,低声说:“回你的位置守着去,跟兄弟们说,打赢了回去我请吃饭,地方你们随便挑。”
吴小京就等这句话呢,他轻轻拍了一下苏朝宇的手掌,算作成交,然后望着远处补给站的灯火嘟嘟囔囔地抱怨:“那帮纳斯的孙子还真会享受,看,简易营房还带中央空调的。”
苏朝宇笑着推了他一把:“滚回去守着,都警醒点,这可不是演习。”
此时天已经几乎全黑,苏朝宇用夜视望远镜盯着吴小京安全返回掩体才放下心来。这两天的天气一直阴沉沉,云层郁结,天空呈现出灰蒙蒙的紫色,完全没有一丝月光。在他们的位置,依稀能听到山那边隆隆的炮声,那是373师持续不断的侵扰战,今夜更甚于前几日,时机已到。
与此同时,本次战役的主帅彭耀刚刚醒来,最近48小时内,他只睡了三次,最长的一次不超过两小时。他所乘坐的野战指挥车
正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目的地是王准上校布置在山区的炮兵部队。徐雅慧连哄再吓唬,他才同意在野战车里小睡片刻,不到半小时就又醒过来,用冰水擦了擦脸,就始终安静地望着窗外黑沉的天幕和蜿蜒的群山,一言不发。
气象专家和负责人工降雨作业的技术人员已经先期到达了这里,彭耀甚至还请了两位熟知当地气候的老牧民做顾问,综合考虑所有的信息参数以后,今晚就会行动。
彭耀到达现场的时候是凌晨的1点30分,户外非常冷,卫兵们已经穿上了厚厚的冬季制式大衣,呼吸都是白雾。专家齐聚彭耀的指挥车内,所有的技术员专注地计算角度方位和时间。凌晨3点17分37秒,天时正好,彭耀通过绝密线路向现场指挥官王准上校下达了发射命令,10秒钟的倒计时之后,100门高射炮同时发射,数百发专用降雨炮弹射向苍穹,隆隆的炮声震天动地,气象监控室不停地向指挥中心报告最新监测数据,艰涩的专业术语不绝于耳,彭耀不懂,于是干脆走出去站在指挥车外,看那漆黑的苍穹。
地广人稀的边境,天空本来就显得更辽远低沉,此时浓云郁结,炮声如同惊雷,风越来越大,天边仿佛有雾气渐渐升起。美女副官强行给他披上皮大衣,戴上皮手套,他站了很久,直到有细细的雨落下来,打在他的脸上,冷冷如冰。
彭耀摘下手套,带着冰碴的雨水就打在他的手心,然后因手掌的温度飞快地融化。彭耀立刻跳上指挥车,通讯兵们早已在黎祁准将的调配下,开通了所有的卫星通讯线路,彭耀首先连线了飞航大队的任海鹏上校:“任少校,对方的补给团怎样了?”
任海鹏显然也没有睡,他认真地回答:“如同前几天一样,凌晨分两路离开补给中心,正在向敌军主力师所在地行进的路上,可以精确定位。”
彭耀敲了个响指:“好,盯住他们,等我命令,准备炸毁两条国道,截断对方补给通路。”
任海鹏立刻答应了,彭耀切换到林砚臣的线路:“林师,半小时内向D137区域集结,日出之前择时进攻。”
快速集结是飞豹师的看家本领,于是林砚臣立刻保证:“长官放心。”
彭耀点头:“武器装备以及人员要注意防冻抗寒,集中火力摧毁敌军的主力武装力量,辛苦了。”
林砚臣早在三天前,就已经下发了所有的相关装备,此时自然是胸有成竹,一一都答应了。彭耀麾下的狼牙突击师主力部队已在黄昏时分出发,在黎祁准将的带领下,武装泅渡午澜川,绕到敌军背后布置防线,刚刚已经通告了全员
就位。
炮声仍然不绝于耳,这场被人为集结的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苍茫,冰雹砸在指挥车顶,咚咚有声,卫兵们都换上了配发的雨披和雨靴,片刻之后,遥遥望去,竟似挂了一层白霜。
彭耀临时命令副官徐雅慧:“通令各部门,例行警戒轮岗时间减半,后勤支援部门注意全员防冻伤。”
那被请来作顾问的老牧民已是白发苍苍,一生都在这八月即能飞雪连天的雪伦山区度过,他站在指挥车窗畔,看窗外那剑一样的冰棱飞快地生长,然后又不堪重负地落下去摔碎,他发誓这一生没有见过这样可怕的冻雨,他从未想过,自然会在人类的推动下如此可怖的咆哮。他脸上那些刀刻般的皱纹不自觉地抽动,他混浊的眼睛望着指挥台后面那个专注的年轻人,比他孙子还要年轻的男人,掌控着这一切掌控着千万人性命的那个人。
彭耀察觉到这种注视,他有些抱歉似的笑了一下,吩咐身边的勤务兵弄些热热的夜宵给老顾问和专家们,另一方面却继续命令王准上校:“继续发射,降温催雨。”
近百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气温持续下降,强烈的温差令这个地区的风也越来越大,那些还满是青翠树叶的树枝不堪冰凌和狂风的双重重压,开始断裂和落下。
指挥中心各种监控数据不断涌来,彭耀一目十行地浏览,不断地给各个部队下达命令,对于飞豹、狼牙及373师的位置进行小规模的调动,终于在日出之前的凌晨5点29分,第一次联络了已经在敌军腹地的苏朝宇小分队:“敌方通讯已被切断,立刻发动对补给中心的奇袭。”
接下来他又向任海鹏的空战大队下达了总攻的命令:“立刻出击,炸毁174及177号公路,截断对方退路。”
任海鹏仍然是带着那种招牌式的微笑答应:“是,长官,下官保证,准确命中目标,绝不脱靶。”
彭耀绷着脸没有笑意,他接下来命令林砚臣率全员猛攻敌军主力机械营所在地:“敌军不可能不防备我们的夜袭,但是今夜气温急降至少8摄氏度,他们毕竟不是这里的土著,防冻装备不会像我们一样准备充分,集中火力,三十分钟内解决战斗,他们绝对没有还手之力,要狠。”
林砚臣神色凝重的答应,他的指挥车几乎已经在最前线,而飞豹师所有最精锐的重火力部队也业已集结完毕,各团各连各班组都严阵以待,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密集的火力线立刻划破了满天雨幕,在对方的营地里绽开夺命的火花。
纳斯军方自然早就知道布津帝国的军队在这里集结绝对不是为了单纯的演习,
但是前几日373师精湛的演技麻痹了他们,让他们误以为这只是一次简单的威慑,或者是长时间对峙的准备。这场猝不及防的冻雨让他们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通讯基站都陷入瘫痪,大量塔台倒塌。彭耀事先已经命令随行的综合情报处信息小队对纳斯的卫星通讯系统进行持续的干扰,令他们一时之间只能换用最原始的摩托通讯兵进行各单位信息交换,同时,湿滑的路面最大限度的阻碍了摩托车的速度,这种情况下,纳斯精锐的机械化师好像突然成为了半身不遂的病人,想要凭借自己的力气动一根手指也难上加难。
飞豹师的猛攻持续了近四个小时,缺乏足够防冻液的敌军无法组织有效的反击,不得不步步退防,甚至犯了兵家大忌分散兵力以降低损失,373师的步兵部队利用日出之后的几个小时,快速移动到了D137区域的西侧布防。因此敌军不得不向东侧转移,寻求自177及174公路退进地形复杂的雪伦山区。此时,他们与供给部队也失去了联系,他们还不知道,就在凌晨6点12分的时候,苏朝宇已经率领他的两百人分队,突袭了供给中心指挥部,悄无声息地占领了中央空调控制室,通过这个奢侈的空调系统,将暖洋洋的强力催眠瓦斯送入了每一间营房,几乎没有损伤一兵一卒,就控制了有一个整编团兵力的供给中心。
任海鹏上校率领的飞航大队出勤数十架次,准确地炸毁了两条公路上的数个关键区域,补给车队见势不妙立刻掉头向回逃逸,一大部分都因在湿滑的路面上强行转弯而跌落山崖,尸骨无存,少部分逃回补给中心的,则被苏朝宇用驻留团的炮火击得粉碎,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人会向自己人开火就丢了性命。
埋伏在D137区域东侧的狼牙突击师强悍地对敌军残部进行狙击拦截,基本已经结束了正面战争的林砚臣在通路里对彭耀说:“长官,请接受敌方的投降。”
彭耀灰蓝色的眸子里有杀气,他坚决地下令“炮击”,不肯看林砚臣的眼睛,只是很平静地说:“林师,你知道我们被命令的内容是,全歼敌军。”
林砚臣没再说下去,飞豹师的火力已经减为初时的一半,战场上的敌军不得不负隅顽抗,所有的生路都已经被阻截,小股的残余部队像没头苍蝇一样拼死突围。在林砚臣的指挥车里看不到士兵们绝望的呼喊和眼神,只是电子屏幕里,那些象征着敌军的红色光点一个一个一片一片的暗下去,终于不见。
这场可怖的冻雨在黄昏时分才渐渐停止,云开雨住,惨淡的斜阳无力地照射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血腥味和爆炸后的焦味萦绕不去,
林砚臣走出指挥车的时候,只看到那残存的断树下,鸟巢倾覆,依偎在一起的鸟儿被薄薄的冰覆盖着,早已死去了很久,很久。
☆、第一堂课
彭耀把打扫战场及后续的收尾工作统统交给自己的副师长黎祁准将协同373师师长陈树强准将、飞豹师师长林砚臣上校处理,自己则马不停蹄地赶到数十公里以外的飞航大队驻地。已经圆满完成任务的任海鹏在指挥室里支了张简易行军床,裹着睡袋睡得正香。彭耀根本不理会门口勤务兵的劝告,一路风风火火地闯了进去。任海鹏自十八岁进入帝国飞行学院起,就一直保持着规律的生活,作为帝国的王牌飞行员,他深知充足的休息意味着什么,恨极了在睡觉的时候被人打扰,整个飞航大队都知道,但是彭耀才不管。
任海鹏睡眼朦胧地怒视彭耀,但他很快地意识到被怒视这件事对彭耀这样的人完全不能造成任何困扰,所以他不得不认命地坐起来,搂着睡袋敬礼,望着彭耀:“长官,你比江扬有种,真的。他绝对不敢在我睡觉的时候闯进来,哪怕有天大的事。好吧,有什么需要下官效劳的?”
彭耀草草回礼,标枪一样站在任海鹏的行军床前:“8架大型武直,立刻飞,我要去接苏朝宇回来。”
任海鹏不知道苏朝宇的任务,一直以为他会跟在彭耀身边,闻言立刻有些担心:“苏朝宇中校的位置?”
“敌军的第一补给中心,国道已经炸毁,去程的山路因为冻雨的关系,用于返程不适宜。我亲自带一个小队去接他们,这个天气这个地形,麻烦您立刻挑最好的飞行员随行。”彭耀言简意赅,“敌军通讯已经中断12小时以上,如果百公里内还有其他敌军部队,如果敌方指挥官够聪明够慈悲……”
任海鹏看着彭耀,眼睛里有货真价实的疑惑——那个战场上如死神煞星般的年轻人,正在跟他说“慈悲”。
彭耀对任何质疑都能过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