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末- 第34部分

越往前走，河道上的狂风愈烈，巨浪愈高，脚下的惨叫也越剧。

叶尘心情复杂，随着戮魂往前走，当他们行过中央时，一阵铿然的咆哮轰然响起，叶尘回首看了一眼便黯然低头，那咆哮中，叶尘看到的是一股齐天的黑浪冲断了桥梁，不知多少魂魄被席卷而去，湮灭在黑色长流中。

彼岸在靠近，脚下的惨叫在渐渐衰弱，叶尘不敢再回头看，只是默默听着他们的哀嚎。

终于，他们踏上了彼岸，踏上了戮魂渴望之地，但在他们踏上的瞬间，身后一声震天的怒吼声响起，接着是一阵巨浪拍天的水响声，然后，万物皆寂，消失了的不止是风声，不止是水声，还有那无尽的惨叫声！

叶尘凄然回首，看了河道一眼，黑色的水流静静地，缓缓地流淌，不带一丝波澜，不见了那万千魂魄，万千意志！

他们，都在那最后一波巨浪中被席卷而去，无声无息消失在暗流之中！

叶尘冷冷看向戮魂：“你该庆幸，因为有他们！”说罢，径自走向那深处。

戮魂默然，良久才轻叹口气，返身追上叶尘，阙魅看了眼叶尘，忽地粲然一笑，也追上叶尘。

那檐角隐现的光华极为奇特，越靠近越能感受到灵气的充裕，哪怕不用吸纳，随便吸气也能吸入灵气，其浓郁可见一斑。

“不愧是迷仙府啊。”阙魅看了眼那光华，目中既有激动也有莫名的畏惧。

戮魂平静看向那里，但眼中却满是坚毅之色。

一行人渐渐来到光华跟前，此地灵气已经极为浓郁，叶尘从未感受到过如此多的灵气，哪怕他不去刻意感受，也能感知到周身无尽的灵力波动，叶尘尝试着吸纳一口，顿时海量的灵气被吸入，从未有过的舒畅之感传遍全身。

如此近距离看，从那迷蒙的光团中，隐约可以看清其中建筑的轮廓，那高高的檐角只是其中很小的一角，这栋建筑宏大，比之青岩殿还要大上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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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镇魂神珠

戮魂缓缓抬手，对着前方光华一挥，迷蒙的光华便如烟雾般被驱散，露出雾中真容。

只不过看清雾中建筑，叶尘有些吃惊，本以为应该是仙气充盈，云蒸霞蔚的琉璃仙居，但呈现在叶尘眼前的却是一栋十分破败的建筑，高则高矣，却已衰败不堪，砖瓦剥落，辉煌褪却，两道巨大的铁门残破不已，被遗弃在地，门额上歪歪斜斜挂着一块巨大的横匾，上面横钩铁划写着“迷仙府”三字。

整个迷仙府都显出颓废之气，有岁月沧桑的痕迹，显然是很久都未修葺，与这个星辰的破败有几分相似。

戮魂站在迷仙府前平淡道：“故人来此，特来一叙。”

叶尘目中一闪，迷仙府中还有人？

阙魅也脸现惧色，显然知道其中还有人在。

只不过良久也无人答话，正自叶尘疑惑时，一道沉缓的声音自屋中飘出：“故人？你是哪位故人？”

说罢，一道极其强悍的意念从屋中扫过，在扫过叶尘的刹那，叶尘脸色瞬时苍白如纸，那意念包含了无尽的负面情绪，杀戮、阴森、暴虐……各种负面情绪在意念扫过的刹那冲击叶尘的心神，使得心神差点崩溃！

“原来是你，小家伙成长不错，几百年未见，灵智高了不少，现在应该是戮魂王了吧。”那沉缓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徐徐传出，自屋中黑暗之地走出一位白发白衣的人影。

此人白衣残破，几处都已破损，广袖边缘的花纹已经磨损得模糊不现，其全身瘦弱骨柴，手掌几乎只剩下骨头，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肉，整个看上去就是一具皮包骨，但就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人却让叶尘极为惊骇。

因为叶尘对上他双眼的刹那，那负面情绪竟然直入自己内心！

此人绝对是戮魂一样的强者！

“多谢当年赐术，至今未敢忘。”戮魂双手抱拳，难得挤出一丝神情。

“你因缘所得，不必谢。”那人走到门前便没有再走出一步，而是站在阴影中遥遥望来，“你今天来，是想再挑战？”

“是！”戮魂目光坚毅，有一股一往无前之意。

“你不是说他可以……”阙魅对于这位白衣白发的人十分惧怕，自他出来都十分害怕，眼见戮魂居然要再次挑战，忍不住喊道。

戮魂看了叶尘一眼却没有言语，而是定定看向那白衣人。

“好，我百年来都未再动手，你进来吧。”白衣人点点头退回阴影之中。

戮魂简单吐出两字“等我”，便大步走向殿中，其身上一股惊天的战意彭勃而出，一步一步走向殿中，最后没入其中的阴影。

“小修士，你到底是谁，戮魂为会何带你来？”戮魂离去，阙魅转而问起叶尘。

面对这个艳丽诡异的面容，叶尘心有忌惮，老实讲所有的经历讲述一遍。

“他居然是为你与壁冉星界者斗法！”阙魅动容，收起嬉笑，凝重地看向叶尘，可看罢阙魅眉头微皱，不明白为何叶尘会如此受重视。

略一沉思，阙魅嘴中吐出一团粉红色的雾气，席卷向叶尘。

如此近距离，而且对方还是猝然发难，叶尘避之不及，被红色雾气瞬间包裹住。

红色雾气似是活物，竟从叶尘的五官之中往叶尘体中钻去。

虽不知这阙魅是在干什么，不过叶尘毫不变色，阙魅不会害自己，至少暂时不会！

红色雾气没入叶尘体中之后到处乱蹿，体中全身都布满了红色的雾气，阙魅似乎可以通过这些雾气探知叶尘体中的一切，起先她还是一直皱眉，明显不解，可接着神色猛然一变，骇然看向叶尘。

而叶尘体中的雾气则忽然似逃命般纷纷向外逃窜，顷刻间便有大股雾气溢出体外，逃向阙魅，但就在这一瞬间，一股无形的吸扯之力忽地传来，那些正在逃跑的雾气纷纷倒卷而去，再次没入叶尘的体中。

阙魅粉嫩的脸旁瞬间煞白，显然受伤。

这一幕叶尘自然看在眼里，他同样也心惊，自己体中到底有什么，居然能让阙魅也受伤！叶尘下意识握紧了右手掌，那朵莲花，它，刚才蓦然一热！

叶尘冷冷看向阙魅，而阙魅也惊骇地看向叶尘。

“你竟然有镇魂珠！”阙魅骇然失声，身体都有些颤抖，似乎极为害怕所谓的镇魂珠。

“镇魂珠？”叶尘心中一动，想起了当日在青岩峰地底得到的那颗水汽朦胧的神秘珠子，后来以为已经失踪，现在看来应该还在身上，而且极有可能在体中！

“哼！”正自两人对视时，一道冷哼自殿中传来，二人侧头看去，原来是戮魂，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殿外。

那所谓的挑战这么快？

“告诉过你，他很重要！”戮魂冷冷看向阙魅，连眼神也冷极。

“他有镇魂珠，你早就看出来了是吧！”阙魅迎上戮魂的目光，有几分愤怒之色

“那又如何？”戮魂闪身到叶尘身旁，将其护住。

“你！”阙魅敢怒不敢言，只是恨恨跺跺脚便沉默。

“不是来对付你的。”缄默片刻戮魂才淡淡道。

听完，阙魅忽地又粲然一笑，方才阴沉无比的脸庞转眼就明媚无比，变化不可谓不快！

“嘻嘻，若是别人说这话，大抵我是不信的，不过你说的我偏偏就信了。”阙魅围绕着戮魂打转，不过离叶尘有意绕远了些，看样子很害怕叶尘。

“小家伙，不错，当年传给你的一术竟然已经修成，对于戮魂来说，已属不易，不过单凭此术要夺回记忆，恐怕还不行。”沉缓的声音再次从殿中传出，不过人影却没有再现出。

“我没打算以自己之力夺回属于自己的记忆，这次我带来一人，他会助我！”戮魂依旧平静道。

“阙魅？她血脉奇特，所以当年我只夺取了她的部分血脉，其实力不及你十之一二。”

“不，是他！”戮魂将叶尘推前一步。

“一个先天小修士……咦！”那声音起初平淡，继而有许些波动：“他是……”

话落，一股滔天的意念袭来，不过这次意念之中并无太多负面情绪，只是将叶尘全身上下穿透，甚至连心底极为隐秘的角落都被看透！

“原来，是镇魂珠的新主人！”那白衣人再次现身，从阴影中缓步走出，每一步都显得极为沉重。

他踏出殿门，哪怕戮魂拜见他也只站在门口，但发现叶尘后却踏出那道殿门，踏出后，其身上白衣忽然崩散，化作白色的烟尘，露出嶙峋的瘦骨，那瘦骨也发出滋滋的轻微声响，肉眼可见地化作淡淡的青烟！

无怪乎他不愿踏出殿门，多半是受限制，不能暴露在这昏黄的天幕下！

他一步一步走来，双眼直直看着叶尘，似乎发现了极为可贵的东西，令他不顾限制来到叶尘面前。

“你，跟我来……”来到叶尘面前，此人也只是简单说完一句话便拉起叶尘的手反身步入殿中。

戮魂目光一闪，毫不犹豫进入殿中，阙魅思索一阵同样跟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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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前尘已往

这所大殿应该是供奉一方仙神的殿宇，在大殿深处，矗立着一尊完整如初的石像，石像雕刻精细，纹理清晰，神态逼真，栩栩如生。

这尊石像不知是哪方仙神，左手挽着拂尘，右手掐着印诀，目光深邃而辽远，平视前方，虽是石像，却给人以真实的威压之感，让人忍不住顶礼膜拜。

白衣人拉着叶尘步向石像，看似在走，但每一步都跨出十数丈的距离，转眼之间就站在了石像之下。

面对石像，白衣人极为虔诚，恭恭敬敬地双膝触底，掌心向上跪拜行礼。

叶尘微惊，这种礼乃是师徒之礼！难道这供奉之人是他的师尊不成？

礼罢，他站起身来，有些激动地看向叶尘“很好，镇魂珠终于有新主人。”

“镇魂珠？”叶尘不解，那次意外所得的珠子是镇魂珠？

“可否告诉我，镇魂珠你从何处得来？”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显示出内心的激动。

“从一处山腹中得来，被一只凶兽守护。”叶尘想了想还是老实答道。

“是什么样的凶兽？”他追问道。

叶尘大略描述了那湖底凶兽的模样，那暴虐凶残的妖兽叶尘可是记忆犹新，不敢或忘。

“难道是耆牯！难怪我多次潜入壁冉星也没有发现，原来是被这孽畜看守，那人倒是好气魄！”提到“那人”他语中似有愤慨。

原来那凶兽名为耆牯，不过这名字还真未听说过。

叶尘默然，没有言语，他不知可以干什么，甚至被带到这里有何目的也是浑浑噩噩。

“看在镇魂珠的份上，可否还我记忆，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这个问题困惑我已太久太久。”戮魂说着说着脸上就露出迷茫之色，的确，一个灵智已开的魂魄，却不知自己是谁，无知无畏活了无数个岁月，这种感觉常人无法想象。

“可以，不过只能还你一部分！”这殿中人想想如是道。

原来戮魂带自己前来竟是为了交换失去的记忆！

为了知道自己是谁，不惜与五彩神秘人在星空中大战，不惜牺牲百万英魂，开启这古老的大殿！

如此一往无前的执着，让叶尘无言。

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为了族人之仇，义无反顾与敌人共同赴死，修道时开辟捷径，几度欲生欲死，这一切，为的都是给死去的族人一个交代，一次祭奠。

叶尘幽幽轻叹，看向戮魂的眼神多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我能知道自己是谁？”戮魂语气虽然依旧平静，可不难听出隐藏在平静下的激动。

“可以，但是无法脱离迷仙境。”

“可以。”戮魂没有太多犹豫，答应下来。

白衣人点点头，抬起枯瘦的手指在虚空中化开一条裂缝，透过裂缝，可以看到无数的光点在其中闪烁不定，如漫天繁星，有明有暗。

他探手进去，抓住其中最大的一枚光点，将其掏出，掷向戮魂。

戮魂面容明显浮现出激动之色，颤手接过那光点按在额间，光点没入其体中，他全身一阵颤抖，似乎有许些痛苦，连五官也微微扭曲。

这失去无数年的记忆终于得到一部分，终于可以知道自己是谁，也许此刻，除了他自己无人能明白他的心情！

不多久，戮魂全身停止颤抖，可却久久没有睁眼，甚至，甚至叶尘在他眼角看到一颗晶莹的眼泪！

这是修士之泪，是行走在逆天道上行人的泪，是比鲜血更加令人触目心惊的泪！

戮魂，一代戮魂之王，得到记忆后，竟然流下一滴眼泪！

那样一个沉静无情的戮魂，那样一个气魄盖世的戮魂，那样一个失去记忆万万年的戮魂，在今天，在记忆恢复的瞬间，没有欣喜，没有激动，有的只是那凝聚所有悲意的一颗泪珠，只是那万年前停滞的悲意！

缓缓地，戮魂睁眼，那眼很深很深，本该装满万里星空，本该装满乾坤天下，但此刻，里面装满的却是酝酿万载的悲意，这悲，若海深，这悲，似江长，哪怕一方星空也难倾尽！

万载之前的悲意，如今继续绵延，断了万古的故事，今日终于再现，多少悲欢离合都在那方悲意中湮灭与再生！

到底是什么，能让这绝世强者，哪怕死后万年也无法忘怀，悲意难平！

戮魂偏过头，仰首望向殿外，久久才轻叹一声：“辰，原来，我是辰。”

声音虽轻，虽淡，但整个星辰仿佛都听到这句话，连星空也在为这句话而震动，我是辰，是万古而来的辰，是消弭万载的辰！

现在，辰回来了，带着无数岁月前的故事回来了。

叶尘默然，找回了记忆，是悲，还是喜……

人活在世间，念念不忘未尝就是幸运，而失去那些往日的记忆，未尝就不是幸事，是悲，是喜，都埋葬在过往的时光荒野之中，它们在那方我们无法触及的角落绽开着繁华的落寞，在那方我们只能观望的原点跳着触动心灵的舞，只是，那些舞，那些灿烂，看多了，只有悲意，只有伤怀。

不忘的悲凉，在岁月冲刷中只会更悲。

铭记的欢愉，在物是人非中渐渐凋零。

回首，回首，尽是荒芜，哪怕那些最念念不忘的灿烂也会开出落寞的花朵，刺人心疼。

要知道，最寒人心扉的，莫过于物是而人非……

戮魂，辰，很是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