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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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禾记-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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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走怎么办,万一你伤心欲绝怎么办,我知道真相那天开始,我就告诉我自己,我不能让你受任何的委屈,就像芮云房,他也没有资格带给你一丝一毫的伤心,你本来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孩子,没想到这样的一天,我还是让你一切的快乐全都毁于一旦,朵儿,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梁碧木讲到这里时,声音里已经有了哽咽,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的神色又自责又愧疚。
 我可以想象,当年的那些场景,门乃胭在弥留之际牵着凌茉里的手对她说话:“我不想,不想离开……”
 凌茉里说:“我知道,你不会离开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一起守护我们的孩子。我们叫她朵儿好吗?我想让孩子姓凌……”
 我泪如雨下,不是因为这个曲折的故事,其实一开始我就对父爱母爱没有什么概念,所有的一切宠爱也好,溺爱也罢,全都来源于梁碧木,我流眼泪,就是因为梁碧木,我想,这就是一个哥哥所能带给妹妹的一切慰藉,他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原来他一直这样静谧地安详地陪伴着我,给予我世界上最大的快乐。我哽咽着问:“哥,那这件事,俞妈妈他们知道吗?”
 梁碧木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冯卓砚和俞星伶他们都不知道。你不是我妹妹,苑松是无意中知道的。”
 已经很晚很晚了,大半天都没吃东西的我此时有点困,梁碧木说:“来,朵儿,我背你回去,我们回家。”我“噌”一下就跳上他的背,搂着他的脖子:“还是这样的背法,在‘盆景山’你就是这样背着我的。”
 他笑:“跟上次比起来你好像轻了很多。”
 我说:“是啊,可能是因为我今天下午没吃东西。”
 梁碧木听了这话急了:“没吃东西!你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呢?!”
 我伏在他身上:“那是因为——本来就没有人关心我。”
 梁碧木这个时候不说话了。
 我锤锤他的肩膀,就差点在他的背上上蹿下跳了,他却不理我,还是不理我,依然不理我,继续不理我。完了完了,这回祸闯大了;不说话,还是不说话,依然不说话,继续不说话,完了完了,这回真出事了。我的人生啊,为何如此惨淡!
 只见他背着我从学校里出去,背着我走过很远的路,穿过小巷里的层层人潮,在小吃摊边停了下来:“老板,要这个这个和这个。”
 我从他背后探出头来一看,是港式糕点。
 就在他结账的时候,他也没有要放下我的意思,我也就顺理成章趴在他身后,我说着:“姓梁的,如果我今天晚上不回家,你会一直找我的对吗?”
 他侧着头,说着:“是的,我会。”
 后来,他让老板从他口袋里自己拿钱,自己找完钱又自己把钱包塞回了他的口袋。
 我吃着热乎乎的可口的港式糕点,梁碧木就这样背着我,慢慢地走,其实说是我挺轻的,也还是很重,梁碧木一点都不嫌沉,他就这样背着我慢慢地慢慢地走,偶尔跟我说说话,我就应着,更多的时候是沉默,夜晚的风突然变得特别冷,我趴在梁碧木背上打着哆嗦,梁碧木叹气:“如果今晚我找不到你,你会去哪啊朵儿?”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许真的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明天就横尸街头了。
 回到茉华府,梁碧木他才把我放下来,此刻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好像一个老爷爷,虽然很累,但是心满意足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之后,我跟他说话突然客气了起来,我说:“姓梁的,你很累了吧,谢谢。”
 梁碧木看着我诧异地笑:“没事,没关系,朵儿,说这样的话,一点都不像你。”梁碧木的声音特别好听,而且总是稳稳的,语气里没有什么起伏和波澜。
 我一边转身回屋里去,准备拿洗澡用具,一边说着:“或许凌朵儿真的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吧。”
 我洗漱完毕马上就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在心里数羊,仿佛,我一下子就长大了好多岁,一下子就成熟了起来。门妈妈,我知道你很疼朵儿的,凌妈妈,谢谢你,给了我生命……我想,今后的路我要依靠自己走下去,奇怪,在冯之绝家里我都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但是在梁碧木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我的爸爸到底是谁呢?姓什么,做什么的?长什么样子?声音好不好听?住在哪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啊,恩泽魇也没有爸爸,那他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而现在,又该往哪里去?实在太多问题了,我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我看到自己站在胡同里,还是个个子矮矮的小女孩,好多脏兮兮的小男孩跑过来,他们站在一起,嘲笑我是个没有人要的野孩子,然后就一哄而散跑开了。只有梁碧木走过来拍干净我身上的土,俯身下来,对我说:“不要哭”,然后领着我回去。
 我翻了个身,原来又是一场梦,嗯梁碧木,做我哥哥吧,我不嫌你。记得小时候,我睡不着的时候就让梁碧木给我讲故事,他虽然比我大不了几岁,但是特别会哄我睡觉,他拿着画册讲各种各样的童话,有一次梁碧木给我讲《竹取物语》,一家穷人家在竹子里捡到一个女婴,女婴长成女孩后非常貌美,有很多人喜欢她……梁碧木讲完之后我问他:“哥哥,我长大之后也会有很多很多的人喜欢我吗?”梁碧木看着我特别肯定地回答:“当然了,因为你是我梁碧木的妹妹凌朵儿,大家当然都喜欢你。”
 还有一次他讲《兔家族》:在一座流光溢彩的彩虹岛上,住着一个兔家族。有金黄金黄的兔爸爸,熏衣草紫的兔妈妈。还有粉嫩粉嫩的兔宝贝。兔宝贝爱吃人参、胡萝卜,还有冬虫夏草,爱撑紫色的玫瑰花底小伞,爱穿漂亮的花裙子,在金黄金黄的向日葵田和浅紫浅紫的薰衣草田里玩耍。我问梁碧木:“为什么没有兔哥哥呢?”梁碧木回答我:“兔哥哥一直在,就在这里陪着你。”我还对梁碧木许愿:“我将来也要去薰衣草田里玩耍。”
 因此,我迷恋着各种各样的童话和故事——长着透明翅膀的小精灵;抛一颗种子就长出了参天的豆藤;揣着怀表跑得飞快的兔子;午夜十二点消失的南瓜车;城堡的雕花墙壁上窜出蔷薇和百合;阁楼上竖下来的姑娘的长头发;丛林仙子把郁金香的花蕾作为婴儿的睡袋……
 记忆里梁碧木的笑容格外的温暖,从来不会表情麻木、弃我而去。我想着想着就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就算无父无母缺胳膊少腿面容被毁身败名裂也得笑着活着呀,我凌朵儿什么时候悲观颓废过。
  
 我的房间里有着无数的人物造型设计图,我想要设计动漫人物来赢取利益,我意气风发地在电脑上创造垃圾,在键盘上敲得格外欢畅。我想,我不能永远把梁堇年爸爸的通信运营公司中的财产据为己有,虽然那些在财产证明上明码标价写的都是我的,但是啃老不应该是我应该有的行为,其实梁堇年爸爸只是因为可怜我们母女才收留我们,然而实际上,我和梁家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就在我做东西兴致勃勃的时候,梁碧木这天看到了我电脑上的各种图片,问我:“你是要做一部动画片吗?”
 我认真回答:“我之前就做过一部动画的,你忘了,在美国。”美国美国,我是有多幸运,才能在被收养之后,在美国那么长的时间呢,我觉得自己真是幸运极了,就差横空出世一花瓶把我砸死,估计一洗脸盆都能把我砸残了。
 自从知道我不是梁家的人之后,我觉得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梁碧木的牵线木偶,一个对于广大世界很怕很怕的小不点,一个没办法掌控全局的小孩子……
  
 苑松承接了一个国内知名导演的电影拍摄任务,正式成为这位导演最新一部电影的副导演,这对于刚刚毕业的苑松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机会,而关键是,趁着这样的机会,我们这些周围的人也能沾一沾苑松的光,去见一见这位我们全都仰慕已久的电影天才。
 我主观判断导演有很多的难处,需要动用思维,把作品精细到每一个细节,需要熟知媒体运营的产业链,面对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并提出解决方案,需要有着别人没有的创意;在经费不足时,艺术构想也还是要想办法完成;在任何情况下,思考都绝不能打结……所以我非常尊重并且爱慕有着成熟作品的电影导演。
 电影开机仪式后的鸡尾酒会在浅茉最有名的一方庄园里举行,这个庄园据说之前接待过很多的演艺界的明星。庄园的主人非常低调不喜张扬,所以这个庄园只有很熟很熟的人才能进,我也是接到苑松的邀请才来到这里的,刚一进门,就看到雪渊站在苑松旁边,导演正问雪渊话,雪渊就一句一句地回答,雪渊耳朵上的耳坠一闪一闪,明若星辰,我仔细看去,是一对可爱的小天使。雪渊侧过身子,身上的白色裙子比雪白的婚纱还要优雅还要纯净,食指上有一枚纤细的铂金钻戒,同样闪烁着星芒。我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梦幻。
 苑松走过来,对我说:“来了,刚刚导演问雪渊最新长篇小说《玉兰花微绿》的影视版权有没有出售,没有的话,他想要购买,我没想到雪渊的小说居然能被这位导演所喜欢,拍摄古装电影成名的导演,现在想要拍一部新的都市题材的电影,雪渊也会随着这部电影进入公众的视野。”
 我转着手里的酒杯,里面的红色像极了我路上来时看到的天边余下的红霞,我问苑松:“也就是说,你们全都开始在中国的传媒界呼风唤雨了吗?”
 苑松笑着:“也没那么夸张吧,我们的事业全都刚刚起步,不过不得不说,雪渊她……真是同龄人中绝无仅有的才女,她的小说,毫不费力就能改写成剧本,非常适合拍成影视剧。”
 我抬头去看,苑松脸上神采奕奕,又转眼去看雪渊耳朵上一晃一晃的小天使,说:“可贵的是,她大学时就完成了这样的一部小说。有几个人,在大学时写的小说就能适合改编成剧本呢,我早就说过这个姑娘,不是一般两般的姑娘。”
 苑松表示了赞同:“雪渊的知识储备,是我见过的同龄人中最厉害的,就在刚刚,不管导演问她任何一个艺术方面的问题,她都能对答如流。”
 我叹息:“你们都是那种主张精神领域探寻的人,不在乎物质方面的东西,这是我最喜欢雪渊的地方。”
 苑松不完全同意我的观点:“我是很爱看哲学、历史、心理学方面的书,但不代表我不爱金钱,雪渊和我也很爱商业的物质的光芒闪闪的东西,但我们不张扬这个念头。”
 我说:“我理解的艺术大师就是——有创作天赋,为了工作肯玩命儿,够胆量敢与众不同,还要有个契机把自己和自己的作品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上,还要有足够的底蕴走可持续发展道路。所以,苑松,加油吧!”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苑松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雪渊还在接受导演的问话,我远远看着她,觉得即使她不是我的嫂嫂,我也会像一个小粉丝一样深深仰慕着她,哎呀,梁碧木真是暴殄天物,这么好的姑娘怎么都不爱呢,真是的。雪渊的新书没像芮云房那样红红火火办签售,然而也被传媒业内的大师们所赞赏,当满世界的文章像满世界的雷同卷的时候,她还能坚持着自己的原创。我得好好巴结着雪渊,我相信她,不久的将来指不定弄出来个什么宏幅巨著和传世名篇,被奉为经典,广为传颂。我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我觉得我也应该写一本书,书名就叫做《论一个粉丝和当红偶像的和谐相处》,并且等不久的将来雪渊大红大紫那一天,立马把书给出了,我想我的书肯定会卖到天文数字。我绝对做不成雪渊,没有她那么心无杂念也没有那么淡泊安然,我欲求太多,看不破。
 鸡尾酒会特别漫长,像是一首语音未了的唱词,迟迟不肯结束,我提前开溜,当我坐的出租车行驶到浅茉中心广场上时,我让司机把我放下了,我不想怎样,只想随处走走,广场上的人群为数不多,已经是将近夜半,可是四周的灯火仍然一片辉煌,夜浅茉,像是一艘巨大的游轮,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旅人,我站在中心广场上,看到广场的大屏幕上出现绚丽的北极光,昏黄、胭红、浅紫……各种多彩的色带,像是神圣的不可侵犯的梦幻。这就像是雪渊带给我的梦幻,她就像是地球两极最美的极光,那样的不可多得,那样的绚丽婉转。
 这个时候,远处一辆大巴灯火通明地驶过,这应该是午夜里的最后一辆巴士了吧,突然间,我仿佛看到芮云房穿着米色的风衣,在公交车上神色安然,目光灵动,站立着,像是一位温文尔雅的绅士,安静、淡泊、骨骼坚硬、灵魂明澈。
 我揉揉眼睛,抱着衣服,跟在车后面跑,追过去看,又看不到了芮云房……原来,又是我的幻觉吗?
 我站在这里,长久地站在这里,想着,我会是最幸福的孩子,上天宠爱单纯可爱的孩子,芮云房说他醒了之后会去把丢失的学姐找回来,我想,我是时候远离他了,不管学姐有没有在他身边。
 就像是一次在街角长椅上的畅谈,结束时,我们全都站起来要走了,只有芮云房躺在上面,他那清亮的泉水一样的眼睛是闭着的,表情格外安详,像是睡着了。他现在所在的那个地方却像他的名字一样纯白。房。
 午夜里的最后一班巴士了,现在已经几点了?我翻着包包,想掏出手机来看,却发现,手机不在包包里,我一拍脑袋,出门前好像把手机落在家里了吧,怪不得这一晚上这么安静呢。
 我赶紧拦了一辆车,挥着手指示司机师傅赶紧开,就这么迅速回了家,结果我一到家门口,就看见梁碧木自己开着车正往出冲,我跳下车,快马加鞭地付完了钱,喊着问:“哥,你干嘛去?”
 梁碧木把车窗摇下来,他又变成小狮子了,他冲着我急冲冲地大声吼着:“凌朵儿!我以为你又离家出走了!你看看都几点了才回来!”
 我特别无辜:“您消消气消消气,我不是在这呢吗?”
 梁碧木从车上下来,使劲地把我扯进了大门里,我手都被他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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