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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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王座- 第9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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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老三方踏进二号会议室,便似往平静的水缸内投下一块巨石,立时,缸碎水溅,沸腾一团。

或歪,或坐,或站,或靠,千姿百态,形形色色二三十号人,齐齐动作,皆朝他涌来。

薛老三也被眼前的阵势唬了一跳,记得今次召见的红星机械厂,市服装厂,市钢厂,这德江市内有名三大厂的领导。

可眼前这二三十号人,到底是怎么来的。他简直莫名其妙,诧异地扫了戴裕彬一眼,后者微微摇头,示意不知。

索性薛老三也不再猜测,当下拍了拍手道:“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一群群,一伙伙,全挤到这儿来,算怎么回事?”

他话音方落。底下立时又喧喧哗哗。吵成一团。

“薛市长,您可不能偏心。”

“首长,我们也苦啊。”

“市长,他们钢厂。机械厂。服装厂。都是市里的老大哥,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困难能困难到哪里去?我们可真的是苦啊。厂里已经三个月没开工资了,连伙食费都快凑不齐了,勉强在厂里食堂支一口大锅,每日里吃不上饭的职工上来打窝窝稀饭,您说说这还是工人阶级领导的社会主义共和国么?”

“领导,我们厂子实在是撑不下去啦,财务室空得能跑马,上回厂里有个退休老职工,去医院看病,可厂里无论如何拿不出医药费,结果害得人家被医院给当街扔了出来,您说说,我这个厂长还怎么当?”

薛老三定睛一瞧,眼前这帮人,或多或少有些熟悉,再仔细一看,竟有十来个认识的,全是市里的各大企业、工厂的头头脑脑。

待瞧清这帮人模样,又听他们各自诉苦,薛老三如何不知道这帮人所为何来。

他狠狠瞪了一眼躲在角落的向春发,刘福贵,齐炳河三人,很明显,是这三人走漏了消息,才造成眼前这群益汹汹的局面。

原来,薛老三今次是召见红星机械厂向春发,市服装厂厂长刘福贵三人商讨分流职工,减员增效的方法。

早在一个月前,薛老三便早早地招来了向春发,刘福贵两人,要他们各自制作出裁员名单,截留精英,裁汰老弱。

在现行体制下,因为时代的束缚,薛老三并不能想到如何有效的法子,去挽救市服装厂和红星机械厂这两个老大难企业。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帮着这两个企业,卸卸担子,尽可能地帮助他们轻装上阵。

而之所以他当初选取的是市服装厂和红星机械厂,乃是因为这两个厂子规模巨大,人头众多,稍有处理不慎,便会造成德江动荡,晾成政治波动。

甚至可以说,当时薛老三想到上马影城,不是为了贪图经济的快速增长,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为了掘出一个人力蓄水池,来装载这些老大难国企分流出的多余人力资源。

可今次他为何也召见市钢厂领导齐炳河,乃是因为影城的前期规划好于预期,第一笔准备资金已然到位,港岛的著名规划团队已经完成了影城的初步规划,结论证明影城的头期建设所需的人力资源巨大,薛老三经过一番缜密计算,这个前期的蓄水池容纳机械厂和服装厂分流的人员,绰绰有余。

在这个大前提下,他才考虑到将钢厂也容纳进来。

毕竟,钢厂虽是省管单位,可好歹也是德江的纳税大户,薛老三自然要优先照顾。

原本,整个裁员计划,薛老三再三叮嘱要秘密进行,甚至一个月前,这几位都各自做好了减员方案。

今次前来,不过是做最后讨论,定下调子。

可如今,消息走漏,引来了眼前这一帮帮豺狼恶鬼,前番的布局,完全被打乱,薛老三自然恼怒至极。

众人喧喧哗哗,约莫闹了半支烟的功夫,声音渐渐消了,最后,又归于死寂。

原来,众人吵闹的当口,薛老三也不出言喝止,始终沉了一张脸,微眯了眼睛,哪处声大,他便朝哪处看去。

他双目如电,射到哪处,哪处便似挨了电击,怔怔不语。

薛老三冷哼一声,自顾自行到主座上坐了,重重一拍桌子,“吵啊,接着吵,不都挺会叫苦的嘛,那个李厂长,你接着说,你们厂子都快吃不上饭了,要饿死人了,这都要饿死人了,你怎么还不紧着领了员工,满大街讨饭去,怎么还有精神头,跑我这儿来闹。都说挨了饿的人没精神,我看你这精神头好得不行,难不成全场都吃不上饭了,就你这大厂长,还能旱涝保收,行啊,你这领导当得挺艺术啊!”

“还有那个谁,你们厂子的退休老职工没钱看不上病被人扔到了大街了,后来怎么样了,病治着没,还是人已经不在了,接着说,我还真想听听后面的故事。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出了人命,谁领导谁负责!”

如今的薛市长今非昔比,在德江,威望早著。

他这番一通发作,好似严风催霜,百草皆凋。

值此关头,谁还会蠢到真去接薛市长的茬,触这要命的霉头。

一众人懦懦不言,薛老三尤不罢休,白皙如玉的大手又重重印在了办公桌上,骂道,“国家把你们提到领导岗位上来,你们一个个不思进取,无知无能,平素自己不勤政,又不廉政,吃吃喝喝,搞关系,批条子,把党的大好事业都快败坏一空,好好的厂子,交到你们手里,现在竟然连吃饭都成了问题,稍微有点廉耻的,都该急得睡不着觉。”

“你们倒好,一个个脸真挺大,我不去找你们算账,一个个还不赶紧躲在被窝偷着乐,还敢跑到老子这里闹腾。我来问你们,厂子现在经营出了状况,你们身为领导,一点责任都没有?出了问题就跑来找市里伸手,撒泼打滚耍赖,哪里学的毛病?市政府不是你们的爹,不是你们的妈,管不了你们的死活,一个个自己不成才,想靠市里的救济过一辈子,我奉劝存了这种思想的人,早早给我打住,实在打不住的,最好马上给我回去写辞职报告,别站着茅坑不拉屎。”

细说来,薛老三一直对现行国有企业经营模式,存着巨大的看法。

因为,在他看来,凡商业行为,皆尊崇利己主义,极度地符合人性。

可偏偏,我们的企业模式,讲究的是奉献,牺牲,为公,口号喊得山响,可落到实处,却是处处弊病。

对一个企业而言,最重要还是要看领路人的心性,能力,倘使领路人一心为公,且本领不凡,企业多半能获得大的发展。

然,可天下为公的人,又有几何?既能为公,又有能力的,更是凤毛麟角。

如此矛盾之下,公有企业搞不好,几乎是注定的。

薛老三不能责备企业模式,他唯一能责备的,便是在场的各个企业的领头人。

“市长,您说的有道理,可咱们也有咱们的难处,眼下,各个企业都普遍不景气,不是哪个企业的问题,更不是一市一地的问题,咱们出现状况,也是难免的,不说我们,就说市里的钢厂、机械厂、服装厂这三位老大哥,他们不也出了问题?您偏心,眼我们没意见,可您的心也不能偏得太离谱了。”

“您不能因为他们块头大,就护着他们,我们这些块头小的,死就死了,这不公平,我们也不贪心,这回,市里要分流,不能落下我们,他们吃肉,我们喝汤,这总行吧?”

终于有人壮着胆子回了一句。

此句一出,简直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底下又是附和声一片。

归根结底,这帮人的确是穷困得怕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转机,尽皆视此为救命稻草,哪里还有不死死扯住的道理。

薛市长虽然可怕,可挨饿受穷,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众人正等着薛市长再发雷霆,出乎意料,薛市长竟平静地笑了,“要喝汤?好说!你们可想好了,我这碗汤可不好喝,你们别看着老向他们是在吃肉,可有谁知道这肉里藏了尖利的骨头,弄不好被戳烂舌头,崩豁牙哩,勿谓我言之不预。”

第二百一十四章收套

却说,这番劝慰,反倒让众人看成了推搪、虚言恫吓。 章节更新最快

众人如何畏惧,一个个胸脯拍得山响,大言旦旦,只要有汤喝,出了问题,绝不赖薛市长。

薛老三道,“好,小戴,给他们拿纸,让他们各自写出减员的名单,我一块儿接收便是。”

他这番话一出口来,一众人等心底反倒浮起了疑云。

本来大伙一股脑奔至此处,便是存了咬牙抱团,应对暴怒的薛市长的想法,可看如今形势的发展,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传说中的活土匪就这么好对付?

疑云重重,众心难安,然,事已至此,箭在玄上不得不发,哪里还有后退的余地。

接过戴裕彬散来的稿纸,场间二三十号人,迅速分化成了三类。

有人抓起来唰唰便写,有人咬着笔头,半晌才写下一个,更有人死死捏住钢笔,半晌落不下一个姓名,如此三类,各具三三之数。

磨蹭了半天,最终的名单终于呈交到薛老三手中来了,薛老三看也不看,便让戴裕彬将那名单收拢,塞进了抽屉里。

他笑着道:“既然名单都定下来了,你们就回去等通知吧,市里对你们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绝不会让有些人能吃肉,让一些人喝汤,放心吧,你们大家伙儿都有肉吃。”

薛老三话至此处,这帮各个企业的头头脑脑,简直要怀疑是自己脑袋出了毛病。

原以为必要争个头破血流。哭闹不休的大难题,竟在这顷刻之间给解决了,仔细想来,简直不可思议。

是以,薛向招呼众人离开,竟无一人动作。

“好吧,既然你们不愿意马上就走,那我就再嘱咐几句。”

说着,薛老三脸上浮起一丝诡秘的笑容。

“你们要求减员分流,我应下了。正如我方才说的。服装厂,机械厂,钢厂,这三家老大哥吃肉。我也不让你们喝汤。但同样。这三位老大哥要做到的,你们也必须给我做到。”

薛老三话音方落,底下又起一阵嗡嗡之声。

更有那急性子。扯着向春发疾声问道:“薛市长到底给他们机械厂提了怎样的要求?”

向春发三人早就不耐烦这帮跟来裹乱的同僚,先前,见薛市长被逼应下这帮人的无理要求,三人心中皆是窝火。

可待事情到了这步,三人哪里还不明白,这帮贪吃鬼,又被多智的薛市长装进套来。

向春发心中爽快,瞥了薛向一眼,待看见薛市长微微笑着点头,他便扯着嗓子,将所谓薛市长给他们机械厂的要求,原封不动道将出来。

他话音方落,满场好似被丢了炸弹,惨呼不停。

原来,薛向的要求是,他负责给机械厂、钢厂、服装厂,三家老大单位裁汰老弱,剥离负担。

但这三家企业不止要在一年之内扭亏为盈,还要在去年的基础上实现百分之十以上的利润增长。

如此条件开将出来,底下沸腾一片,那也是难免的了。

毕竟,这帮人火急火燎赶过来是要捞肉喝汤的,可现如今,方把舌头伸出来,便被薛市长拿夹子夹住,岂能不痛。

本来嘛,这些人的算盘打得极精,市里要利用云锦影城这个分流各国企的多余劳动力,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因为时下的各个企业工厂,之所以经营苦难,最根本的原因,不是厂里的产销不好,而是日益庞大的人事编制。

如今,市里已将这沉重的负担接了过去,那简直是帮他们卸去了天大的负担。

见了这天大好处,他们自然要急速抱作一团,玩儿命地来闹。

事关如此巨大的利益,薛市长便是再恐怖,只要不要了自己性命去,那也是全然顾不得了。

可现如今,这薛市长轻飘飘地便接下了所有的担子,转过身来,又提出这般要求,这不是坑人吗?

的确,他们的厂子若是裁汰老弱,便能实现扭亏为盈,毕竟,人头少了,开支就少了,就是依旧老牛拉破车,也能扭亏为盈。

可偏偏薛市长竟提出了百分之十的净利增长,这可要亲命了。

这帮人哭着喊着之所以要求分流,乃是因为产销定额,利润恒定,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人消耗利润。

如果分流出去,这利润就省了下来。

可现如今,薛市长竟然要求百分之十的净利增长,也就意味着,他们即便是裁撤了人员,那利润也别想落进自家口袋。

更要命的是,裁人之后,反倒要加利润,可偏偏,他们厂子根本就不是利润不行,而是分润这利润的人太多。

他们所谓的减员增效,不过是句口号,而现如今,薛市长如此一折腾,这口号就成了政治任务,必须完成。

如此两下一算,裁员后,他们不仅省不了人头钱,而且还不能像从前那般混日子,要把减员增效落到实处,也就得苦哈哈地玩命干活。

最无语的是,与其背负经济指标,还不如不减员增效,厂子的效率高低,跟他们领导有何关系,只要厂子不倒就行了。

相反,多些人头,就多了些来钱的门道,大江大河,总比小水小溪多些鱼虾。

可如今,这冗员一裁,原本庞大的厂子规模缩小了,岂不是把大江大河变成了小水小溪,早知如此,他们又何苦折腾。

正是有个这番缘由,在薛老三话音落定,场下才如此沸沸扬扬,波澜骤起,声势只比他薛某人进门之处来得更迅疾猛烈。

毕竟,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薛老三这反手一刀下来,简直给他们来了个斩草除根。

私心作祟之辈,岂不痛彻心扉?

当然,场间也并非尽是那私心作祟,心怀诡异之辈。

毕竟,这个年月,改开肇始,“经济为王,一切向钱看”的思想并未弥漫开来。

许多国企大厂的领导,都是从工人的岗位上干上来的,其中秉承五六十年代,一颗红心终向党,有思想,有原则的也不在少数。

可以说,先前薛老三令戴裕彬发下纸笔,那各占三分之一的三样人等,便代表了三种思想。

第一种,拿起笔来,快速书就的,这种人心底无私,纯为公事,毕竟,只要是减员,无论怎样对厂子都是好事,若不顾忌私利,那必然毫不犹疑地写下早就酝酿好的名单。

除此之外,其余思考片刻方才动笔和那咬着笔头半晌落不下笔去的,皆存了私心,尤其是那半晌不肯落笔之辈,私心最重。吃吃不落笔,所虑者无非是他薛某人如此慷慨,是否有诈。

说来,薛老三从不会因为人有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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