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麝天下- 第87部分

“哦，这样啊！”白老先生眉头紧蹙，低头不语，思量了一会儿，再抬头看姜涛时，一双睿智的双眼已经恢复了神采。白老先生果断地说道，“既是这样的话，那咱们少不得要做好万全准备，你派人到我药铺里去，请掌柜的立即再找两个接生婆送过来，以防万一。”

姜涛闻言大喜，“好嘞！我这就去安排！多谢您了，白老先生！”

白老先生翘翘山羊胡子，微笑着摆摆手，拖着被疾驰的骏马颠簸得麻木的腿脚，要自行上楼，姜涛赶紧凑上去搀扶着，一脸感激地嘴里说着感谢的话。

“我就知道今儿的事情大有蹊跷！”白老先生享受着姜涛的搀扶，得意地捻着胡须，说道，“你们家夫人一看就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虽是女子，气度绝不让须眉！想来这样能干的人，总是会招人觊觎！”老先生叹了口气，突然生气道，“只是，这般的乘人之危，手段实在下流！要不是你们夫人有你们这样孔武有力的手下，岂不被他们得逞了！万一夫人性命有危，这可如何是好？”

姜涛也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气狠狠地说道，“也是多亏老先生机警，否则咱家小姐真的要受罪了！那帮人找机会我必是要将今天的帐算回来的！”

送白老先生行至九儿产房门口，姜涛便退下去了。

九儿阵痛的频率已经缩短许多，脸色发白，额头上满是汗珠，不过意识还算清醒，看到白老先生来了，还能举手打招呼。

白老先生立刻做到九儿身边，杏红帮着扶过九儿的手，白老先生立刻开始搭脉，片刻之后，表情立即严肃起来，骇得一旁的林嬷嬷和杏红脸色跟着发白，屏声敛息，大气儿也不敢出。

谁知，越是怕什么，什么越要来！只见白老先生神情凝重，放下给九儿搭脉的手，一语不发站起身来，走出门去。林嬷嬷不由自主地跟着走出了产房，反手将门关上。

“不好！有难产的迹象！”白老先生不再掩饰，眼光焦灼万分，急忙嘱咐林嬷嬷，“你赶紧去通知那位姜侍卫，我刚才跟他吩咐的接生婆的事情让他一定要办妥当了；另外，那位洋大夫，最好想办法请过来，哪怕只是以防万一也马虎不得！”

“哎……哎！我这就去！”林嬷嬷骇得心神不宁，忙不迭地答应着，赶紧小跑着下楼去寻姜涛。

第一卷九儿　第一百四十二章鬼门关

英租界新拓展的宁波路一带，早就成了繁华的闹市，经广厦房地产公司开发的宁波路，清一色配备了新式家居设施：有自来水供应，有下水道，有可以冲水的厕所，有暖气片，更是安装了电灯，这一片社区还设置了一所电报局。为方便租界的洋人看病，而专门从欧罗巴洲引进的一所私立医院——“大不列颠西医院”如获至宝一般，就在这里选址，一幢独立的哥特式风格的三层建筑，走廊皆有拱柱，窗户高而窄，饰以尖顶图案，就差高高的尖顶，便可以与一座教堂媲美了。

医院对面是一座五层的单身出租公寓楼——九儿的主意——当时被法国设计师好一番诟病，谁知公寓楼一造好，立即供不应求，自然也是全套设施、功能完善、装修精细，虽然租金很高，却被一抢而光，租客多是来淘金的洋人居多。

公寓楼三层正对着医院的一个窗户里，姜涛手持望远镜，鹰一样的双眼搜索着对面医院的楼道和窗户，思索片刻，姜涛嘴角露出一抹坏坏的微笑。

威廉是一名出色的全科大夫，更是一名虔诚的新教徒。九儿的侍卫路安一露面，他就知道那边情况危急，可是从几天前开始，他就被租界警察局的人，以保护人身安全的名义给盯牢了。刚开始威廉惊讶万分，询问理由，那两个印度阿三却只会说一句话：上面交代了，让我们来保护您的人身安全。便再也问不出任何东西。

威廉愤怒地向警察局的人提出抗议，警察局长——一个油光满面，胖得流油的家伙亲自出面接待，谁知却告诉威廉，他也是奉了英国领事约翰先生的命令，保护令也仅仅维持最近一个月而已。请威廉忍耐一段时间！

威廉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脸上露出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决心，便要去找英国领事问个清楚。那个胖猪一样的警察局长，却有着一双无比敏锐的眼睛，立刻笑道，“如果我是你，千万别去自讨没趣儿！为了个女人被遣送回国，未免太不划算了！”

一头雾水的威廉只好忍耐下来，直到路安出现，警察局的人马兴师动众地绑走路安，威廉才恍然大悟。不禁心里痛骂英国领事：卑鄙小人！堂堂一国领事，不敢光明正大地过招，却以人命关天的大事来暗算一个孕妇！

大不列颠西医院的院长也是一位虔诚的教徒。在他的极力主张之下，医院也对贫民开放，每天都是满负荷运转，威廉从早到晚要忙碌十二三个小时。所以九儿的事情也只是愤怒一时，转瞬便在忙碌中忘怀了。一直盯着他的两个印度阿三也颇觉无聊。中午时分，一个人打了个招呼，先去吃饭，另外一人困倦难耐，便坐在诊室外面的长椅上，哈欠连天。兀自强睁双眼。

一个衣着干净的患者挨着印度阿三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印度阿三有些恼怒，别的中国人看到自己都躲得远远儿的。这个中国人简直不知死活，竟敢挨着自己，想要发怒，却忽然觉得困倦难耐，鼻中嗅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儿。瞬间，便倒向长椅。呼呼大睡起来。

很快，走廊尽头出现了姜涛魁梧的身影，他踏着矫健的步伐，行至诊室门口，迎着威廉讶异的目光，诚恳地请求道，“威廉先生，我家小姐有难，白老先生说是难产，求您出马救我家小姐一命，您的上帝一定会保佑您的！”

威廉不安地往门外看了看，姜涛立即补充道，“跟着您的两个印度警察已经被我们安顿好了，他们都会不知不觉地好好睡上一觉，回头等您回来的时候，说不定还没醒过来，您就放心吧，有什么后患，只要我家小姐有命在，一定保您平安！”

威廉立即站起来，一边转身去拿出诊药箱，一边解释道，“即使警察局的人知道了，我也一定要去！我是上帝的子民，不是殖民地警察的走狗！”

姜涛护着威廉，从医院的侧门上了一辆遮蓬马车，马鞭一响，立即快速离去。

在医院不远的一条里弄口，吃完午餐的那个印度阿三，正色迷迷地跟一个站街妓女调情，不消多时，在站街妓女的大胆挑逗拨弄之下，印度阿三终于欲火难耐，神魂颠倒地跟着她，往里弄深处走去……

威廉抵达馨园之时，九儿已经到了危险关头。白老先生指挥着两个接生婆，使尽了浑身解数，怎奈胎位不正，先出来的竟是一只小手，到现在一个也没生下来。

九儿耗尽了气力，林嬷嬷与杏红在两边不停地大声叫着她的名字，不让她睡过去。白老先生在产房外急得来回踱步。一看见威廉，再顾不得中医西医孰高孰低的争论，一把抓住威廉的手，急声说道，“谢天谢地！你终于来了！夫人的脉象已经十分微弱，即使现在实施剖腹产手术，我只恐怕夫人会体力不支！这可如何是好？”

威廉一听，快速进了产房，先问了一遍情况，一边卷起袖子给双手消毒，只见袖子一直卷到胳膊肘。

听完接生婆的介绍，威廉肯定地对白老先生说，“白，你的判断十分正确，夫人的情况太过危急，现在实施剖腹产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即使是在欧洲，目前剖腹产的存活率也只有百分之五十，太冒险了！”

“那怎么办？”不等白老先生回话，杏红已经急得哭出声儿来。

威廉扫视了一眼周围的所有人，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地说道，“你们要相信我！”

说罢，威廉走到九儿两腿之间，掀开盖在九儿身上的被单。两个接生婆大吃一惊，立即上前阻拦，大叫道，“这可如何使得？”

“你们俩不要大惊小怪，快让到一边！”林嬷嬷、杏红与白老先生三人竟然齐声叫了出来！原来九儿之前已经给他们打过预防针，如果出现紧急情况，威廉作为大夫，需要能够直接触碰九儿的隐私部位。

两个接生婆惊疑不定地让到一边，威廉接下来的举动更是骇人听闻：只见他伸出右手去检查九儿的产道，慢慢地，竟然将整个手掌伸了进去，另外一只手扶住九儿的腿，冲着旁边已经惊得呆若木鸡的四个女人大叫道，“按住夫人，别让她挣扎！”

四个女人如被棒喝，这才冲上前手忙脚乱地按住九儿的四肢。威廉伸进九儿产道的手抓住了堵在产道口的那个胎儿，果断地挪动它的位置，迅速将它整理成了脑袋朝下的样子，立即抽手出来。

九儿惨叫一声，疼得身体痉挛，猛地坐了起来，凄厉的叫声连楼下的姜涛都吓得寒毛直竖。

“九儿快使劲儿！”杏红与林嬷嬷一起给九儿加油，把她的手放在产床两边使力的扶手上，九儿死死地攥紧了，憋足气力好一阵，终于，听到接生婆喜出望外地大叫一声，“出来了！”

片刻，一个接生婆的手上已经接住了一个红彤彤的小家伙，闭着眼，没有任何声音，把所有人的心都吊了起来。经验丰富的接生婆麻利地倒提着小家伙的双脚，另一只手“啪的”一掌排在那个青红色的小屁屁上，“哇……”一声响亮的啼哭穿云而出。

“是位公子！”接生婆喜笑颜开地报喜道。

所有人这才放下心来，再去看九儿，她已经力竭晕死过去。

“九儿快醒醒！现在不能睡过去，还有一个呢！”林嬷嬷焦急地拍打着九儿的身体，九儿却毫无反应。

威廉见状，便去取药箱里的针剂，要给九儿打针，站在产房门口的白老先生连忙大声阻挠道，“且让我用银针试试！”

白老先生从摊开的出诊箱里取出早已备好的针灸工具，走到九儿跟前，往她的人中穴扎了上去，转瞬之间，九儿长吸了一口气，呻吟一声，醒转过来。

“好九儿！再加把劲儿，小公子已经出生了，还有一个小宝贝等着出来呢！”杏红带着哭音给九儿鼓劲儿，忍不住眼泪婆娑，哭得靠在椅背上。

九儿的视力已经模糊了，抬眼看着远远地那个红通通的小肉团，听到那嘹亮的哭声，心中突然充满一股莫名的力量，鼓足了最后的劲头，期待地大叫一声，“来吧，宝贝儿，妈妈爱你！”

“啊……”一阵令人窒息的用力嘶叫过后，终于听到接生婆大叫一声，“出来了！”一把接住了第二个小生命。只听“噼啪”两声作响，一阵让人紧张得要昏过去的沉寂之后，终于听到了一串羸弱的不情愿的哭声，“嘤……”

所有人这才最后放下了一颗饱受折磨的心，九儿立即陷入沉沉的昏睡当中。威廉与白老先生立即开始检查九儿的身体状况，确认没有产后大出血的症状，威廉仍然不放心，留下了针剂以防万一，商定由白老先生看护九儿度过危险期，这才在姜涛手下的护送之下，匆忙赶了回去。

第一卷九儿　第一百四十三章生死劫

林嬷嬷与杏红兴高采烈地忙碌着，轻手轻脚地把九儿收拾妥当，送进卧室里休息。两人其实疲劳到了极点，精神却极度亢奋，眼睛跟着两个新生的小宝贝儿，简直挪也挪不开。林嬷嬷是上了年纪的人，早年时儿女因饥荒饿死了，如今这两个小生命简直就像是她亲生的孙儿一般，如获至宝，抱着便不舍得放开。

杏红也是一样的兴奋，笑呵呵地说道，“幸亏咱们九儿一生就是两个，咱们也不用抢，新请来的乳母反倒只能在旁边干看着，凑着趣儿地说点儿喜气的话。

杏红对两位乳母说道，“你们两位啊，现在得跟我们争，只怕小姐身子恢复了，还要跟你们抢着喂奶呢！”

新来的乳母不解地睁大了眼睛，笑道，“这么大户的人家哪有母亲自己喂养的？”

杏红得意地望着怀里熟睡的小脸蛋傻笑道，“我们家小姐从来不与别人相同，她说过了，‘母乳喂养好！小孩儿长得瓷实’！”

“这倒是！”乳母频频点头赞赏道，“咱们穷苦人家的孩子从小满地滚，可不长得结实些！”

一屋子女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杏红不经意间视线转向窗外，突然眼睛圆睁，嘴大张着半天合不拢，脸色渐渐肃然：只见宅子正门前，姜涛指挥手下，在已经垛好的掩体堆前，竟然推上了一门极其沉重，重达千斤的连发机关枪。

林嬷嬷察觉到杏红的异样，顺着杏红的眼光看过去，忍不住喃喃自语道，“看来免不了一场厮杀了，这回不知又是谁盯上咱家九儿了！”

杏红银牙紧咬，气愤地说道，“管他是谁？连皇上不都知难而退了吗？有胆子只管来。这回姜涛一定叫他有去无回！”语气中竟是一派豪气万千的巾帼气魄。

林嬷嬷忍不住笑道，“是啊，有你这个女英雄在此，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谁能闯得进来？”

两人嘴上说笑着，却都立刻将怀中的孩子交换给乳母，默契地往房间外走，去收拾东西，应对即将到来的恶战，剩下两人听得似懂非懂、莫名其妙的乳母惊疑不定。抱着孩子凑到窗前去看，只见楼下大门前摆着一个巨大的铁铸怪物，杀气腾腾、威风凛凛的。两个乳母登时心里直打鼓。不知这个宅子里住的什么人家，怎的行事如此怪异？竟似闹市里住着山大王一般嚣张！

两个乳母互相大眼儿瞪小眼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恐慌毕现。虽然害怕，却是谁也不舍得将足够养活一大家子人的丰厚的报酬给扔了！至少主人家和仆妇丫鬟都是和善的！狠狠心，扭转了头，只当没看见，假装气定神闲地只管看顾怀中的婴儿。

夜渐渐深了，馨园却灯火如昼。整个园子的围墙四角都安置了长枪队。互为犄角掩护。从围墙外面看不出来，似乎围墙内侧很阴暗，如果有强行翻墙进园子的人。只要刚露头，就会发现，明晃晃的灯光照射下，几支乌压压的长枪正指着自己的头颅，那些黑漆漆的长枪。在灯光下面反射着黯淡，却绝不会被忽视的亮光——姜涛这是要威慑敌人。九儿尚在静养当中。身体虚弱，姜涛竭尽全力，在此时避免大动干戈，希望敌人能够知难而退。

这几日，姜涛撒在三教九流之地的暗哨，纷纷传回消息，跑马厅赌场、上海滩码头一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