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臣作者:卯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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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臣作者:卯兔-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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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九|丞相

第九章

马车迎著风霜在厚重的积雪上缓慢而平稳的行驶著,驾车的人虽穿著厚厚的棉服却仍抵挡不住刺骨寒风的侵入而显得有些瑟瑟发抖。一队天朝骑兵远远地跟随在马车的後面,默默地护卫著车中人的安全。马车一路从皇宫朝往丞相府的方向行驶著,而坐在马车之中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天朝的丞相──寂寞侯。

马车不大,车厢内却布置得如同一个小小的可以移动的书房──车厢的中央放置的是一张大小适中的方形木桌,座位在後,靠背上还铺著柔软温暖的毛皮,四周与车厢相连的木格子中,分门别类地摆放著各种书籍与奏折,红泥小炉搁在脚边,可以抵御来自车外的寒冷。这辆车架是刚入冬那会儿由六祸苍龙亲自吩咐工匠精心打造的,工匠们本想著是皇帝自己出游观雪时要用到的,所以制作得特别用心,却不想在制成之後被六祸苍龙赏赐给了丞相寂寞侯。

寂寞侯坐在车厢内,借著方桌上微弱的烛火看著手中的地图,不时还止不住轻咳几声。

十里之地、仙灵地界、地狱岛、东瀛夜摩市……

寂寞侯暗自思忖著──

夜摩市虽在不久前天朝的重兵围剿下几近覆灭,然则东瀛势力却仍在海防线暗暗窥探,随时准备伺机而动。而在多次与素还真领导的反抗派门交手之中,虽成功消灭半数反抗人员,却也失守让另一半人员庇入地狱岛之中。双方可说是各有得失,胜负胶著。
但让寂寞侯更为挂怀的是,禁武令下隐隐显露出的忧患。

回想中那也不过是月余之前的事情,同样是在这纷纷扬扬的雪天里,也同样是在赶回丞相府的路途中。一群缟衣素裹的百姓连同那雪的颜色,白晃晃地跪倒了一片,恰好就拦在了他的车架前。哪怕如今想起,寂寞侯仍然心有余悸。他所悸的并不是这些弱小无力的百姓能够掀起多大的风浪,而是那足以驱使这些“弱小无力”的百姓甘冒天险却仍要拦车告状的血海冤屈。

於是便有了私下召见司马无悔的话柄,於是也有了滥用私刑杀害西枭的口实。

但这些寂寞侯都不在乎,三年之中,朝野内外,责骂他的人不算少,想杀他的人更是多不可数。诸如擅权专政、意欲谋反之类罪名他也是担了不少。而出行必有士兵随行的惯例也是有所必要的。

仿佛间那也不过是这一年的事情。当那个尚且洋溢著青春热血,散发著蓬勃朝气的年轻侠士自刎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是否真就十恶不赦到了人尽可诛的地步。

「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坠,自有拂帘幌坠於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於粪溷之中。如今你权倾朝野,势焰熏天,而我势单力薄,杀你不得。万般都是命运弄人,因果竟在何处?然而天道好还,报应不爽。寂寞侯,黄泉之下,拭目观你又作何下场!」

说罢扬手便是一剑,溅起的鲜血染红了那雪,也沾染上他如雪般惨白的面颊。来不及喝止的话语尚哽在喉中,阻塞得难受,霎时连咳也咳不出的窒息,又似溺水般的绝望。

风萧萧兮易水寒。那不过是一个单纯到不能再单纯的灵魂,拥有著万丈红尘中最傲岸的头颅,妄想著用一个人的生死来结束一切的杀戮,然而他单纯的还不够剔透,也看不破这世间作乱的始末,若是他的死可以换来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他恐怕早已自行了断,又何须等到今日,假手於人!

从那以後,六祸苍龙再不许寂寞侯一人独自出行,凡是出行,无论远近,都要有侍卫随护。

想到六祸苍龙,寂寞侯带著无奈的笑意。他的祸皇已经数月不曾临朝,满朝文武都道是六祸苍龙身体不适,加之他把持朝政。却无人知道,他们的祸皇只是在赌气而已,像一个孩童一样。

近年来的政见相左,屡次的忤逆圣意,即便有理有据加之六祸苍龙有意包容,但触及真龙逆鳞亦是十分危险之事。纵然祸皇大度,俩人之间也难免芥蒂。

只不过君与臣的羁绊,恩怨纠缠起来,是再也难分辨得透彻了。

他尚记得对方曾许下的豪言壮志──即便是在最危难颓败之际仍不断追寻著胜利的曙光──

「得十良马,不若得一伯乐;得十良剑,不若得一欧冶;得地千里,不若得一圣人。我得寂寞侯,何愁不坐拥天下!」

那天,他执著他的手,说著这样的话。

士为知己者死,纵然这人或许还称不上知己,但却是在他短暂的光阴中蔓延开的唯一希望。他们是俩株同样的断梗浮萍,终於在流离中找寻到彼此并牵绊在一起,根深蒂固,谁也离不开谁了。

回忆在这个地方戛然而止,连同行驶中的马车。

寂寞侯运功稳住由於惯性而前倾的烛火,悠悠地问道:“发生何事?”

“禀丞相,积雪堵塞车轮,马匹走不动了。”驾车人的声音恭敬地传入车中。

“那便下车步行吧。”说著,寂寞侯已撩起厚重的车帘,探出头来。

“丞相,天冷……您不能……丞相……”


不顾驾车人的劝阻,寂寞侯径自步下车来。抬眼望去,天地一色苍茫,日光从云层的缝隙中投下一帘光瀑,映衬著雪花更加晶莹剔透,如打碎的水晶铺陈著道路。

寂寞侯静默地独自向前走著,留下一群手忙脚乱的侍从,前行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他看到街道两旁被雪覆盖住一半的月季,尚吐露著冻得发紫的残红,点缀成这片清白之中唯一的血色──正如他所选择的道路,惨白而残酷。




其十|情仇

第十章


无名迈著轻柔的脚步,实不忍打破此刻的祥和。带著高山流水的清平浩淼,是寂寞侯的琴音。无名记得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初次见到大小姐、就好像他看到那场雨时宁静的心情。

他静静地站在门廊之外,等待一曲抚毕。

“进来吧,无名。”

一曲罢,寂寞侯柔声唤道。

无名未料早已被人发觉,怔忡片刻,推门而入。

“军师……”无名低声唤道,隐隐带著羞涩。

寂寞侯起身拂了拂衣角,走到一旁的软榻前,说道:“且先坐下再说吧。”

无名依言与寂寞侯对坐著,开口道:“军师两次为无名求情,无名尚未当面谢过军师。”

失守海防线其罪一,临阵倒戈其罪二。如此皆是死罪,却在寂寞侯的刻意袒护之下免於责罚,恩情不可谓不深。

寂寞侯不语,抬手斟了一杯茶送到无名面前,方淡道:“海防线失守罪不在你,你无须自责。至於临阵倒戈的罪名,也是情有可原。何况风飞沙身为仙灵地界神之女,若死於天朝之手,难保不会激起仙灵地界的仇视心理进而拼死反抗,如此一来对天朝亦是没什麽益处。我只不过是就事论事,你无须挂怀,也不必谢我。”

无名不想赞同寂寞侯的说法,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讷讷回道:“……无论如何,无名感谢军师。”

“咳……你的谢意我收到了,莫要再为此挂怀。”寂寞侯真心喜爱无名的淳朴,不想让其牵扯太多的恩怨,那对他来说是一种羁绊,继而道:“……喝茶吧。”

无名顺从地双手捧起茶杯,杯体暖暖的,使得心口也热乎乎的。正要往口中送,却又想到什麽,皱了眉头,说道:“无名不在天朝这几日,听说……军师杀了西枭将军?”

寂寞侯闻言,轻咳一声,也不正面回答,转而问道:“……你都听说了什麽?”

无名满脸踌躇,吞吐道:“……朝臣们都说,军师你……擅权专政,罔顾法纪,私自处死了西枭将军……”

“哦?”寂寞侯心底苦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那你又作何看法?”

“无名……无名……”无名将杯子掐得死紧,忽而抬起眼,对视著寂寞侯,说道:“无名不信……无名相信军师一定有理由……”

寂寞侯持杯的手一颤,茶水险些从杯中溢出。略正身形,审视著无名,无喜无悲,却是满心莫名情绪,在早已死寂沈淀的内心之中无端翻搅著,半晌梗塞无话,好不容易开口,嗓音沙哑无比,追问道:“你认为会是什麽理由?”

无名沈吟片刻,答道:“无名在回黑夷族途中,曾撞见西枭仗势欺压百姓,军师应是为百姓伸冤,方才下令处死西枭。”

“咳咳咳咳──”听罢,寂寞侯止不住猛咳出声,抖落手中的茶杯,溅出茶水在桌几上肆意蔓延。

“军师!”无名连忙上前扶住。

“咳……”寂寞侯稳住气息,抬起咳得潮红的双眼对视著无名,一手死攥住无名的衣角,说道:“你真如此认为?”

无名有些不明其意,只能如实回道:“是。”

寂寞侯垂下眼帘,也不知想著什麽,只轻柔的安抚著无名,道:“我没事……”

无名扶著寂寞侯坐回原位,自己则侍立在一旁,深怕有所差池。

寂寞侯捂著胸口,感受到血液在那里急速的流淌,沈声道:“其实……你只说对一半。”

无名闻言,满脸疑惑的看向寂寞侯。

“处死西枭,固然可以安抚民心。但是禁武令下,不可能只有一个西枭的存在……”寂寞侯缓慢的开口,像在教导自己的孩子。

无名似有所领悟,问道:“军师是想以此震慑人心?”

寂寞侯赞许的点著头,续说道:“禁武令的实施,已给了这群人太多可以捞取利益的特权,现在我却要限制他们的权限,这无异於抢夺他们已经到嘴的肥肉,这群人自然是要拼死反抗的。”所以才会有那许多非议与流言。

无名听著看著,忽然觉得,眼前人单薄的肩膀上已承担了太多他所无法想象的压力,瞬间想去分担的念头在脑中浮现,遂不忍地说道:“军师,无名能做些什麽?”

“什麽都不用做,”寂寞侯瞅著无名半晌,唇角勾起淡淡地满足的笑意,说道:“你只需保有你的善良。”

 


玉龙台,建於群山之巅,高不胜寒。冬季登台远望,俯仰间,千山暮雪,重碧连成,顾为观雪之绝佳胜地,赐名──玉龙台。

六祸苍龙命人一直清扫著上山的道路,尽管雪花仍旧漫天飞舞,不加节制。他也命人在亭中摆放了两盏酒杯,用雪水煮酒,尽管他等待的人许久未来。

他还记得数月前,两人也曾在这里共理朝政──

寂寞侯素来身体不好,他也不许对方过度操劳。可寂寞侯总是闲不住的,深怕时间不能再多延续一些。也不敢多睡,仿佛担心著哪天就再也醒不来似的。六祸苍龙也拿他没办法,只能让他就那样躺著,亲自将所有政务读给他听。

这许多年来,寂寞侯虽然未明确接受过六祸苍龙什麽,却也推拒无果。偶尔的细小举动,也在时间的催化下慢慢令两人习惯了。

比如病发时的抚慰,情动时的拥抱,甚至调整著装的亲昵……太多太多……


两人总是在自然与僵持中奇妙地维系著彼此看似平衡的关系,独留著彼此的喜怒哀乐,纵然它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渐渐被对方的秉性所影响,从而左右……


六祸苍龙迷蒙地双眼,再度望了一眼西垂的残阳。那余晖,如血披霞地映照在群山之间的苍茫。最後只能沈沈的叹息道:“都撤了吧,他今日也不会来了……”

谁知,话音未落,一阵肃杀寒气便侵袭而来,贯彻周身。六祸苍龙内心苦笑──该来之人未到,不速之客却不请自来。

於是冷道:“箫中剑,现身吧!”

意料之外的访客,带著如破浪雪花、御风而来,冻霜杀气,傲视凌人──

“六祸苍龙,杀父之仇,三招了结!”

 

──与此同时,寂寞侯於半山之上感受到玉龙台不似往日的苦寒之气,风雪狷狂肆意,心下已推测出结果。虽明知此二人一战,六祸苍龙并无危险,却不禁收紧心房,疾步赶往山顶……

作家的话:
回头修改以前写的东西
除了个别字句,和人物对话外
还真是会为,自己以前怎麽会写出这样的东西而感到意外




十一|心痛

十一


最终,还是慢了一步。

血水将大半的雪白浸染如红梅坠地,折断的鬼萤剑还散发著淡绿的萤火,空气中流转著风雪後的沈寂,只有一滴滴血液的簌落,划破寂寞,缠绕在寂寞侯的耳侧。

现场已不见箫中剑的踪影。六祸苍龙背对著他,笔直地伫立著──

穿过满树梨花、玉坠冰柯,他的身影是那样寂寥且消黯,右臂上纵横的血线,蜿蜒而下,凄厉而触目,仿佛讲述著,方才经历了怎样一场残酷的厮杀。

寂寞侯感受到胸口凌乱的跳动,一步步走上前去,脚步拖沓而沈重。最後在对方身侧停住,轻柔缓慢地托起六祸苍龙受伤的手臂。血液在风霜的侵袭下开始变冷,凝结成细小的红色冰晶,却止不住流淌。寂寞侯检视著,不禁蹙紧了眉头。

六祸苍龙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僵硬地转过头注视著他,凝眸深处,正是方才那一番神情。六祸苍龙不由抬起另一只手,抚开他打皱的眉间,两人不期地对视著。

六祸苍龙不知是疼得厉害,或是冷得难受,声音中竟带著颤抖,问道:“你……是在为朕心疼吗?”

你心疼了吗……为朕心疼了吗……

寂寞侯心神一动,他在心疼吗……原来他也会为他心痛……这结论著实令寂寞侯有些不敢置信。低垂下头,不作正面回答,只柔声道:“臣……为祸皇处理伤口吧……”

六祸苍龙显然不满於寂寞侯的逃避,盯著他下垂的眼帘追问道:“你既然不敢面对,又何必来见朕?你既然不能在心底接受朕,又何必在乎朕的伤口有多痛!”就让它腐烂掉岂不更好,起码还能让朕死了这份心。

六祸苍龙禁锢著他的双肩,让寂寞侯一时感到疼痛。流血的右手就那样搭上他的肩膀,染红了他的衣裳。

寂寞侯沈吟半晌,仍是无奈,回答道:“臣是来……告知祸皇,关於西枭……”

“西枭……”六祸苍龙接口打断,复而大笑,带著些许歇斯底里地说道:“你居然为了西枭!”

寂寞侯莫名,也不知六祸苍龙为何会忽然狂笑不止。可事到如今,哪怕怪罪,寂寞侯毅然甘心领受,继而沈眸道:“臣本无意欺瞒祸皇……”

六祸苍龙看著那再次锁紧的眉头,心下无可奈何地苦笑著,一手揽过对方,死命地揉进怀里,心想著若是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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