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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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形爱人-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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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结婚的那天他突然消失了,留下她一人独自面对满庭的宾客,让她面对一个女人能够面对的最大尴尬。那一天,她不敢流太多眼泪,因为怕母亲难过,因为她的缘故,母亲也承受着同样的尴尬和难堪。三个月里她一直都在寻找他,她要找到他,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是什么样的理由能够让他在成亲当天不管不顾地一走了之……她心中恨懑难平。
可是,她怕,她怕事情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他是那么地在意她,怎么会忍心将她置于如此不堪的境地,他不会如此狠心无情的……她想起了那些黑衣人,想起了他神秘的家世,每想一次,她就忍不住浑身战栗,不敢继续往下想,心像掉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她不断地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刨根问底追问他的家世,为什么会有人追杀他,这样,她或许能获得一丝丝的线索,而现在,她连去哪里找他都不知道,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有危险,甚至,他是不是还在人世……
如果是这样……她情愿他狠心薄情,情愿他不要她了,情愿被他抛弃,情愿他在她不知道的某个地方,活得好好的……
风吹过,脸上有冰凉的感觉,她伸手去摸,泪痕居然被冻住了,这南方的冬天,未免有些太冷了。
福记当铺的柜台很高,柜面上用铁栅栏封着,只余两个黑洞洞的窗口对着外面。沐紫垫起脚,把一个包袱推进柜台,“掌柜,劳驾您……”
万掌柜连忙从柜台里面起身,接过包袱,“小姐,这次您要当什么?”他打开包裹,一团带着金光的红色冲进眼帘,抖开一看,竟是一件金线刺绣的大红喜服。华贵的锻料上用金丝线细致地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线脚齐整,疏密均匀,说不出的精致贵重。
万掌柜心中叫好,脸上却是为难的神色,他把衣服搁回柜台:“小姐,这喜服做工还不错,只是……小号收下恐怕难以出手,没有人会要别人用过的嫁衣的。”
沐紫把衣服又推进去一分,恳求道:“掌柜,求你帮帮忙,我母亲病得很重,需要用钱……”家里的东西已经当无可当了,唯有这件只用了半日的喜服。
万掌柜勉为其难地说:“你想当多少?”
沐紫想了想,鼓起勇气说,“20块银元……”
“20块银元?……”万掌柜笑着摇头,把衣服推出去,“您还是拿回去吧。”
沐紫见状,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我母亲还等着钱抓药呢,您帮帮忙吧!”她急忙翻过衣服给掌柜看:“您看看,这件嫁衣是用苏州的贡缎制成的,我娘请的以前御织坊的师傅花了一个多月才做成的,这金线都不是普通的金线,这凤凰的羽毛都是用翠鸟和孔雀的毛一根根镶嵌上去的……”
这件嫁衣是她父亲在世的时候母亲替她准备的,那个时候他们家在宣城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吃穿用度均是优中选优,因听闻有位老师傅是从前专为紫禁城里的娘娘们制衣的,母亲专程登门拜访,帮她订制了这件百里挑一的嫁衣。容诺失踪后,母亲受不了刺激旧病复发,她强忍着心头的伤痛照顾母亲。
客店无人打理关门大吉,她的婚礼上新郎逃婚的事情都在镇上传遍了,母亲又病势沉重,原来的房客嫌不吉利,租出去的几间客房都被退租了,母女只能靠典当物什度日,客栈中的摆设、用具都当得差不多,这嫁衣日日放在家中,让她觉得十分刺眼,便干脆瞒着母亲偷偷地将它当了换药钱。
万掌柜不为所动:“小姐,您这是当,不是卖。”
沐紫无奈地点点头:“您说,可以当多少钱?”
万掌柜焉能不知这喜服的贵重,只是商人重利,又知道沐紫急着用钱,断不肯放过这送上门来的便宜。他略一点头,伸出两个手指:“4块银元,您若同意就把这衣服留下。”
沐紫心中凉了半截,她站在那里半响说不出话,手紧紧地拽着衣服,终是把衣服推过去,“好吧……”
万掌柜心头大喜,连忙吩咐伙计将衣服包好。
柜台后的伙计拖长了嗓子高声道:“收……破衣烂袄一件,虫咬霉烂各听天命!”
伙计写好当票,将银元一起交给沐紫。
沐紫默默言接过钱,便要出门,忽然,一节藕粉色的衣袖从旁边伸过来,拦在她的面前。
“真是奇事天天有,我还是第一次碰见当自己嫁衣的人!”
她抬头,只见苏锦拦在她面前,笑容傲慢中透着浓重的恨意。
她穿着鲜亮的缎面短袄和镶着兔毛边的长裙,衬得沐紫一身青布衣衫有些寒碜。苏锦似笑非笑,“就这么一件衣服,还能当4块银元?万叔,你的眼力真是越发的不济了!”她的声音不大,语气却十分凌厉。
“大小姐”万掌柜见到苏锦立刻低头垂首站在一旁,这福记当铺正是她家的产业。
苏锦用两个手指把衣服拈起来一个角,歪着头看了一会,啧啧叹息:“衣服倒是不错,可惜沾上了晦气,所以变得一钱不值了!谁要是穿上它,恐怕新郎官也要逃走了!……哈哈哈”她高声笑着,花枝乱颤,眼中俱是鄙夷,身旁两个女伴也在一旁附和着笑。
她收敛笑容,眼中寒光凛冽,冷冷喝道:“万叔,谁让你收这种不祥之物的?!”万掌柜原本低价以为得了件宝贝,不曾想反倒被大小姐斥责,一时百口莫辩。
沐紫脸色发白,怒目相视:“既然你们不收,就把它还给我,我不当了!”她把4个银元拍在柜台上。
“还给你?”苏锦走近她,笑得妩媚,“有那么容易吗?当票已出,你要想赎回……”她扭头吩咐:“万叔,按照柜上规矩,告诉沐小姐她要花多少钱赎回她的这件嫁衣呢?”
万掌柜略一迟疑,弯腰回禀,“当期半年,月息二分,现在赎回需要6块银元”
沐紫冷笑一声:“苏小姐真是生财有道,如此一来,竟比打劫来钱的速度还要快。好吧,衣服你们既已收下,这钱就是我的了。”她伸手去拿柜台上的银元,不提防苏锦先一步挥手将银元全部扫到地上。
沐紫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她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冷声道:“你到底要怎样?”
苏锦转过身来,直直地看着沐紫,纤白的手抚上自己的面孔:“当初你仗着有兰彦帮你撑腰,竟然敢打我一巴掌!现在兰彦走了,你的野男人也不要你了,呵呵……”她挑了挑眉毛,恨声道:“今天,这一巴掌,我要打还!”
沐紫抬起下巴,睁大眼睛看着她,冷冷道:“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苏锦卷起袖子,招呼她的两个女伴:“你们帮我按住她,我今天非出了这口气不成!”两个女伴闻言上前去抓沐紫,沐紫连忙躲闪。万掌柜见此情景,急的团团转,伸着两手,拉也不是,拦也不是:“大小姐,这里是店堂,您这样,恐怕不太好……”
苏锦怒目一瞪,:“走开,废什么话?”她的两名女伴一左一右拉住沐紫两个胳膊,苏锦高扬右手,“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落在沐紫的脸上,白皙的面孔顿时浮现出红色的指印,“今天我连本带利还给你!”苏锦得意地笑道,心头觉得痛快无比。人人都道沐紫被抛弃,着实可怜,可是又有谁知道她的心头一样鲜血淋漓,伤痛入骨。
沐紫嘴角撑出一丝冷笑,眼中竟是嘲讽与悲悯的神色,挣开她们的手,弯腰捡起桌上的银元便往外走,苏锦尤不解恨,又见她并未有半分示弱的模样,向她的同伴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伸出脚,沐紫不防,被一下子拌摔倒在门边,手臂在地上擦出道道血痕,两个同伴见状拍手大笑起来。万掌柜叹了一口气。
苏锦定定地看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沐紫,方才的舒畅与痛快忽然消失殆尽,只觉得心中闷闷的,堵得慌。
她为了发泄心中的怒火而羞辱沐紫,但她却并不感到开心,她看着沐紫蹒跚的背影,忽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跟她一样的可怜,一样伤情……
门口聚集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有人冲着沐紫指指点点:“快看快看,这就是成亲那天男人跑走的那个女人……”
“是吗?看这摸样不像没人要啊,难道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沐紫心底悲凉,衣破狗来咬,路绝逢断桥,世人从来都是踩低抬高,又何能幸免?她挣扎着爬起来,充耳不闻四周的议论声,拨开人群往外走。
“沐紫……”隔壁邻居王大娘不知从哪里跑过来,拉住她气喘吁吁地说:“快……快回家去……你娘怕是不行了……”
她仿佛被人重重地敲了一下,有些站立不稳,瞪着眼睛抓住王大娘;急道:“你说什么?!”
“你娘快不行了,快回去!”
她身体晃了晃,脚直发软,一层水雾漫上眼眶,脑子一片空白,跌跌撞撞往家里方向跑去……

十六。路绝逢断桥

苍冥山下,
一片背风的山坡上,积雪已经开始消融,露出了淡黄色的枯草和冻结的泥土。
一座新筑的坟墓,孤零零地矗立在山坡上,随风招展的白幡下,直直地跪着一个着重孝的少女。
她安静地跪着墓前,眼睛一动不动注视着墓碑,仿佛已经就这么跪了千万年。过了很久,她缓缓地伸出手,描摹着墓碑上的字,“慈母沐林氏宛如之墓”……
那天,她从镇上急急忙忙赶回家,母亲已经奄奄一息了,她张着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泛着病态的苍白,看到沐紫冲进来,她枯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沐紫痛哭地跪在床前,吓得话也不成话,哆哆嗦嗦道:“娘,你不要吓我……我给您抓药去,吃了药您就会好了……“她紧紧地握着母亲的手,仿佛这样才能阻止母亲生命的流逝。
宛如慢慢地摇了摇头,泪水从眼中一滴一滴滑出,她颤抖着手抚上女儿的脸庞,艰难地说道:“忘了吧……沐紫……我知道你一直在找他……他不会回来了……就当做了一场梦,你还有这幢房子,重新开始你的生活吧。”沐紫“哇”地一声趴在床沿痛哭出来,这些日子苦苦压抑的悲伤瞬间倾泻而出,瘦弱的肩膀不住地抖动,她抬起泪痕纵横的面孔,语无伦次地哭道:“娘,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是我害了你……你原谅我吧……你打我骂我吧……不要把我一个人扔下……”
然而,这世上,终究还是只剩下了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宛如苦苦支撑了两天,于第三天的凌晨安然去世。
出殡的那天,唢呐震天,冥纸飞扬,她一人捧着遗像,走在送葬队伍里。大风卷起漫天黄沙,刺得眼睛生疼。
她很难相信,二十年来一直与她相依为命的母亲,几个月前还是那么雍容端庄笑容晏晏的母亲,再也回不来了,她的血肉竟然已经化成尘埃,永埋地底。
她终究成了飘荡在世间的一缕孤魂。
〃下次看热闹也要寻个安全一点的地方……”
“容易的容,一诺千金的诺”
“那我们约定,明年一起在这树下赏花吧……〃
“阿紫的手艺越来越好,我吃都来不及,那有空说话啊”
“拉住我的手!我拉你上去!”
“不知怎的,跟你在一起,我越来越爱做傻事了。”
〃每年你都能给我烧一碗长寿面吗?”
“我会爱她并照顾她一生一世。”
“他不会回来了,就当做了一场梦,重新开始你的生活吧。”
挥不散的重重浓雾萦绕在她的周围,容诺、母亲、兰彦的身影交叠出现在浓雾中,一闪而过,她看不清楚他们的面容和表情,心中又急又痛,却怎么也迈不动脚去追逐。
浑身上下时而火烧火燎般疼痛,时而又如堕冰窟般冷得发抖,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恍恍惚惚中,仿佛又看见宾客盈门的归林客栈,桃红柳绿的庭院,兰彦嘻嘻哈哈地替客人搬运行李,大厅上珏莹陪着母亲正在聊天,母亲笑容满面,神态安详。
曲径通幽的后院,容诺白衣猎猎地站在紫薇树下,他对着她招手,身后的紫薇花开如云霞,美不胜收,她心旌激荡,连不迭走过去,突然,眼前的景象如同一个五彩的肥皂泡般碎裂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只剩她一人站在黑沉沉的夜色中……
她茫然立着,心中愈发糊涂,自己是在什么地方,究竟该去哪里?她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家在哪?她一面恍恍惚惚地四处寻着。 寻来寻去,却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心下恐惧急躁,忽然明亮的光芒一照,仿若闪电划过,心头忽似明白过来,原来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从梦中哭醒,窗外干枯的树枝在风中摇摆,惨淡的月光穿过窗棂,在地上铺上一层白霜。她心灰意懒,再度昏昏睡去,在梦中恍惚看到母亲房中挂着的那幅“烟水寒”,她凝神细看画中的女子,那女子却忽然于烟雨迷蒙中转过身来,她看清楚了她的面貌,不禁惊骇不已,那女子竟然长得跟她一模一样……
半月后,她的病逐渐转好,却落下了失眠的病症。
白日昏昏欲睡,夜半却常常惊醒,睁着眼睛到天明。珏莹来看她,被她的样子吓到了,把她揪到镜子前面,痛心道:“你看看,你都成了什么模样了?!”镜子里的人憔悴得不成人形,鬓发散乱,面色青白,眼窝微陷。她用手捂住脸,痛苦地低下头去。
珏莹告诉她,她父亲新任华北铸造协会会长,因此他们全家要迁到北方去,珏莹劝她跟一起去北方,离开这个伤心地。
她微笑着恭喜珏莹,对珏莹的提议并未回应。珏莹让她再考虑考虑。
第二天珏莹来的时候,她正坐在窗前发呆,珏莹问她考虑得怎么样,她摇摇头,说我不走。
“你还在等什么?你还在等他有一天会回来吗?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珏莹摇着她的肩膀大声说。
她仿佛被吓倒了,喃喃地说:“可是要是连我都走了,如果有一天,他回来了,上哪里去找我……”
珏莹既痛惜又生气,“他要回来的话,早就回来了!你听清楚,沐紫,他不会回来了!他不会回来了!”
“不要说了!”她捂着耳朵缩成一团,是的,她还在等待什么?还在等他回来亲口跟她说一声,你被我抛弃了吗?她真是这世上最傻最傻的女子了。
“你要为了一个负心的男人,毁掉自己的一生吗?”珏莹临走时扔下了一句话。
空荡荡的屋子里安静得可怕,桌椅上积起了厚厚一层灰尘,院子里杂草丛生,寒鸦哀鸣。夜幕一点点地降临,屋里没有点烛,沐紫在黑暗中枯坐了半响,方才回过神来,她浑浑噩噩地站起来,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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