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间惆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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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人间惆怅客-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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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隔了好几千年的故事我真的是一点儿也提不起兴趣来,可是公子喜爱听,沈姑娘又什么都知道。

顾先生引着公子走过去,“喏,到了。”我看过去,一面笔直的湿漉漉的崖壁,下面一个山洞,题着“别有洞天”四个字,洞里头像是一点儿亮光也没有,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我拿出柴火,沈姑娘忙接过我手上的灯笼,我划亮烛火揭开灯罩将烛灯点亮。公子和顾先生已然走到洞口了,我慢慢往前挪着步子,想到什么吴王阖闾墓,一时间一阵毛骨悚然。走到洞口处,岩上透凉的水滴突然间滴到我的额头上,我一惊,身子一哆嗦,沈姑娘看向我:“怎么了?”公子转过身走过来,笑了笑接过我手上的灯笼,“害怕了?”

沈姑娘笑着道:“顾先生,您和纳兰公子进去吧,我陪真真姑娘先到揽月榭里坐会儿。”顾先生点头道:“好,我们瞧完了就过去,还要下棋呢!”沈姑娘微笑着颔首,顾先生随即和公子走进去,走了几步倏地回身对着我们道:“哎,御蝉,先去把棋盘摆好!”

我和沈姑娘并着肩走在石径上,我看了看她,她也正在看我,我微微笑了笑,她也微微笑了笑。耳畔萦绕着的是抑扬幽婉的昆腔,月色如水,清泉叮咚。我心里什么也没在想,只是很入神地看着眼前如梦似幻一般的夜景,把自己想成是画里的人。我不说话,沈姑娘也不说话,我们就这么静静地往前走着。

过了半晌,脚下的道开始平整起来,不再是细石子路了,周遭的灯光也亮了些。道很宽,这儿地势不算低,左侧的下面是一条长长的河流,是活水,通着山庄外头的河道的。俯望下去,有几条精致的木制小船在河道里晃悠着行进,船里坐着的人大概身份不低,有甜嗓音的姑娘在给这些贵主儿唱吴歌,唱的是“枫桥夜泊”。路的右边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潭子,看模样应该是方才那块崖壁的另一侧。水潭很平静,一丝波纹也看不见,在淡淡的月色下,真的像是一块平整的碧玉。

我看向右前侧,“御蝉姑娘,那个就是揽月榭吧。”沈姑娘笑着点了点头,“是啊,这是整个苏州城里看月亮最好的地方。”我们走过去,这个水榭紧临着潭子,是方形的,四围有雕花的阑干。水榭中间有一张石桌,棋盘早就摆好了,还有刚泡好的热茶。沈姑娘让我坐,而后也靠近我坐了下来,“姑娘可有二十了?”我点了点头,“二十四了。”沈姑娘微笑着颔了颔首,“我比姑娘大一些,如果不嫌弃,我倒是很想有个妹妹。”我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睛道:“宛儿姐姐。”

顾先生大笑了两声,“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认上了,御蝉,你这回可是捡了个大便宜,这么好的妹妹上哪儿找去?”沈姑娘笑着起身,我也起来福了福,“公子,您和顾先生好快,我和宛儿姐姐还没说上话儿呢。”公子道:“真真,不和御蝉姑娘下盘棋?”我笑了笑,“我那点儿水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还是藏拙的好,要不可是给您脸上抹黑了。”沈姑娘道:“没事的,下棋不过是消遣娱乐,不在乎输赢。”

公子道:“你放开了下,我在一旁看着,给你当军师。”顾先生立马击掌道:“那我可得给御蝉把把关,不能让你们太占上风了!”公子把折扇放到了桌上,坐在了我的一侧,顾先生也坐好。沈姑娘道:“真真持黑。”我看了看公子,公子颔首,“拿吧。”我“嗯”了一声,拿起棋盒里的一粒黑子。我心里好紧张,揪着的,从来都没有这样下过棋,一时看着棋盘上的四点星位我竟然连第一粒子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想了老半天,才蹑手蹑脚地摆在了右下侧的星位上,我落完子,沈姑娘想都没想就放下去了。

一口气儿还没顺下去,又轮到我了,我偷偷瞟了瞟公子,公子笑着道,“别怕啊。”我“喔”了声,又拿起一粒黑子,在手里头悬了半天,眼睛从上瞟到下,又从左瞟到右,就是拿不定注意。最后觉着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了,就胡乱放了下去,也不知道对不对。沈姑娘正欲落子,我心里一急,忙捂住那个地方,“哎,我下错了,不走这步。”说着赶紧把那颗子拿了起来,公子笑了笑,“怎么有悔棋的?”

我道:“我一时走神想错了,不能算数。”说着又换了个地方落下去,沈姑娘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等她落完子,我立马就后悔起来了,这还不如刚才的那步呢。可总不能再悔棋了吧,我顶了顶公子的鞋尖儿,想让他替我出出主意,可接连顶了好几次他就是故作不知。我也豁出去了,反正我这棋艺到底如何顾先生和沈姑娘一准儿早给瞧出来了,次就次呗。下了还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沈姑娘已然占了上风,公子又不帮我,我是越下脸越红,即便是这会儿让我躲到那个“别有洞天”里头我也甘愿。

“哎,这步要下去可是真没救了。”

我看向公子,“那,那您说放哪儿?”我硬把棋子塞给公子,公子笑着摇了摇头,替我落了一子,“接着下吧。”我笑着把棋盒递给他,微微皱了皱眉,顾先生道:“容若,你就好事做到底吧。”我忙道:“就是就是,我是一步都不会落了。”说着忙起身让公子坐,随即坐到他方才的位置上。

公子的棋原本就精,不过沈姑娘也丝毫不逊色,刚刚下着的时候已经明显感觉招架不住,可这会儿在旁边看才知道沈姑娘跟我下棋时才用了几分力。好些招数都是连看都看不懂的,不过从神情上来看,就能知道这棋下得有多微妙。收拾我的残局尚且如此,若是从头下起,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公子的对手不多,不过沈姑娘算得上是一个。

……

“公子,御蝉认输了。”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天外孤帆云外树

这几日走街串巷,游山玩水,和顾先生他们一道同行,把苏州府里好玩儿的景都给兜遍了。从离京起一路南下,走了这么多地方就属姑苏的街道名儿最有诗情画意,什么‘因果巷’‘司棋街’‘仓米街’‘十梓街’‘桃花坞’,每一条叫得上名儿的巷子都能被顾先生讲出一长串故事来。沈姑娘也一直都在,她似乎和公子很谈得来,谈古论今,说着说着就能想到一块儿去。唯有些抱憾的就是此次圣驾南巡的行程里没有一直都想去看一看的杭州城,苏州府已是最南面的一处了。

御制的官船铺满了洞庭湖的湖面,这儿已经出了苏州城,眼前不再是这些天见惯了的小桥流水了,极目之处是潋滟的湖光山色。湖面很是寥廓,看不到岸,只有或者孤立或者延绵的岛屿,很秀气,公子平日里画的山水画儿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们明珠府有很多条官船,公子一人一条船,齐布琛姨娘带着揆叙,蓉儿,福格和福尔敦一条,老爷也是独自一条。公子今日在御驾前当值,把几个先生和沈姑娘都请到了自己的船上,让我照应着。这船很大,船身上的雕花也很精细漂亮,里头的摆设和平常屋子没有大的分别,有卧房,也有客厅。

我端着泡好的茶水走进去,他们这会儿正在看公子的词集。看见我走近,顾先生笑着招了招手道:“真真,你来得正好!”我笑着把茶壶放到桌子上,沈姑娘过来帮忙倒茶。顾先生道:“容若这几日可有新填的词?”我点了点头道:“写了好几篇“梦江南”,晚上抄好了给您。”佩兰先生道:“不急,这一路北上圣驾要驻跸金陵和曲阜,到时准保还有新作,回京一块儿给。”

我点了点头,沈姑娘道:“真真,你也坐,你看,倒是我们反客为主了。”我笑着坐下来,“顾先生,快要到您的老家了吧?”他稍有些惊讶地看向我,“哎,你怎么知道?”我笑了笑,“您忘啦,我早就知道您是无锡人。”他点了点头,“对,是说起过,我那老宅子就在惠山底下,离这儿没多远,等过了洞庭山就看见了。”他说着看向沈姑娘,“哎,御蝉,云门社那边肯定都已经等得望眼欲穿了!”

沈姑娘看着诸位先生道:“上回雅集的时候,几位都在京,我们这儿冷冷清清的,就梁汾先生一人挑大梁了。”荪友先生长叹一声,“不容易啊,盼了多少年了,总算把容若聚到惠山来了,想想……这辈子还能有什么缺憾?”荪友先生有些唏嘘地摇了摇头,汉石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这只是开了个头,有这一回还怕没有第二回?往后在苏州有了会馆,京城又有蕴墨斋,还不是南面北面都有碰头的地方?”

……

无锡惠山,云门社。

圣驾驻跸惠山,公子一直心驰神往的云门社总算是见着了,这是顾先生早年自己结的社子,就在惠山脚下的‘二泉书院’里头。有好多没见过的江南士子都来了,顾先生和沈姑娘他们全都认识。救赎吴先生入关的事情早已传遍了四海,这些年公子的词集也随之传唱开来,这些士子们光看词作就已经钦慕得不得了,这会儿亲眼见着公子更是难抑欣喜。可激动归激动,想着公子毕竟是有身份的,这些江南儒生们一开始还是不免有些拘谨,不过聊着聊着见公子一点儿架子也没有,也就渐渐地放开了,彼此间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公子道:“这里是无锡,为什么种浙江的茶?”顾先生笑了笑,“御蝉,你们那儿的故事,你来讲。”沈姑娘微笑着点了点头,“这安吉的白茶虽然说是浙江的特产,不过是宋徽宗的贡茶。当年徽宗游玩到无锡惠山,觉得此地泉水甘甜,泡出来的白茶特别香醇可口,所以惠山的泉水也就成了贡品。”

说的东西我大都不懂,也插不上话,就走到屋子外头听孩子们读书的声音。这座书院的房子真好看,典型的江南风格,白色的墙,黑色的砖瓦,高高翘起的屋檐儿。庭院里的银杏树的叶子金黄,上面结了好多好多的白果子。有几只小鸟在枝叶间叽叽喳喳地叫,清风微微地扫着地上的落叶,金黄的银杏叶飘落在我的绣花鞋上。我俯身拾起那片叶子,抬头望着累累的果实,不禁羡慕起这里的人来。真是一个读书的好地方,京城的书院里到处都是大红的柱子,金碧辉煌的彩漆,见着了心就静不下来了。

这里的孩子的读书声都是江南口音,不带弯儿的,听上去很清爽悦耳。教书的先生们也大都是云门社里的江南士子,光教书不当官儿的。我走过一间屋子的门口,有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立马就看见了我,他偷偷瞟了眼师父,见师父没在看他就用书挡着头往我这儿瞧,小眼珠子转溜个不停。

“润泽,把我刚才说的话复述一遍。”

那孩子呼啦一下子坐正,眼睛呆呆地看着师父,模样可爱极了。我掩鼻笑了笑,轻声走回到院子里,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蓉儿的声音。

“姑姑!”

蓉儿提着裙摆往这儿跑,我转身笑着走过去,“蓉儿,阿玛正要我来找你呢,弟弟们呢?”蓉儿喘了口气儿,“我……我看见小姑姑了!”我一惊,“没看错吧?真的是小姑姑?”蓉儿重重地点点头,咽了口唾沫道:“我和弟弟在山后面放风筝,瞧得真真儿的,肯定是小姑姑,错不了!”未及我反应过来,蓉儿已经跑上了屋前的台阶,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佩兰先生正在写诗,听见声响笔尖儿倏地顿住,抬眼看是蓉儿随即看着大家笑了笑。

公子道:“蓉儿,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蓉儿看了看屋内的人,福了福身,随即走过去拉着公子的袖子,“阿玛,我看见小姑姑了,就在后山的茶园子里!”公子一嗔,看着蓉儿,蓉儿肯定地点了点头,公子蓦地走过来,回身向先生们深深拱了拱手,“失礼了”,随即快步出了屋子,蓉儿也跟着跑了过去。

惠山的后面有一片很大很大的茶园,采茶的农妇很多,福格和福尔敦看见我们立马就跑过来,公子俯身定定地看着福尔敦,“真的是小姑姑,没看错?”福尔敦很重地点了下脑袋,“嗯,刚刚看见了,这会儿又不在了!”公子放开福尔敦,抬眼张了张,提着步子往茶园子里走进去。那些采茶的姑娘看见公子无不笑着窃窃私语,公子看着她们的时候,一个个都纷纷低下头抿着嘴笑,手里在摘茶叶。我和蓉儿顺着公子的步子,公子走在前面打听,我和蓉儿在后面问。

这么多人,真的是有些漫无目的,我看见一个和淳雅差不多身量的姑娘,心里一喜,我轻拍了拍她的背,那姑娘转过身,不是。我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京城口音。”她摇了摇头,“京城口音是什么样的?”蓉儿抢道:“就是跟我一个样儿的。”那姑娘想了会儿,摇了摇头,“我才来了几天,没见过。”我失望地点了点头,“对不住。”她看了看我们接着转过身采茶叶。

蓉儿放开了嗓子高喊着“小姑姑”,福尔敦和福格也跟着喊,周遭的人都抬起头来看向我们,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天色渐晚,采茶的妇人陆陆续续地收筐回家了,茶园里的人少了起来。贵喜慌慌张张地紧着步子跑到公子跟前,扎了个安,“爷,不早了,再不走就得误了当值的时辰了。”

公子心神不定地转过身,顾先生恰好也来了,“容若,你先放心去。人在惠山就好,我这里熟人多,一定能打听出来,说不定晚上就有消息了。”公子想了会儿,看向我,“真真,你们随着梁汾先生,一有消息就来告诉我。”说着看向几个孩子,“这事儿可不能跟别人说,谁都不行。”蓉儿,福格和福尔敦都认真地点了点头。贵喜催了催公子,“爷,快走吧。”公子又看了看身后,迅速转过身和贵喜一道走出了茶园子。

夜里,在顾先生的四处打听下,终于在惠山西南的一户农舍里探听到了淳雅的下落。我提着灯笼领着公子往那儿走,这个地方很偏,没几户人家,只能听到几声鸡鹅的叫。顾先生在栅栏口等,公子站定,顾先生对公子点了点头,“见着了别对丫头说重话。”公子点头,顾先生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也点了点头随着公子走进院子。公子走到屋门口,步子渐渐顿住,他抬手欲碰门可悬到一半又放了下来。我看了看公子,轻轻把屋门推开,蓉儿站了起来,“阿玛。”

淳雅站着,从上到下已经看不出是个贵府的格格了。她穿着白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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