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间惆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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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人间惆怅客-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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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笑着摇了摇头,“哎,你们唱双簧,就可怜我一人孤军奋战啊!”说着提起马缰朝前面的城墙根儿纵过去。格格当即挥了挥鞭子跟上,“真真,抓紧了,别松手啊!”我揪住马缰回头看了眼格格,“哎!”格格的马像是在飞,公子见格格追上来也重重地一挥马鞭,丝毫不让。格格也愈发上劲儿,就这样和公子相互追赶着,我心虽然悬得要命,可还是没有让格格慢一些的意思,反倒在那儿拼命地喊,“再快一点儿!”

着实好生刺激,似乎觉得自己的心在飞,那种感觉真的是说不上来的爽快。极目之处碧水环绕,一眼望过去树不多,全是绿悠悠的草,远处的山影似有似无。天上的雄鹰在飞,长长的河流边有几只牛羊在那儿闲适地喝水,悠哉游哉的。公子的马渐渐慢了下来,格格也缓住,笃着马蹄慢慢地踱了过去。公子看着蓝蓝的天,转过身叹了一声,“湘雅,好生羡慕你啊,竟不知道这儿成了塞上江南了。上回读你寄过来的那首写鹰的诗,还觉着有些纳闷儿,想不出我们湘雅的文墨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通透豁达,豪情万丈了!”

格格仰起头看着天上那两只展翅翱翔的海东青,朗声念道:“劲风凛凛纵秋鹰,玉爪金眸正横行。原草初凋眼更疾,飞来一击鸟皆惊!”说着蓦地跃下马,而后过来扶我,公子也笑着下马,把马绳绕到了粗粗的树干上。

我随格格走过去席地而坐,格格道:“阿哥,觉着好就多留些日子,反正听贝勒爷说皇上拜谒了昭陵后还是要回到这儿驻跸的。”公子道:“昨日刚接到旨意,说皇上谒完了昭陵和福陵准备去乌拉行围,大体是不会回来住了。”格格看了看我,“住了还没几日呢,怎么就要走?”公子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我看这样,让真真在你府上多留几日,等圣驾从乌拉回来我再过来接她。”格格笑着看向我,轻刮了刮我的鼻梁,“就这么办,阿哥,我叫内谟彦随你去,督促你按时用药。”公子摇头,“不必,我自己熬就成,贝勒府的人我怎么能随便使唤?”格格微蹙着眉,“不行,阿哥你这说什么见外话,跟我还有什么好客气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对别人托你办的事儿总是比对自己上心,乌拉的雪都快到膝盖了,你一个人去我可不放心。”

……

“苏哲,你去贝勒爷那儿侍候着,我和真真的话还没说够呢。”苏哲笑着福了福身,“福晋安心和真真聊着,贝勒爷正和大爷在亭子里下棋,这会儿正尽兴呢。”格格讶异地笑了笑,“下棋?和我码棋子儿都要想个老半天的,跟阿哥下岂不是成笑话了。”说罢笑着看向苏哲,“哎呀,你快去看着点儿,别让贝勒爷太出丑。”苏哲抿嘴一笑,“福晋,您又不是不知道贝勒爷的脾气,哪儿是我看得住的?这话还没到嘴边儿呢,棋子儿已经摆上去了,我看啊您就让他和大爷多学几招,往后也不至于在您面前一点儿招数也使不出来,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儿。”格格笑着皱了皱眉,“好了好了,我才说了一句,你们一个个都能回一车,快些看着去。”苏哲笑着福了福身,“您歇着。”

苏哲悄声退出了房门,格格拉我到榻沿儿上坐下,从枕头底下取出公子的词集,“真真,这本集子留给我吧。”我点点头,“原本拿过来就是给格格的。”格格微笑着轻“嗯”了声,而后轻轻地翻开目录,看着上面的词牌和紧挨在下面的小字,静静地叹了一口气,“阿哥这些年的句子是愈发凄凉了,我真的不敢去细想。”格格合上书页,拉起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真真,往后劝阿哥少写一些,每写一篇心就沉一沉,积在心里的那些伤心事儿就永远也忘不掉。”她静默了半晌,舒了舒眉,“其实有时候想想,人所有的烦恼就是因为自己记性太好,若是能忘,也就没这么多痛苦了,何不过得糊涂一些呢?”

我凄然一笑,看着格格,“爷他已然够糊涂了,整天在圣驾跟前,哪里能露出一点自己的喜怒?回到府里,当着老爷和大奶奶的面儿又是能高兴一些就尽量高兴一些。不管是谁,见了面脸上都是笑着的,只有到了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在榻子上的时候,才能做真正地做一回自己。心里面的话也都只能写在这些句子里了,如果说连这个都不能写了,那只会让他更苦。”我微笑着触碰着“饮水”那两个字,“总觉得爷在写那些悼亡词时候,心里面反倒比什么时候都安定踏实,写完过后还能睡上个好觉,说不定每回都能在梦里相见呢。”

格格搭住我的手指,缓缓念道:“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我静静听着,倏地站起,格格一惊,“怎么了?”我道:“药该糊了!”格格舒了一口气,拉着我坐下,和声道:“我早让苏哲端过去了。”我点了点头,格格问:“阿哥这些年都这样吗?”我沉吟了会儿,看向格格,“十年前大病一场,那一回凶险得很,连廷对都没有去,可把我们都吓坏了。不过好在总算是挺了过去,之后几年都挺好的,可自从少奶奶走后心里就越来越沉,再加上这几年成天都是来回奔波的没个好好歇息,近来每到三月天就时好时坏。”

格格静默了好一会儿,把词集放回到了枕头底下,看向我,微微地扯起嘴角,“听阿哥说淳雅要成亲了?”我点了点头,“嗯,应该是在明年开了春,老爷和大奶奶相中了户部尚书的小儿子,比淳雅大一岁,过去在府上见过一回,还真是挺般配的。”格格点了点头道:“我预备了好些首饰,就等着淳雅出阁呢,这回总算是可以给她了。真真,回京的时候帮我带给淳雅。”我笑着“嗯”了声,“格格,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看啊?”

格格和声道:“说不准,过去总觉得回来探亲一趟不是什么难事儿,可自从那年察哈尔王挑了事,朝廷的旨意就越来越严。这些年辽东不太平,那个准噶尔部的葛尔丹汗连年征兵买马,前不久又占了南疆,吞并了好些蒙古的小部落。从这儿过去紧挨着就是东蒙喀尔喀部,不过赶来接驾的蒙古王爷里却不见土谢图汗,据说又是那个葛尔丹捣的鬼。圣上这回大举东巡,明摆着就是来视察军情的。昨日又传贝勒爷谈了一次话,让他好好驻守山海关,这样一来,回京的事儿就更加没影了。”

格格说罢笑着捋了捋我的头发,“真真,我给蓉儿,福格还有福尔敦备了些东西,等回去了,记得帮我带给他们。”我应了声,“下回再来辽东,一定带几个孩子一块儿过来给格格瞧瞧。”格格高兴地点了点头,“好,我这个当姑姑的可得给这几个小侄儿多备些见面礼!”

正文 第六十三章 谁道飘零不可怜

“福尔敦,猜猜湘雅大姑姑给你什么好玩儿的了?”

福尔敦站在圆凳上,我背着手把东西藏在身后不让他看。我越是这样,福尔敦就越是起劲儿,探着小脑袋在那儿找个不停。蓉儿笑着跑到我身边,挡在福尔敦面前,“别给他看,念书念不出来,老挨吴师父的骂!”福尔敦伸出舌头朝蓉儿吐个不停,蓉儿假意气鼓鼓地瞪了瞪他而后将我手里的貂绒毡帽儿拿走在福尔敦眼跟前儿晃荡了两下子。福尔敦看着眼馋,伸手要够,可蓉儿的手举得高高的,他想拿又拿不走,只能在那儿耷拉着个小脸。

蓉儿笑着走到福格面前,“福格儿,这个送给你,不给福尔敦!”福格看了眼寒玉,寒玉微微地摇了摇头,福格立马把毡帽儿推还给蓉儿,“谢谢姐姐,我已经有了,这个还是给弟弟吧。”寒玉笑了笑,走过去摸了摸蓉儿的脑袋,看向我,“大格格在辽东还好吧?”我点了点头,“一切都好,就是在关外老是回不来,心里面想家想得厉害。”

正说着,公子走进来,我和寒玉微笑着福了福身,福尔敦扑腾一下跳下了凳子,跑到公子身边揪住他的衣摆,“阿玛,姐姐她们合伙儿欺负我!”公子笑着抱起他,蓉儿撇了撇脑袋,走过去捏了捏福尔敦的小鼻子,“还跟阿玛告状呢,你就不怕我把你那些坏事儿全给抖搂出来?”公子笑了笑把福尔敦放回到地上,福格走到公子面前,扎安道:“给阿玛请安。”公子微笑着颔首,“起来吧。”

蓉儿把貂绒毡帽儿递到福尔敦面前,“快,给我服个软儿,要不然就不给你。”福尔敦看了看阿玛,公子摆出很认真的样子看着他朝蓉儿努了努嘴,福尔敦随即咧开嘴对蓉儿嘻了嘻,“好姐姐,明儿写字的时候给姐姐磨墨儿。”蓉儿哼了哼,拍了拍福尔敦的额头,“这可是你说的哦?”说完把那顶毡帽儿给他戴上,而后转过他的身子,“阿玛,好不好看?”公子笑着道:“好看。”说罢揽住福尔敦看向福格,“方才听吴先生说你近日功课上心得很,阿玛得奖赏你些什么。”福格不吱声,寒玉走到福格身边,蹲下身子搭住他的肩,“阿玛跟你说话呢,别愣着。”福格看了看他的额娘,转身对公子道:“阿玛,我想要您的那块松烟古墨。”公子点了点头道:“好,阿玛答应你。”福格听后高兴地俯身拱手,“谢谢阿玛。”

公子笑着颔了颔首,随即看向寒玉,“淳雅呢?”寒玉蓦地敛起笑意,我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微微笑着对蓉儿道:“小姑姑呢?”蓉儿也不说话,福尔敦抬头看向公子,“阿玛,小姑姑她不见了。”公子一嗔,看着寒玉,寒玉避开公子的目光点了点头。公子的眼神瞬间游离开来,他放开福尔敦,倏地转过身朝房门外踱去,我心一沉,也随着寒玉跑过去。

回廊上的丫鬟小厮看见我们往后院儿的方向走,纷纷侧着身子避让,脸上一个个都是谨慎小心的。公子走到淳雅房前,推开房门,屋子里没有什么两样,就是少了淳雅。公子迈进门槛儿,走了进去。他翻看着屋子里的每一道幔帐,明知道不可能,可还是要掀开幔帐看一看,盼着淳雅只不过是在和我们捉迷藏而已。然而,淳雅终究已经不是小时候的她了。

公子回过身,走到房门前,看着寒玉,“她去哪儿了?”寒玉静默了半晌,从衣袖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公子,公子难以置信地接过它,取出信,半晌,信从他的指间滑落到地上。寒玉一惊,“爷,您去哪儿?”说着随即跟着公子奔了出去。我木然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信,是淳雅的字迹,潦潦草草,丝毫也不拘泥于方寸。

阿哥,见字如面。

我走了,别来找我,找也找不到的。外面的天很大,我想飞了,即便是折断了羽翼,我也绝不后悔,因为这是我自己选的路。也许我错了,可我宁愿一直这样错下去。我平生最大的不幸就是降生在这上三旗的家庭里,无论对错,我们生来都有着难以逃脱的宿命。你和姐姐都选择认命,所以你们一辈子都只能听凭别人的支配。可我想明白了,我要赌上一把,也许我会输掉一切,可至少有一样东西我得到了,那就是,自由。

……

“忤逆!我们家没有这种败坏门风的孽种!”

老爷捂住胸口踉跄了几步,齐布琛姨娘倏地扶住他。屋子里站满了人,惟独大奶奶不在,她知道淳雅出走后就病了,到现在已经卧榻数日。公子上前俯身拱手,“阿玛息怒,我去找她。”

老爷挥开齐布琛姨娘的手,颤着手指指着门外,喘着粗气道:“不许去,让她死在外头,谁也不许去找,我只当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畜生!”说着把几案上的翡翠花瓶哗啦一下子掀翻到地上,花瓶瞬间掉落在青砖上,碎裂的声音震天响。福尔敦忍不住哇啦一声哭出来,蓉儿和福格都站着纹丝不动,我蓦地捂住福尔敦的嘴巴不让他出声。凤仪把怀里的洋哈巴狗轻放到地毯上,起身看向老爷道:“阿玛,我早就觉出不对劲儿,大姑娘家的成天往外头跑,这不是有事是什么?可额娘偏不信,要早听了我的话也不至于弄到这个地步。”

公子看着她,“你给我少说两句。”

“上谕!”

听到这声响,屋子里的人齐齐回头看向院子里,只见梁九功提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笑意盈盈地走过来。老爷拿帕子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梁九功走到门槛儿前,看见地上的碎瓷片儿,倏地顿住了脚,“哟,相爷,这是怎么话说的?万岁爷要知道您这么个接旨法……”老爷走前几步,挽起袖子拱了拱手,“哦,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不值一提,还请梁公公在圣上面前多多照应。”说完使了个眼色给安总管,安总管讪讪地点了点头,将一叠银票就这么明目张胆地递给梁九功,“梁爷您拿着喝茶。”

梁九功抖了抖银票,忙不迭地把它们卷到了自己的袖子里,朝老爷拱了拱手,“哟,明相,您何必每回都这么客气不是,那不是做奴才应当应分的吗?”说着清了清嗓子将圣旨展开,“跪!”满屋子的人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我也搀福尔敦跪在地毯上,轻压了压他的脑袋。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翼亮天工,象协三台之列;弘敷帝载,位居庶职之先。尔武英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佐领,加一级明珠,凤阁清才,鸾台雅望。典章练达,服勤匪懈于寅恭;器识渊凝,顾问时资于靖献……”

梁九功的嗓音又尖利又沙哑,声调还是往上回旋绕着弯儿的。福尔敦怯生生地看着我,几乎都要吓得哭出声来,我蹙着眉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做了个小声的动作。梁九功在那儿不遗余力地念着,旨意好长,咬文嚼字的虽不能全然听懂,不过老爷脸上所呈现出来的惶恐和隐隐的受宠若惊却分明在告诉我们一个讯息,是好事儿。果然,梁九功的眼睛瞟到最左边几行的时候,语速渐渐变缓,吐字也变得清晰起来。没多一会儿,耳边传来一句“钦定纳兰明珠充任‘太祖实录’‘三朝圣训’‘平定三逆神武方略’总裁官,由太子太傅晋为太子太师。大清康熙二十一年壬戌,二月十八。钦—此—。”梁九功的语调越拖越长,读完最后一个字后,屋子里仍然能够听到他的余响。

梁九功媚颜地走到老爷跟前,“奴才恭喜您了。”说着把老爷从地上搀起来,半哈着腰道:“惠妃娘娘托奴才给您道声喜,惠主子说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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