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地马拉？在南美？”洪涛倒是知道危地马拉这个国家。不过不知道它的确切位置，只能求助于艾琳。
“在墨西哥南边，那后来呢？”艾琳也听上瘾了，一边回答洪涛的问题。一边催促中年男人继续说。
“后来啊，那个人贩子的同伙带着我们东躲西藏的又折腾了一个多月，每天每人只有一个面包和一瓶水，经常二十多个人住在一间小房子里。还没有卫生间。突然有一天晚上，他对大家说晚饭随便吃，还有肉汤可以喝。当时我一个人就吃了6个面包，外加2小盆肉汤，那是我这辈子吃得最香的一顿饭。”中年男人说着说着，拿起一块叉烧肉，看了看，又放了下来。
“我知道了，那个蛇头把你们送到墨西哥和美国边境了吧，你是翻铁丝网过来的！”艾琳突然又插话了，她好像恍然大悟一般。
“别乱说，被人听见会有麻烦的。”洪涛假装瞪了艾琳一眼，他心里其实知道艾琳恐怕是说对了，不过为了不刺激这位可能是非法移民的男人，他还得做做样子。
“你媳妇说对了，当天晚上下着突然刮起了大风，我们从地道里爬过边境线，然后进了一辆集装箱货车，一路就被拉到这里来了。最开始我在一家建筑队里干活，清除建筑垃圾，老板是个台湾人，每天工作9个小时，周末休息一天，一天能挣60美金。我在国内的时候干活基建，过了一个月，我就成了大工，每天可以挣200美金，是现金，每天一结或者一周一结。”中年男人说起这一段儿的经历还有点自豪感。
“那不是挺好吗？”洪涛算了算，08年的汇率是1比7。1左右，十年前虽然官方汇率比这个低，但是黑市价格更高，这一天的工资基本等于北京市内一个很不错的工作岗位一个月的工资了。
“当时是不错，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几乎什么都不干，一个月下来除了租房子和吃饭之外能攒3000美金，全都汇给家里，一部分偿还偷渡的钱，一部分用来还债。我只用了2年不到的时间，就把全部的外债都还清了，而且身上还有了点积蓄。”中年男人从兜里掏出一根手卷的大炮，叼在嘴上。
“您还好这口儿？”洪涛很奇怪男人那根大炮。
“这个一会儿和你说。到了第三年的时候，我有点想家了，在这里虽然吃住不愁，只要你不惹事不犯法警察也不主动找你麻烦，但是每天上工、睡觉、上工的，非常枯燥，太热闹的地方我也不敢去，除了同事之外，连个朋友都没有，于是我就去问那个台湾老板，有没有办法能办个绿卡。”
“他让你去找律师申请庇护了吧。”艾琳听到这里又插了一句话。
“没错，你媳妇真聪敏，我那个老板说像我这种情况，想获得绿卡只有3种方式，第一就是假结婚，就是通过人介绍和美国公民结婚，等2年以后拿到绿卡之后再离婚，不过这种方式花费太大，至少得要几万美金，不适合我。
第二就是等待大赦，这个吧一分钱都不用花，可是也最没谱，谁知道那位总统上台会大赦呢。
第三就是寻求庇护，大概意思就是找个可靠的移民律师，然后和他把自己的情况说一下，他就会按照你的条件给你编一个故事，再根据这个故事去准备相关的证明材料，向美国的移民局提出申请。”中年男人看了艾琳一样，伸出大拇指，示意艾琳比较聪明，猜得真准。
“嘿，她不是聪明，她就是干律师的，不过不是移民律师罢了，这个庇护你申请了吗？。”洪涛有点不服气。
“申请了，折腾了3年多，花了我9000多美金，结果还打输了，没申请下来，这下我连原本的工作都不能干了，只好搬家。”中年男人说起这段走麦城也是唉声叹气的。
“打这种官司需要3年时间？移民局不抓你？”洪涛没太听明白这个中年男人的话，官司都打输了，那你就是明摆着的黑户啊，怎么还能大摇大摆的在这里晃悠呢？光搬个家就完事啦？老美的移民局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让你媳妇给你讲吧，我也不太明白，反正上诉了3次，全都输了。”中年男人自己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明白这里的道道？”洪涛又问艾琳。
“大概明白吧，凯西那个律师事务所就接这种案子，虽然获胜的几率不太高，但是挺赚钱的。”艾琳点点头。
“那你给我讲讲，大概是怎么回事儿。”洪涛这个好奇心一上来，比八卦中年妇女还要命，什么都想打听。
“没什么特别的，移民律师向移民局申请庇护之后，会预约一个时间让委托人去和移民官见面谈谈，移民官会问一些问题，如果你能把移民官说动，让他相信你编的故事，那你就可以直接拿到a5卡了，就是你这种临时绿卡。”艾琳说到这里，还特意指了指洪涛的兜。
“那如果瞎话没编好呢？”洪涛又问。
“那就有点麻烦了，移民局会把你告上法庭。”艾琳一摊手。
“这不是没事儿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嘛！就申请一下就9000美金？”洪涛这句话是冲着那个中年男人说的，在他看来这个钱也太好挣了。
“不是，这时候你的律师才算正式上场帮你打官司，在法庭上他会尽量拿出各种证据，证明你编的瞎话是真的。”艾琳接着往下说。
“那要是输了呢？”洪涛开始抬杠。
“输了也不要紧，可以上诉，一共可以上诉3次，这期间法庭会发给你一个临时身份，拿着这个临时身份证明，你可以在美国境内合法的居住、买车、做生意，应该连社会安全号、工作卡都有。这个上诉的审理是很慢的，拖了几年没问题。”艾琳说起法律方面的问题，口若悬河，连想都不用想，看来她的基本功挺扎实，是个做律师的好材料。
“这也不合适啊，总有拖不下去的时候吧，上诉要是全输了呢？”洪涛还不死心，他觉得老美的法官不会这么脑残吧。
“全输了也没事，法官会给你当庭下达一个30天内限期离境的命令，不过你可以不遵守，你本来就是黑户，把家一搬，法警和移民局也没地方找你去。隔3年你的这些申请材料就会注销，然后你可以再找一个移民律师，重新编一个故事，换一个城市，接着申请庇护。”艾琳把后面的事情也都讲了一遍，连3年之后的都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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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九十三章神奇的生活方式
“没错，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不过我只是搬了家，没打算再去找那些律师，我挣钱也不容易，没那么闲钱去给他们送。”中年男人觉得艾琳说的挺符合自己的经历。
“那你这个媳妇是在这里后找的？”洪涛正好看到那个大姐从后面出来，小声的问这个中年男人。
“嘿嘿嘿，我一个黑户，哪儿找媳妇去，这就是我在国内的媳妇。”中年男人让洪涛给问乐了。
“她也是从墨西哥跑过来的？”洪涛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就算墨西哥和美国接壤，这个边境也没那么好跑吧，这夫妻俩运气就这么好！
“还跑个什么啊，从国内报个旅游团，到地方给我打电话，我直接从酒店就把她给接过来了。”中年男人小小的鄙视了一下洪涛的智商。
“嘿！我把这个茬给忘了！然后你们就开了这个小店？”洪涛还没满足，继续问。
“我离开建筑队的时候攒了点钱，那个建筑队的老板人也不错，他给我找了这个小门脸，我们夫妻租了下来，前面做店面，后面是住房，很小，卫生间什么都是公用的，我媳妇和她弟弟看店，我去吃老美的救济，这个小店养活不了这么多人，现在她的小弟弟又过来了，这不，连我住的地方都没了。”中年男人借着酒劲儿发上了牢骚。
“你去吃救济？怎么吃？”洪涛又发现一个自己不了解的事情，赶紧给中年男人又满上一杯。
“嘿嘿嘿，我也不怕让你知道我的秘密，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我这个人吧，说能吃苦也能吃苦，说有点懒确实也是懒，当初如果不是为了赚大钱。也不会炒股赔了那么多。在纽约这块地儿待了几年之后，我找到一个很轻松的赚钱方式，既然你请我喝酒，我就给你絮叨絮叨，我看你也不是缺钱的主儿，就当听个故事吧。”中年男人特意压低了声音，好像要避开艾琳，其实他说的话差不多厨房里都能听见了。
“您放心，我媳妇绝对不会给您四处传去，我过几天就回国了。肯定也不会坏了您的好事，咱就是闲聊天。”洪涛赶紧再保证保证，把对方最后一点戒心给消除掉。
“我现在所有的花销都是零，而且每月还能挣2000美元，你信不？”中年男人舌头都有点大了，瞪着眼珠子问洪涛。
“不太信。。。。。。”洪涛看了一眼艾琳，她同样也皱着眉没说话，看来她也搞不清这个男人说的是什么门路。
“你看啊，我穿的衣服是从社区义工那里领的。老美这边生活还算富裕的家庭都有捐衣服捐东西的习惯，我没事就去那些社区里转悠，碰上发衣服的就领回来，不光我够穿了。我媳妇、还有我内弟，都够穿，全是8成新的衣服，发的时候也是清洗干净消过毒的。一点不碍事。”中年男人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果然看不出什么破旧来，很干净也很整齐。
“如果我运气好。多跑几个社区，衣服还有富裕，我就卖给这里的新来的人，没件收个3、5块钱的，一个月下来也有几百美元收入了。除了衣服之外，这里的超市快关门的时候都会免费发放快过期的面包，我也都去领，一人一份儿，我拿回来卖给这里的黑户，一个月又是几百块钱收入。”中年男人掰着自己的手指头给洪涛算他的经济来源。
“那你住哪儿啊？天天睡地铁？”洪涛让中年男人喷得有点迷糊，他既不能说相信，也不能说不信，毕竟这里不是自己熟悉的城市。
“我很少睡地铁，这里的教会会免费提供住宿，可以洗澡，还有洗衣房，甚至还可以上网。这种地方只能住一宿，每天早上排队领号，我反正也没事干，老早我就去排队，然后赶上天气好，我就把号卖给那些没领到号的人，然后去地铁站里帮那些卖艺的吆喝吆喝，收收钱什么的，一个月也能赚百十块。”中年男人为了让洪涛相信自己说的话，还特意用英语喊了几句，真别说，字正腔圆的纽约口音，回国去冒充英语老师一蒙一个准，还得是特级的。
“那你平时待在哪儿啊？总不能老在大街上溜达吧？”洪涛还想找出点不合理之处。
“嗨，这你就是外行了，这地方和咱们国内不一样，想偷懒到处都是地方，比如图书馆吧，这里的图书馆基本都是免费的，里面冬暖夏凉，你看我这个造型，谁也不能说我是流浪汉吧，我手里再拿本书，看着和各学者一样，大家都很尊敬的，我几乎每天都在图书馆里看书，什么都看，现在我正在自学西班牙语，我觉得我不一定比那些教授看的书少。”中年男人回身从后面的那张桌子上拿起他进来时拿的那本书，递给洪涛。
“我艹！这你能看懂！”洪涛一看这本书的名字，头发根都立起来了，这尼玛也太雷人了，《就业，利息与货币通论》，英国著名经济学家凯恩斯的开山之作，这本书创立了一个经济学派，洪涛都不敢去看，因为看不明白，里面的单词多一半都是专业术语，查字典的时间比看书还多，如今却拿在一个只有高中文化程度的中国偷渡客手中。
“凑合看，消磨时间的。”中年男人很随意的挥了挥手，看那个意思他已经看过了。
“那。。。那看病呢？”洪涛已经快被这位牛人给折服了，想破了脑袋终于想起一个不可避免的问题。
“嗨，公立医院不收费，不过人家只收急诊，但是这难不住咱啊，我上班那会儿，经常泡病假，装病我拿手，把医生唬得一愣一愣的，说晕倒就晕倒，脸色煞白还得头上冒汗那种。”中年男人可算说到一门自己拿手的技术了，一边说一边就要站起来打算给洪涛现场表演一下。
“哎。。。哎。。。我信了，我信了！”洪涛赶紧把他按住，现在据洪涛估计，中年男人已经喝好了，多一点就得醉，少一点就没喝痛快，正好！
“我这么和你说吧，从牙刷牙膏到换洗内衣裤，我都是免费弄的，只要你用心，到处都有免费试用品可以领。刚才你问我这个烟了吧？你相信不，我这个烟也是白来的，虽然模样不好看，你尝尝，味道绝对不错。”中年男人又从兜里掏出一根大炮，执意要洪涛点上，洪涛也不好过于推辞，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嗯，味道还真不错，一点都不呛，劲儿还挺大！”洪涛先是小口的吸了一下，结果很意外，虽然这根手工烟卷模样不咋滴，但是里面的烟丝味道很好。
“你知道我这个烟丝是从那里弄的吗？”中年男人得意洋洋的摇着头问。
“领的试用品。。。。。。”洪涛回答得都没什么底气，他从来没见过给人试用烟丝的，整盒的香烟倒是有可能。
“哈哈哈哈哈，明天让你媳妇带你去中央公园里转转你就明白了，不过我不能告诉是在那个公园里摘的，我试了两年才试出来哪里种的烟草味道最好。”中年男人笑得直拍大腿，然后很神秘的和洪涛说了一个地名。
至此，洪涛算是搞明白这个男人的秘密了，他也想不出其它可问的，另外时间已经不早了，厨房里都收拾完了，那位大姐没事就探头出来看看，估计是在催洪涛呢。洪涛也不能太不懂事，赶紧把账都结了，然后和这两口子告别，走出了小巷，沿着唐人街往北溜达，向艾琳的公寓走。
“中央公园里种烟草？”洪涛一边走还在一边琢磨刚才那个男人说的话，终于让他找出一个不太合理的地方。
“这我还真不知道，我也不认识烟草的模样，不过那里什么都种，分了好多个小公园，你不会也想去那里摘烟草吧？！”艾琳知道洪涛的性格，这个人有时候就和小孩一样，想起什么来就得马上去做，不做睡不着觉。
“我也不认识烟草什么样，我就是好奇，你觉得他说的话都靠谱吗？”洪涛凭借自己的经验有点拿不准，只能问艾琳，毕竟她是这里的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