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王朝5 峥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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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王朝5 峥嵘-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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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露昭大马靴也没脱,仰躺在病床上,拿两手枕着后脑勺,显出一脸的不耐,两道浓眉格外黑沉,见宣怀抿从外头进来,问,“干什么去了?”
宣怀抿说,“病房里闷,出去透一透气。你是渴了吗?”
走过去,打开柜上摆得一个温水瓶,倒了半玻璃杯的热水,又掺了半杯凉开水,送到床边。
 展露昭总不喜他这温存的腻味,何况如今正不痛快,见他端着水过来,嘴里说道,“去去去!”
把手往外一推。
 宣怀抿没留神,玻璃杯一晃,水漾出来,倒撒了宣怀抿一身,床单也湿了一块。
 幸而只是温水,不曾烫着。
 宣怀抿尚未言语,展露昭倒生了气,从床上翻坐起来,指着他鼻子大骂,“你他妈的就是不肯消停!”
宣怀抿知道他不是为着水撒湿了床单,而是为了受过宣怀风的气,要拿自己出气,便反问,“我怎么不肯消停了?我为你倒一杯水,难道也成了错误?”
因为对展露昭的忌惮,语气上还有些忍耐,算不上很冲撞,但耳朵根下,已经憋红了一片。
 展露昭睨了他一下,“除了斟茶递水,你还能做什么?你这怂样,看着就叫人不舒坦。”
宣怀抿摊着手说,“我有什么办法?司令亲自下的命令,原本归我做的事,现在都交了张副官办。你要是有正经大事要我去做,只管说。你想从前你给我下的那些任务,我哪一回没办好?”
自从跟了展露昭,他是有做一点事情的。展露昭脾性虽不大好,却也非青口白牙不认账的人,哼哼了两声,往后一躺,依旧十指交叉,枕在脑后,大模大样地摇着脚。
 看似悠闲,实则心里惦记着楼下。
 因此那脚摇了一阵,便摇不下去了。
 展露昭把脚放下,把声音扬起来,叫了一声,“来人!”
宣怀抿身上湿了,到隔壁去换了一件干衣,刚打开门,就听见展露昭叫人,就问,“又有什么吩咐呢?”
展露昭说,“不是叫你。”
宣怀抿说,“怎么忽然又挑拣起人来?你今天脾气真是发大了。”
展露昭不理会他,仍叫来人,外头一个护兵走了进来,问他有什么吩咐。展露昭吩咐了几句,原来只是有一件极小的事要人去办。
 宣怀抿等那护兵走了,打量着展露昭,见他躺也不是,坐也不是,仿佛连一根头发都无法自在,便说,“你在医院也许多日了,大概是要气闷的,到外头走一走如何?那些外国医生不是总说新鲜空气对病人有益吗?这里不远就是龙湖公园,你要是愿意,我陪你逛一逛?”
展露昭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逛公园?要逛,你自己逛去,老子不奉陪!”
宣怀抿见他态度恶劣,反而放软了些,微笑着说,“你不去,我去有什么意思?只是我看你这样坐不住,未免替你难受。与其如此,还不如出去散散心。”
展露昭说,“再难受,老子也愿意在这等着!”
宣怀抿听他说出一个“等”字来,知道他这颗钢铁铸造的很硬的心,终究是落到楼下那间病房去了。心里不禁晦涩,把脸上笑容敛了,深深看了展露昭一眼,缓缓把眼睛往下垂,便把身子往后,靠在椅子上,不作一词。
 他是个爱在展露昭面前说话的,忽然安静下来,反而引人注意。
 展露昭在床上歪着身子,也觉得无趣,便把腿在床上横过来,隔空把马靴尖在宣怀抿腿上点了点,“你又忽然装什么哑巴?”
宣怀抿开始不说话,被他连踢了几下,最后一下实在有些疼,知道展露昭是要生气了,只好开口,“我哪里是装哑巴?我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哇哩哇啦的说话,哪有这么多的话可说?何况,你又说要等人,我安静些,陪着你一块等,哪里又做错了?”
展露昭不知为何,反倒笑了,“你只管装大方。就算装成了财主家客厅里的大花瓶,你实实在在的,也只能当个醋坛子。别他娘的扯淡了,过来给我捶腿。”
军长有令,宣怀抿是不能不遵从的。
 何况展露昭笑着和他说话,算是一种形式上的让步,宣怀抿心中的晦涩不由消淡了几分,心忖,他到底不把我当外人看的,不然,为什么又在乎我说不说话?自己总不能不领这份情。
 宣怀抿便真的从椅子里起来,到床边坐了,一边和他捶腿,一边捡些展露昭喜欢的话题来聊。
 十句里头,有八九句是宣怀抿说的,展露昭只偶尔搭一句。他终究是心不在焉的。
 如此把时间打发了两个锺头,有人来敲病房的房门。
 宣怀抿叫了一声“进来”,外头的人推门进来,朝他们敬了一个礼,原来是那个叫崔大明的护兵。
 展露昭一见是这人,便来了精神。他原本是斜挨在宣怀抿身上,让宣怀抿给自己揉肩的,现在挺精神地坐起来,肩也不叫宣怀抿揉了,问那护兵,“打听到什么了?”
崔大明报告说,“白公馆给楼下送饭来了,看样子,那个病人的情况不错。”
展露昭听了这回答,不禁一皱眉,接着问,“你怎么知道病人情况不错?”
崔大明说,“我一直注意着楼下动静。白公馆的人送了饭进病房,后来里头的人大概吃完了,又有人进去收拾。我在楼梯边上听见那些人提着食盒回去时很高兴的样子,又听见他们议论说,这顿饭巴结得不错,等回去了,似乎厨子和送饭的人都能得总长不少赏钱。是以我想,病人的情况可见是不错的。要是不好了,又哪里能让人在饭食上巴结?可见,至少胃口是不错的。”
展露昭内心里,倒有两种相斗争的感觉,一则,有些放心宣怀风的病了;二则,却是计划落空的恼怒。
 默然而掂量后,似乎两种感觉中,又以后者更重。
 展露昭一挥手,对崔大明说,“你再去打听着,有动静了赶紧来报告。出去罢。出了门,给我把姜御医请过来。”
崔大明敬个礼下去了。
 不多时,姜御医便进到病房里。
 此时并无外人,展露昭也不兜圈子,一见他劈头就问,“你说他少了你的药,必然出状况。怎么现在没有状况,人家还热热闹闹地吃饭?”
姜御医顺着胡子,笑吟吟道,“军长,您太焦虑了。我的药,我自己还不知道吗?您再等两三个锺头,要是我的话不灵验,我还有脸面在这里站着?”
他的态度,可以说是十分的自信了,不由得展露昭不相信。
 展露昭点了点头,又半问半威胁地道,“要是他的病危急了,你可务必要保证他的性命?”
姜御医说,“这一点,我可不敢保证。”
展露昭不料他竟敢这样回答,当即怒道,“你早先还和我说,能保证他的性命,现在是耍着老子玩吗?”
姜御医把手举起来,在半空中摆了一摆,很是从容,仍笑道,“若说医术,老朽不敢自夸高明,但还不至于贻误性命。何况那位病人身上的一些状况,原也有我的缘故在里面。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早上的事,军长也经历了。明明是可治之病,但病人不愿受治疗,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事了。”
展露昭对宣怀风的骄傲,是既欣赏而又痛恨的,便把眉头皱了皱,有为难的样子,叹气说,“我明白,他不愿受我们广东军的恩惠,这个态度很坚决。”
姜御医说,“病人的情况,很快就要起变化了,这是敢打包票的。要是起了变化,及时医治,必然不会危及性命,这也是敢打包票的。现今唯一可虑者,是怕病人心气过盛,留下一些话来。万一状况危急了,楼下那些人因着面子或是其它缘故,不过来求军长开恩,这又怎么办?”
展露昭一怔。
 他倒是不曾想到这一点,只因在他心里,为了宣怀风能活命,白雪岚一定是不顾一切的。但这种事,谁又能说得准?海关和广东军的仇恨是一层,宣怀风拒绝姜御医的态度,又是一层。
 有着这两层关系,要说白雪岚坚决不向自己举白旗,也并非不可能。
 万一宣怀风病重,白雪岚又不来投降,那为难的便是展露昭了,难不成真让宣怀风死在医院里头?
 凡事都是如此,本来笃定的,因为太关切了,找着一点由头琢磨,越琢磨越真。展露昭本不是患得患失的人,因为姜御医一番提醒,反而有些心神不定起来,半晌,才说,“怀风是很倔强,但那姓白的不是很看重他吗?那就没有让他死的道理。我谅他不会不来央求。”
姜御医说,“既是如此,那军长只管安心等着吧。”
说完,就出去了。
 接下里的等待,便又比前面的沉闷难受许多,展露昭心上怀着疑虑,不像先前那样从容,宣怀抿待在他身边,少不免又挨了几句重话。宣怀抿的脾气却比往日好了三分,不管展露昭说什么,只管拿微笑响应着。
 过了两个多锺头,崔大明跑着过来报告,语气比头一次急促,推门进来就说,“军长!情况有变化!”
展露昭霍然站起,“怎么个变化?”
过了两个多锺头,崔大明跑着过来报告,语气比头一次急促,推门进来就说,“军长!情况有变化!”
展露昭霍然站起,“怎么个变化?”
崔大明说,“像是病人忽然不好了,只看见穿白袍子的在病房进进出出,那些海关的护兵眼神都凶恶起来。我也穿了白褂子,装作是个医生,原想靠近点,看能不能打听到消息,才挨着走廊,就被吆喝着赶开了。那些人在这里看守了几日,都认得给病人看诊的医生的脸了,不是他们认识的面孔,也不管你穿什么袍子,一律往外赶。”
展露昭猛地跳起来,问,“白雪岚什么态度?”
崔大明觉得军长这话问得古怪,让人摸不着头脑,军长看上的是那生病的人,怎么这时候又关心起白雪岚的态度来?崔大明心里嘀咕着,嘴上答道,“他一直在病房里不曾出来,我没见着。”
展露昭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打发崔大明再去探听。
 只是如此一来,展露昭也坐不住了,在病房里来来回回地走,听见走廊里些许动静,就猛地回身盯着门。然而那门,却许久没有人来敲响。
 宣怀抿冷眼看着。他的打算,原是要安静地当个旁观者,以免一多嘴,又被扣上醋坛子的帽子。
 但看着展露昭如此紧张,便有一股忍不住从心底涌上来的愤怒。宣怀抿想了想,便做出关切的样子,缓缓说,“他病情起了变化,白雪岚着急也就算了。你又何必跟着一起急?你是早知道他情况要变得危险的。一切都在你算计中,现在是你占据上风了,怎么你反而不从容了?”
展露昭停下脚步,把头往宣怀抿那处一扭,低声说,“你知道个屁。”
宣怀抿微笑着说,“我真不知道吗?说来说去,你是怕白雪岚抱着个宁求玉碎,不求瓦全的主意,宁可叫我那二哥病死,也不愿意把他送了来给你罢。你说,我猜的是对呢,还是错呢?”
展露昭这种时候,见不得人笑,尤其是见不得宣怀抿笑,磨牙道,“你他娘的就会挑时候让老子心烦。”
这时,忽然有人来敲门。
 展露昭正焦急,也不叫进来,竟一个箭步往前,亲自开了门,然而又立即沉下脸来。原来门外只是个护士,吃药的时间到了,她就把药拿过来叫展露昭吃。
 展露昭说,“去!别耽误老子正事!”
连药瓶也不接,把那护士轰走,又对门口的护兵说,“海关的人要是来了,让他们进来。别的鸡毛蒜皮,老子现在不管。”
说完又把门给关了。
 他只道宣怀风病发,白雪岚是立即来谈判的,是以只管在病房等着。可这样等着,又实在心焦,时间一分一秒,都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如此在房中踱一圈,坐一下,想了想,又很恨宣怀抿刚才说的“宁求玉碎,不求瓦全”的话,不由转过头,狠狠瞪了宣怀抿一眼。
 终于房门又响了,还是崔大明进来,对展露昭报告说,“我问了一个从里头出来的护士。她说海关那位病人也不知道什么缘故,下午忽然就发起高热,吃药打针都不见效,医生也是拿不出好的法子。现在情况越发的不妙,人已经昏沉了,眼睛都睁不开。”
他停了停,又小心地加了一句,“军长,那个给消息的护士,我答应了给她五十块钱的。”
展露昭叫宣怀抿从口袋里掏给他五十块钱,又叫他再去打听。
 打发了崔大明,展露昭把脚往地上重重一跺,说,“姓白的明明知道我这里有救命的药,你说他一直不表态,是什么个意思?”
宣怀抿淡淡说,“我又不是姓白的,我哪里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展露昭哼了一声,“你不是最会猜别人的心思?用不着的时候,你猜得起劲。如今用得着了,你又装什么傻?”
宣怀抿今日,也不知为何,脾气和平日有很大的不同,很有由着自己性子的意思,听了展露昭的话,便把脸一甩,反抗地说,“我不猜。”
展露昭正在紧张中,心绪本就不好,见他如此不合作,更是恼火,便把腰上的皮带解了,刷地抽出来要打人,第一鞭还没下去,敲门声又来了。
 展露昭心里一跳,心忖大概是白雪岚那头谈判的人终于来了,立即把皮带往床上一扔,口里威严地说,“进来!”
挺着身在房中站着。
 不料房门打开,倒是张副官精神抖擞地走了进来。
 展露昭期望连番落空,先是惊讶,后是失望,接着一腔失望便成了怒火,竟朝着张副官很严厉地说,“我这病房他娘的就是个戏园子!谁想进就进!”
张副官被斥责得愣了好一会,才赔笑道,“军长的病房,谁敢擅进?我是奉司令的命来执行公务,在外头听见您说进来,我这才敢进来。”
展露昭刚才确实说了进来两字,不好为这个骂他,便冷着脸问,“过来干什么?”
张副官把腋下夹的一个公文包拉开,答说,“昨天谈妥的货物运送安排,司令要我向军长做一番报告。”
他还待说,展露昭拿出坚决的手势制止了,说,“现在没空,你回去吧,明天再报告。”
张副官没法子,只好把拿出来的文件又收拾进公文包,正要出去,病房外面传来一声响亮的“报告!”。
 护兵从外头进来,对展露昭说,“军长,海关来了个姓孙的副官,说是海关总长有事请教,想请军长到楼下谈一谈。”
展露昭还未做声,宣怀抿冷喝道,“海关总长有事请教,怎么要我们军长到楼下去谈?你出去和那个孙副官说,叫白雪岚亲自来,不然,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护兵把眼睛朝展露昭一瞥,还想等军长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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