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心如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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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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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下令将吟香醉月园旁的宴客厅扩建一倍,打通后头相接的两个小院,只为能将五百席位扩至一千,好满足宴请宾客所需。 
纳采、订盟、纳征、议期……都以不可置信的速度完成。待到宴客厅扩建完毕,已过百日,正正赶在婚期的一月之前。而云羡与鸾卿,恰好也在此时返回烟岚城。 

第52章:身不由己卿知否 
清晨早饭之后,浅韵按例将药送进清心斋,对竹影道:“今日我还是不进去了,烦你将药端给主子喝。” 
似这般不照面地服侍主子,浅韵已进行了三个月。饮食起居都是她置备好,再让小丫鬟们送进去,亦或是逮着淡心做差事。主子则没再提过浅韵一句,平日里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 
竹影这般想着,已从浅韵手中接过药盅,安慰道:“别太放在心上。” 
浅韵默然点头,无言转身而去。 
竹影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在心底叹了口气,才进屋禀道:“主子,药送来了。” 
“搁下罢。”云辞正执笔在文书上做着批示,头也不抬地道。 
竹影端着药进屋,见云辞如此浑不在意的神色,顿足踌躇片刻,破天荒地道:“主子,浅韵姑娘还是没进来……” 
云辞这才笔下一停,抬目道:“不该说的话不要说。”语气清冷,似是不悦,又似淡漠。 
竹影只得先盛了汤药奉上,云辞一饮而尽:“你在我身边侍奉多年,正因如此,才该知道分寸。”这句话,是透过自己打在了谁的脸色,竹影心中一清二楚。 

“主子,其实浅韵……”正待再替浅韵解释几句,竹影却听到一个久违的声音: 
“大哥!”云羡一进云府大门,便直奔清心斋,面上是藏不住的喜悦之色:“我前脚刚到蟾州,便接获云管家的书信,道是您要大婚了!还真是害得我马不停蹄,急忙忙办完差事便往回赶!” 
竹影登时眼皮一跳,欲言又止地瞧了瞧云辞,见他神色如常,才开口行礼:“三爷。”言罢已退出门外。 
提起自己的婚事,云辞近几日特意许了出岫的假,不让她在清心斋侍奉。此刻瞧见四下无人,便也不再忌讳,对云羡道:“你实不必着急赶路,你们若不回来,这日子再往后推几天便是了。” 
“算好的良辰吉日哪里能推?”云羡笑言:“这不是赶着回来给您搭手,看看有什么能效劳之处。”
“效劳倒不必,蟾州的差事办得如何?”云辞尚能沉着问道。 
“大哥真是事无巨细……”云羡边说边将手中一直捏着的文书呈上:“所有生意、铺子整治前后的情况,尽在此处。一切顺利,都已处置妥当。” 
云辞接过文书,打开翻看两眼便搁在案上:“此去蟾州,四姨娘如何?” 
“四姨娘?”云羡怔愣一瞬,神色有些别扭地道:“她只在姜地呆了两日,行事神神秘秘,又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作为晚辈,也不好过多探听。” 
云辞闻言点头。照此说来,鸾卿定然已找到那种草药,若没找到,她必定会设法差人送书信回来。 
想到此处,云辞再对云羡道:“你先回去歇息罢,顺道替我请四姨娘过来一趟。” 
“是。”云羡俯首领命,带着远归的仆仆风尘而去。 
…… 

随着云辞大婚的日子愈来愈近,出岫开始将自己关在屋内练字,听从云辞的吩咐闭门不出。云府上下皆是一派喜气,张灯结彩,修葺一新,只为迎接即将到来的女主人——离信侯夫人。 
就连下人,也都人人置办了新衣,尤其是知言轩内的奴仆丫鬟,恨不能从头到脚一应崭新。出岫自然也不例外。 
听说,夏家请了当世最好的绣娘,日夜赶工,在三月内制成了一件绝无仅有的嫁衣,缀满沧浪明珠,熠熠华彩; 
听说,夏家准备了九九八十一抬嫁妆、良田千亩,作为陪嫁; 
听说,太夫人亲点云氏名下的云锦庄,为云辞新婚赶制织造布匹,帷帐、被褥、窗幔……甚至是新人合卺酒上盖着的缎面绢帕,都要最好的材料与绣工; 
听说,云府之中近日往来不绝,各地纷纷前来恭贺离信侯大婚,云府所收的贺礼已将整座芳菲园放满…… 
再有一个月便是云辞与夏家小姐的大婚之日,随着婚期临近,各种消息层出不穷,一派洋洋喜气,仿佛是要天地共欢。 
九月初九,长长久久,是太夫人选定的大婚吉日。而今日,恰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回想去年今日,还是在追虹苑。没有主仆之分,没有淡漠疏离,云辞、沈予和几个下人欢聚一堂,共桌吃饭,云辞更在那日,头一次握住自己的手,手把手写下一个“月”字。 
掌心的温热清晰残留,历历如昨。只是今年的这一个中秋圆月,注定无人共赏。 
“出岫,”正怅然着,却见淡心敲开了屋门,“吟香醉月园里,这会儿正有唱戏和酒令,可要一起去玩玩?” 
“不了,你去罢。”出岫顿笔看向门外:“我练字。” 
“出岫……”淡心的兴致霎时败了三分,沉吟片刻,欲言又止道:“你……想开些。在好些人眼中,你已是占了天大的福分……” 
闻言,出岫目光仍旧散落在纸张之上,无言一笑。 
淡心见状,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暗诽自己不会安慰人,还强行多嘴。 
“我一直是满足的。”须臾,出岫才微微眨着长睫,朱唇浅笑看向淡心:“我只是不愿去凑热闹,想静心习字而已。” 

案上摇曳的烛火映在出岫面上,更衬得她一双倩眸盈盈如水、皎皎如月,那是一种温婉而动人的特质,能令窗外夜景也黯然失色。明明是笑着的,也没有分毫勉强的意味,可淡心只觉出岫那笑容十分寂寥,莫名地令人心底一酸。 
淡心终是未再多说,只佯作不知,如常笑道:“也好,你最爱写字。那我去玩了。” 
“嗯。”出岫点头:“可莫要喝醉。” 
见淡心的鹅黄身影消失在门廊一角,出岫才默默扯下帘帐,将满园月色隔绝在眼底之外,再坐回案前,提笔重写那一个“月”字。 
经过一年之久,她终于能将这个字写好。“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才得挺瘦”,他教导她的话,她一直记得。 
只是,不知他还是否记得,亦或者,还能记得多久。 

“在做什么?”一抹清晖浅音唤回了出岫的神思。半敞的屋门再次被人从外头推开,正是云辞与竹影。 
出岫连忙搁下毫笔,莞尔起身:“侯爷。”说不喜悦是假的,如此佳节,他能撇下阖府上下,屈尊来到丫鬟所住的院落里,哪怕只是来看她一眼,已能令她动容半晌。 
竟然爱得如此卑微。 
此刻只见竹影已推着云辞进入屋内,见主子抬手示意自己退下,便又退了出去,还将屋门从外牢牢关上。 
“如此佳节,人月两团圆,您怎会过来了?”出岫抿唇问道。 
“如此佳节,人月两团圆,我才应该过来。”言罢,云辞已跳过这话题,看向桌案问道:“在写什么?” 
“没事,练字而已。”出岫淡淡作答。 
话音甫落,只见云辞已自行推着轮椅近前,执起书案上搁着的纸张,垂目望向满纸的“月”字。 
只这一个字,已令一年前的往事涌上心头。只不过,如今一切皆已不同。云辞心底又如何不明白,顿生柔肠百结:“出岫……” 
“怎么?”出岫强自笑问:“写得不好?” 
“岂会?”云辞目不转睛地瞧着纸上的字,想了想,又道:“今日你我小酌一杯?嗯?” 
“您不是不喝酒吗?” 
“偶尔小酌,无妨。” 

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此时此刻,窗外隐隐可闻的丝竹都是物外之事,绝不会扰了两人的独处之情。 
琉璃夜光杯的相击之声清脆悦耳,两人交杯换盏,一饮而尽。 
许是酒能壮胆,更能令人坦白,云辞一杯饮下,只觉脑中一热,试图说些什么:“出岫,我与夏家小姐……” 
“侯爷。”出岫轻声阻道:“今夜不提此事行吗?” 
云辞握着酒杯沉默一瞬:“好。”再看出岫,依旧面色如常。 
“你心里可在怨我?”他还是忍不住。 
出岫只垂眸叹笑:“我没有资格怨。如此不洁之躯,得您垂爱,已是天大的福分。” 
“出岫!”云辞嗔道。 
“侯爷莫怪,是我失言了,自罚一杯。”言罢她已自斟自饮一杯,又道:“您身为离信侯,娶妻纳妾、绵延香火,皆是无可厚非。我……从未怨过,只有感恩。” 
“出岫……”同样两个字,反复在云辞齿间呢喃,每唤一次,意义皆不相同。方才是嗔怪,如今是无奈。 
“说不让您提这事,我反倒又提了。”出岫自嘲而笑:“不如说说您与小侯爷的相识经过?我一直很奇怪,您与他的性子天差地别,怎能要好至此?” 
提起沈予,云辞自然而然想到胎里带出的情毒。正思索着如何开口答话,却见出岫脸色忽然一变,掩口干呕起来。 

“出岫!”云辞伸手想要去探,而出岫已反手拍了拍自己胸口,顺下一口气,道:“无妨,想是方才喝酒喝得急了。” 
这一次,轮到云辞变了脸色,连忙探手去捏她的脉搏,片刻,心中已是五味陈杂。 
曾经多么想要一个属于她和他的孩子,如今终于等到这一刻。然而……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你已有快三个月的身孕。”云辞沉着声音道。 
“身孕!”出岫先是一惊,而后再是一喜。那夜云辞的话历历在耳,他曾说过,想要她为他生个孩子。 
可这喜悦之情才刚升起,已被一句话尽数熄灭:“出岫,这孩子留不得。” 

第53章:盛世红妆独暗殇 
“这孩子留不得……”宛如一句不可违逆的诅咒,刹那间将人打入轮回之中。 
“侯爷。”出岫就着烛火,竭力想要看清云辞的表情。但她失败了,泪盈于睫时,水泽会模糊视线。 
朦胧中,那个白衣身影只是垂目沉声,手中紧紧握着琉璃酒杯:“这孩子不能要。眼下……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 
是呵!新夫人尚未进门,这档口的确不该有个孩子。尤其,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出岫瞬间了然,别过头去:“我明白。” 
三个字,一根刺,戳得两人皆疼痛不堪。 

云辞默然半晌,不愿抬头去看出岫,只怕瞧见她的潸然泪水,会率先缴械投降。原本就是强迫着说服自己,若是此刻软下心肠,则那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将会再次品尝生不如死的情毒之苦。 
胎里带出来的毒,即便后天如何努力都无法尽除。幸者,身体孱弱药不离身;不幸者,早早夭折。 
自己是云氏嫡出世子,经受胎毒之苦尚能用好医好药予以抚治;可,出岫腹中骨肉不是嫡出,甚至不能算是庶出,即便生下来,自己顾得了一时,又如何能顾得了一世?若当真有个万一……剩下他们母子二人,只怕更加艰难。 
与其届时伤心欲绝,不如眼下斩断前因。 
“出岫,”云辞终是决定如实相告,“可还记得你那咳血之症?” 
“咳血?”出岫记得。的确是有过两次,都是数月以前了,不是喉头凝滞的淤血吗? 
“那日屈神医骗了你……你是中了毒……在与我肌肤相亲时。”云辞目中闪过自责之意:“我比谁都想要这个孩子……但他注定会带着胎毒出生,也许会如我这般落下一世残疾。” 
“中毒?”出岫难以置信:“您是说……那岂不是您也中了毒?” 

“嗯。”云辞并未否认:“四姨娘已制成解药,须得以酒送服。方才我将药混在酒里,哄你喝了。”
原来,这才是他提出小酌一番的缘故。 
出岫闻言,心中渐渐升起一丝希望,双手下意识地护住小腹:“既已服用解药,那这孩子是否也……” 
“不!”云辞已知其意,立刻反驳:“你有三月身孕,胎毒已带进骨血。你能祛除,孩子不能。” 
“侯爷……”出岫已然哽咽:“您怎会中了毒,是谁……” 
“这便是离信侯的责任。坐拥天下富贵与雍容,亦要承担不可预知的险阻。”云辞只怅然一叹。 
有多少荣耀,便有多少辛酸苦楚。这副担子,重逾千斤。 
出岫情知再也问不出什么,可若要为此舍弃这个孩子……她不知自己日后是否还有福分,再怀上他的孩子了。 
原本以为,会有一个与他生生不断的联系。可若失去孩子,他又另娶,这份感情怕是再难以为继。即便不愿意断,新夫人又岂会忍下了?还有太夫人…… 
她不愿意让他为难,也不愿在他一世英名上留下话柄。只是,若没怀上也就罢了,如今怀了再去落胎…… 
“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吗?”几乎是苦苦相求,出岫想要尽最后的努力来争取,双眸里尽是卑微的目光:“若是孩子天生落有残疾,我会照顾他一世。” 
“不!”云辞心里虽然震惊于出岫的执着,可到底还是决绝否定,面上也浮起清冷:“这孩子会拖累你,也会……拖累我。”他松开手中握着的酒杯,平静地道:“以后我们还会再有孩子,失了这一个并不打紧。况且,此时不宜。” 
真正的落脚点,仍是最后这四个字。怪只怪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出岫微微阖上双眸,再睁开时,眸中水意已尽数除去,只剩淡然:“我明白了。” 

这是头一次,云辞感到两人有了心意不通之时。然这又能怪谁?他竟没有猜到出岫想要冒险生下这孩子。 
如何能忍心,如何能放心……母亲之言,言犹在耳。怕只怕即便这孩子生下来,无论生死,也轮不到出岫亲自抚育。 
当初以为孩子会是她的护身符;可如今,只会是她的催命符……为免她伤身又伤心,他唯有先对自己狠心。 
“明日我会亲自端药前来……”云辞直视着面前那一双潋滟清眸,刻意忽略她颊边未干的泪痕:“这些日子,你好生歇息,淡心会来照顾你。” 
几乎算是落荒而逃,在这份残忍尚可控制于心时,云辞离开。 
身后,蜡炬成灰。 

***** 

任时光再是难捱,终还要度过这一日。九月初九,离信侯大婚。 
从辰时起,外头的炮声与乐声便不绝于耳,几乎可以想象出是如何热闹与隆重。知言轩的下人们走光了,每人都担有一份差事,院落里空空荡荡,唯有一个女子躺在屋里的榻上,双目无神望着帐顶。 
这一日的盛世光景,与自己心中的荒凉落寞,出岫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腹中空空荡荡的冰凉之感,提醒着她一个生命的消逝,日日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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