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心如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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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 第1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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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知道她郁结在心,如今又消瘦得不堪人形,自己又何必再折磨她…… 
想到此处,帝王面前又浮现出了那张憔悴容颜,他看得出她刻意擦了脂粉、抹了口脂,但比起从前的素面朝天,气色还是差了许多。 
“淡心呢?”天授帝无意识地开口问道,说出来的同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找谁。 
“回圣上,淡心姑娘身子不适,回去吃药了。”当值的宫婢恭谨回话。 
吃药?果真还没痊愈吗?天授帝斟酌片刻,本想亲自过去探视,又觉得于礼不合,况且自己刚对淡心发过脾气。思来想去,他只对那宫婢说道:“你现下去瞧瞧她,是个什么状况,过来回个话。” 
圣书房的宫婢们都晓得帝王待淡心不同,便也乖顺领命:“是,奴婢这就过去。”言罢她将手头事务交代了一番,自个儿则匆匆出了圣书房。 

 此后,天授帝又开始沉下心思看奏折,方才看了一半的奏折都被摆在最上头,可见是淡心特意为之。这般一想,天授帝无论如何再也看不进去了。 
耳畔隐约传来淡心银铃般的笑声,眼前也是她的素手盈盈,端茶、研磨。没了这丫头随侍,这圣书房里竟是一片死气沉沉。 
正想着,却听主殿外响起一阵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天授帝立刻起身走下丹墀,还以为是那宫婢过来回话。岂料他失望了——太监禀报,来者是他的九弟聂沛潇。 
他这才想起,如今叶太后之死才是头等大事,当务之急,是要保证聂沛潇不反,也保下这份手足之情。而不是被淡心那丫头牵扯心思。 

“你动作倒快。”天授帝敛神看向聂沛潇:“看过母后了?”他特意交代将叶太后的尸身做过处理,便也不担心对方会瞧出什么端倪。 
聂沛潇闻言只“嗯”了一声,很是随意地说道:“张春喜死了。” 
一句话,云淡风轻,没有任何解释,天授帝也无需他解释,只隐晦地道:“他好歹在慈恩宫服侍了几十年,朕会给他个体面。” 
聂沛潇不置可否,又问:“母后何时葬入皇陵?” 
“礼部已选好了日子,只等你拿主意。”天授帝停顿片刻,又道:“你今日刚到京州,舟车劳顿,等明日上朝再议罢。” 
“好。”聂沛潇点头。 
兄弟二人又开始沉默无话。而一旦彼此沉默起来,那种离心的、剑拔弩张的气氛便又开始逐渐滋长。 

 天授帝试图找个话题以打断这种气氛,便顺势道:“你进京一趟,也不要着急回去了,在此完婚再走罢。” 
亲王回皇城京州成婚,无可厚非。只是如今统盛帝、叶太后相继过世,聂沛潇也是心灰意冷不愿多留,便没有开口应允。 
天授帝见状又劝:“好歹是朕亲自下旨赐婚,怎么也得让朕做了这个主婚人?” 
聂沛潇下意识地抗拒这门婚事,这是一门由他母后用性命换来的婚事。更何况,他连谢佩骊是圆是扁都没见过,也不想草率成亲。于是他找了个借口推脱:“母后刚刚薨逝,臣弟还不想考虑婚事……再等等罢。” 
听闻此言,天授帝轻微蹙眉,魅惑的容颜上闪过一丝不满之色:“你要等到什么时候?经铎,你年纪不小了!” 
“臣弟自有分寸。”聂沛潇干脆回道:“为母后守孝要紧。” 
“寻常百姓守孝三年,皇室守孝只需三月。”天授帝反驳他:“你成婚是大事,礼部至少也要准备三五个月。等到一切就绪,恰好也过了守丧期,两不耽误。” 
“容我再想想。”聂沛潇依然回避。 
“你还要想什么?”天授帝本就因为淡心之事而烦躁不已,此刻更是火气上窜:“这是母后生前亲自定下的婚事,你要让她老人家不能安息?” 
闻言,聂沛潇只冷笑一声:“到底是谁不让母后安息?” 
“经铎!”帝王再次变色,沉声呵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聂沛潇站在原地紧抿薄唇,俊目里又起了杀戮之意。天授帝凤眸微眯与他对视,彼此之间各不退让。 
半晌,到底还是聂沛潇率先败下阵来,平复了心绪跪地请罪:“臣弟失言,请皇兄责罚。” 
这一次,天授帝并未让他起身,沉默半晌问道:“你是在反朕?还是因为出岫夫人?” 
聂沛潇张了张口,正待答上一句,脑海里却忽然浮出那张字条——“难得糊涂”。事到如今,又何苦再将出岫牵扯进来?于是他回道:“不,与她无关……我不喜欢谢佩骊。” 
“你还没见到人,就知道你不喜欢?”天授帝再问。 
“喜欢一个人是何滋味儿,臣弟以为,您该更清楚才对。”聂沛潇平静回道:“我不是您,也不想做皇帝,没必要靠联姻的法子来坐稳位置。” 
这句话又何其讽刺!天授帝骤然变色,作势抬脚便要往聂沛潇肩头踹去。便在此时,后者倏然抬目看他,目光之中无比清冷,也无比心寒。 
天授帝心中猛抽,终还是没忍心踢上去:“你先起来再说话。一直跪着像什么样子!” 
聂沛潇沉默着起身,坐定在椅子上。 
天授帝见他已完全平静下来,才转身重新走上丹墀,坐回龙椅之上,单手支着御案叹道:“当年朕能对鸾夙放手,你也该学着对出岫夫人放手……朕很想瞧见你过得快活,但也隐隐猜到,你会伤情。” 
话到此处,聂沛潇是真的伤情了:“你是不是知道云辞过去的事?那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我一直以为云辞待她不好!” 
“朕为何要告诉你?你也从未问起。”天授帝借机点醒他:“经铎,你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做事还这么冲动!倘若你在追求她之前,能用心打探清楚,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说来说去,是你太自负了!”天授帝再斥:“云辞深谋远虑,沈予倾心相伴,你拿什么和他们比?” 
“我是比不过。”聂沛潇黯然道:“我来得太迟,明白得太晚,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不,你错了。”天授帝断然否认,不等聂沛潇开口询问,他已自行解释:“即便你早点遇上出岫夫人,你也挡不住她与云辞的缘分。有云辞在,别人都不可能。” 

 “为何?”聂沛潇不解。 
“因为无人能做到云辞这一步。” 
“我知道,他能为出岫去死。” 
“不,他死后还能为出岫安排一切,而你做不到。”天授帝毫不客气地指出。 
“皇兄是说那五千万两黄金么?”聂沛潇笑得苦涩:“此事无需您再费心解释,我已听谢太夫人说过了。” 
“不止如此。”天授帝面色无波,反是问道:“今年春上,出岫夫人被掳,可是夏锦程恰巧路过,救了她一命?” 
“什么事都瞒不过皇兄。”聂沛潇承认。 
“那你以为,夏锦程为何要救她?”天授帝再问:“云辞的原配夏嫣然之死,多多少少与出岫夫人有些干系。你觉得夏家能没有丝毫怨言吗?她将夏嫣然的位置取而代之,夏家为何还要友待她?” 
聂沛潇闻言怔愣片刻,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便回道:“听说出岫与夏嫣然长得相似,也许夏家是爱屋及乌……” 
“这理由未免太过牵强。”天授帝驳斥。 
聂沛潇想了想,又道:“夏家世代书香,都是明事理之人,不会随意迁怒出岫。” 
“再明事理,毕竟自家女儿死了,而且还是一尸两命,夏家心里必定会有疙瘩,为何还要帮衬出岫夫人?大约你还不知道,夏家曾提出要收她做义女。”天授帝再行解释。 
夏家想收出岫做义女?这倒是聂沛潇头一次听说。论理而言,自己女儿死得不明不白,出岫接替夏嫣然成了继室,夏家的确是该对她有所介怀,总不会“爱屋及乌”到这种地步罢? 
聂沛潇有些恍然:“是不是云辞死前做了什么安排?” 

“是不是云辞死前做了什么安排?”聂沛潇虽有此一问,但也晓得自己必定是猜中了。云辞既能以五千万两黄金做饵,扳倒整个明氏为出岫报仇,那区区一个夏家又岂会难倒他? 
他必会在死前做好最妥当的安排,让出岫没有后顾之忧…… 
天授帝见聂沛潇主动问出来,便也痛快地承认:“你猜得不错。夏家书香门第,虽不出仕,但也并非完全清心寡欲。你可知读书之人,最希望什么?” 
“自然是功成名就,光宗耀祖。”聂沛潇不假思索地回道。 
“此乃寻常读书人所愿。如夏家这般世代书香,早已达到这一步。”天授帝如是评判。 
“难道夏家希望整个门楣名留青史?”聂沛潇再次揣测。 
这一次,天授帝缓缓点头:“你算是猜对了。” 
“那又与云辞、出岫有什么干系?”聂沛潇依然不解:“难道云辞能让整个夏家名垂千古吗?他就算再惊才绝艳、深谋远虑,也没这能耐罢?” 
“只此一个想法,你已差了云辞太远。”天授帝不再卖关子,直白解释道:“父皇在世时,曾想编纂一部《九州风光志》,将南北两国数千年的地理、文化、民俗集结书内……云辞向父皇举荐了夏家嫡子夏锦程。” 
书香世家,自然希望能写出一部流芳百世的巨著,从而风靡文坛、青史留名。而以皇家名义所编纂的库书,每一部都是文史典范,可供后人世代学习、借鉴、钻研,甚至是考古所用。 
无论谁来主持编写《九州风光志》,无疑都是蜚声后世的好机会。这部书涵盖内容丰富庞大,需要游历九州做实地考察,费时费力,粗略估计大约十五年左右才能完成。因此,需要年轻力壮、体魄强健而又学识渊博之人来编写。 
夏锦程无论出身、学识、年龄都是最合适不过,云辞便借助云氏之力,以“姻亲”为借口,将其举荐给了统盛帝担任此职。 
这既不是什么机要职位,又不会影响时局朝政,统盛帝还以为是云辞徇私,想让岳丈一家扬名立万,就卖了这个人情给他。 
只不过,在这部书编纂完成之前,外人对此事所知甚少。 
“若不是这部书耗时过长,父皇在世时没能写完,朕也不会知道这其中内情了。”天授帝微阖凤目,语气之中满是敬佩:“夏锦程今年初入宫进奉书稿,曾亲自对朕说起,当年云辞是用这个条件说服夏家,收出岫夫人为义女,只不过出岫夫人拒绝了。也正因此事,云辞与夏嫣然双双去世之后,夏家没有多问一句。” 
女儿再亲,终究是嫁出去了。是死是活已是别家之事,但若能换来嫡子的前程,甚至是整个家族的世代荣耀,这笔账委实划算。 
云辞用一个千古流芳的好名声,为出岫争取到一个高贵的出身、一条平坦的后路,这份心意实在太过体贴,太过深厚!他认识出岫短短两年的时间里,究竟为她做了多少事?耗费了多少心血? 

聂沛潇趔趄了两步,似是受了极大的打击。而那目光之中,一直燃烧的愤怒火焰也终于熄灭,彻彻底底地熄灭!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的一曲箫、一首诗又算得了什么?在出岫面前,都不过是无病呻吟的风花雪月!又怎及得上云辞的鲜活血肉和深谋远虑! 

聂沛潇这副失落的神情,天授帝看在眼中亦是心痛,却又怕他仍不死心,便再次下了一剂猛药:“你为了出岫夫人,将明璎抓入房州大牢,赫连齐为此专程来应元宫求情,朕没有见他……后来听说出岫让你把人放了,你当真以为她是顾念与赫连齐的旧情?” 
“皇兄果然了解我。”聂沛潇失意地开口,话到此处却猛然抬头,半是惊醒半是疑惑:“这话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天授帝摇头低叹:“出岫夫人和云辞,他们是同一种人。” 
同一种人,亦或者说,是因为云辞,出岫才变成了与之相同的一类人——能够为情生、为情死,重情重义为人着想,体贴到润物细无声。 
至此,聂沛潇才终于后知后觉……原来,出岫劝说他放了明璎,不是因为赫连齐;原来,那“难得糊涂”四个字,他真的没瞧明白! 
他真的是……活该至极! 
“经铎,别再执着了,也别辜负母后的一番苦心。”天授帝凝声道:“她生前为你选定这门婚事,自有她的理由,朕既然答应了母后,便不会反悔……你尽快成婚罢。” 
而这一次,聂沛潇再也无法推拒,也无力再拒绝:“好,我听皇兄安排。” 
人的心深邃难测、浮浮沉沉。而他一连经历两道劫难——亲情与爱情,便已注定会一无所有,只能遵从命运,勇往直前了罢。 
他的身后已没有任何退路。只愿来生布衣耕田,不再生于帝王家…… ***** 
从圣书房出来,聂沛潇失魂落魄。刚一出门便遇上一个眼生的宫婢,正是方才被天授帝差遣去看淡心的那一个。聂沛潇出门,宫婢进门,他还能隐隐约约听到那宫婢的回话:“禀圣上,淡心姑娘无碍,这会子打算去用膳了……” 
隐约听到淡心的名字,聂沛潇又提起几分精神来,对冯飞道:“你去打听打听淡心的住处,还有她的差事做得如何。” 
冯飞领命而去,片刻功夫已打听得清清楚楚,回禀道:“淡心姑娘住在平梨宫偏殿,宫里的女官都住在那儿。圣书房的首领太监说,淡心姑娘颇得圣宠,只是最近身子不适,一直没有当值。” 
身子不适?聂沛潇问道:“她生病了?” 
冯飞摇了摇头:“公公没说。” 
聂沛潇蹙眉沉吟片刻,道:“咱们去平梨宫瞧瞧。” 
“殿下……”冯飞颇有些犹豫:“这……恐怕不大妥当。” 
“有何不妥?”聂沛潇正值失意之时,说话便也无所顾忌:“她是女官,又不是后妃!方才你也说了,平梨宫是女官住所,那为何不能去?咱们无需避嫌。” 
冯飞张口欲阻止,又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叶太后薨逝、主子还得被迫立妃,没有一件是让人痛快的。于是他便住了口,不想让主子更加不痛快。 
冯飞抬手指了指平梨宫的方向,应声道:“属下这就随您过去。” 
聂沛潇不再说话,往平梨宫方向而去。可还没走几步,便遥遥看到一个鹅黄色的身影。他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侧首相问冯飞:“那是淡心吗?” 
冯飞定神一看:“样子像是,不过……怎么这么瘦?” 
两人说话的功夫,淡心又走近了几步,这下子聂沛潇看得更加真切,的的确确是淡心无疑。 
“不是说她颇得圣宠吗?就宠得这么瘦?”聂沛潇低声自言自语。 
冯飞听在耳中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接话。所幸聂沛潇也没再多说,举步朝淡心迎过去:“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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