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心如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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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 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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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竹影和淡心齐齐回道,跟随出岫离开知言轩,径直往大门方向而去。繁盛数百年的云府恢弘庄严,朱漆正门缓缓开启,发出低沉肃穆的声响。出岫一身华服款款迈出,带着淡心与竹影上了诚王府的马车,去赴这一场微妙的夜宴。 

 今夜的小宴设在了诚王府南侧的摘星楼。这是诚王府内最高的一栋小楼,十层高,一层一层越来越尖、越来越窄,从外观望,便如一座底宽头尖的宝塔。楼顶的琉璃瓦上片片点缀着金漆,第十层的屋檐外挂满了灯笼,将琉璃瓦上的金漆映射出星星点点的光泽,无论是谁登上最高的这一层,都会产生一种执灯摘星的错觉。 

夜风中传来若有若无的荷花清香,烟波送爽,分外怡人。出岫在侍从的引领下款步朝摘星楼走去,她明明瞧着那灯火闪烁的小楼近在眼前,可真正走过去,却着实费了不少功夫。带着竹影、淡心转过抄手游廊,映入眼帘的是一汪湖泊,沿湖跨过白玉拱桥转入林荫深处,才算真正到了摘星楼园外。 

刚走到小园深门,忽有一人将出岫拦下:“夫人莫怪,奉圣上旨意,入园者一律需要搜身。” 

搜身?那岂不是自己袖中的匕首也会被搜出来?出岫懊恼自己大意,竟然忘了御前不能携带利器。眼看着一个女护卫已将淡心浑身上下都搜了一遍,竹影也被迫将佩剑交出,她便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必须把匕首交出来了。 

 出岫斟酌片刻,对那颇为眼熟的侍卫问道:“您是岑大人?”她记得从前慕王身边有个侍卫名唤“岑江”,想必该是此人。 

那年轻的侍卫轻笑起来:“夫人还记得?在下正是御前三品带刀侍卫,岑江。” 

“岑大人,许久不见。”出岫淡笑着道:“实不相瞒,妾身揣了一把防身匕首,自然是要交出来,但烦请夜宴结束之后,您再将它归还妾身。”出岫停顿片刻,补充一句:“这把匕首对妾身而言很是重要。” 

岑江沉吟片刻,点头正打算说出一个“好”字,此刻忽听身后响起一声招呼:“岑大人,出岫夫人到了吗?” 

这个声音是……出岫陡然一慌,莫名地竟有些心虚之感,袖中揣着的匕首也霎时变作千斤之重,重得令她不堪负担。 

岑江并未察觉出岫的异样,循声望向身后,问道:“沈将军,圣上可是等急了?” 

沈予没再回答,迈步朝深门处走来,今日他亦是一身便服,仍旧是他最喜穿的湖蓝色,倒与出岫的水蓝裙裾相得益彰。如今他官居从三品,但岑江却是正三品御前侍卫,因而沈予的官职还要比岑江低半格。 

但见此刻沈予已双手负立走到深门处,率先向岑江行礼:“岑大人。” 

岑江客气颔首:“沈将军不必多礼。” 

 沈予面上并未流露过多神情,转而客气地问候出岫:“夫人既到了,快请进去罢,方才圣上还问起您。” 

在外人面前,彼此还是要恪守礼节,于是出岫微微颔首,算是对沈予还礼。 

岑江见状也不多做为难,只对出岫道:“那烦请夫人将匕首交出来罢,待到宴后,在下必当原物奉还。” 

出岫闻言只紧紧攥着袖口,竟是不敢当着沈予的面将那把匕首掏出来。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感情的逃犯,被沈予死死追击不放,而这一刻,她已无处可逃,唯有现形伏法。 

岑江见她不语不动,再行催促:“夫人,莫教圣上等急了,您看沈将军都出来催问了。” 

出岫不敢抬眸去看五步之遥的沈予,只得缓缓将袖中那柄匕首取出来,交到岑江手中。后者立时发出低声赞叹,评价道:“这把匕首入手生寒、小巧精致,不是俗物。”言罢他又停顿片刻,再赞:“能得夫人青睐,必然也不会是俗物。” 

出岫仍旧垂眸不语,那边厢一个女护卫已走到她身前,恭恭敬敬道了一声:“夫人,得罪了。”然后便在她身上略略搜了一遍。 


 出岫如同石化一般呆立原地,一直等那女护卫搜完身,才埋头往摘星楼而去。待走过沈予身边时,忽听他低声唤了一句:“夫人。” 

出岫脚步微顿,凝声低问:“沈将军有事?”她佯作不经意地抬眸看去,只见沈予的俊目之中耀着斑斓星辉,藏匿于其中的是丝丝笑意,既惊且喜。 

他唇畔微勾,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徐徐响起:“夫人的匕首很精致,也很……配你。” 

听闻此言,出岫悔得肠子都青了。云府中那么多小巧锋刃的利器,为何自己偏偏带了这把匕首出来?又为何偏偏被沈予瞧见?他方才说的最后一句话,分明藏着万千深意,仿佛是在提醒着她,鸳鸯匕首各执一把,而另一把匕首如今就在他那里。 

身旁沈予的气息骤然压来,几乎迫人窒息。出岫心中的慌乱再也无法掩饰,遂口不择言地道:“多谢将军夸奖,这把匕首乃是先夫遗物,妾身自然爱惜。” 

“是吗?”沈予云淡风轻的笑问一句,分明是看出了她的慌乱与心虚。 

出岫唯恐说多错多,再者此处人多口杂,她不敢再多言,连忙转移话题,对淡心和竹影命道:“见了咱们家姑爷,怎么都忘了规矩?”那口气,是鲜少的急切与喝斥。 

 淡心与竹影立刻会意,齐齐对沈予行礼道:“属下(奴婢)见过姑爷。” 

这一次,沈予听到“姑爷”二字并没有发脾气,甚至连一丝冷意都无。他深如幽潭的眼底流泻出涌动的情潮,带着难以忽略的情愫,对他两人朗声笑道:“不必拘礼。” 

出岫再也不敢看他的表情,更不敢多做停留,朱唇紧抿匆匆迈步进了摘星楼。 




第191章:摘星夜宴诚王府(二) 

流光溢彩的琉璃灯火将整座摘星楼映得熠熠生辉,出岫及淡心、竹影在侍从的引领下上了三楼,转入接连回旋的露天廊台之上。 

因为一把匕首而引发的暧昧被出岫暂时压制心底,她刻意借着上楼梯来平复心境,待上到三楼时,她已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只一眼,出岫望见两位身姿挺拔的男子,正背对自己,凭栏临风远眺。 

“圣上、王爷,出岫夫人到了。”侍卫恭敬地回禀。天授帝与诚王两人闻言同时转身,齐齐看向连廊的回旋处,一个面带深意,一个面露乍喜。 

出岫俯身款款行礼,清喉婉啭声音甜糯:“妾身云氏出岫,愿吾皇万岁、王爷千岁。” 

“平身。”天授帝略显冷凝的声音缓缓传来:“朕乃微服出巡,今日又是私宴,夫人无需多礼。” 

出岫这才颔首而笑,抬眸打量将近一年未见的天授帝聂沛涵。他仍旧和从前一样喜穿黑衣,今夜也是身着一件黑色锦袍,布料上乘,裁剪得宜,衣袍上金银交织的云纹暗起,劲腰之上缠以金丝腰带,两条精绣的飞龙盘旋其上,紧口衣袖处描以祥瑞图腾,显得锐意逼人。 

出岫一看便知,这身衣裳是云氏名下云锦庄的特供织造,而今日天授帝特意穿出来,可见也是颇具深意。 

 再看天授帝身侧的诚王聂沛潇,虽然气质清贵,但今晚他只穿了一件式样简单的紫袍,衣襟、袖口、腰间、下摆绣着墨黑麟文,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繁复的点缀,甚至不及他往日的衣装大气华贵。若不是那衣料在灯影下闪着隐隐幽光,暗示这是难得一见的天光紫锦,出岫几乎要以为,聂沛潇是随随便便穿了件朴素衣裳而来。 

这念头只在心中一闪而过,出岫立刻明白了聂沛潇的用意。这里是诚王府,房州又是他的封邑,为何他今日特意在着装上如此低调?必然是因为天授帝在此。 

从前出岫一直以为,诚王与天授帝当真手足情深,然而今日见了这一幕才知,聂沛潇对这个皇兄还是有所顾忌的。登基之前,两人兄弟同心筹谋帝位,尚且能以手足相称;可登基之后,便是君臣了,聂沛潇自然格外注重礼数,甚至要比别人更加注意才行。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韬光养晦的好法子,从表到里,处处用心,又处处不让人看出用心。 

手足兄弟尚且如履薄冰,何况别人?想到此处,出岫也立刻打起精神来,唯恐自己一时不慎,会掉入天授帝挖好的陷阱之中。她自然不晓得,自己将事情想复杂了,其实事情的真相是: 

聂沛潇之所以穿着低调,是因为他准备代沈予请罪,将沈予擅自离京之事揽在自己这个上级头上,请求对沈予从轻发落;而天授帝之所以宴请出岫夫人,也仅仅是为了给自己的九弟创造机会罢了。 

 此时此刻,聂沛涵也正凤眼微眯,挑起细长魅惑的眼眸看着出岫。他周身浸染在炫目的灯影之中,背后是撩人月色及漫天星辰,衬得他整个人都散发出极尽妖娆的美,雌雄莫辩,甚为蛊惑。 

出岫心思百转,并未注意到天授帝的目光已朝自己投来,她忽而抬眸与其视线撞上,心中立刻一惊,面上却漾起笑意:“京州城一别,妾身与圣上也是近一年未见了。您登基之时妾身正值患病,竟是错过了您的登基典仪,每每想来都是深以为憾。” 

从何时起,自己说话变得如此虚情假意?出岫在心中自省自哂,面上依旧笑意不变。 

天授帝与聂沛潇见她话中诚惶诚恐,并非从前的不卑不亢,也是大为诧异。聂沛潇尚且知道掩饰几分,天授帝却已直白问道:“数月未见,夫人的口气变了不少,倒是比从前显得知情识趣了。” 

出岫干笑一声:“今时不同往日,您是即将统一南北的千古帝王,云氏自当俯首称臣。” 

“夫人切莫妄自菲薄,”天授帝笑得隐晦,意有所指,“倘若云氏想要这天下,朕还不是要拱手相让?” 

出岫闻言只是笑叹着摇头:“圣上折煞妾身了。如今云氏一门仅剩老弱妇孺,要这天下又有何用?难道妾身要做女皇帝吗?” 

出岫深知天授帝的脾性,越是说开了越是无妨,倘若遮遮掩掩反倒会引起他的猜忌。 

果然,天授帝朗声大笑起来:“夫人此言差矣,云氏不是还有世子和云三爷吗?” 

“嗣子云承年幼无知,又非嫡亲血脉;三爷只会经商,又是儿女情长……倘若云氏妄图染指这天下,与您比起来岂非以卵击石?”出岫坦然回道。 

这话令天授帝大为受用,于是他再次笑道:“夫人越发能言善辩了,朕已不知该如何接话。” 

“不敢。”出岫想了想,既然天授帝已将话说到这个层面上,自己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她索性挑明:“不瞒您说,妾身已打算逐渐退居幕后,卸下主母一职。今日之所以变得‘能言善辩’,其实是想为嗣子云承求一门指婚。” 

“指婚?” 

“退居幕后?” 

天授帝与聂沛潇同时反问出口,但是注意力却不在同一处。天授帝对于出岫为嗣子请求指婚而感到诧异;聂沛潇则认为,倘若出岫卸下主母一职、退居幕后,则更有利于彼此发展感情。至少,没了“云氏当家主母”这个头衔,世人的风言风语会少很多。 

这两位贵胄的反应都在出岫意料之中,她笑着解释道:“如今嗣子云承已年方十四,按照云氏祖传的规矩,世子十五岁便可大婚,也有资格继承侯位。因而妾身想趁着您来房州这一趟,顺带讨个人情,为我云氏另觅贤妇。” 

出岫顿了顿,无比郑重地补充道:“另觅一位身份高贵、堪任当家主母的贤妇。” 

出岫此话一出,天授帝立刻明白她今晚说话为何诚惶诚恐了。原来是怕自己会对付世子云承……因此才特意为云承请旨赐婚,这不就是在变相求一道保命符? 

天授帝在心中暗道出岫深谋远虑,转念又觉得她太多虑。既然没有外人在场,他也不再顾及,坦荡地道:“夫人大可不必如此,朕记得曾对你说过,即便是看在鸾夙的面子上,朕也不会妄动云氏……只要你们谨守本分。” 

出岫自然记得这话,再者还有那四座牌坊杵在烟岚城里。可只要一想到鸾夙出海远去、下落不明,出岫便没来由得一阵焦虑。如今天授帝是看在鸾夙的面子上不动云氏,但新人换旧人,万一往后他忘了这份旧情,云氏又该如何自保?” 

 如此一分析,出岫更加坚定了请旨赐婚的念头,口中却是否认道:“妾身为嗣子请旨赐婚,完全是想助力他今后接掌云氏,仅此而已。若能得您亲自指婚觅得佳媳,妾身这当家主母的担子也能逐渐卸下了。” 

“夫人是想早日看世子传宗接代、开枝散叶?”天授帝似笑非笑。 

这一次出岫没有否认:“您也知道,云氏嫡支向来子嗣单薄,这一代尤为严重……承儿早日成婚绵延香火,妾身也早日了却这一桩心愿。” 

“哦?夫人莫不是想要在府上含饴弄孙?”天授帝笑着再问,这一句话明显是调侃了。 

试想出岫夫人才二十二岁,倘若云承当真今年大婚,明年诞育嫡子的话,出岫二十三岁就要当上嫡亲祖母了!这还真真是荒谬至极。 

聂沛潇听了“含饴弄孙”这四个字,更觉得别扭非常,不禁出言转移话题,道:“皇兄,今夜本是私宴,出岫夫人都来了半晌,您怎么还不赐座开宴?” 

天授帝这才再次大笑:“是朕怠慢了,夫人莫怪,入座罢。” 

出岫见状也未再多言,款款入座。廊台上是一张四角仙人桌,三人各坐一角,身后都跟着随侍之人。不消片刻功夫,婢女们鱼贯而入,将酒菜一一上齐。天授帝示意婢女将三人的酒杯斟满,率先举杯笑道:“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满饮这一杯罢。”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那张绝世魅惑的容颜上分明难掩寂寥之色。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出岫能感到天授帝的失意,忽然对自己的满腹算计和谨慎感到一阵嫌恶。也许……他当真是来凭怀故人的罢!站在权势的制高点上,才是真真正正的孤独之人。 

而聂沛潇此时亦是不慎开怀,明明与出岫半月未见,可方才天授帝那句“含饴弄孙”却令他郁闷至极。纵然知晓世子云承乃是过继而来,但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每每想起出岫有个儿子,并且仅仅比她小八岁,他便觉得一阵烦躁。 

 从前世子云承年纪尚幼,有些事他也无须太过担心,可如今云承已到了婚嫁年龄,渐渐知事,万一他对出岫存了妄想该如何是好?有云羡娶庶母的前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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