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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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贞-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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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
  赵临沂失笑:“嗯。”
  从他认识化名郑濂的廉贞时起,每次听廉贞提到云关,都带着一股灼灼的志气,叫他这个不曾看到大漠孤烟的皇子有时都生出一股壮志豪情。
  廉贞抱着双膝,仰头看天上明月:“那天我同你道别,也是在同云关道别,如今还有机会回去,真是件叫人高兴的事。”
  赵临沂:“云关和京城的可有什么不同,让你如此念念不忘?”
  “云关么?那里晚上很冷,月亮比京城要亮很多,中秋的时候,爹爹会在军营里燃起篝火,叫将士们聚在一起吃一顿丰盛的晚餐。当然,和宫中的山珍海味不能比。然后他们会一起唱歌,讲故事,有的会吹笛子,吹箫。我以前认识一个叫韩资的,原本是个秀才,后来得罪了乡绅进了军营。他老是喜欢吹《折杨柳》,每次吹完就被其他的将士们打,嫌他这么好的日子吹这样的曲子。大家会玩的很开心,只是入了夜之后,也有人缩在被子里哭。”廉贞的表情带着追忆,突然笑了出来,“有一次,李大哥的哭得太大声了,被同帐子的兄弟丢了出来,旁人问他为何哭得那么伤心,他说想他的妻子了。平日就老是听他说他和他妻子从小青梅竹马,成婚之后如何如何如胶似漆。只是进了军营九年,他没有给他妻子写过一封信。”赵临沂不解:“为何?”廉贞笑的有些无奈,问他:“写信说什么呢?说我今天杀了几个北狄蛮子,还是这几天我身上又多了多少伤痕?”赵临沂叹息一声:“无定河边骨,春闺梦里人。”
  “嗯,无定河边骨,春闺梦里人。”廉贞低低重复,“所以我不喜欢京城,那些上位者的权势谋算太过深奥,每次为了争权夺势,一死就是好多人。在我看来,那些死亡没有意义。我原本不喜杀戮,我喜欢云关只是因为,那里的人,他们的血是热的。他们为了自己的家国厮杀,每一个生命的逝去都是悲壮!”
  赵临沂看着坐在地上的廉贞,不自觉地直起身子,可能以前,他只是看到廉贞身上异于常人的聪慧和与他一点即通的默契,如今他看到的才是真正的廉贞,他从未了解到真正的廉贞。一身傲骨通透,聪敏狡黠却不世俗,与他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
  “果然,华陵郡主当初被先皇赞为一代奇女子,她养出来的女儿,也与众不同。”廉贞的话不得不说有些沉重,赵临沂下意识地想要换一个话题,叫气氛轻松一些。
  廉贞哪里不明白他的想法,粲然一笑:“那是。”
  赵临沂忍不住笑出来:“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廉贞挑眉:“倘若我窃窃不胜娇羞地说‘三皇子如此赞誉,臣女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你当如何?”
  赵临沂想了想,不无打趣地道:“大概会先将你擒拿下来,再问你,你把我的郑濂藏到哪里去了。”
  廉贞的表情有些古怪,赵临沂顾左右而言他:“说来,当初我说‘你娘养出来的儿子也很不错’,你那时也是这般从善如流,合着我夸得不是你。”
  壶里的酒喝光了,廉贞转着酒壶玩:“我三个哥哥本来就不错。我大哥廉策用兵如神,位列父亲手下十将军之首。我二哥廉箫心思缜密,虽然武不及我大哥,但是也可守一方安定,他做了那么久令尹,你执掌吏部,他政绩如何,你自然比谁都清楚。我三哥廉竹……”廉贞看着赵临沂,笑得自信,“若非大靖行的六部之制,以他之才,堪为宰相!”
  赵临沂一愣,笑道:“廉贞啊廉贞,若是叫别人听得你这些话,非说你吹牛不可。”
  廉贞目光灼灼:“所以我将这些话告诉你,而不是你口中的别人。”
  赵临沂收了笑:“你……”廉贞站起来,将赵临沂拉入假山投下的阴影中,赵临沂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一双明丽的眼眸。廉贞说:“廉家忠于大靖天子,只要太子为皇上属意,我廉家满门定然秉承天子意志。王清,我言尽于此。”
  赵临沂眉头一跳,片刻后带上温和笑意:“难道太子这么对待你,辱了你廉家满门,你心中没有半点恼怒?”
  廉贞退了一步,月光重又洒在她身上,像是给她蒙上了一层银纱,只见她脸上带着狡黠的笑:“今日太子殿下这么给面子说了这么一句话,落的可不是我廉家的面子,他羞辱我一次,我还他一次,一笔勾销。再者,我摆脱了老死宫中的命运,说起来还要谢谢太子殿下呢。”
  赵临沂道:“太子殿下可不是这么好相与的,你觉得是一笔勾销,说不定他心里又记上了你一笔。等到有一日他真的踏上最高位,你,你们,怎么办?”
  廉贞装出一脸无奈的样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等到那时候再说吧。说不定到时候他看在我们有从龙之功,就会把这事忘了。”
  赵临沂一脸深沉:“太子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啊。”
  廉贞不在意地挥挥手:“你有空想这些事,还不如关注一下自家弟弟,常言道修身齐家之后才是治国平天下。”廉贞转身望了望摆宴的地方:“这个时辰,大约母亲也该找我了。殿下,后会有期啦。”说完不等赵临沂回答,向摆宴处走去。赵临沂的表情藏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谁人不知太子心性?天福帝温和持重,将大靖治理的井井有条。可是这种井井有条只是浮于表面的安宁。世家权重,虽不能说奸佞当道,但是再不治理,朝堂之上迟早会变得乌烟瘴气。大靖需要一个杀伐果断的皇帝重整朝堂,太子就是皇帝眼中最好的人选。
  就是为了整个大靖,廉家才会选择站在太子一边。所以我才会将整个廉家兴衰托付于你,太子的三皇弟,清王赵临沂。
  中秋宫宴已经过去十天了。廉贞这些天乖乖地呆在家里,哪里都没有去。镇国公府里没有那么多喜欢嚼舌根的人,廉贞的小日子过得很清静。没事练练枪法,陪母亲说说话,剩下的时间廉贞都用在整理行囊上了,她打算去一趟江南。
  “今天怎么过来了?是又想吃苏妙斋的芋头酥了,还是想喝富贵楼的梨花春?”廉竹不无调侃地问趴在案前的廉贞,双眼还专注于手中的账册,右手算盘打得噼啪响。
  廉贞正色,语气沉痛:“三哥,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意地揣测自己的妹妹。难道我来关心一下你,目的就只有吃和喝了么?”
  廉竹抽空看她一眼:“十天你来看我五次,除去第一次和我联络兄妹感情,两次让我捎芋头酥,两次叫我捎梨花春。”廉贞表情有些讪讪,廉竹丢下手中核对完的账目,似笑非笑地问她,“说吧,今天又想要叫我帮你带些什么回来?”
  廉贞尴尬地摸摸鼻子:“那个,其实是明天娘亲想要去相国寺上香,让我来知会你一声。”廉竹噎了一下,廉贞嘿嘿笑了两声:“既然三哥那么想给我带芋头酥和梨花春,做妹妹的也不好拂了哥哥的好意,就不客气地收下了。对了,多准备一点儿,我好带着路上吃,多谢哥哥!”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看廉贞逃的比兔子还快,廉竹无奈地笑笑,嘱咐了随身的侍从给廉贞多备些东西,免得到时候去江南吃苦。
  相国寺坐落在京城城外大约五十里的亭云山上。一来一去加上祈福的时间,大约要傍晚才能回来。这天,廉贞起了一个大早,在衣柜前面思考了很久,忍痛放弃了平日喜欢的打扮,换了一身碧色的长裙。吃早饭时,赵婉茗虽然没说什么,但眼中带赞许。
  吃完饭,府中车马也已经准备好了,廉贞扶着母亲上了马车,一路行行,到了相国寺,已是巳时初刻。中秋之后,秋意愈寒,亭云山上半山红叶如火,廉贞虽然对求神拜佛不是那么热衷,但看这“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景色也不觉得无趣。
  入了寺,陪着赵婉茗一路从四王殿拜到大雄宝殿,廉贞觉得整个头都被这缭绕不散的香火熏得疼起来。
  赵婉茗看她大概是忍耐到极限了,笑着说:“入了相国寺,拜过佛祖,心意就算到了。相国寺里的菊花开的很漂亮,要不要去看看?”
  廉贞如蒙大赦,不过还是踌躇了一会:“可是……”
  赵婉茗看出她不好意思直接离开,道:“让绿芙跟着你。接下来的事,有碧袖她们几个陪着就行了,你去吧。等会好了,我自然会遣人来找你。”
  廉贞听母亲这么说,笑嘻嘻地说:“那女儿去瞧瞧那些花儿,看哪朵最漂亮,回来与母亲说。”说完就拉着绿芙高高兴兴地跑了出去。
  赵婉茗无奈地笑笑:“这孩子,总是静不下心。”
  廉贞拉着绿芙一路溜达到藏经阁前面的庭院。这个地方是相国寺藏纳经书的场所,鲜有人至。阁前开着一大丛万寿菊,花色灿烂如金,十分美好。正所谓,人比花娇,花前一对男女,男子如临风玉树,女子亭亭如荷,更显得一幅美景赏心悦目。廉贞无声发出一声惊叹。只见那女子面带红霞,娇羞地向男子说些什么,男子眼中含笑摇了摇头。那男子抬眼,正巧看见廉贞带着绿芙快速躲到走廊的柱子后面,眼中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那男子又小声说了什么,那女子看起来有些失望,然仍是教养良好地向男子到道别离开。廉贞连忙带着绿芙调整位置以免被发现。
  “她已经走了,出来吧。”赵临沂扬声,声音里遮掩不住的笑意。
  廉贞磨磨蹭蹭地从柱子后出来,走到赵临沂面前,脸上毫不掩饰的失望:“我还以为能够看到什么好东西呢。你怎的说话的时候也不大声一点。”
  绿芙曾经跟随在赵婉茗身边见过三皇子一面,听廉贞这么说话,吓得一张俏脸都白了。赵临沂但笑不语。廉贞拍拍绿芙肩头:“绿芙,你去那边看着,我有些话要和三皇子讲。”绿芙连忙劝阻:“小姐,这……”
  “绿芙姑娘,”赵临沂打断她的话:“你是觉得我们这么三人站着叫别人看见本王与你家小姐私会好,还是只有我们三人知道这件事好?”绿芙皱着眉头,咬咬牙:“若是发生什么事,奴婢会过来通知,介时还望殿下能避一避。”说着跑远把风去了。
  廉贞摇摇头:“绿芙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死板了,不晓得变通。”赵临沂笑道:“你十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廉贞疑惑地抬头看他:“难道你今日来相国寺是要来见我?”赵临沂反问:“怎么,不行么?难道廉小姐看不上小王,不愿见我?”
  廉贞嘟嘟嘴:“清王殿下可是为全京城待嫁女子憧憬的人物,今日愿意特地来见廉贞一面,廉贞都快感动得痛哭流涕了。”语气里哪有半点感动。赵临沂听她一席话,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生气。
  廉贞蹲下来,戳了戳开得灿烂的菊花,突发奇想:“唉,要不然清王殿下以后有什么行程,先和我说一下,然后我将消息卖出去,以清王殿下的魅力,那些小姐们肯定愿意出高价买,介时赚了钱,咱们五五分怎么样?”廉贞想了想,真是个无本万利的买卖。
  赵临沂嗤的笑出来,端正一下神色:“那么,小王明日想约廉小姐去湖边泛舟,不知道廉小姐愿不愿意?”廉贞眨眨眼:“不愿意。”
  “嗯?”赵临沂问,“我可是给你提供了一个挣钱的好机会,怎么拒绝了?”
  廉贞拍拍裙子站起来:“实在不是廉贞不想去,只是后日,我要出一趟远门,明日要好好休整。”说完还状似唏嘘地接了一句“平白失去了一次赚钱的机会,我也很难过”。
  赵临沂看着她问:“不知道你要去哪里?”
  廉贞摸摸下巴思考了一阵:“清王殿下的消息那么值钱,可见清王殿下本身就是个值钱的人。为了不叫清王殿下掉价,廉贞今日,就不好不收钱。”
  赵临沂失笑,还从没有人用“值不值钱来衡量过他:“那么,不好不收钱的廉贞小姐,要多少钱才肯说?”
  廉贞笑嘻嘻地说:“清王殿下看着给吧,不过,像清王殿下这么地位尊贵的人,应当不会介意多给一些。”廉贞噔地给赵临沂带上一顶高帽,赵临沂有些好笑地问:“一百两够不够?”廉贞眼睛一亮,眸子一转:“这样应该不算是收受贿赂吧?”说着又自言自语,“清王身为皇子,我只是一个边关的小将军,当然不算贿赂。”
  这么自我说服了之后,廉贞大大方方地向赵临沂摊开手,“不知道殿下是给银票还是给现银呢?”
  赵临沂摇摇头,对廉贞说:“只是我这回来是虔诚礼佛来的,身上未带这么多钱,廉小姐介不介意先赊账?”廉贞道:“廉贞自然信得过清王殿下,赊着便赊着好了。”
  “现在愿意告诉我了?”赵临沂笑问。
  廉贞也不再东拉西扯:“我以前,在军营的时候,答应了兄弟们一些事,如今有空,打算去苏杭一趟,也当做是散散心。回来大约正好赶得上过年。”
  “苏杭?”廉贞点点头。
  回程路上,廉贞听着车马粼粼的声音,昏昏欲睡。
  “阿贞?”
  廉贞醒过神,看着赵婉茗:“娘,怎么了?”
  赵婉茗握着女儿的手:“你知不知道你二哥的去向?”在二皇子来宣旨的那一天,廉箫就留下一封信失踪了,廉家人这时才知道他辞去了自己的官职。信中说他自觉愧对廉家列祖列宗,愧对爹娘多年教诲,无脸面对亲人,是以决定浪迹天涯。从此之后廉箫与廉家再无关联,再不连累廉家。廉威当场就掀了桌子,说廉家没有这种不肖子孙。
  廉贞没想过赵婉茗会如此直接地将这话问出来,一时语塞,讷讷说不出个所以然。
  赵婉茗叹了一口气,微笑着对廉贞说:“你不愿说,娘也不逼你。只是娘希望你能去看看你二哥,帮你二哥报个平安。只要你二哥安好,娘亲就放心了。”
  廉贞觉得百感交集,开始怀疑把廉箫送走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眼前的娘亲是端庄娴雅的将军夫人,皇家郡主,也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廉贞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赵婉茗:“娘,你讨厌立羽么?”
  赵婉茗宠溺地看着廉贞:“这些天你总是有意无意地说他的好话,原来我还想着瞒着你,谁知道你这个小机灵鬼早就知道了。”廉贞吐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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