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马飞歌醉碧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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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马飞歌醉碧霄-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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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就是一场恶仗,我回头嘱托飞云照看好笙歌,转身就想与那两人并肩而战。刚迎上一个吊眉三角眼,四下里突然一片漆黑,楼上楼下的蝉翼纱灯齐齐熄灭,引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拳脚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不绝的咒骂声、碰倒桌椅的连绵响声、伙计扯着嗓子的劝阻声、外加秦天行的咧咧声,“弟兄们,先给我到门口堵着,别让他们乘乱跑了。”
今夜无星无月,又兼夜雨淅沥,没有丝毫亮光可以借助。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有飞云焦急的轻唤,我低低应了她一声,往她那个方向慢慢摸索。“小姐,”她拉住了我的手,“你没事吧?”
“没事,”我回握住她道,“笙歌呢?”
“我拉着呢。”
“融姐姐,”笙歌的语气极为不安,“这事都因我而起。要不是我,你们也不会结上这么一段梁子,不会……”我打断她道:“不干你的事。他这种人目无王法,正该得个教训,可惜这灯怎么突然就灭了?”
有脚步声渐近,“融儿,他是想在门口得你这个教训,我们还是别让他久等。”我一笑,眼前似乎能看见龙栖那半弯的嘴角,“好,咱们下去好好给他个教训。”
“不是咱们,是我,你看着就行。”
我不应,只问他道:“洛禛呢?你们刚才在一块儿的。”短暂的沉默后龙栖闷闷道:“你还怕他丢了?”
黑灯瞎火的吃什么飞醋?我不理他,拉着飞云就往楼梯口走,正摸索时,脚下似给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一斜,飞云已拉住我道:“小姐。”
“没事没事。”我顿了顿脚步,还想走时龙栖已柔声道:“融儿,拉着我的手,我在前面带着你。”
我急忙摇头,“你走你的,我自个能行。”
“融儿,那我来拉你……”
他炽热的气息越来越近,我忙出声道:“我来拉你。”说着我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想扯住他的衣袖,谁知触手竟是他温暖的掌心。心头有如小鹿在撞,我刚想收手,他却已牢牢捉住,我几回抽手反被他握得更紧,手掌已全在他的掌握之中,无处可逃。我咬了咬唇,这人,胆子怎么越来越大了?
“融儿,还不拉着我?”龙栖的声音里有几分催促,我却全然呆住,他把我拉得那么紧,掌心因为出汗都有些许粘腻在一起了,这时候却还在那儿说什么笑话?还没等我回过神,安静了片时的楼梯重又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举着火把的伙计一盏盏点燃纱灯。菊色火光跳动,眼前事物又渐渐清晰起来,空荡荡的楼面、龙栖恼怒的眉眼、飞云和笙歌讶异的眼神、还有……执我之手、到此时仍无意松开的洛禛。
这个登徒浪子!我又羞又恼,奋然甩脱了他的手,龙栖一把将我拉到身后,“我早说不该让他跟着,融儿,亏你还要拿他当朋友。”我无言以对,想了想后上前对上那人道:“回去我就把银子还给你,你……”一声突然而起的尖叫盖过了我的话语,边上的笙歌忽然扑到洛禛的怀里,原本娇软的语音全然变了调,
“洛大哥,他……他死了……”
洛禛怔了怔,伸手扶住她后低低安慰了几句,她犹自颤抖,伸手指着一处后背过脸去。我大着胆子,绕开倾覆的桌椅往那儿走了几步,就见秦天行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倾洒满地的茶水干果中,双目圆睁,头颈歪斜,那颗门齿金牙在大张的血盆中泛着幽幽金芒……
别有幽愁暗恨生
洛禛的眸光乍然收紧,偏首对上我惊变的疑色时却是坦然,好像笙歌指得是别人,正在说的也是别人,与他丝毫无关。
“看见尸首后我一时惊怕,躲在了洛大哥的怀里。他安慰几句把我扶开时,有样物事从他袖管里掉了出来,我本以为是什么紧要东西就想捡起来还给他,谁想看来只是段丝线,之后听总捕头上楼查探所说我才知道……”
“之后听我所说,才知道这并不是缝补衣物的丝线,而是夺人性命的利刃。”铁捕头刀锋般锐利的眼光全然笼在了洛禛的身上,宛如正要做最后致命一击的猛兽,“小子,以为这东西世所罕见就能瞒天过海?这会儿可别说我武断了,人证物证皆在,随我回去走一趟吧。”
两边差役呼啦啦一拥而上,洛禛不躲不闪,也不争辩,任由他们落了锁。那边铁捕头意气风发,正喊人抬尸首下楼时,笙歌抢上前去道:“总捕头,这事已与我们无干,我们能走了吧?”他扫了我们一眼,对着笙歌道:“他们都能走,不过你住在哪儿得报上个名来,到时若有传召得即刻到堂,不得延误。”
归途中大家皆是各怀心事,默不作声。到了客栈,我茫然无绪地上了楼,依椅坐下时,一旁的笙歌对我低声道:“融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说话时她离得我很近,眸中有盈盈之色,如弱柳无依,让人更添几分怜爱之情。
“你只是说出你所见,哪里有错了?”
“洛大哥出手救了我,昨夜见我自伤身世时又安慰了我不少话,可我……”笙歌低下头去,飞云恰端上热茶来,听见这话便把茶盏送到她手中,“这事事关人命,你还能帮他藏着掖着?换作是我,我也会照实说出。小姐,你说是么?小姐……”
“嗯?”我猛然回过神来,“好。”
飞云嗔我道:“什么好呀,小姐在想什么呢?”
我支吾着道:“我只是没想到那张狗皮膏药还会劝慰人。”
“是啊,我起初也没想到呢,”笙歌的眼光定定地落在茶盏上,语音轻柔,“我素有择席之症,再加上想起从前之事,心里总有些烦恼,翻来覆去地只是睡不着。实在无法,我就披衣起来到门口转了转,谁知竟遇上了洛大哥,他站在树底下像是有什么心事。我不敢打扰他,站了很久想要进屋时他才回头看见我,同我攀谈起来。”
龙栖冷冷道:“他该不会也是在那儿自伤身世吧?”笙歌摇了摇头,“我问了,洛大哥说是你和融姐姐说话说得太过热闹,吵得人睡不着,索性出来走走。”我低头泯一口茶,脸上却是火烫,昨夜和龙栖说得畅怀,却忘了洛禛的屋子就在隔壁。
“什么吵得人睡不着,我看分明是有人心怀鬼胎,另有图谋才难以入眠。”龙栖哼了一声,飞云则轻声道:“我看洛禛这人是很有些古怪,不过这几日相处下来,真要说他行凶杀人的话,倒也让人难以相信。”龙栖冷着脸不予置评,笙歌则低头饮茶,我看着飞云,眼前却是洛禛被带走前回头看我时的一瞬。他曾说他信我,可我又能否相信他呢?
一夜多梦,秦天行血泊中的头颅、笙歌如春葱一般的手指总是轮番现于梦中,还有那双眸,幽谭中隐藏着多少秘密……从梦中再次惊醒时,天光已透过薄薄的窗纸撒在床前。我不愿起身,只回忆着当时灯火突然熄灭后所发生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
我记得秦天行最后说的是让他的弟兄们下楼堵住我们,之后他就再无声息,行凶之人应该就是在那时动的手,会是谁呢?谁有本事一下弄灭上下十几盏灯?谁又有本事在漆黑中用冰蟾雪丝一下子套住秦天行?武功高强、身手不凡,说不定还另有帮手隐于暗中……
我重重翻了个身,埋首想了许久后就觉头都要裂开了,扯开棉被想起床时,飞云迷迷糊糊睁开眼道:“小姐,昨夜你很晚才睡,这会儿时候尚早,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睡不着索性起来,不然头疼。”我起身穿衣,不多会飞云也发出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我又没什么事要你伺候,你再多睡会儿也无妨。”
“我也睡不着,老在想究竟是不是洛禛动的手。”飞云披上外袍,正弄衣带时忽然又停下手来,“要真是他动的手,是为了什么呢?不为钱财、也无情仇,难道真像那个总捕头说的,一时忍不了气?”
我斜睨了飞云一眼,她似乎也察觉这说法说不过去,难以安在洛镇的身上,“要不是他做的,那个什么雪丝怎会从他身上掉下来?这么古怪的东西,啊呀!”我惊了一惊,抬头嗔她道:“作什么?一惊一乍的。”
“小姐,你说他会不会是个杀手?受命于人才杀了那个秦天行。还有,”
“还有什么?”
“若真是洛禛,那他不是刚杀了人就来牵小姐的手?”
我想起昨晚他的暗夜轻薄,羞恼中用力瞪了一眼飞云,她立时噤了声,低头套好了鞋理好了衣襟,“小姐,我去下面打些热水上来。”我微颔首,飞云随即向门口走去,我缓和语气道:“别再多想了,等过了堂自有定论。”
梳洗过后,我和飞云一起下了楼,才刚捡了张桌子坐定,龙栖也恰好缓步而来。等伙计送上早点后,我吃了几口便开始用筷尖挑弄碗中米粒,龙栖柔和道:“融儿,这粥是不是不合你的口味?”我摇摇头,飞云往我碗里添了勺玫瑰酱,“公子,你刚才让我别多想,这会儿自己又想它做什么?”我闷声道:“谁说我在想它了?这粥太烫了些,总要等它凉一凉才能吃。”龙栖伸手过来,“那我帮你吹一吹?”
我忙移开碗,臊红着脸看他道:“你好好吃你的吧,待会儿要去伺候你的宝贝小红马,这会儿同我搅和个什么?”他嘴角略弯,“不急。我看今日天气甚好,不如等吃过饭我们就一起带它出去遛遛,还有你的乌墨,”“我就不去了,不过你们别忘记带上我的大黄去转转。”飞云带笑添了一句,我答应一声,忽然想起道:“还有那匹癞……”
我猛地收住了声,哪里还有什么癞马?洛禛的那匹癞马在他的调养下早已褪去一身癞皮,毛色光亮、体健肌丰,颇为神骏。论脚力虽不及小红马,和乌墨却是不相上下,我曾玩笑着说要和他换着来骑骑,他总是摇头,笑说我当时不要、现时后悔,还说我没眼力。没眼力……我无识马的眼力,难道就连识人也是这么没眼力么?
耳边传来几声轻咳,回神时就见龙栖微抿的嘴角以及飞云轻蹙的眉尖,“公子,笙歌这时候都不下来,要不要我上去叫她一声?”
“也好。”我点点头,她即刻“蹬蹬蹬”地上了楼。龙栖侧头看我道:“融儿,还想着昨夜的事呢?”
“怎么能不想?好好的人就死了,好好的又有人成了凶犯。”
龙栖一撇嘴角道:“笙歌亲眼看见冰蟾雪丝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她也断无恩将仇报之理,这事还有什么好多想的?”
我若有所思,“可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龙栖继续道:“融儿,昨夜他对你做过些什么,你都忘了么?不论这人是否杀了人,我们都不能再容他。你要是还想着他帮过你一回,就把他的东西拿去还给他,也算相识一场、互不相欠。”
我抿紧唇不作声,他的声音有些发急,“你不会是想继续留在这儿吧?”我沉吟着道:“难道你不想知道,究竟是不是他动的手?再说笙歌这当口也不能离城,我答应过带着她……”
“公子,公子,”飞云一溜烟地赶下了楼梯,气喘吁吁,
“笙歌,笙歌她不见了。”
我僵住了手,与龙栖面面相觑,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飞云带着我和龙栖一起快步上了楼,笙歌的房里明亮干净,被褥叠放整齐,原本堆在床头的衣物也悉数没了影,看样子像是连夜就走的人。可她为何要走呢?明明铁捕头让她留在城里以待传召……
一事连着一事,我颓然坐下揉着额角。龙栖去找楼下的伙计查问,说是五更天时有人背着包袱出了门,说有什么要紧事赶着出去一趟。飞云嘟囔着道:“这算什么意思,要走也该打声招呼,怎么就不辞而别,不明不白的。”我撑着头道:“我们去报官。”
“报官?”
“她这一走牵连着另一人的生死,自然要去报官找她回来。”
飞云迟疑地望着我欲言又止,龙栖则道:“融儿,去报官可以,不过之后我们就得离开这里。”我没应声,站起后抬脚就想往门口走,龙栖走快两步挡在我身前道:“我去,你和飞云收拾包袱。”
“不行,”我对上他的双眸,语意坚决,“我与你同去。”
一泊沙来一泊去
月华县衙设于城南街尾,满街济济的人影到了此地却十分稀疏,门口只有两只石刻貔貅静静矗立两边。我和龙栖等了很久,也未见有衙差等人出入,实在忍不住,我冲上门前台阶就想往里走,龙栖一把拉住我摇了摇头,“官府重地,你这样冒失而入,只会生出事端。”
“可他们这里连个人影也没有,要是有什么急事,找谁去?”
“你们两个是外乡人吧?”
我和龙栖同时一怔,循声望去,就见一银发丛生的老汉正颇为好奇地打量着我们。龙栖上前施了一礼,讲明缘由,那老汉笑道:“我们月华城的人都知道,所谓‘白日报官去班房,晚上报官去戏楼’,你们刚才在这儿一站,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是外头来的,不懂这里的规矩。”
“白日报官去班房,晚上报官去戏楼”,我低低重复着这两句话,不解道,“他们都在班房那里做什么,审犯人么?”老汉“嘿”地一笑,“审犯人?要真有那么勤快就好喽,他们哪,是等着银子入钱袋。”我更糊涂,那老汉眯缝着眼看我道:“看来你是个不更事的,他不就解了?”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龙栖,他颔首道:“这无本买卖的确好做,只是不知这里的班房在哪儿,还请老丈指点。”
老汉指了指县衙右侧的小巷道:“从此处走,到底就是。”谢过老汉,我和龙栖顺着那条狭长小巷走时,我终忍不住问他道:“什么无本买卖这么好做?”他一笑看我道:“这班房进去容易出来难,要想探视得给银子、要想吃住过得去些得给银子、即便你已无罪,要想走出这道门,还是得给人银子。”
我听得双眉倒竖,“哪有这样的理?他们也太黑心了,就没人来管管么?”
“谁来管?他们本就是官府中人,俸禄又是极低,要想他们好好办事,上头自然睁一眼闭一眼了。”我咬了咬唇,“那我们那里也是同样的规矩么?”
“‘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话到了哪处都是一样的。”
我默然,他指了指前面开阔之地道:“看这阵势,溱国公门之弊比之我们,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开阔的空地上已然排起一遛队列,每个人的手上或多或少的都捧着些东西,或是几锭银子,或是精致器皿。几个官差虎着脸依门而立,有时挥手放人,有时则冷言冷语地把人喝退。这正放进去一个,就有一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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