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草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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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草芥-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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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王府,还是要守规矩,所以这会儿只乖乖立在门口。也多亏了如此,她才没有看见小草脸上瞬间凝结的表情。
  等了一会,没听见主子再说话,月儿转着大眼睛,又小声唤了一句,“樱公子,要不要奴婢先伺候您洗漱?”
  “不用,我还是自己来。”
  “那奴婢先去把早膳端来。”
  她的这位主子一直不太习惯被人伺候,对于这一点月儿早已知晓,所以他说不用便是不用。也许是一门心思都在惦记一会要被送来的新衣,所以月儿没有听出这一次的不用,语气有什么不同。
  这边刚把碗筷撤下去,那边已经有人送来了几个盒子,月儿见人走远,忙凑上去兴奋的一一打开,在一堆浅淡的素色中一眼相中了一件白底缀着樱花的长衫。
  “樱公子,这件很称你。”边说边拿起往小草身上比划。
  “还是那件好。” 小草摆手,随后指向泛着淡淡草绿色的一件。
  衣服刚上身,月儿的眼睛就弯成了新月的形状,她家主子真是穿什么都很好看,可是,“这袖子是不是有点短?”看着主子端起手腕,又左右拽了拽袖管,确实是短了,看来裁缝师傅还是按照上次量的尺寸。
  看着月儿嘟起的嘴,小草一直紧绷着的脸终于扯出一丝微笑,语气温柔的像是安慰,“不打紧,就这件吧。”
  直到走出院子,月儿心里还惦记着那个笑,一个那样温润如水的男人,若是生在别处,会做什么营生,又会有一位怎样的妻,但无论如何都好他现在经历的一切,想到这,月儿鼻子一酸,不觉加快了步子。
  小草把衣裳脱下整齐的叠放好,一转身就看见一个小人儿左顾右盼的准备往屋里钻。
  “祈……公子。”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谢祈已经一脸正经的把食指抵在了嘴巴上,然后轻手轻脚的把门掩上,径自爬上凳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只要是回到王府的日子,谢祈就没少往这院子里跑,可每回都是远远就听见他的声音,所以这次的反常举动必定事出有因,小草心里这么旋摩着,也不出声,只是静静的等。
  只见谢祈咕咚咚一杯茶下肚,放下茶杯嘴角又露出他独有的狡黠笑容,“这次你可被我逮到了!”这话一出,小草心中大惊,但反映到脸上不过是眼仁不易察觉的闪动,谢祈显然对这个反应不甚满意,于是撇撇嘴又抖了一句猛料,“今日的晚宴,就能见到老朋友了,你怎么没有一点开心的样子?”
  “祈公子都知道些什么?”
  “所有,全部,包括你们的另外一位老朋友。”谢祈说着,伸出手指在左脸颊上自嘴角到耳根比划了一道,然后在充分欣赏完小草脸上的阴晴变化之后,再度出声,“不过这些我还没跟父王讲。”
  “为什么?”看着谢祈顽皮的挑起眉毛,小草突然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还能是为什么,这小家伙自打把他接回来心里就只念叨着一件事——展商,不,是谢商。只等他把这一切都理了个清楚,又一个的问题浮现脑中,“祈公子想要谢樱怎么做?”
  “如果我说要你死?”明明是来之前就盘算好的事情,可没想到真的说出口,谢祈的脸上突然失去了一贯的伶俐。事后他想过,可能自己打心里还是不想谢樱真的去死,只是他的世界里全是踏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的人,这种人根本不该去介意脚下踩的到底是谁,所以在那一刻,他还是认定自己做了对的抉择,为父王更为自己。
  “谢樱本就是死过千百次的人,只是这一死如何帮得了祈公子?”
  “为了朋友对父王意图不轨阴谋败露而死,或者是受谢商之命刺杀父王失手被擒而死,那自然是不一样。”
  原来,如此!小草的目光再次扫过对面那张已经恢复了神采的小脸,为了巩固他父王的万无一失,这个孩子早在得知他那些过去的时候就给他判了死刑。谢祈来这里,不过是为他的死再增添一份价值。
  “可是,谢商为什么要指使我刺杀凌王?”
  “或者已经手握东郊兵权的他只是不想再等了。不过……父王若是真有什么差池,这可就不是一条命的事情。”
  谢祈走了,留下一屋子的寂静,他曾经口口声声说要自己还他的人情,真的开口要的就是命。太阳在窗外变换着角度,简单打发了来送午膳的月儿,小草坐在屋里几乎没有改变过姿势。久久的沉思,为的不是自己可能过不了今晚的性命,而是希望在那个时刻来临之前理清这千头万绪。可命运的齿轮好像把所有弄人的情节都安排在了这一刻,因为借着夕阳的余晖,这小屋内又迎来了一位稀客。
  “樱公子。”刻意压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草竟没觉着惊吓,反而不可思议的辨识出那声音中的一丝似曾相识,正要转身,却又被一声“别动。”止住。
  房门就在眼前,自打谢祈走后就紧紧闭着,难道他一直待在屋里,不对,真是那样,静静看了那么久才出声,他也未免太有耐性。在否定掉这个猜想的同时,小草认定这人必定身手极高。可就算是师傅那样的高手,想要在这座戒备森严的王府内自由来去怕也不是易事,所以他应该是王府中人。答案渐渐清晰,小草薄唇轻启,吐出了那个名字,“商公子。”
  “樱公子果然心似明镜,那在下也就不兜圈子,今日冒昧至此,是有一事相求。”
  如果说谢祈来找他是要收先前的债也算是全有因后有果,可那眼下展商的“有事相求”根本是无根之水,不知从何道起。“商公子说笑了,谢樱是什么身份。”
  “可这事非你不可。”
  “难道商公子是要谢樱……”话说半句,只见小草抬手拨了一下额间的发丝,然后借着落手的姿势在颈间比了一个杀的动作。展商来找他,再没有别的可能,只是他猜的中结果却想不通原因,该不会真的应了谢祈的那句“等不及。”
  展商自然看得出那并不是一句应承,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跟聪明人谈事情就是省力。“说得更清楚一些,凌王对在下已经起了杀心,所以此事势在必行。在下不想去深究樱公子留在凌王身边的真正原因,无论效忠哪一方,今晚都会是一个绝妙的时机。”
  再度将小草拉回现实的是月儿急促的敲门声,不知道展商走了多久,只是月儿张罗好洗澡水退出去的时候,屋外已是新月高挂。
  坐进直没肩头的浴桶,小草握起那柄展商留下的匕首,从某个角度看,今日来这的两位可真默契得像是亲兄弟,只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想些别的事情。抽出匕首,敷在左手掌中,然后收紧,一年多来这个动作他已经做了不下百次,不过这里没有等着他医治的百姓。看着血滴汇集滴落,最终融在水里,目光迅速扫过水面,然后将几片稍有异样的花瓣收至掌中,花瓣上的文字终于在浓稠的鲜血中显出原形,那是云姬给他的最后一封信。
  终于,这场大战将要拉开序幕。
  


☆、第八十一章 夜宴

  披着一抹绿走在通往宴客大厅的长长廊道上,小草已经为这个注定不会平静的夜做好了准备,沉重的心情不禁勾起了多年之前在沙阔营帐里的那段记忆,只是这一次他清楚自己等不到救命的莺哨声,因为那个会为他吹起哨子的人如今就坐在他即将迈入的宴客厅里。
  低着眉眼,跟随着丫鬟的引领,立定抬首,迎上所有投射过来的视线,淡然一笑。原来真的见了,便也就是见了,心里念里的不安忐忑在这一刻化作平静。
  “这位莫非就是去年国宴之上以泷舞技惊四座的御水神君?”坐在左侧首位上的郭大人刚看清来者的面容就眼中泛着光率先开了口。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大人过誉了,在下谢樱。”
  小草一边礼数周到地应答,一边欠身向四座行了一圈礼,再抬起头才发现这席间已经坐得满满当当,根本没有空的位置,脑中刚倒出的空儿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被吸着向后直落在凌王身旁的主座上。
  前一刻还贪婪的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几乎被同时斩断,几位位高权重的大人尴尬的急忙掩饰,坐在尾席的几位干脆把头埋下,深怕再多看一眼就断了前程,只有一个人始终没动。
  “樱儿的御水神功比起他洞悉天机的本事确实不足挂齿,得此贵人相助,还怕我等千秋大业不马到功成!”凌王落在远方的目光转而又投向右侧首座上的贵客,“你说是不是啊,霍将军?”
  “王爷此言差矣,霍某以为洛萩的千秋万代,要靠的不是术士的通天之眼,而是将士的金戈铁蹄。”
  “哈!哈!哈!看不出霍将军年纪轻轻,说出的话却是气概不凡,果然是有霍家人的风骨。本王素来爱才惜才,借霍将军一句话,若是本王既得樱儿的通天之眼,又有霍将军的金戈铁蹄,那岂不更是两全其美。”
  “霍家一门忠烈的金匾虽然没了,但霍家人誓死卫国的心不会死,霍某此番独上樱都,为的就是亲自向皇上表明真心,白虎营还是那个随时可以为洛萩抛撒热血的白虎营。”
  “霍将军,这里没有外人,本王就把话挑明了,霍家忠心日月可鉴,可是先帝是如何待你们的?他用一纸诏书抄了你家满门,若不是苍天开眼,本王与霍将军也不会有今日同席对饮的缘分。新君比起先帝更加昏庸无能,霍将军以为皇上为什么要派本王去西城门接你,本王又为什么要将你留在府中,那姓齐的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召你进宫。这样的国君根本不值得你霍家人的血。”
  “王爷的意思是?”
  “将军大军在握,振臂一挥,大可直入金殿,叫那小皇帝知道,他们对霍家犯下的是怎样的罪孽。”
  “王爷可知道我霍家的誓言?”
  “本王知道,所以本王是要你反的只是昏君。”
  “然后呢?”
  “然后本王还你一个值得尽忠的洛萩。”
  一言一语,所有人都在这你来我往的霸气交锋中屏息。四目对视,原来静默也可以有千军万马阵前厮杀的气魄。
  小草微微仰起头,他懂得凌王冷峻脸孔下深藏的笃定,虽然耐心静候,但听到的答案只能是是。眼光流转投向另一边,他更懂得苍远刚毅面容中吐露的坚定,虽然没有开口,但诉说的答案只会是不。空气紧绷得几乎随时会被撕裂,寂静之中包藏着疯狂的呐喊嘶吼,小草不知道自己的拳在桌下紧握,左手的伤口已为他的绿衣缀上了点点艳红。
  终于紧闭的薄唇准备吐露这场漫长战役的结局,小草确定他是先看到苍远动嘴,但还没等声音清晰的传入耳朵,那张面孔那个身影就闪电般的急速逼近。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让他可以回头看见凌王本能的向后退去还有那张脸上从没出现过的惊恐表情,让他可以靠着苍远的口型读懂其中的意义以及这个回答所对应的行径,让他可以想通为什么谢祈展商找他说的都是刺杀而后这时本该现身的护卫们都不见踪影,让他可以静下心把心中乱麻根根理顺最终做出一个前一瞬还没出现在他心里的决定。
  血花纷飞,一切嘈杂的声响在下一刻又被还回了这个世界,而苍远的脸就在一寸之外,看不清面容却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呼吸,好温暖。
  看着蜂拥而至的护卫把僵硬了动作的苍远推出大厅,那张远离直至消失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被一双大手从背后托着躺下,看着凌王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镇定,只是微微拧着眉头,半天才对着他问出一句,“为什么?”
  “谢樱与霍将军算是旧识,这一刀是我欠他的,本就该还他……霍将军说的有理,但谢樱不能让他伤害王爷……王爷是洛萩的天……”
  “还不快找御医来!”
  小草知道凌王喊得很大声,但传到他耳中却像隔了千山万水,体温随着胸口那朵奇花的恣意绽放而被渐渐抽离,天地间只剩一个念在逆着不断流走的意识清晰,世间的事自有它的道理,自己应该是做了对的事情。
  


☆、第八十二章 走险

  小草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口干舌燥,却虚弱得连要水喝的力气都没有,好在月儿心细,没等他出声就把茶杯端到了他嘴边。经过了甘泉的滋润,重新找回声音后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我怎么了?”
  没等月儿出声,谢祈就眯着眼睛接了话,“你不记得了?你替父王挡了一刀,所以才会躺在这里。”
  “凌王……没事吧?”
  “父王自然没事,倒是你差点丢了性命。”谢祈说着朝月儿摆了摆手,直到看着门关上,才又往床边凑了凑,“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祈会守在这里,不能说没有关心,但更多是好奇,因为夜宴之上发生的事情远在他意料之外,或者说是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被关进地牢的霍将军发疯一般彻夜谩骂,重复的最多的一句莫过于,“谢恩怀扰乱朝纲,陷害我霍家满门。”,所以他的意外之举在凌王“必有所图”的解释下被定义为愚蠢的复仇。而眼前这人在受了“重托”之后把自己弄得重伤不起的原因,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解释。
  “祈公子也交代过,凌王不容有失。”
  “你还真把我当小孩子哄?别唬我,你和那姓霍的不是一伙的么?”
  “谢樱以为霍将军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正是因为相识一场,所以才不能让他错上加错。”
  “那你昨日为什么还……”谢祈咬着食指,他本来想说的是:那你昨日为什么还假装受了我的威胁,为了保他不惜自己送死。可他停住了,这一刻的心绪不是怕王府隔墙有耳,不是羞自己经营算计,而是实实在在的想不通。
  “相识一场,谢樱本就欠他,若有机会还,自然想还。”
  谢祈听着小草气息微弱的回答,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又是一句“相识一场”,这四个字里好像突然被塞进了太多超过他的年龄所能理解的深意,转而抬起头,小脸上显出的竟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我们俩算不算相识一场,倘若有以后,谢樱也会这般待我么?”
  “会……”
  只一个字的回答轻得好像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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