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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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歌-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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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歌
作者:安子非鱼

章一


幽州的十二月总是冷的彻骨,昨天又下了整夜的雪,就算门窗紧闭也能听到外面的风声大作。
云岚一宿都没有能够入眠,昨夜老管家点的炉火在天亮之际便已经熄灭了,让这本来就冰冷的房间更加的少了几分温度。就算躺在床上休息,被褥里也没有丝毫的温度。就好像这片宇宙乾坤里日升月落的作息,每每到了黑夜他的周身就冷得更加彻骨。所以在长久的看着炉火熄灭后,云岚便知道自己是再也睡不着的了,批了件狐裘起身坐到房间里的案台旁,随意的便拿起一本诗书翻了几页,他没有点灯,所以自然也没有看。他只是将书卷拿在手里,而自己的目光,却看向了窗口。
窗口之外,应该就是快黎明前的暗蓝色。这是他猜想的,因为窗子并没有打开,而是关的很严实,周围都用木桩特地的钉住,一点点的缝隙都没有。
整个凛剑阁估计也就他这间房间是如此的罢。
“少爷这身体,是再也受不起其他的伤寒病痛了。”这是当时老管家带着下人来将自己的门窗缝隙都钉起来的时候说的话。当然不是当面对着他说的,只是他碰巧遗落了紫青玉佩在房间里,所以被阿烬搀着回来取。
其实听不听到都无所谓,不过就是别人阐述了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罢了。倒是阿烬那小丫头张大了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自己,一句话都没有说。阿烬是个喜动的女孩子,她很少会不说话,一旦她不说话了,便是她不晓得要说什么的时候。那时候反倒是自己点头朝她笑了笑,淡然道,“走罢,取东西去。”
晃眼也已经是一年半之前的事情了吧。这种时候想起来,云岚便忍不住苦笑。
不过笑容还没有能够划过嘴角的这个弧度,他便感觉到胸中一片冰冷之意难以压抑,捂住嘴瞬间剧烈的咳嗽起来。才二十一岁的年纪,却活的像一个苟延残喘的八旬老人一样,某一个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会就这么咳出血来,用这些红色示意自己已经为数不长久的生命。
大约是要死了吧。
谁都不说出来而已。
勉强的熬过了两个幽州的冬天,但是总会这样一个冬天来临的,以死亡之吻的绚烂姿势来临的。
他想,他心里是比谁都要清楚的。
自从两年前开始,每一个冬夜里,他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披着厚敞的狐裘呵着白气坐在冰冷昏暗的房间里,坐等天明。因为冬夜冰冷刺骨,终是无法入眠,特别是这种风大的日子里。
凭风打朱窗到天明。
于是今天,他也一如既往,就这么静默的坐到了天亮。
之所以说意识到了天亮,是因为看到了纱窗里透露出来的微弱的光,以及渐渐平息的风声,还有不算响却清脆无比的鸟鸣声。
天亮了啊……
少年睁着疲惫而有些红的眼睛,在心里微微的想到。
随着外面的光越来越明晰的亮起来,他也听到了外面的人声。
“云寂哥哥,我刚才看到那只雀儿进来这里了,你给我抓来好不好?”女声很清脆,在这样的冬日里也带着甜甜的腻味,一听便知道是言焉那个丫头的。
“哎……我们还是别来这里了焉儿,风息居是大哥休息的地方,我们叨扰了就不好了……”这个声音是二弟云寂的。
“可是我就是想要抓到那只雀儿嘛,你抓是不抓吗?!”言焉的声音显得有些生气,带着娇嗔。
“好好好,我抓还不是吗?”果不其然的,云寂立刻妥协了。
云岚轻轻的咳嗽了几声,将桌子上的书卷放好。
外面的嬉笑声没有止息。
「叩叩叩」几声,门被敲响了。
“进来吧……咳咳。”这个时候会来的一定是老管家和阿烬。
门被轻轻的推开来,老管家端着一些稀粥走了进来,一如既往的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转身点起了昨夜已经熄灭的炉火。门被打开以后他便可以清晰的看见外面的景色了,铺天盖地的白雪,身着蓝衣的云寂和披着红色袄子的言焉在远处,少年男女被白色的雪景映衬的分外显眼而美好。
“天气冷,你再不吃可就凉了……”
就在他出神之际,忽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让他把目光从远处的少年男女身上收了回来。说话是阿烬,她穿着一身蓝色的缎子裙,披着白色的外套,黑色的眼睛依然大而水灵灵的。
他朝着她笑了笑,再次用手掩着嘴,咳嗽了几声,“啊,抱歉……”
“今日天气很是不错,少爷要不要出去走走?”老管家点起了炉火,然后站在一边问道。
云烬听得老管家那么说,也立刻点了点头,笑道:“是啊,昨夜风大,但是就好像把这几日的风全部吹完了似的,今天的天气好的不得了,雪也积的好厚,阿岚你也好几日没有出门了,去院子里转转吧……”
云岚拿着碗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了一下窗外远远的雪景,忽而的苦笑了一下,“算了吧……”
既然少爷不打算出门,老管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毕恭毕敬的点了下头。
“……阿岚……”只有云烬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名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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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确实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今日的天气是一个多月的严冬里意外的好的一天,日光与雪景交相辉印,换了任何人都会想在这样的日子里出门。
只是,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些什么罢了。
所以,终究还是将老管家和阿烬请回去了。
自从身体变成这副样子以后,他便再也没有使过刀剑了,能做的只是每日的拿着些书卷阅读以此打发时间,也不晓得自己这样的身体究竟还能支持多少时候,若是就这么拖着不死,反倒是让他觉得了了的看不到尽头。虚无度日罢了。
如今的天下,谁还会记得当年凛剑阁少阁主的名字呢?
他叹了口气,推开窗子,远远的眺望这片院子里的雪景……
不过,让他吃了一惊的是,站在风息居楼下的,是那个披着白色绒外套的蓝衣裳少女。
那个少女大约是听到了他推开窗子的声音,立刻转头,朝着他眯起月牙似的眼睛笑了起来,嘴角有两个很深很深的梨涡。
“……阿烬?”他微微的楞住。

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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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推门走了出去,脚下踏到了软软的细雪,眼睛里依然是止不住的惊讶之色,因为早上后他便让她和老管家都回去了,这么长时间,都已经快午时了,连云寂和言焉都早就离开这个院子了,为什么……
“以你的性格这样的天气是不会不出门的,所有人都走了的话,你要是想出来转转,谁扶你呢?”少女笑了笑,脸上有微微得意之色。
她说的轻巧,却让他有些难以置信,“所以你就在这里等了那么久?”
“也不是很久啊,我在这里欣赏雪景而已……”少女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回答。
不过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的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多了一点冰凉的温度,少年的手轻轻的弹开了她脸颊上的细雪,嘴角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谢谢你,阿烬……以后不要那么傻了……”
苍白的冬日里,少女的脸颊上忽而的有了些红红的血色,立刻转开了脸,“……阿岚才傻呢!”
他笑了笑,朝她伸出手,“那就一起在这院子里转一圈,看看这雪景吧……”
云烬虽然也姓「云」,但是其实和幽州云家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真的要追溯起来,她倒是和帝都十字世家之一的星河家有些血缘,不过在大焱王朝十大的门阀的旁支实在是太过庞大,这些所谓的远亲远到阿烬的父亲那一辈便也只沦落到在幽州卖草药为生,阿烬的父母都去的早,父亲云真顾念和星河家有些交情,便收留了三岁的阿烬,从此她便姓「云」。
星河家在帝都是皇族御医。
大约真的是血缘太远了的缘故,云烬这丫头一点都没有什么药理的天赋,自己平时也是粗枝大叶的,完全不像传言中的星河家的门阀小姐那样细心沉静。和其他女孩不太一样,她好像更喜欢舞刀弄枪多一点。所以从小的时候起就缠着自己教她这教她那的。
转眼她也已经十七岁了,出落的如此亭亭玉立。
站在这浩浩的白雪天地之间,就如一株冰清玉洁的雪梨花。
“早上来的时候我瞧见了云寂和言焉,他们来做甚?看你吗?”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话讲的不停,云岚却只是在一边,通常他并不喜说话,也并不明白阿烬那丫头为什么那么喜欢说。
“阿岚,最近我的剑法有所精进了,我舞给你看好不好?你剑术那么强,帮我指点指点。”大约是见他老是不说话,少女眨了下眼睛似乎决定找一个他所喜欢的话题。
适时二人走到院子里的一颗低矮枯树下,树枝上全是白雪被压的弯弯的,云岚不做声,眼色微微的沉寂。
见少年如此神色,少女的眉宇间也敛去了所有的笑意,然后用安静而低缓的声音说道:“阿岚你知道吗?我翻阅了好多好多的古籍,知道了一种叫做「鸢歌」的花。它是世间是纯阳之物,要比地狱里的业火还要灼热,只要找到了它,你的病就一定可以医好的。”
她说的极其的认真,少年却只是苦笑着别过了头,看着远处苍茫的雪色,“这天下间的传说何其之多啊,阿烬……”
“你就这么不相信吗?”少女有些急了,“难不成你还真指望自己死了的好?”
在听到这句疑问后,少年才转过了身,容颜温和,淡笑若雪,抬起自己宽大的双袖,“就这副身子骨,我早就接受了自己即将快死的这个事实了……”
少女的眼睛微微的红了,明明是在说他的事情,他不知道为何她的眼睛却红了,她朝着他微微气急败坏的大叫:“所以说阿岚才傻,这个世间哪有一个人不做任何挣扎就选择死的呢?”说完,她因为气愤而涨着通红的脸跑开了。在雪地里留下了一串的脚印。
留下少年一个人在雪地间怔了怔,不置可否的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然后,他轻轻的咳嗽。
这片大陆上有太多太多的传说,可是那悠久绵长的历史里能被留下多少真实?人或许只有站在生死线上的时候,才能将这片天下看的如此云淡风轻。
「云岚」这个名字若是放在两年前,大陆上的人几乎都是知晓的。
凛剑阁,又被称作‘幽州云家’,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是雄踞一方的霸主。在大焱王朝,十大贵族之一的花字世家向来以剑术冠绝灵洲,而云家敢以‘凛剑’自称,并不是叫板那么简单,两家的先辈在剑术方面可以说是不分伯仲的。顶多只能说是花家的祖先占了点先机,跑去和大焱的开国皇帝皇甫舒冶一起打下了这片天下,所以封官加爵声名远播。但撇去权势地位,光谈剑术的造诣,百年来,这两家人大约还是不能分个胜负的。
而云岚,作为云家长子,非但是剑术奇才,用父亲云真的话来说,不出几年更加是可能超越花家,结束这场百年剑术巅峰之争的人。
少年成名。
大约灵洲大陆上有好多好多的眼睛都盯着他看吧,想看这个少年如何挑战当今王朝的十大门阀。
究竟会是挫了贵族的锐气,还是自己输的毫无颜面。
其实对于这种事情,云岚并无意相争。但是令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落的这样的结局……若是命运可以选择,他宁愿败走花家,败得多难看都没有关系,至少……
云岚当然没有输,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和花家的人比试,他甚至没有去过炎州帝都,玖安离幽州终究是太远了。其实话说回来,大陆上那些想看热闹的人大约终其一生都看不到自己想看的场面,因为炎州和幽州离的真的太远了,花云二家也不是没事找事的料,究竟谁强谁弱,估计绵延到下一个百年也分不清楚。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有人说镇郊外忽然出现了一个凶恶的怪物,有人形那么大,浑身漆黑又多腐烂,在视线范围之内就让人觉得恶臭无比,最让人觉得慎得慌的是它有人一样的四肢和头发,别提有多可怖了。百姓发现了这件事后,第一个跑去求助的对象就是幽州云家。云真当时就随便挥了挥手让云岚去瞧瞧。现在回想起来,估计云真也为自己的这个决定悔的肠子都青了。
那确实是只不知名的怪物,行动迅捷且毒性可怕,它临死前喷溅出来的毒液只是沾到了他的皮肤,便从此阴寒之毒入体,再也不愈。
整件事情说起来简单到难以置信。但是也许越是如此便越是难以原谅吧……
剑客的一生,应当把所有的生命都付在剑上,大丈夫生不得死于病榻而得于剑下。
这才该是他追求的啊……
两年间他时常想,他应该要去一次玖安的,去了玖安就好了,和花家的人比试一场,就算输了,至少他手里是握着剑的。
而不是让自己的生命划下如此不甘的句点。
自从阴寒之毒入体后,他便不能使剑了。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足以让人们忘记「云岚」的名字。这片大陆上少年成名的人太多,能成为传说的人却太少。
或许说比起花家,云家总是欠缺了某种运气。
苟延残喘了两年,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结束呢?他时常看着自己的双手想,如果都已经没有办法握剑了,又为何继续存活在这个世间呢?
资质平平的二弟如今已经被既定为凛剑阁下一任阁主,谁心里都清楚,云岚已经是废了,那么自己,究竟还为何而活着呢?
枯树下的少年看着这一片雪景,无限的茫然。

章三

从风息居一路小跑了出来直到前堂的门口的时候云烬才停下了脚步,或许是因为跑的稍微有些急,脸颊上的温度倒是有些微微的缓和,和刚才那个人指尖的温度融为了一体。少女很浅很轻的喘着气,她本是习武之人,这一路小跑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之所以喘气,她想自己一定是有些生气。对,在生云岚的气。
云真老爷近两年来对云寂二少爷体现出的最多的情绪大概就是恨不成才了,而这样的情绪自己第一次在云岚的身上体会到了。
少女吸了吸被冻的有些红的鼻子,有些难受。抬头看了看蓝灰色的天空,近处的树枝上有压的低低的雪。
其实她也是知道的,并不应该生气的。最最难受的人一定是云岚,他的心里一定比任何人都渴望再握起剑来。云烬永远记得小的时候,也是这样寒冷的冬日里看着还是少年的云岚舞剑的模样,院子里所有的雪尘都被吹了起来,风绕着他的白衣,却没有一丝的尘埃沾染到他的墨发眉梢。
他舞剑的时候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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